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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 11 章

作者:坐定观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向官署申请修葺十六渡之事尘埃落定,赢秀总算有了空闲,一闲下来却发现鉴心所住的私邸一片沉郁,上下都笼罩着愁云。


    王守真的书房外。


    侍卫一言不发,无声地朝赢秀摇了摇头,长公子现在忙于公事,只怕没有时间见他。


    赢秀在门外站定,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去,“吱嘎”一声,书房的紫檀槅门骤然自内打开。


    披头乱发的王守真立在两扇敞开的门扉后,双手搭在门边,眼下两道清黑,显然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入眠了。


    “扶危来了,进来吧。”他语气疲惫,对赢秀道。


    赢秀何曾见过王守真这般模样,不自觉地蹙眉,走进书房,第一眼看到的是围坐在雕花案边埋头苦读的王氏门客,个个提笔乱舞,不知在写什么。


    桌上案牍层叠,摊开的简牍上陈列着一个个姓名,这都是江州豪绅大户的名字。


    建元年间,衣冠南渡过江,中原宗室在江左初来乍到,皇权式微,与两姓士族共治天下。


    各地豪强拥兵自重,据守一方,虽说这些年来被朝廷慢慢分割削弱,渐渐不成气候。


    但时至今日,豪绅大户在地方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吴姓豪族在江州占据坞垒堡壁,僮仆成军,闭门为市。


    在豪族眼中,那些没有籍贯的庶民是他们的财产。


    而王守真要做的是,把江州所有庶民编户齐民,包括豪族豢养的“私产”,籍贯统一落在官署,以便安排徭役,征收赋税田租。


    他出身侨姓,又是刚到江州不久,对江州的情势尚且摸不清楚,都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何况他面对的还是整座江州的地头蛇,王守真无从入手,难免疲惫。


    听完来龙去脉,赢秀找了个位置坐下,随手拿起一卷案牍细细看起来。


    这些地方志是朝江州官署要来的,出自南士之手,不仅写得极其晦涩难懂,更有些上下文相悖,难辨真假对错,甚至还有不少缺页残片。


    王守真从广陵带来的门客正在对着这些残页奋笔疾书,试图整理出江州真实的全貌,从中寻找突破口。


    行文无比晦涩难懂,这些竖着的草书仿佛在眼前跳舞,赢秀看了几行便觉得头晕。


    他放下简牍,问王守真:“何不找个江州人问问?”


    “我们并非没有找过,”一个门客陡然插话:“只是哪有那么容易?江州南士同气连枝,一致排侨,士族不会说,庶民不敢说,只能自己整理。”


    “其实,我在江州有几个好友,他们或许会告诉我。”赢秀道。


    此话一出,满眼青黑,围案而坐的门客家臣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少年刺客。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刺客一向带着银白覆面,或者易容,神出鬼没,腰上剑光粲然,杀气令人望而生却。


    这样满身煞气的人,才到江州几日,竟然能在南士管辖的江州结识好友?甚至能让对方将江州错综复杂的情势和盘托出……


    他们面面相觑,皆从彼此脸上看见了大大的“不信”二字。


    说起久居江州、可能了解豪族阴私之人,赢秀倒是想起不少人来——与他共同题名在十六渡上的十五个吴姓儒生,还有涧下坊的庶民。


    他和这些人关系匪浅,称得上一句好友。


    王守真也不大相信赢秀能从南士口中得到有效的信息,但是毕竟没有什么成本,让他去问一问他那些所谓的好友,倒也无妨。


    在此之前,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赢秀说,“扶危,谢舟也许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王守真苦口婆心:“他确实容色出众,但是人生在世,不能光看皮相,也要看内里,不要被人诓骗了去。”


    他精挑细选,派去调查谢舟的僮客,再也没有回来。


    琅琊王氏的僮仆绝不会叛逃,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死了,所以没能回来。


    无论此事是不是谢舟做的,都足以说明,谢舟很危险。


    身为刺客的赢秀靠近谢舟,是一件万分危险之事,一旦被对方查到身份,等待他的,或许是万劫不复。


    “可是谢舟很善良,”赢秀道:“那一日我闯上他的船,袖里还揣着滴血的剑,他没有赶我下去,而是把我送到了岸边。”


    王守真:“……”


    听起来确实挺善良的。


    换做他,若是有人提着带血的剑擅闯他的船只,他势必要将人扭送官署,查个水落石出。


    沉默半响,在赢秀坚定不移的目光下,王守真不免有些自我怀疑。


    难不成真是他多虑了?派去刺探情报的僮客之所以没有回来,也许是因为被谢氏其他人绊住了脚。


    编户齐名是从京师传来的诏令,据说还有那位暴戾残忍的昭肃帝的口谕,眼下的情形实在容不得他分心,只能先解决完编户齐民之事,再来调查这个谢氏门客。


    赢秀其实也有几分忐忑,不知那些南士到底会不会将有关江州豪族的秘辛告诉自己。


    他忐忑地回到酒肆,忽视上峰从疑惑不解再到“你疯了”的目光,要了一大缸酒,徒手搬进房间,摆在十五个儒生面前。


    老的少的十五个儒生同时发出了十五道吸气声。


    古来文人墨客皆好酒,特别是像他们这种求仕无门、穷困潦倒的儒生,更是难以抵抗。


    “日后修葺了十六渡,我们十六个人在江州地方志上也算有了姓名,只是……”


    说到这里,赢秀满脸忧愁地叹了口气,顶着满屋子儒生不解的目光继续道:“江州那么多豪族大户,他们才是真正的为民造福,比起他们,我们什么都不算。”


    “为民造福?”一个几乎老得掉牙的儒生嗬嗬冷笑一声,接过赢秀递来的酒瓢,豪饮了一口,振振有词:“他们那些人干的事哪里比得过我们,我们才是真正的为民造福。”


    “可是,地方志上……”赢秀满眼怀疑,似乎不相信他说的话。


    “地方志是豪族修的,他们想怎么写怎么写,”年迈的儒生醉醺醺道:“坐下!我给你讲讲那些人都做了什么好事。”


    建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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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江州曾有这么一句童谣——


    廷尉狱,平如砥;有钱生,无钱死。


    豪族犯罪,花钱消灾,百姓受冤,求告无门。


    多少冤假错案,多少荒谬绝伦的解释,江水滔滔流过,掩埋了一切,有些东西却长长久久地留在江州百姓的心中。


    借着今日这一缸好酒,不吐不快。


    薛镐好似看穿了赢秀的目的,帮着给这群上了年纪、对江州事几乎是无所不知的儒生斟酒。


    在这间酒气沸腾的狭小屋舍里,江州豪族大户的阴私被一一披露,赢秀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


    他是刺客,却并非不明事理,倘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江州这些豪族,竟然如此无法无天。


    他本想用豪族大户的把柄,逼迫他们配合鉴心编户齐名,现在却越听越气,只觉一股气从天灵盖往上涌,藏在身上的问心剑似乎也在隐隐震响。


    本着不能听信一家之言的道理,赢秀又去了一趟涧下坊。


    涧下坊住的全部都是鱼龙混杂的侨姓庶民,这些人饱受兵燹之苦,亲朋死的死,病的病,他们作为死剩下的人,从中原南渡江左,颠沛流离,在豪族之间夹缝求存。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江州豪族到底是一群怎样的人。


    庶民讥谤豪族,是大罪。


    倘若被豪族发现,他们会永无宁日。


    是以,无论是对谁,涧下坊的庶民始终紧咬牙关,不肯泄露半个字。


    但在赢秀面前,沉默了很久的人们选择了开口。


    以昔日的江州坞主相里玦为首,再到与其宦婚勾连的豪强商吏……


    赢秀提着上好的白米一家一家地走,每一家都坐了很久。


    三天后,他再次回到王守真的书房。


    这里依旧案牍高叠,门客们围案而坐,埋头苦干。


    看见赢秀回来,他们也只是略微掀了掀眼皮,随后一刻不停地,继续埋头在案牍中。


    没人觉得这个过分年轻,且只会刺杀的刺客能在短短三日剖陈江州形势。


    就连王守真也是如此。


    他想让赢秀过阵子,好歹等到他们梳理完这些卷宗再来,届时他也能腾出空,闲暇之余听一听赢秀那些好友到底能说什么有用的讯息。


    王守真刚想开口,一抬头看见赢秀清澈明亮的眸瞳,少年的目光就像澄澈剑光,锋芒毕露,他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咽了下去。


    有门客替他开口,态度客气,语气疲惫沉重,像是警告不知事的孩童不要再胡闹折腾:


    “赢公子,我们现在在忙,你有什么想说的,可否等我们忙完了再来?”


    “我有江州豪族的把柄,”赢秀从怀里拿出一叠纸笺,“我走访了吴姓的儒生,还有住在涧下坊的侨姓百姓,他们——”


    “赢公子,”


    案牍劳形,满脸疲倦的门客骤然打断他:“豪族的把柄哪是那么好拿到手的,怕不是你那些好友胡诌的,平日叨扰长公子,长公子也不与你计较,现在这个关头,你还要胡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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