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近日咱们这里来了一个姑娘,据说是一身贵气。”
“真不知道跑到咱们这种小地方来干嘛!”男人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
“你说的可是真的?”
听他说话的人轻啜了一口茶,缓缓地将目光投向窗外那并不喧嚣的街道。
男人听他如此不在意的敷衍,往他身前凑了凑。
“你可别不信,那姑娘好看得要紧,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听男人说这话,他也只是兴致缺缺地看着窗外,淡定地调笑着:
“色胚子!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又如何,不过........... ”
他不经意间转头,忽然愣住了,窗下一抹清冷的碧蓝色闯入了他的眼眸。
男人搔了搔头,凑到他身前,看他神色有些不太对。
“不过?不过什么话别说一半呢?”男人被好奇心折磨得十分难受。
他猛地站起身,掀翻了身后的长凳,快步贴近窗檐外。
那抹碧蓝拐入转角,空留一缕清冷的残影。
男人被他搞懵了,看着他的脸都皱成一团。
男人也像他一样,把头探往窗外,又在他面前挥了挥;说道:
“什么都没有啊”
这窗外明明就是些个平常人,有什么好激动的?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略微复杂的神色,拍了拍男人的肩。
“你说得对,绝对是千金大小姐。”
说罢便转身离去。
男人一脸不解。
看着他的衣角飘然离去,这人前言不搭后语。
这都是什么事嘛,真是糟心朋友。
男人也不纠结了,拍了拍衣裳欣然坐下。
对楼下喊道:小二再来一壶茶。
“好嘞,您稍等。”
小二高声回道。
小小的梧岚城内,一抹清冷的碧蓝色是一道绝佳的风景。
那人轻盈穿梭在城内的各大街道中,也不是买卖也不停足。
只是闲闲地打量这里,引得人们目光停滞。
梧岚城是一个南方小城,并不富裕。
百十年来鲜少有外人来访,只因这里三面环水,山高林茂,这里的人们日子过得不算寒酸,可因三面环水出行不便,也只能自给自足。
梧岚城内有很多人,几乎一辈子都没有出去过,也很少见到外人。
突然来了一个看上去非常灵秀的女子,就成了这些人们的口头谈资。
那碧蓝色衣裳的女子正是聂无尘,她前两日通过水路来到梧岚城。
休息了两日才出来闲逛,说来倒也奇怪,这座城内有茶楼有客栈,青石板路,两旁临街的铺子也不少。
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什么人做生意,几条长街显得十分清冷。
倒是这几条长街的西南两面,有一条小街道是热闹得很,买卖东西的人大多数在那里。
聂无尘拐进这小街内,碧色衣摆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踏入这条长街,人们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外来的人。
来人双眸清亮,眉目清逸,鼻子山根挺拔。
朱唇轻点,春风林线分明,未施粉黛却有自然清秀的面庞。
头上只装饰了两根玉簪,一身素白色衣裙,袖口衣领裙摆处用蓝色绣竹叶纹,外罩一件薄透的白纱。
虽是女子却身形挺拔,一身英气也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一般。
她的气质被这一身衬得清洌出尘,周身的气质不可方物,让人不敢直视。
小街内熙熙攘攘的人,时不时听到一些小声议论的乡音。
她并不在意,耳边回荡着络绎不绝的叫卖声。
这里虽然热闹,可实在算不上繁华。
比起京都的喧嚣繁华,这里带着一股浓浓的乡土风情。
在这深衣短褐的人群中,聂无尘是特别的,人们不免另眼看待。
她偶尔看一看这里特色的手工,用河中大鱼的鱼骨制成,倒别有几分意思。
四处打量,这街上的铺子不多,铺面又极小,都是些平常的东西。不足为奇。
殊不知,在她出现在这条街的时候,有一双清亮的眼睛早已盯上了聂无尘。
“哎呀!”
伴随着一声微哑的童声。
她感觉到身后有人扑倒在地,自己的裙摆被人抓了一下。
她连忙转身,看到一个男童绊倒在自己身后。
看这孩子年纪不大,她微微的皱眉,似有不悦之感。
那孩子头发糟乱不已,一身短衣有许多破口,破烂不堪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光着脚站在自己面前,又瘦又黄。
这分明是一个小乞丐!
她瞧着这小乞丐眼睛倒是清澈,带着些许灵动,有那么一丝特别。
不作他想,她迅速扶起小乞丐,顺手把他头发上的枯叶杂草摘掉。
“家中可还有父母,亲人?”
她试探性的发问。
小乞丐低头望地,用力地攥紧拳头,呼吸中都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
“你没事吧?”
聂无尘和这个小乞丐说话,许久也不见小乞丐回答,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想转身离开。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感觉到衣服被小乞丐扯了一下,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荷包消失了。
“你!”
小乞丐虽然没有穿鞋,但是逃走的速度极快,而且专往小巷子里钻,显然是个惯犯。
她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神色异常复杂,更多的也是无奈。
行走江湖这多年,竟然着了一个孩子的道?
提气纵身,聂无尘瞬间跟了上去,打算先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真是个惯犯,她定是要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拐过几个街角,她在人群中快速地搜索着那个小乞丐。
寻了两条街,终于在一处僻静的角落找到了小乞丐,
她离小乞丐有些许距离,不过却看见了小乞丐手里攥着自己的荷包。
小乞丐站在一家医馆门前,她看到这幅情形,没有贸然的上前。
其实荷包里面没有放多少银两,行走江湖多年,没有那么傻到能被一个孩子抢钱。
她看着小乞丐在医馆门口站了一会,还是坚定地走进了医馆。
只是脸上好像一颗泪珠滚落,难道是为了抢了钱而忏悔吗?
万一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她没有上前质问,而是打算静观其变。
小乞丐进去片刻之后,就提着几包配好的药出了医馆的门,一路狂奔,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看着他。
她看着这个小乞丐一路狂奔而去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身影了才迈开脚步。
她走到医馆门前,抬头望去,门匾上书:“春仁堂”门匾上的金漆已经斑驳。
边上的对联也爬了些许蛛丝,这医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她跨过门槛,走了进去,里面不大,东西也不多,屋内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的白胡子医者坐在诊案前。
医者见聂无尘进来,便站了起来,双手揣袖微微一揖行了个礼,招手示意她坐下。
医者客气的循声问道:
“姑娘可有不适?”
她并未出声,只是抱拳还礼,便坐在脉案前,朝医者伸出手,让医者诊脉。
她此行并不是为了看病,而是看刚才那个小乞丐行为怪异,想了解一二。
她见这位医者眼神清明,身姿硬朗,倒是有几分悬壶济世的风范。
才出声问道:
“尊老馆内刚有一男童离开,衣衫褴褛。”
她用另一只手比画了一下:
“约莫这么高”
医者看着她周身贵气环绕,气质出尘,又想到刚才的事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也是无奈叹了口气:
“你说小疯子,刚刚出去那个,他是不是拿你东西了?”
“小疯子?”
哪家父母会给孩子取这种名字?
医者看出了她的惊讶,随即耐心的出言解释。
“姑娘不是本地人自然不知,小疯子一家住在城郊,是三年前搬来的。
“据说是老家遭了天灾,逃难到此处,听说他家的男人,也就是小疯子的父亲病死在半路,孤儿寡母的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大家帮衬着盖了间草屋。
“可没想到,那妇人又病倒了,一病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好转,起初邻里多还帮衬,可是日子久了也没有人能一直帮啊。
“那孩子就和一群乞丐一起长大,也没有名字,整日在城里要饭,大家都一直叫他小疯子”
医者细碎地讲述着那个小乞丐的事情,想必平日里照顾不少,不然不会如此清楚一个孩子的近况。
“他刚才可是为他母亲捡药?”
她虽然心中有了答案,但是出于谨慎还是多问了一句,
“没错,他平日的所有银钱都是拿来买药了,一般都是半价给他,也算一份心意”
医者摇了摇头,也是无可奈何,想帮,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谁也没有能力救济长贫。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是亲人尚且如此,更别说无亲无故的了。
医者讲完就自顾自的走到里间,拿出一些银钱放在了自己面前,她数了数,数量刚好和自己荷包里的一样。
她见这位医者行事光明磊磊落,思虑片刻之后,并未收回那些银钱,只是问他:
“那孩子多大了?”
医者见她没有恶意,也不像是要计较的样子,就如实地回答了聂无尘的问题。
“约莫五六岁吧,老朽只记得那年他们母子来的时候,小疯子被抱在怀里,算起来应该有四五个春秋了,”
她心下了然,不知为何想起小乞丐在医馆门口落泪的那一幕。
嘴比心快,想说的话就已经问出口:
“尊老知道那孩子家在何处吗?”
说完这句话,她心中就泛起了后悔之意。
毕竟萍水相逢,自己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实在是有些突兀。
医者见她不收这些银子,心里也十分明了,眼前这个女子并没有恶意,只得如实相告。
“城西郊外,往西走五里路,转个弯,边上树林里面有个草屋就是,”
“多谢尊老,晚辈告辞!”
她微微一揖,行完礼转身离开。
“姑娘!”走到门口医者喊住了她。
她侧身回首:“尊老有事?”
医者见她疑惑便出言解释:
“姑娘习武之人身体康健,但是人生一世,恩怨情仇皆是身外之物,姑娘忧思竭虑过甚,恐伤肺腑。”
突然被这么关心,她不自在地垂下眼眸,轻点了下头示意明白,便直接转身离去。
医者见她的身影消失,施施然的坐下抚了抚胡须,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了,是何造化也不是他能掌控的。
医者目光一抬,目光所视之处。
正是堂内匾上所书“悬壶济世”
他神色微动,想起当初是如何拜在老师门下,是如何立下誓言,又是如何放弃心中所愿。
过堂的风吹动诊方,掀开的一页并不是药方。
而是写着两句:
曾言一朝悬壶济世
虚度一生命里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