抹去暗色的脂泥,没了那层薄薄的伪饰,少年真正的脸秀气灵动,骨相清峻,乌秀的眼睫颤动着,小钩子似的,轻轻扫过昭肃帝冰冷的指腹。
皇帝新奇地拨弄他的细睫,隔着薄而秀气的眼皮触碰他的眼球,浑圆的两颗,在他手下轻颤,似乎一戳即破。
高烧的刺客浑身发烫,闭着眼睛,蜷缩在他怀里,缩成湿漉漉的一团,纤细软韧的腰还不自觉地拱了拱,小声地呓语着什么。
昭肃帝俯首去听,贴近那张翕动的唇,红艳艳的,像是雨打湿的花瓣。
总算听见几个模糊的音节,他在叫谢舟谢舟,谢舟真好看。
赢秀很喜欢自己这张脸。
初见时,昭肃帝便知道了。
他用指腹轻轻拨弄那张唇,两瓣艳色,柔软的,带着鲜活的温度。
刺客生得很灵秀,湿白的脸在发烫,鬓发湿漉漉地黏着,人也迷糊,张着口,露出细白的齿,似乎想要咬他。
昭肃帝任由他咬着,留下一道浅浅的齿印。
……
赢秀从梦中惊醒,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他记得昨晚好像咬了什么东西,咬得他牙关发涩,发软。
……一定是做梦吧?
他刚要放下手,突然察觉出不对劲,用手胡乱摸了几下脸,好似遭了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愣在床上。
易容没有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用的是自己真正的脸。
“刺啦——”
一只纤细白皙,覆盖着些许伤疤的手骤然拉开纱幰,探出一个乌发凌乱的脑袋,露着一双灵秀的眸瞳,对着卧房东张西望。
这是一间三罩的静室,床的左侧是临窗而设的暖炕,右侧摆着条案,正中隔垂帘门,中间铺着地衣,放着棋桌。第三罩悬着架格,上面陈列着满墙卷牍。
清幽渺远,广阔明亮。
赢秀赤着脚从床上跳了下来,在床边暖炕的矮案上看见了自己的剑,昨夜被他用来劈船的问心剑静静躺着。
昨夜来得匆忙,除了这柄剑,他什么也没有带来。
赢秀拔出剑,借着漼淮剑身端详着自己的脸。
比起之前那张易容,这张真正属于他的脸对他来说显得太过陌生。
似乎太秀气了些,眉眼间也有点青涩。
没什么锋芒,倒是有些软韧稚气。
放下剑,一个问题骤然浮上赢秀心头——
谢舟看见这张脸了吗?
“啪嗒——”
高矗竹楼中,有人手捻棋子,落下一棋。
昭肃帝正在对弈,而他对面空无一人。
白棋,黑棋,都在皇帝指间。
悬镜司的暗卫不远不近地跪在天子脚下,一五一十地回禀:“王守真在带着家臣守在门外,不肯离去,说是要带赢公子回去。”
皇帝轻轻乜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自明。
暗卫心惊,暗道自己竟然犯了蠢,一位小小的王氏子弟,竟然也能惊动陛下。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竹楼,冷声吩咐等候的属下:“叫王道傀管好他的郎君,不要冒犯到陛下跟前。”
王道傀,当今尚书令,健康四大士族之一,琅琊王氏的主公。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麓山客舍层层戒备,守卫森严,除了陛下,能在这里自由走动的只有一个人。
“赢公子来了,郎君在竹楼上。”暗卫对来人道。
赢秀刚刚睡醒,穿着僮仆送来的绣金大袖衫,轻盈秀气,锦绣上粲然金光随之浮动。
活脱脱一个高门士族的小公子,特别是那张过分漂亮的脸……
青涩,艶美。
暗卫只是看了一眼,迅速垂下眼睫,朝赢秀拱了拱手,逃也似地走了。
赢秀:“……?”
难道是暗卫发现他的脸和之前的不一样,心生害怕,所以忙不迭地走了?
谢舟会不会也这样想……
应当不会吧。
赢秀鼓起勇气,登上竹楼,竹楼临水而立,楼台下清水澹澹,莲叶接天。
这些莲叶看着莫名有点眼熟,有几株像是他之前从小秦淮采的。
一直沿着竹梯走到最高处,四面景物澄廓,远处草木岑蔚,青黛两色铺天,山色与天流映滂沱。
走到此处,方知天地渺远,无限寂寥。
竹楼上,一道飘然出世的白衣身影铺席而坐,面前摆着棋桌,似乎正在弈棋。
仔细一看,对面没有弈手,惟谢舟一人而已。
赢秀站在原地,静静看了一阵。
那人分明是他熟悉的谢舟,又有些不像,黑字白子在他掌中翻覆,纵横捭阖,风云涌动,肃杀凌厉。
盯着那一颗颗棋子,赢秀看得入神,不自觉地回忆起一道道剑势,每一道都随着落棋成了绝妙杀招。
那人却落下最后一颗棋,转头朝他看来:“你来了,昨夜睡得可好?”
眼前人又恢复成了他熟悉的谢舟,温和有礼,端方清隽。
对于方才感受到的肃杀之气,赢秀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再者,在南朝做一个门客,杀伐果断是好事。
“睡得挺好的,”大抵是因为昨夜在沅水中浸湿了全身,赢秀隐隐有些发热,身体里浮着淡淡的寒意。
可能是感染了些许风寒,少年刺客常年风餐露宿,也不放在心上。
他张开口,想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问谢舟:“可曾有人来找我?”
谢舟道:“……不曾。”
没有人来找他,那十五个好友没来,王守真也没来。
就连宝屏口溃堤之事,似乎也静悄悄的,无人寻他查问。
想到王守真,赢秀脸上似乎又浮现出隐隐的痛意来,那道巴掌不仅打得响,力气也不小。
既然王守真不来和他道歉,那他也不会去找王守真。
只是,河堤之事兹事体大,他今日还是得回去一趟。
少年的心思一看便知,谢舟不动声色地宽慰:“你可以一直住在我这里。”
如果无处可去,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不能白住你的屋子……。”
赢秀下意识摸了摸袖口,却摸了个空,不免有些尴尬,后知后觉想起身上这件衣裳也是谢舟备下的。
少年有点局促,脸腾地红了,“我现在身上没有银子,过些日子,我一定会把银钱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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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尺爹爹自小教导他,不能吃嗟来之食,更不能占别人的便宜,他怎么能白住谢舟的屋子呢。
“不必,”谢舟已然习惯赢秀一根筋的性子,“倘若你真的想要为我做些什么,不如做我的门客。”
不等赢秀拒绝,谢舟抬手为他沏了壶茶,在幽幽水声中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是学经科的儒生,还不曾举孝廉,可愿给我当门客?日后出仕也方便些。”
言下之意,投靠了建章谢氏,便能得到谢氏的举荐,日后平步青云。
是了,他在谢舟眼中,一向是个求仕无门的儒生,只是机缘巧合结识了琅琊王氏的公子。
赢秀心里清楚,明面上说是给谢舟做事以抵房费,实际上这是个天大的机会。
谢舟有意要提携他,让他出仕。
一个常年隐匿在黑暗中的刺客,怎么能做官呢?
“不用急着答复我,”似乎看出赢秀的纠结,谢舟温声道:“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无论赢秀答不答应,自从他昨夜踏进麓山客舍,他与琅琊王氏便再无可能。
只要有一隙裂痕,他便有无数个办法让他们至此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赢秀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感激谢舟如此通情达理,没有逼着他立刻给出答复。
他端起耳杯,正想饮一口茶,措不及防从冰冷光秀的瓷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竹楼光影疏落,明亮通透。
少年的脸在浩荡天光下显得尤其陌生,漂亮,艶美,青涩,秀气。
总之是一张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脸,谢舟分明看见了,却一个字也不曾提起。
——莫不是他眼睛不好?
赢秀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抬起眼睫,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
谢舟的眸瞳很漂亮,眼尾狭长凌厉,无端的诡丽惊鸿,黑的似玉,白的似雪,浑然无杂色,透彻冰冷。
不像是眼睛有问题的样子。
赢秀心里藏不住事,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问我的脸……”
谢舟只是道:“这是你的秘密,”他随意搭着手,慢慢捻着棋盘上的棋子,手下渐渐出现一道游蛇似的草灰蛇线,“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高兴。”
倘若你不说,我也不会过问。
赢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再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点心虚。
倘若谢舟知道他是一个刺客,能够三步杀一人,六步杀两人的那种,只怕会又怕又生气……
还是不要被他知道了。
赢秀心虚,目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索性低头盯着棋盘看。
他不会弈棋,这样风雅的爱好,大多属于风流名士,与刺客无缘。
他也看不懂这类棋子的弈棋之道,只是看着看着,却发觉黑白混合,泾渭相融,每一枚棋子之间,彼此可能是敌手,也可能是伙伴。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谢舟见他看得认真,便问他:“倘若要两色棋子互相平衡,该如何做?”
寻常人或许会说将多出来的棋子除掉,将少的棋子添上,以求平衡。
赢秀却说:“把颜色改掉,全部改成同一色,便没有黑白阵营之分,也无需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