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凌晨已过,天已拂晓,晨光落在山中,透过树叶与枝丫间的缝隙,照着路的方向。
天色如帘,此时山中起了些许雾气,树茂遮下零散的日光,却照不散这些雾。
众人的鞋靴渐渐潮湿,那些机关不再运行,他们终于站在了山顶。
山顶的风色依旧如故,还是野林杂草,丛丛蔓生,看不见尽头。
白七嘁声,扯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出木塞,仰面吃了一口酒,道:“我们现在下山?现才拂晓,那些山匪会不会有了警惕心?”
宋南畔四下打量,皱眉道:“不妥,难保那群贼寇不会在下山的路上,也设置一些暗器箭弩之类的陷阱。”
“可贼窝就在山谷中,又不能不下山……”孟伊儿喃喃,“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要将营地安在山谷中?还要将劫去的人质钱财都放在山谷?”
立在人群之外的司马霆抱胸而立,他身侧的白七眯眼瞥过去,曲臂肘他一击:“司马师兄有何高见?”
司马霆沉默良久,低声道:“不知敌情,不易进犯。”
落朗嗤声:“依我说,不如直接冲下山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几人悄声商议着,白七不动声色挪步到沈相身旁,歪头看他:“师兄还要藏多久?”
白七衣领略微宽大,还时不时有薰衣草香,沈相垂眸看见,一面侧目不再看她,一面抬手替她拢上衣领:“何意?”“
“我们行了一路,师兄可从未出过一回手,”白七顺着他的动作,连忙正身束紧了衣领,“明明师兄有那么好的身手。”
“不露锋芒,未尝不是好事。”
“这样吗,”白七蹙眉,离他离得更近,“师兄真的忍心看师弟我忙上忙下,劳累奔波吗?”
沈相一时无言,白七见他犹豫,反而弯下眉眼笑起来,无所谓道:“行啦,犹豫就是暴露心声了喽,师兄竟然如此绝情,真忍得下这般狠心。”
“我不忍心。”
白七眸中笑意深邃:“师兄说的可是真话?”
“那当如何,我还有解释的机会吗?”
白七收起酒葫芦,挑眉笑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师兄先好好想山匪一事中,你该怎么藏藏你那一身功夫吧。”
她眨眼,径直走向落朗他们加入讨论。
沈相抬手轻捻方才触过她衣领的指尖。
还余有些微热。
他长睫如鸦羽翳动,弯下一抹弧度。
确实不忍心了。
众人一行商量好,不敢贸然下山,只沿着山脊走。
孟伊儿拨开旁侧的树叶:“也不知道紫樨一人快马加鞭赶到山门中,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落朗叹气:“说是要沿着山脊走,方便清楚地形,可我们这是完全在绕圈子啊。”
孟伊儿道:“无法,敌情难测,我们只得走一步看一……”
“师姐!”
白七眼疾手快,转眼俯身,以指作刀,顶着孟伊儿腰侧的穴位,孟伊儿瞬间浑身软下,跌在白七怀中。
随即一支弩箭掠过孟伊儿方才站立的位置,猛的刺在后侧的树干上。
一行人这才看清楚周围的树干上皆是箭孔,宋南畔轻笑拔刀:“看来我们误打误撞,走进鸿门关里了。”
“小七?”孟伊儿连忙蹲下扶起白七,见她起身的动作有些僵硬,正想问她,却凝眉听见她说:“无碍。”
白七借力站稳,蹙眉一看左臂上的小划口,满不在乎的甩了甩左臂,啧声道:“净耍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箭上还抹毒。”
孟伊儿温婉的眉紧皱:“你中箭了?还有毒……”
话音未落,无弩箭寒光乍现,破空声不绝。
“上山的路和山顶都有箭弩?”落朗一面抽刀防守,一面抱怨,“这万寂林疑心病怎么这么重?”
孟伊儿是耍宽大的刀具的,不易躲避暗器,白七一人手持双刀,护着自己也护着她,还很轻松地应和落朗:“这么多箭弩都是自动的机关,万寂林这老家伙城府也太深了。”
沈相用长笛挡箭,手上动作不停,混乱中瞥一眼斜前方的司马霆。
孟伊儿小心躲避,不给白七拖后腿。
众人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快速穿梭,渐渐地,人群开始分散。
下一秒,司马霆忽然歪身一倒,走在他斜后方不远处的白七连忙扯住他的衣袍,白七咬牙拽住忽然昏迷的司马霆,回身大喊:“三朗师兄,护好伊儿师姐!”
落朗再次打下迎面刺来的一箭,文言忙奔至孟伊儿身前,挥手又挡下一箭:“哎,你……等等,小七!”
沈相闻言瞬间侧目,刚好看见白七拽着司马霆忽的从原地消失一般,跌落在一个深坑里。
两人毫无征兆的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然后,一片寂静。
失重感如洪潮侵袭白七的思维,这个洞似乎深不见底,洞底好像是在这座山最低处。
意思就是说,白七拉着司马霆,要从山顶直直下坠到山底。
白七的思维快速运转,洞中一片漆黑,她摸不准方向,这个高度掉下去,她和她背上这坨人非死即伤。
白七咬牙,手中的双刀忽然打转,握紧之后立即□□在洞壁上,滑了十几米有余,才堪堪缓下速度。
她在减速。
而这么做的代价是,白七白皙的皮肤与岩石剧烈摩擦,她双臂发麻,不停的打颤,虎口、指间汩汩往外冒血,指节、臂骨疼的失去知觉。
两只手臂与洞壁上的嶙峋岩石大面积的摩擦,无数的皮肉渗出血来,伤口处还有小石粒在发热着刺激她的手臂。
可速度的确有效的被缓减了下来。
她纵身反向一跃,所幸洞底已经近在咫尺,若是再让她靠双刀插在岩壁中降速,明天这两条手臂就可以砍掉作废了。
司马霆摔在地上,依旧昏迷不醒。
白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两只手臂不停打颤,因为剧痛而分泌的汗水湿糊了她的眼睛。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只有白七在剧痛中喘息的声音。
她想到什么,忽的笑了笑。
这下还要感谢她在山顶中的那一箭了,那一箭上涂的麻药,现在倒是可以减缓她左手上的剧痛感。
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仰面看着头顶只有极小的一点光,如萤光一般微弱。
那是洞口。
白七面上都是冷汗,却勾唇笑的更深。
待她回去,沈相师兄会挑个什么法子杀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