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好了要教学一下鸡蛋卷的做法,但在二阶堂苍真看来,教学应该是录制视频,加上详尽的步骤讲解的语音,并在末尾总结易错点和难点,供他反复观看加以学习才对。
他万万没想到,黑尾铁朗是要直接上他家去现场教学。
排球部的训练结束,别的部员都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了体育馆。二阶堂苍真站在体育馆门口,眼神放空像是在看远方天际只剩下一线的夕阳,实际脑子里仍旧觉得事情走到这一步……
很离谱,很让人费解。
又过了几分钟,检查过体育馆内设施无误的黑尾铁朗收好钥匙走了出来。他一手拎着包搭在肩上,冲二阶堂苍真扬了扬下巴,“走吧,先去超市。”
二阶堂苍真默不作声跟上,一直到出了校门的第一个红绿灯,他终于鼓起勇气问:“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什么意思?”
信号灯变绿,黑尾铁朗看了眼两边的车辆,拽着二阶堂苍真的手腕就拉着人往街对面走去了。
他个高腿长,因为常年运动雷厉风行,步子也迈得大,所以他走两步,二阶堂苍真的小短腿就得走三步。
偏偏今天二阶堂苍真才见识到了排球部的基础体能训练的厉害,一圈景观道跑下来,他的两条腿软得像煮过度的面条,现在再被黑尾铁朗拉着手腕往前,好不容易坚持过了马路,他立马踉跄着一头撞上了黑尾铁朗。
“慢、慢点啊!”
体力早已经告罄的二阶堂君艰难地发出了一句抗议,因为过分沉重的双腿要跟上黑尾铁朗的步调实在太过困难,他本就不甚敞亮的内心登时生出一种黑尾铁朗说要去他家里其实是不愿意放过放学的时间,想要争分夺秒折磨他的想法。
思及此,二阶堂苍真大胆起来了。他杵在原地喘匀了气,仰头对上了黑尾铁朗坦荡又带着点困惑的视线。他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用强有力的、振聋发聩的言语给黑尾铁朗致命一击!
“这样不会耽误你回家吗?”
“啊……”
虽然知道二阶堂君心里的实际活动绝不是以担心自己为底色,但黑尾铁朗还是装作毫无察觉,一脸爽朗地笑开了。
“不用担心,我爸妈和老姐都回家很晚,所以现在回去其实也没人在家。”
啊,原来是因为回家太无趣了,所以来折磨我找乐子了。
二阶堂苍真十分阴暗地扭曲了黑尾铁朗的言下之意,并且愈发坚定了要找机会给黑尾铁朗一点颜色看看的想法。
很快,机会来了。
进了两人昨天逛过的超市里,黑尾铁朗主动问:“你想学什么样的鸡蛋卷?”
二阶堂苍真:“厚蛋烧!”
哼,厚蛋烧做起来可是非常复杂且困难,想要同时保持味道和卖相更是我十八年(实际厨龄一天)都难达到的境界!既然你想折磨老子找乐子,那我肯定也是不能让你太好过的!
是的,此乃二阶堂苍真的“给黑尾铁朗一点颜色看看”。
而就在面瘫的二阶堂苍真觉得自己找到了绝佳的手段而内心沾沾自喜的时候,冷不丁的,他突然听见黑尾铁朗用夸奖的语气说,“还是挺聪明的嘛,知道学料理要从最简单的开始。”
“……”
二阶堂苍真道心破碎了。
虽然他的身体还在跟着黑尾铁朗前进,但实际上,他的灵魂已经停留在了黑尾铁朗说这句话时的冷柜旁边,双手合十开始祈求上苍。
是嘴硬吧,一定是嘴硬罢了,虽然他知道每天自己准备便当的家伙应该不至于是厨房小白,但是认为厚蛋烧“最简单”什么的……
必须是嘴硬啊!否则不是显得他很笨吗!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厨房小白,顺便打击一下黑尾铁朗,二阶堂苍真清了清嗓子,试图纠正黑尾铁朗的说法。
“最简单的料理应该是白水煮蛋那种程度才对。”
“你在说什么?”
刚拿了一盒鸡蛋放进推车里的黑尾铁朗笑着回头,一副“真是拿可爱的二阶堂君没办法呢”的样子,张嘴说话时却冷静到近乎刻薄。
“白水煮蛋根本算不上是料理。”
“……”
被、被反杀了!甚至还是一击毙命!
二阶堂苍真的灵魂被虚空中发射的子弹精准命中眉心,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重击之下踉跄着出窍了。他暗自握拳,因为过于焦躁愤恨,甚至生出了一种要在教学过程中给黑尾铁朗找点麻烦的冲动来。
不行啊,可不能这么顺利啊,这混蛋的嘴脸本来就够可恶了,万一一次性成功让他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之后不就更糟糕了吗!
但是、但是如果黑尾铁朗一次性就成功了,自己也确实可以吃到很美味的厚蛋烧啊……
啊!好难抉择!
二阶堂苍真在美味的厚蛋烧和日后的好日子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黑尾铁朗已经很熟练地挑选好了制作厚蛋烧需要的食材。检查过推车里的东西没有错漏,他带头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可没走几步,他突然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了在自己背上撞得眼睛通红的二阶堂君,“家里有大米吗?”
“……”
暂且压下了心中对黑尾铁朗的咒骂,二阶堂苍真捂着酸疼的鼻子,很倔强地睁着一双要哭不哭的兔子眼远目,“我也不是非得吃米饭。”
“啊……”黑尾铁朗咋舌,“好硬的嘴。”
带着鼻子脆弱但实在嘴硬的二阶堂苍真去挑了米,黑尾铁朗这才真的和人一起出了超市。
在超市门口,社交恐怖分子和社恐就购物袋的归属权认真争论了一番。
在社交恐怖分子看来,不过是拎个袋子罢了,且“二阶堂君又实在虚弱”,所以购物袋的归属权应该在自己。
但在社恐看来,这件事就简单多了——他一定是想以此为由头在同学面前嘲笑老子。
是的,短短两天而已,二阶堂苍真已经从一个单纯的社恐被迫进化成了有被害妄想症的社恐。
眼睁睁看着黑尾铁朗毫不费力地拎着购物袋转身走了的时候,二阶堂苍真心里已经流泪了。
都是因为这两天他遭受了太多非人的折磨,才会将他逼到如此境地啊!
果然!还是要给黑尾铁朗找点麻烦才行!虽然厚蛋烧确实美味,但他也绝不是为了一口食物就放弃……
“你好厉害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二阶堂苍真心中有着许多不甘。但很可恶的是,黑尾铁朗所做的每一步都让他挑不出错处,也让他没有机会使绊子。
因为出租屋一眼就能看完,所以他省去了带黑尾铁朗参观的步骤,而是直接把人带到了厨房。而虽然两个人的身高有些差距,但二阶堂苍真不得不承认,他的围裙围在黑尾铁朗身上要更为合适。
成熟稳重的二阶堂君在心中低咒一声“可恶啊被围裙背叛了”,紧跟着就只剩下杵在一旁看黑尾铁朗备料的份了。
黑尾铁朗的动作娴熟,处理食材也有条不紊的,不像二阶堂苍真,会直接把桌案搞得一团糟。而切青菜、小葱和火腿的时候,他的刀工更是娴熟到让二阶堂苍真叹为观止。
但很显然,就算心里已经很佩服了,二阶堂苍真的嘴是肯定要找找机会输出的。
于是——
“你的刀法好娴熟,不过刚开始练的时候经常切到手吧?”
“不哦,这种很容易做到。”
“食材的量也控制得不错,肯定经历了不少失败才总结到经验吧?”
“唔……需要总结吗?我感觉是个人都应该能做到吧。”
“……”
可恶!燃尽了!他的嘴和脑子都已经燃尽了!但燃尽了不仅没有讨到一丝好处,甚至还被暗戳戳地骂“不是人”了!
“啊,我没有说二阶堂君不是人的意思。”
别演了!不要以为我会笨到相信你这种家伙的嘴脸!
二阶堂苍真气得脸蛋皱巴巴的,很快,他向黑尾铁朗发起了最后一次攻击。
“你之前说家里人一直很忙,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准备便当吗?”
哼,我可不像你哦,我有万能的永亮和温柔的茂幸叔叔给我准备便当,而且每天都依照我的喜好和口味哦。
“啊,是这样没错。”切火腿的动作慢了下来,黑尾铁朗展开了回忆。“我爸妈工作一直很忙,后来老姐进入升学期了,也没什么时间管我,所以我就开始自己做便当了。以前拿冰箱上层的东西还需要搭椅子呢,有一次还摔下来过,不过没办法啊……”
说着,黑尾铁朗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一扭头,冲面无表情但满眼挣扎的二阶堂君扯出来一个试图装坚强、但又必须被二阶堂君看出来的脆弱微笑。
“没人管的孩子,是这样的。”
“……”
别、别说了,求你……
虽然我确实是想攻击你一下,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可怕、这么有杀伤力的一击啊!所以不要再说了,更不要露出那种倔强又脆弱又不想让人看出来的微笑了!
再这样下去,我半夜醒了坐起来都得给自己一巴掌啊!
浓浓的愧疚感萦绕在心头,二阶堂苍真觉得厨房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了。他简直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同手同脚地逃离了厨房,很快,抱着一盒全新未拆封的曲奇冲回到厨房里。
“这个送给你!”
“啊……”
黑尾铁朗眨了眨眼睛,看向二阶堂苍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索的味道。
好神奇,虽然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是很心软的孩子,但是居然这么容易有愧疚感的吗?而且看起来好严重的样子。
唔,这可怎么办是好?虽然有难度、有挑战性的目标更加让人有冲劲,可二阶堂君这种简单直白的孩子……
“另有一番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呢。”
正在试吃厚蛋烧的二阶堂苍真困惑抬头,“你说什么?”
黑尾铁朗笑眯了眼,“我说厚蛋烧。”
他拿起勺子,用背面轻轻拍得滑嫩饱满的厚蛋烧duangduang乱颤,“看,好可爱的厚蛋烧。”
“是这样没错。”
因为刚刚才让黑尾铁朗想起了伤心事,现在二阶堂苍真试图竭尽全力修复那颗脆弱易碎的心。于是在厚蛋烧已经得到了可爱的夸奖之后,认真点头补充,“味道也非常好!”
“是啊是啊。”黑尾铁朗附和着点头,“味道也非常好。”
二阶堂苍真轻轻拧眉,内心还是不太能接受黑尾铁朗这么容易骄傲的样子。但考虑到自己刚刚不做人的那些话,他决定还是努力忍耐住。
毕竟确实是黑尾铁朗做的厚蛋烧,黑尾铁朗骄傲也是可以的。
吃光了试吃的部分,他掏出手机,对着碟子上那块完整的厚蛋烧拍了三张照片,“我要发给永亮看看!”
黑尾铁朗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颌,忍耐住了啧声的冲动,“永亮是谁?”
二阶堂苍真埋着脑袋认真编辑信息,抽空回答:“全世界我最喜欢的人。”
“……”
嚯,看样子躲在小隔间里说的“好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的对象,也是这个永亮啊。
黑尾铁朗撇嘴,远目。
好腻歪好粘人,受够了,几岁啊说什么“全世界最喜欢”,知道未来会遇到多少人吗就“最喜欢”了,无趣,可笑。
“少玩手机,别忘了明天七点十分集合。”
“……”
你就一定要这样耗光我对你的愧疚吗黑尾铁朗!你说话啊黑尾铁朗!
“有问题吗?”
“……没有,我会努力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