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座冒出个好奇的脑袋，趴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在画画？”
是同寝室何小将的声音，佟问头也不抬：“嗯。”
“我以为你在写DeathNote。”何小将感慨。
身旁轻笑传来，佟问一愣，瞥了眼邻座的白嘉琪，他正闭目养神靠在那里，嘴角仍留有轻笑的余温。
两人回车上后，佟问座位被占，所在区域已沦为扑克牌战场，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无奈他便只能随白嘉琪来到最后排落座。
路过林琳时她小声道歉：“刚接我妹电话有点事，正巧校美在车下透气，就委托他去送纸了……”
末了补充：“应该不要紧吧？”她问得挺突然，佟问抬手微微一摆，表示并不介意
倒不如说原本让女生送纸其实情况更糟？尽管林琳似乎对自己的性别并没什么自觉。
落座后见白嘉琪闭目养神，佟问便去包里翻来本子开始涂涂画画。
汽车再次缓缓启动……
佟问停下笔触，抬头盯着椅背上好奇的脑袋，诡异一笑：“你的名字？”
“饶命饶命、不要写我名字。”何小将举手投降，怎奈汽车一个晃荡，他重心不稳落回座位上。
“怎么开车的！？”前排骂骂咧咧，立刻有人阻止：“丁稚你不要命了，冲司机师傅发火？”
“吓人，”何小将重新攀爬回椅背顶，“如果真遭遇不测，我宁愿是被你写进DeathNote里，体感还能柔和些。”
“别说不吉利的话、少看论坛帖子。”
佟问话音未落，汽车驶入隧道，阴潮的低气压接管了车内的喧闹。
均匀的呼吸此起彼伏，昏暗中亮起的一块块手机屏将模糊的一个个人影衬出悬疑的氛围。
“我可不想真上了悬案榜……”黑暗中不知谁压低声音说了句。
J大的悬案榜，原本是校论坛专门开辟的互助板块，只是画风逐渐跑偏成悬疑方向……
进入版区，一列标题堪比剧本杀菜单，什么“来自三天前的求救信号”、“阿伟杀人事件”、“消失的第三道门”……
点开新生必看之“阿伟杀人事件”，据说每个好奇的“阿伟”都难逃一死，当年佟问好奇寻着地图找到案发现场，才发现竟然是饭堂阿姨在住宿区小菜园里收养了三只流浪猫，由于太过可爱，每个追到现场的“大侦探”都会留下一句“阿伟死了。”
佟问那届入学没过半年，悬案榜的另一起“案件”便异军突起霸占榜首，那便是接下来三年半都蝉联榜首的“校美失踪案”。
据评论区的最后目击人称——
“那是白嘉琪失踪的前一晚……
天色暗蓝，月亮也刚冒头，半冷不热的风迎面拂在脸跟胳膊上，像洗澡水没完全搅匀。
我从校外超市提着一兜零食回来，脑袋一抽打算去自习室溜达一圈，奇怪的是几栋楼都冷冷清清。
走廊静得出奇，我上了二楼，随便挑了一间偏僻的推门进去，教室没人。
我以为没人……
开灯，没亮，‘啪嗒啪嗒’我又按了几下开关，原来是停电了，难怪没人。
楼外风吹树叶“哗啦哗啦”的声音若隐若现，可偏偏楼内氛围却是那种暗藏玄机的静谧，就像恐怖游戏里你能预感马上要来个大的了……
我大气不敢出，正准备退出教室，你们猜怎么着！
一抬头，好家伙，窗前站着个人的形状……”
回复：“人影就人影，人的形状，你讲鬼故事呢？”
目击者：“我只是想跟大家分享我的真实感受，不是那种jumpScare式的恐怖，人影站在昏暗里一动不动，那种慎透骨髓的阴森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一层……
我曾经近距离遇见过白嘉琪，出于好奇盯着他看被发现干脆就打了招呼，他也特别礼貌地点了头还朝我笑了，感觉他性格就是那种很好相处完全没架子，也能理解为啥大家都追捧他。
虽然大家都追捧他，但我一直是个比较有主见的人，也不是很care别人，主要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他这种人偶更像是被家里管束出来的学习机器，温和礼貌脾气好也是被磨灭个性后的一种结果化呈现，想想挺可悲的，虽然好多人夸他好看，但我就一直get不到，总觉得差点意思，但是又不清楚差在哪儿……
但是那天晚上我突然get到了，原来差的是气质！
我当时僵在门口，定了神才分辨出是他，他单手扶窗微侧身，垂着眼睛在看楼下，晚风从窗口溜缝吹进来，撩得他发丝微微拂动，整个人和夜色一样静谧，跟我之前对他的印象一样，是严丝合缝的温和。
直到他察觉动静转过身来……
是那种缓缓转身，速度均匀得不像真人。
月光从他身后将整个人的轮廓模糊成柔光，可偏偏他的眼睛蒙着一层死寂。
隔着距离看他多少有些失真，但直觉不会骗我，神他妈好相处没架子，我之前真是瞎了眼了。
他眼里那种死寂怎么描述呢，就像是深湖暗藏着水怪……
我都怀疑那天停电是不是把他眼睛里的高光也给一起停了。
当时我脑子里立马蹦出来两个字——男鬼。
什么察觉有人才转身，他早就知道门口有人，只是厌恶一直被盯着才回头的，眼里的死寂根本就是警告！
回过神我已经窜到了楼下。
也不知道为啥，后来几天我心脏都扑通扑通的，那晚真的有被击中，习都学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他这个人，遗憾没把他转身那一幕录下来。”
回复1：“兄弟，你这叙事走向不对劲。”
回复2：“bro，听说过‘梦男’吗？”
回复3：“‘我一直是个比较有主见的人’、‘不care别人’……味儿收收吧。”
末了，在一**声浪中，目击者沮丧插了句“‘梦男’是什么意思，我还有救吗？”不过很快被新的讨论淹没了。
后续对白嘉琪此人的分析更是朝着光怪陆离的方向一路狂奔。
佟问翻着回帖刚想同情白嘉琪好惨，扭头就发现自己也被挂到悬案榜上了。
起初是某个女孩求助，说喜欢小校草，佟问暗爽继续往下翻……
女孩说暗中观察发现佟问总拿个本子涂涂画画，问其他人有什么头绪吗？
评论区热心群众纷纷给出猜测，与白嘉琪帖子里五花八门的发散式走向不同，这边推论的画风出奇一致——
“哪位勇士去看看他本子封面是不是写着《DeathNote》。”
“有没有受害者现身说法？”
“佟神用不上那玩意，眼神就可以刀人，咔咔咔，效率高多了。”
期间有匿名人甩出一张照片，说是自习室捡到个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是刚进教室视角，佟问坐在靠墙偏后位置，被呼唤正好抬头，手中笔尖仍停留在本子上，神色是被打断灵感的不爽。
“拍照同学还好吗？”
“我赶到现场时只剩这部手机了。”贴照片的匿名人遗憾道。
“你这照片可以去隔壁再开一贴，就叫‘眼神杀人事件’，顺便给拍照人登个寻人启事。”
“只有我觉得佟神吊梢眼蛮可爱么，像猫一样。”
“姑娘，可爱跟想刀人的情绪流露有冲突吗？我家猫被惹急了不仅哈人，还会跳起来打我，可怕得很。”
电脑屏幕前，佟问无语翻出手机给申树海发消息，准备问责这位拍照的罪魁祸首，发完顺手端起杯子喝水压惊。
握着鼠标继续向下划拉页面——竟有人把“校美失踪”和“眼神杀人事件”联系起来，说搞不好校美失踪就是被佟问给刀了。
佟问嘴里的水直接喷在了赶来求饶的申树海脸上……
直至考试周白嘉琪回归，佟问才算洗清嫌疑。
至于后来白嘉琪周期性的失踪，也导致校美失踪案至今尚未结案。
这人本身就像个谜团。
黑暗中，佟问微微侧目……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勉强能描摹出身旁人影的轮廓，微垂的脑袋，环在胸前的双臂随呼吸均匀起伏。
好奇的目光借着黑暗的遮掩在轮廓里小心摸索，如同手中的画笔，试图捕捉描绘出更多具象的细节，而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远景或迷雾。
伴着耳边的呼啸风声，阳光顷刻将车厢填满，汽车驶离隧道，佟问瞬间屏住呼吸。
遮阳帘只拉了一半，阳光正好洒在白嘉琪的左半脸上，随着轻微的颠簸，睫毛也微微颤动着。
皮肤在阳光下呈半透明，迎着光鉴定脂玉才有的剔透感。也许在思考他会被多少人觊觎前、你甚至要先担心他随时可能消失……
“有人喊你。”白嘉琪突然开口，声轻如呢喃，眼睛仍闭着。
像溺水者突然被捞出水面，佟问一愣，呼吸伴随着周遭白噪音般的喧嚣、再次占据了全神贯注的感官。
*
后知后觉分辨出嘈杂中申树海的声音，正神秘兮兮复读机一样喊自己名字。
慌乱起身、调整呼吸来到前排，佟问在对方勾手示意下弯腰，申树海鬼鬼祟祟凑近，小声说：“你的主场来了。”
不明所以，佟问眨眼扭头，正前方司机位旁，班长几人正小声商量着什么。
一人突然转身去够行李架上的盒子，佟问定睛才看清盒子侧面印着蓝牙话筒图样。
不好的预感在脑子里拉响警报……
话筒“滋啦——”一声拽紧众人注意，车内瞬间安静。
“做梦的快醒醒，来几个互动节目提提神！”
说话声音可可爱爱，应景他的娃娃脸和他精炼的身材，是副班长丁稚。
佟问瞥一眼旁坐，白嘉琪并没有睁眼意思。
丁稚捏着话筒目光扫视全场，随后锁定：
“小将哥哥，来首吉他？”
“报告！没带。”何小将举手道。
“无实物表演也行啊。”他边说边笑着比划弹奏动作。
“啊这……”何小将为难挠后脑勺，丁稚声音紧随而至：
“拒绝动物表演，但你那么瘦，没人能拒绝动物非要表演，哈哈。”
后脑勺上的手尴尬僵住，何小将讪笑两声。
“又开始了。”班花钟韵摘下蒸汽眼罩，厌恶翻前方一眼。
“我之前就有疑惑，”邻座盘腿打游戏的女生杨琼碰了碰她肩，小声问，“你怎么看上他的？”
“已经分手了，谢谢。”钟韵哼笑。
舞台点名戏码还在上演，丁稚笑眯眯——
“说到动物表演，熊岚？小熊？你要来吗？”
被点名的女孩后知后觉摘下耳机，慢半拍的表情中带着不知所措。
“你这慢半拍的反应更像树獭，不过肤色倒是挺像棕熊。”丁稚观察着熊岚，评价道。
“副班长不如报个零基础班学学语言的艺术？”钟韵皱眉，大声替熊岚反驳回去。
“要不，我给大家唱首小鸭子？”申树海起身，试图阻止战火蔓延。
“让睡神上去也行，”最后排戴着耳钉的人举手，是新闻部部长焦泽辉，他指了指斜前方酣睡的人，扑克牌还盖在这人身上，“就表演随地大小睡。”
懒洋洋的男声打了个哈欠回道：“大少爷，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么……”宗世洲说着脑袋朝旁边一歪，倒吊人一样仰面，视线与后排焦泽辉咄咄逼人的视线对上。
林琳建议道：“要不，看谁有自主意愿上台表演？”
杨琼从游戏里腾出只手举了两秒、头也不抬：“我可以，表演游戏直播。”
“别闹。”林琳笑。
“没闹哦，”杨琼看她一眼，“你有投影仪的话。”
佟问从“战场”收回目光，笔触重新落回纸上，笔尖沙沙作响。
嘈杂的争闹声让他有些出神，恍惚间却冷不丁听见自己名字。
“佟神，我早听说你唱歌不错，要不你上来给大家点歌神震撼？”
丁稚笑着摊开手里的话筒。
申树海深深叹了口气，打算替佟问拒绝：“要不……”
“好。”佟问突然说。
预期的推拉并没有发生，所有视线齐刷刷指向后排平静的影子。
淡然看向前方眼神略带不善的丁稚，佟问平静地起身，余光里，身旁的白嘉琪缓缓睁眼，朝自己瞥过来。
佟问正要抬步，车身猛地打弯！
尖叫声跟刹车声，伴随着剧烈的金属碰撞和玻璃破碎声……
眼前一黑，佟问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