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的陌生人》 第1章 天崩开局 “本台记者报道，七天前失踪的毕业旅行巴士，今日在S区盘山公路山崖下找到。” “车内学生在数公里外的一栋废弃建筑内发现，一人遇难，其余人已送往医院接受治疗，均已脱离生命危险。” “由于精神状态等原因，幸存者们目前拒绝接受记者采访。” “据可靠消息表示，本次事件并非单纯的交通事故，事故现场目前已被封锁。” “警方将其定义为大型恶意绑架事件，现已成立特别调查组介入此案调查，案件更多详细细节，有待后续跟踪报道。” …… 根据峰终定律，如果一段体验的高峰或结尾是愉悦的，那么人们就会忽略中间过程，对全程体验都是愉悦的。 同理，留下极差初印象的人，在离别前若是拉回了印象分，那么多年后被他人记起时，大概也能得到个不错的评价吧？ 所以，毕业旅行佟问非常有参加的必要，因为很不幸的，他就是那个在大一新生典礼上，打出天崩开局、给全校留下不怎么地初印象的那个。 为了保住“晚节”，至少以平易近人的亲和形象作为大学四年收尾，那么多年后，无论出现在谁的回忆中时，也都不至于挂着太过招笑的负面标签吧。 当然，以上推论均与佟问本人无关…… 在学委申树海喋喋不休的动员下，佟问背着行囊无奈站在了毕业旅行的大巴车前。 “喂，佟问！” 循声转身，一盒牛奶、一块巧克力接连迎面飞来，佟问连退两步、伸手挨个接进怀里。 申树海双手合十站在远处：“谢谢你能来，巧克力聊表我心意、牛奶是阿姨让顺路捎给你的。” 佟问跟他住一栋楼，这位跟蚂蚁都能侃一下午的“交际花”学委，不仅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回小区也能跟邻居打成一片，其中也包括佟问家，颇有种“你妈就是我妈”的夺嫡架势。 佟问指了指背包侧：“我自己带了。”说着抛回去：“送你了。” 申树海接住，“这日期是新，而且阿姨给过我了。”他语气无奈。 “送人吧。”佟问不留余地。 揉乱后脑勺，申树海眼神一飘、胳膊一伸，路过的两个女孩被他截停，近的那个低头一愣、下意识接过递到面前的盒装牛奶。 申树海又看向她并排的同伴，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塞她手里，三秒后，那同伴才摘下耳机、后知后觉眨眨眼道谢……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属天平的？”接牛奶的那个吐槽他，丝毫没有“拿人手短”的弱势，显然是常被投喂养成的“恶习”，她的同伴在一旁巧克力掩嘴轻笑。 申树海挑眉一指佟问：“借花献佛而已。” 说完一脸爽朗，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然非常享受服务他人后收到的感谢，这位学委一向如此、乐在其中。 “纯纯讨好型人格。”目睹全程的佟问不屑道，但也乐得申树海不再跟自己扯皮，目送这位交际花兄弟哼着小曲、清点着人数离开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佟问回头，说话的女孩叫林琳，正是被借花献佛塞了牛奶那个，高中时期两人就同班，勉强称得上青梅竹马。 林琳路过跟佟问打了招呼，捏着吸管“滋溜滋溜”，视线从每个人脸上飘过、略显心不在焉。 “学委家访呢，能不来么。”佟问举起牛奶跟她隔空干杯，但也同样答得心不在焉。 毕竟，他会来参加毕业旅行，理由也并非完全是被学委游说。 他要在旅途中调查一个人—— 白嘉琪。 这位被神化的人物，自新生典礼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起，就充满了神秘色彩。 在有幸一睹真容前，佟问就听说过这位“别人家孩子”的传闻。 据说，白嘉琪高中三年横扫各种竞赛奖杯，高考前就收到了TOP1国际知名学府抛出的橄榄枝。 但传闻他本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让出了这根橄榄枝，退而求其次地被保送进入J大，当时这件事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佟问这种整个高三都没怎么碰过手机的人，都从同学口中得知了这位神话人物的存在。 当时网络上甚至还因为“礼让精神”话题展开了一场唇枪舌战，不过没出三天，各路营销号关于白嘉琪以及相关话题的讨论就都销声匿迹了。 佟问梦寐以求的J大在这位传奇面前只是退而求其次，对于没日没夜刷题才勉强保住光环的努力型学霸佟问而言，只有抬头仰望传奇的份。 新生典礼，白嘉琪作为J大实验室创新项目投资企业年轻代表人登上舞台的那一刻，台下彻底沸腾了。 年轻代表身份，昭示着其背后殷实的背景，更何况这还是个学神，然而众人沸腾的直接原因是视觉上的惊艳冲击。 后来有人在校论坛上回忆当时的心情： “我这进的哪是J大啊，我怕不是误入了哪部少女漫画，这根本就是少女漫男主标配啊！” 跟帖齐刷刷保持了队形—— “女主在此！” 后来这个帖子加了精品，至今仍是校论坛“非物质文化遗产”类名贴之一，吸引着大批新生前去打卡。 新生典礼当天，在白嘉琪登台亮相前，作为新生代表的佟问，当时正坐在舞台一侧的幕后待命，他捏着手写的致辞稿，脑内无数次地做着排演。 注意力稍微分散的那会，是觉得周围有点吵，主持人在台上铿锵有力地说了句“有请投资人代表！” 下一个环节就轮到自己了，佟问默默回忆着流程，抬腕看了眼表，腿上的演讲稿滑落了一张。 一个身影驻足弯腰，佟问比他慢了一步，稿子已经被捡起递到了面前。 手真好看，佟问眨眼，“谢谢。”接过稿件，抬头时，对方已经走向舞台，只留了个背影。 模特吗？盯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定了几秒，又缓缓回归了致辞稿背诵中。 直到主持人激昂的陈词中出现“白嘉琪”三个字时，佟问这才再次分神，因为台下实在太吵了。 微微侧头，舞台中央高挑的侧影，在一旁主持人话剧表演一样夸张的肢体动作衬托下，显得更加漂亮且柔和。 佟问稍加纠结了一下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生的侧影是否合适，盯了片刻，又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 尽管只远远凭侧影就得出的结论不够客观，但结合台下的反应，这人正面的颜值冲击力只怕是更大。 再次收回视线到稿件上，偶尔抽空分神捕捉主持人话语间的信息，佟问这才逐渐将台上这位年轻代表和那位传奇人物白嘉琪对上号。 这样一位赏心悦目的天才，新生典礼结束后和他的交集，大概只有实验楼墙壁外侧——那张按年级排名分配班级的大字报上两人挨在一起的名字了吧，佟问想。 不过没过两秒他就被打脸了，因为定睛一看才看清两人名字后跟着的那串相同的专业名和班级号，那便是大学生活的开始…… 而作为大学生活的收尾，佟问则是接受了秘密委托，要在旅途中调查这位传奇人物。 并非调查他的家世背景、抑或学术科研成果，目的甚至有些难以启齿的。 他要调查关于这位学神的…… 绯闻。 大巴在一段荒僻路段平稳行驶着，佟问内心却波涛汹涌。 “佟问，你脸色是不是有点吓人？”斜前方班花钟韵皱眉问。 佟问身旁申树海扭头乐呵呵丢回一句：“他虽然长得不太高兴，其实没恶意的，对吧？” 说完“啪”得拍佟问腿上，佟问一个哆嗦张大眼睛瞪过去。 “嘶，确实吓人。”前方不知谁感慨了这么一句，周围突然安静了。 整车人的视线聚光灯一样齐刷刷扫射过来，将舞台簇拥。 申树海笑不下去了：“我忘了件事，阿姨说冰箱里牛奶过期了她要拿去浇花用，你自带那盒不会是……你已经喝了？” 他瞪大的眼睛像是要给佟问宣判死刑。 我像没喝吗？ 佟问没力气理他，此时多接受一丁点信息对他而言都只会增加身体负担。 申树海还搁旁边忙着自证，念经似的。 念完试探道：“现在给你提供情绪价值能弥补我过错不……” 再别忙着研究你那破情绪价值了…… 佟问用眼刀骂他。 坐上大巴不到五分钟就肚子疼，可惜拉不下老脸觉得忍忍就过去了，结果掐着表数秒、硬是把四十分钟熬成了四十个世纪，中间经历了无数次阴转晴转阴的反复横跳后，佟问终于彻底僵在了座位上。 在此期间，身旁的申树海丝毫没察觉不说，还和前后左右谈笑风生、沉浸在一种合家欢氛围里，中间还试图拉他一起融入，相当欠打…… 佟问冷汗直冒身体发虚。 “怎么了么？”最前排几位班委原本正商量着什么，听到动静，班长徐沛端着保温杯率先起身、扭头问道。 周围安静得可怕，佟问全身上下神经紧绷，五感被无限放大，尤其听觉。 “大概、吃坏肚子了？”林琳盯着佟问小声说，像在试探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整车人非常默契地沉默了几秒钟，直到一个声音从最后排传来—— “班长跟司机师傅传个话，麻烦靠路边停下车。” 这声音分明低沉又好听，佟问听来却格外刺耳。 “哦哦哦，内急啊。”前排一个声音笑嘻嘻接话，是副班长丁稚。 脸“腾”得烫到了耳根，死要面子的佟问，用最后的倔强挤了句“不要紧！” 可肚子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在全车短暂的沉默中，终于翻滚着惨叫出声！ 那句“不要紧！”夹杂的懊恼气势，瞬间被按灭了百分之九十。 剩下百分之十，也在接下来一波又一波翻滚嚎叫声中，被彻底浇灭。 如果上天给他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佟问会选择失忆。 如果给这个愿望加一个范围，那最好是整车人一起。 第2章 校美 “白嘉琪为什么来了？”林琳问。 “谁知道。”佟问说。 “学神脑回路不共通么？” 佟问一愣、哼笑一声，虽然很轻。 察觉气氛不对，林琳立马找补： “我可没损你，你俩共通之处是挺多的，你看—— 都长得不错，校美跟小校草，论坛里那个悬案帖也都榜上有名，还有比如……不过好像没太见你俩讲过话？” 林琳掰着指头数着数着声音弱了下去。 “嗯，不熟。”佟问说。 “也是，他经常处于失踪状态，而且绯闻又多，虽然没一条被证实的，这也太神秘了……” “你很在意他么？” “别误会，我只是好奇所以找个口子打探一下，关系网里只能想到你……毕竟你们可是有过情敌传闻的。” “……” 察觉佟问愈发沉默，林琳后知后觉怕不是自己一直在雷区蹦迪，颤颤巍巍问： “你不会真讨厌白嘉琪吧？” 两人的不和传闻，几乎是从大一新生典礼之后就一直在各种八卦里流传，版本多样。 姑且不论真实性，这两人再怎么说也是学神名号上的竞争关系，就算佟问嘴上说不熟，有这么一个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存在，心里肯定也会不爽吧？ 此刻回想佟问兴致缺缺的态度，林琳这才惊觉刚才那一通长篇大论分明处处踩雷。 尴尬，她特别尴尬，正想道歉，闷闷的声音隔着墙壁飘过来： “你能别守厕所门口谈我‘情敌’吗？”佟问无语调侃。 拉肚子被异性守厕所，长这么大也算头一遭，哪怕是老熟人，佟问发誓这辈子也绝不想经历第二次。 “我错了，一不小心就……”林琳老脸一红，“我先回车上等你？” “等一下！”佟问喊住她，给正要离开的脚步吓得一激灵。 犹豫半天，“你带纸了么？”佟问憋出这么一句。 林琳懵，沉默半晌，丢下一句“我百米冲刺贼溜！”就绝尘而去。 遥遥还传来她若隐若现的喊话：“放心，我马上回来救你！” 松了口气，佟问想起林琳离开前丢出的问题： “你不会真讨厌白嘉琪吧？” 也不怪她喋喋不休揪着这个人当话题不放，拜这位学神大学四年的神秘感所赐，人对不了解的事物终归会抱有敬畏心和探索欲。 白嘉琪的神秘感体现在大学四年百分之八十时间都不在学校。 一个惹人注目、新生典礼就刷足了存在感的大活人，入校不足两个月就突然“失踪”，而且一直到考试周才再次出现，当时着实引起了一场骚动。 而在他失踪前那段时间，正逢校论坛如日中天，各种排行榜、校花校草投票贴满天飞。 J大之前也有校花校草评选，但评得略显敷衍，最终票数也都不分伯仲，入选人无一例外都是受人尊敬的前辈学长学姐，评选结果敬爱的成分更多一些。 而新的校花草评选官方投票贴里，白嘉琪名字后的票数丝毫不给前辈们留颜面，最终以多出全校总人数两倍的诡异总票数一骑绝尘…… 然而“校草”这个头衔安在白嘉琪头上却莫名违和，只单纯用一个“帅”字形容总归不够生动，用评论区的话说就是：“这长相放隔壁校花投票帖也能以假乱真”，白嘉琪这张脸非常平衡地卡在了男女通吃的一个中间点位上。 评论区再三商讨后，最终冠以他“校美”这个头衔，是继J大火出圈的晚景湖、樱花桥、雪夜钟之后，校园的第四大美景。 至于为什么白嘉琪就偏偏越过与人斗艳，而跟校景齐名了？ 评论纷纷摇头表示没有原因，就是合适，而且意外地没人提出异议。 佟问原本毫无波澜地正要从话题热度的全世界路过，却突然被告知自己也上了校草排行榜。 “好消息是白嘉琪被校草贴除名了，坏消息是你票数虽然超过了我、但是没超过祁司，校草让他拿了，好消息是评论区最后给你封了个‘小校草’。” “你在开什么新式过山车么？”佟问无语瞥一眼“信鸽”申树海，对所谓“小校草”这称号视而不见。 “好可惜，本来你有机会登上榜首跟白嘉琪一战。” “我跟他战什么？”莫名其妙。 “你俩不是情敌么？” 佟问头顶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凭两人这种只有上大课才会同框的关系，竟然有幸成为情敌？ 循着申树海的指引，佟问点开了校论坛图标，首页加红标题刺眼夺目—— “小校草和校美的真实关系竟然是……” 点击展开全文…… “虐恋大三角！” 佟问默默扫完全文，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狗血言情文里的痴情男二，对校花学姐一见钟情，却奈何校花学姐竟对男主一眼万年、芳心暗许，而吃瘪的男二各方面乃至身高都被这位男主压过一头——文字分析里还附带了一张偷拍视角的男主男二身高对比照片——于是男二滋生自卑，尽管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内心的嫉妒之海早已波涛汹涌。 那文字解读得有模有样，颇有人类行为心理学分析报告架势。 申树海还想拱火找乐子，却被佟问的眼神警告打断，并丢了句“无聊”给他。 对于白嘉琪此人的绯闻，就算申树海贴脸八卦，佟问也没兴趣知道。 但能把自己也编撰其中成为情敌，除了新生典礼登台致辞时发生的“事故”诱因外，算不算是众人对他外貌和实力的另一种肯定？ 当然也不排除爱情狗血剧本里确实需要一个反派或是丑角来衬托男女主人公。 佟问回忆了一下，想起帖子里那张偷拍的所谓身高对比照——只是某次在图书馆点脚够书架高层字典时，白嘉琪正巧从身后路过、顺手帮了他一把罢了，就这么一瞬间竟能被抓拍成身高对比照，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有多敬（wu）业（liao）。 佟问自问身高已经足够优秀了，但也不能拿那种卓越的个例去当参照物吧？ 退回论坛首页，热门贴排行—— “揭秘！校美喜欢的女生类型竟然是！” “食堂剩饭失踪之谜！” “既生瑜何生亮！小校草真实心理分析！” “小校草与校美的真实关系竟然是……” 每隔两三条，就有那么一条跟两人扯上关系的，点进去就会有代入佟问视角替他感到憋屈跟压迫的吃瓜群众…… 这些帖子，在替他憋屈然后脑补了一出“龙王逆袭歪嘴笑剧本”之前，跟当事人商量过了么？ 佟问事后反省，兴许是平时和白嘉琪交集太少，才导致了“嫉妒”、“不和”的传言？ 这种僵局要打破也不难，只要趁大家都在的大课间，简简单单打个招呼，传闻就会不攻自破，搞不好两人还会一拍即合，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佟问摇摇头，挥散好友发展方向的奇怪脑补。 第二天进大课教室时，他第一时间锁定了最后排目标，然而视线在白嘉琪身上停留没过三秒，这家伙突然抬起了脸，四目相对。 沉默，沉默…… 佟问迈开脚朝他走去，却在快走到时移开了视线，调转脚步在倒数第三排临墙位置搁下书包坐了下来。 缓缓吐了口气，佟问摸了下鼻子。 看来白嘉琪深谙自身的外貌优势，不知道每次碰巧与他人目光相对时，是否都会像刚才那样回以一个好看的笑容来做敷衍？ 微笑——温暖和善的代名词，化解尴尬的一把好手，但仅限于发自内心的情况。 佟问可不认为一个几次三番察觉自己被面色不善的“情敌”盯着的人，还能毫无波澜地回之以发自内心的微笑，就连嘴角弧度都像公式计算过一样完美。 这根本不是微笑，是条件反射，佟问可不会雀跃于这种程序化的友好。 温暖的机器，他脑海中出蹦出这么几个字。 就这样，第一次搭讪尝试在得到一个微笑后宣告破产。 之后几天，佟问三番五次上演着公共场合第一时间锁定白嘉琪，试图搭讪却最终无果的独角戏码，活脱脱一个内心戏过多的小丑。 这种不是滋味的心里感受终于在看到白嘉琪和其他人谈笑风生时被无限放大，最终他只是微蹙着眉头转身走开了。 流言并没有打破，无人洞悉的角落，佟问的搭讪计划无疾而终。 大概也是自那时起，佟问练就了每逢公众场合，总能第一时间锁定白嘉琪位置的没用技能。 就好比毕业旅行上大巴车后，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最后一排这家伙靠窗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的好看侧脸。 以及后来听到他声音时，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和随后烧到耳根的羞耻感—— “班长跟司机师傅传个话，麻烦靠路边停下车。” 说出这句话时，他又是怎样一副表情。 那张让人恼火的笑脸浮现在佟问脑海中。 人畜无害的笑容，像一张没有喜怒和**的机器戴着一副微笑面具，让人想伸手扯掉。 佟问的回忆被由远及近踩杂草的脚步声拉了回来。 脚步声停在墙外，收回思绪，佟问思考措辞： “白嘉琪一直给我内外冷热温差撕扯的违和感……但我并不讨厌他。” 墙外传来极轻的笑声，佟问一顿、回了神，脸颊发烫，他要脸。 难堪于似乎被察觉到了评价落脚之处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微妙心境，于是硬生生将嘴边就要脱口而出的夸赞踩下急刹、改口道： “……就像那种电影里表面是老好人的杀人魔，外表逼格拉满，但越深挖越危险。” 墙外没回应，佟问皱了下眉，隐约察觉不对劲，试探道：“林琳？” 安静了三秒，再次试探：“纸拿来了么？”问完下意识屏住呼吸。 墙壁拐角处缓缓递进来一包抽纸。 佟问脑袋“嗡”地一声，抬手僵硬接过，机械地说了声“谢谢。” 那只手又从容不迫地收了回去，手主人轻“嗯”了一声。 这场景似曾相识…… 只不过上次是递致辞稿，这次则是递抽纸。 宝宝们，作者笔下所有人物都是二次元纸片人，跟现实隔着次元壁，拉肚子等等只是剧情需要，不需要代入现实情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校美 第3章 刹车 前座冒出个好奇的脑袋，趴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在画画？” 是同寝室何小将的声音，佟问头也不抬：“嗯。” “我以为你在写DeathNote。”何小将感慨。 身旁轻笑传来，佟问一愣，瞥了眼邻座的白嘉琪，他正闭目养神靠在那里，嘴角仍留有轻笑的余温。 两人回车上后，佟问座位被占，所在区域已沦为扑克牌战场，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无奈他便只能随白嘉琪来到最后排落座。 路过林琳时她小声道歉：“刚接我妹电话有点事，正巧校美在车下透气，就委托他去送纸了……” 末了补充：“应该不要紧吧？”她问得挺突然，佟问抬手微微一摆，表示并不介意 倒不如说原本让女生送纸其实情况更糟？尽管林琳似乎对自己的性别并没什么自觉。 落座后见白嘉琪闭目养神，佟问便去包里翻来本子开始涂涂画画。 汽车再次缓缓启动…… 佟问停下笔触，抬头盯着椅背上好奇的脑袋，诡异一笑：“你的名字？” “饶命饶命、不要写我名字。”何小将举手投降，怎奈汽车一个晃荡，他重心不稳落回座位上。 “怎么开车的！？”前排骂骂咧咧，立刻有人阻止：“丁稚你不要命了，冲司机师傅发火？” “吓人，”何小将重新攀爬回椅背顶，“如果真遭遇不测，我宁愿是被你写进DeathNote里，体感还能柔和些。” “别说不吉利的话、少看论坛帖子。” 佟问话音未落，汽车驶入隧道，阴潮的低气压接管了车内的喧闹。 均匀的呼吸此起彼伏，昏暗中亮起的一块块手机屏将模糊的一个个人影衬出悬疑的氛围。 “我可不想真上了悬案榜……”黑暗中不知谁压低声音说了句。 J大的悬案榜，原本是校论坛专门开辟的互助板块，只是画风逐渐跑偏成悬疑方向…… 进入版区，一列标题堪比剧本杀菜单，什么“来自三天前的求救信号”、“阿伟杀人事件”、“消失的第三道门”…… 点开新生必看之“阿伟杀人事件”，据说每个好奇的“阿伟”都难逃一死，当年佟问好奇寻着地图找到案发现场，才发现竟然是饭堂阿姨在住宿区小菜园里收养了三只流浪猫，由于太过可爱，每个追到现场的“大侦探”都会留下一句“阿伟死了。” 佟问那届入学没过半年，悬案榜的另一起“案件”便异军突起霸占榜首，那便是接下来三年半都蝉联榜首的“校美失踪案”。 据评论区的最后目击人称—— “那是白嘉琪失踪的前一晚…… 天色暗蓝，月亮也刚冒头，半冷不热的风迎面拂在脸跟胳膊上，像洗澡水没完全搅匀。 我从校外超市提着一兜零食回来，脑袋一抽打算去自习室溜达一圈，奇怪的是几栋楼都冷冷清清。 走廊静得出奇，我上了二楼，随便挑了一间偏僻的推门进去，教室没人。 我以为没人…… 开灯，没亮，‘啪嗒啪嗒’我又按了几下开关，原来是停电了，难怪没人。 楼外风吹树叶“哗啦哗啦”的声音若隐若现，可偏偏楼内氛围却是那种暗藏玄机的静谧，就像恐怖游戏里你能预感马上要来个大的了…… 我大气不敢出，正准备退出教室，你们猜怎么着！ 一抬头，好家伙，窗前站着个人的形状……” 回复：“人影就人影，人的形状，你讲鬼故事呢？” 目击者：“我只是想跟大家分享我的真实感受，不是那种jumpScare式的恐怖，人影站在昏暗里一动不动，那种慎透骨髓的阴森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一层…… 我曾经近距离遇见过白嘉琪，出于好奇盯着他看被发现干脆就打了招呼，他也特别礼貌地点了头还朝我笑了，感觉他性格就是那种很好相处完全没架子，也能理解为啥大家都追捧他。 虽然大家都追捧他，但我一直是个比较有主见的人，也不是很care别人，主要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他这种人偶更像是被家里管束出来的学习机器，温和礼貌脾气好也是被磨灭个性后的一种结果化呈现，想想挺可悲的，虽然好多人夸他好看，但我就一直get不到，总觉得差点意思，但是又不清楚差在哪儿…… 但是那天晚上我突然get到了，原来差的是气质！ 我当时僵在门口，定了神才分辨出是他，他单手扶窗微侧身，垂着眼睛在看楼下，晚风从窗口溜缝吹进来，撩得他发丝微微拂动，整个人和夜色一样静谧，跟我之前对他的印象一样，是严丝合缝的温和。 直到他察觉动静转过身来…… 是那种缓缓转身，速度均匀得不像真人。 月光从他身后将整个人的轮廓模糊成柔光，可偏偏他的眼睛蒙着一层死寂。 隔着距离看他多少有些失真，但直觉不会骗我，神他妈好相处没架子，我之前真是瞎了眼了。 他眼里那种死寂怎么描述呢，就像是深湖暗藏着水怪…… 我都怀疑那天停电是不是把他眼睛里的高光也给一起停了。 当时我脑子里立马蹦出来两个字——男鬼。 什么察觉有人才转身，他早就知道门口有人，只是厌恶一直被盯着才回头的，眼里的死寂根本就是警告！ 回过神我已经窜到了楼下。 也不知道为啥，后来几天我心脏都扑通扑通的，那晚真的有被击中，习都学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他这个人，遗憾没把他转身那一幕录下来。” 回复1：“兄弟，你这叙事走向不对劲。” 回复2：“bro，听说过‘梦男’吗？” 回复3：“‘我一直是个比较有主见的人’、‘不care别人’……味儿收收吧。” 末了，在一**声浪中，目击者沮丧插了句“‘梦男’是什么意思，我还有救吗？”不过很快被新的讨论淹没了。 后续对白嘉琪此人的分析更是朝着光怪陆离的方向一路狂奔。 佟问翻着回帖刚想同情白嘉琪好惨，扭头就发现自己也被挂到悬案榜上了。 起初是某个女孩求助，说喜欢小校草，佟问暗爽继续往下翻…… 女孩说暗中观察发现佟问总拿个本子涂涂画画，问其他人有什么头绪吗？ 评论区热心群众纷纷给出猜测，与白嘉琪帖子里五花八门的发散式走向不同，这边推论的画风出奇一致—— “哪位勇士去看看他本子封面是不是写着《DeathNote》。” “有没有受害者现身说法？” “佟神用不上那玩意，眼神就可以刀人，咔咔咔，效率高多了。” 期间有匿名人甩出一张照片，说是自习室捡到个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是刚进教室视角，佟问坐在靠墙偏后位置，被呼唤正好抬头，手中笔尖仍停留在本子上，神色是被打断灵感的不爽。 “拍照同学还好吗？” “我赶到现场时只剩这部手机了。”贴照片的匿名人遗憾道。 “你这照片可以去隔壁再开一贴，就叫‘眼神杀人事件’，顺便给拍照人登个寻人启事。” “只有我觉得佟神吊梢眼蛮可爱么，像猫一样。” “姑娘，可爱跟想刀人的情绪流露有冲突吗？我家猫被惹急了不仅哈人，还会跳起来打我，可怕得很。” 电脑屏幕前，佟问无语翻出手机给申树海发消息，准备问责这位拍照的罪魁祸首，发完顺手端起杯子喝水压惊。 握着鼠标继续向下划拉页面——竟有人把“校美失踪”和“眼神杀人事件”联系起来，说搞不好校美失踪就是被佟问给刀了。 佟问嘴里的水直接喷在了赶来求饶的申树海脸上…… 直至考试周白嘉琪回归，佟问才算洗清嫌疑。 至于后来白嘉琪周期性的失踪，也导致校美失踪案至今尚未结案。 这人本身就像个谜团。 黑暗中，佟问微微侧目……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勉强能描摹出身旁人影的轮廓，微垂的脑袋，环在胸前的双臂随呼吸均匀起伏。 好奇的目光借着黑暗的遮掩在轮廓里小心摸索，如同手中的画笔，试图捕捉描绘出更多具象的细节，而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远景或迷雾。 伴着耳边的呼啸风声，阳光顷刻将车厢填满，汽车驶离隧道，佟问瞬间屏住呼吸。 遮阳帘只拉了一半，阳光正好洒在白嘉琪的左半脸上，随着轻微的颠簸，睫毛也微微颤动着。 皮肤在阳光下呈半透明，迎着光鉴定脂玉才有的剔透感。也许在思考他会被多少人觊觎前、你甚至要先担心他随时可能消失…… “有人喊你。”白嘉琪突然开口，声轻如呢喃，眼睛仍闭着。 像溺水者突然被捞出水面，佟问一愣，呼吸伴随着周遭白噪音般的喧嚣、再次占据了全神贯注的感官。 * 后知后觉分辨出嘈杂中申树海的声音，正神秘兮兮复读机一样喊自己名字。 慌乱起身、调整呼吸来到前排，佟问在对方勾手示意下弯腰，申树海鬼鬼祟祟凑近，小声说：“你的主场来了。” 不明所以，佟问眨眼扭头，正前方司机位旁，班长几人正小声商量着什么。 一人突然转身去够行李架上的盒子，佟问定睛才看清盒子侧面印着蓝牙话筒图样。 不好的预感在脑子里拉响警报…… 话筒“滋啦——”一声拽紧众人注意，车内瞬间安静。 “做梦的快醒醒，来几个互动节目提提神！” 说话声音可可爱爱，应景他的娃娃脸和他精炼的身材，是副班长丁稚。 佟问瞥一眼旁坐，白嘉琪并没有睁眼意思。 丁稚捏着话筒目光扫视全场，随后锁定： “小将哥哥，来首吉他？” “报告！没带。”何小将举手道。 “无实物表演也行啊。”他边说边笑着比划弹奏动作。 “啊这……”何小将为难挠后脑勺，丁稚声音紧随而至： “拒绝动物表演，但你那么瘦，没人能拒绝动物非要表演，哈哈。” 后脑勺上的手尴尬僵住，何小将讪笑两声。 “又开始了。”班花钟韵摘下蒸汽眼罩，厌恶翻前方一眼。 “我之前就有疑惑，”邻座盘腿打游戏的女生杨琼碰了碰她肩，小声问，“你怎么看上他的？” “已经分手了，谢谢。”钟韵哼笑。 舞台点名戏码还在上演，丁稚笑眯眯—— “说到动物表演，熊岚？小熊？你要来吗？” 被点名的女孩后知后觉摘下耳机，慢半拍的表情中带着不知所措。 “你这慢半拍的反应更像树獭，不过肤色倒是挺像棕熊。”丁稚观察着熊岚，评价道。 “副班长不如报个零基础班学学语言的艺术？”钟韵皱眉，大声替熊岚反驳回去。 “要不，我给大家唱首小鸭子？”申树海起身，试图阻止战火蔓延。 “让睡神上去也行，”最后排戴着耳钉的人举手，是新闻部部长焦泽辉，他指了指斜前方酣睡的人，扑克牌还盖在这人身上，“就表演随地大小睡。” 懒洋洋的男声打了个哈欠回道：“大少爷，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么……”宗世洲说着脑袋朝旁边一歪，倒吊人一样仰面，视线与后排焦泽辉咄咄逼人的视线对上。 林琳建议道：“要不，看谁有自主意愿上台表演？” 杨琼从游戏里腾出只手举了两秒、头也不抬：“我可以，表演游戏直播。” “别闹。”林琳笑。 “没闹哦，”杨琼看她一眼，“你有投影仪的话。” 佟问从“战场”收回目光，笔触重新落回纸上，笔尖沙沙作响。 嘈杂的争闹声让他有些出神，恍惚间却冷不丁听见自己名字。 “佟神，我早听说你唱歌不错，要不你上来给大家点歌神震撼？” 丁稚笑着摊开手里的话筒。 申树海深深叹了口气，打算替佟问拒绝：“要不……” “好。”佟问突然说。 预期的推拉并没有发生，所有视线齐刷刷指向后排平静的影子。 淡然看向前方眼神略带不善的丁稚，佟问平静地起身，余光里，身旁的白嘉琪缓缓睁眼，朝自己瞥过来。 佟问正要抬步，车身猛地打弯！ 尖叫声跟刹车声，伴随着剧烈的金属碰撞和玻璃破碎声…… 眼前一黑，佟问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