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褶皱
镜子里的黑裙像一片流动的夜幕，露背处的系带在蝴蝶骨下方绾成精致的结。梁晚星第三次调整耳坠位置，冰凉的珍珠蹭过脖颈时，手机在梳妆台上震动——沈颖发来消息：“宝，校门口等你，我带了遮瑕膏，万一哭花妆能救急。”
她对着镜子深呼吸，指尖抚过锁骨处的淡粉色疤痕。那是大二实习时被咖啡烫伤留下的，此刻却像枚隐秘的勋章。电梯下行时，她数着楼层，想起昨夜翻到的旧照：初中毕业照里，扎着马尾辫的自己缩在角落，校服下摆几乎盖住膝盖，而林渝燃站在第三排，白衬衫袖口露出半截红绳。
在学校门口看见了沈颖和她老公李一泽，沈颖还抱着她八个月女儿。聚会定在市中心的旋转餐厅。电梯上升时，沈颖轻轻握住她发凉的手：“别怕，我在呢。”梁晚星望着玻璃外璀璨的夜景，想起大一那年，她蜷缩在被子里刷林渝燃的抖音，窗外也是这样的万家灯火。
推开包厢门的刹那，喧闹声戛然而止。老班最先冲过来，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晚星！都长成大姑娘了！”有人吹起口哨，任芷尖叫着扑过来，香水味混着拥抱的温度将她淹没：“救命！你这裙子杀疯了！”
梁晚星笑着和每个人拥抱，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梁同学，不认识我了？”
林浩穿着笔挺的西装，腕间戴着名牌手表，还是当年爱耍帅的模样。他身后站着穿藏青色衬衫的男人，身形挺拔，手里端着红酒杯的动作却有些僵硬。梁晚星的呼吸骤然停滞——林渝燃的目光穿过人群，正落在她露背的蝴蝶骨上。
“晚星现在是大作家了！”任芷举着手机晃，“她写的《错位时差》在晋江榜一呢！”众人发出惊叹，梁晚星感觉脸颊发烫，余光瞥见林渝燃放下酒杯，喉结动了动。
张烟雨踩着细高跟走来时，梁晚星正低头逗沈颖的女儿。昔日明艳的少女褪去了张扬，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出冷光：“听说你在春市？我去年在那边开了家咖啡店。”她语气随意，却在看到梁晚星锁骨处的红痕时，笑容微微凝固。
那是今早换衣服时，珍珠项链不小心划出的印记。此刻在暖黄灯光下，倒像是枚暧昧的吻痕。林渝燃突然起身去露台，经过时带起的风掀动梁晚星的裙摆，她闻到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和他直播间里说过最爱的味道一模一样。
沈颖在桌下踢了踢她的脚，眼神示意露台方向。梁晚星放下婴儿，端起柠檬水走出去。月光给玻璃幕墙镀上银边，林渝燃倚着栏杆抽烟，烟灰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戒了三年，”他听见脚步声却没回头，“看到你穿成这样又破功了。”
梁晚星的手指紧紧攥住玻璃杯，冰凉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远处传来地铁驶过的轰鸣，林渝燃转身时，她清楚看见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系错了位置——和初中时一模一样。
“当年在抖音......”他开口，烟头火星突然明灭，“我不是故意停播的。”
玻璃倒影里，梁晚星看见自己睫毛颤动：“林老师现在教什么？”
这个称呼让他轻笑出声，烟雾模糊了棱角分明的脸：“文学鉴赏。有个学生总问，暗恋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该怎么开口？”他向前半步，雪松气息将她笼罩，“我说，把想说的话，都藏在祝酒词里。”
包厢门突然被推开，任芷举着手机大喊：“快进来！要拍大合照了！”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梁晚星站在老班身边，目光越过人群与林渝燃相撞。他端着橙汁的手微微倾斜，透明液体在高脚杯里荡出细小的涟漪，像极了初三那年她打翻的墨水瓶，晕染开整个青春。
散场时，沈颖的女儿突然哭闹起来。梁晚星熟练地抱起孩子哼唱摇篮曲，婴儿的小手揪住她的项链。林渝燃站在不远处，看她哄孩子的模样，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当年拒绝签名......”他终于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断断续续，“因为怕自己写着写着，就把‘前程似锦''写成‘留在我身边''。”
梁晚星的手指僵在婴儿柔软的发间。旋转餐厅的霓虹在云层投下光影，十年前的心跳与此刻重叠。沈颖在远处喊她上车，婴儿也咿咿呀呀地伸手要妈妈。
“林老师，”她转身时裙摆扬起温柔的弧度，“人生不是单选题。”怀里的孩子咯咯笑起来，口水沾湿了她的锁骨，“就像现在，我既可以继续写未完的故事，也能抱抱可爱的小天使。”
夜风卷起满地梧桐叶，林渝燃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将那句迟了十年的“对不起”，咽回心底。手机在口袋震动，是学生发来的消息：“老师，暗恋的人说要去远方，我该追吗？”
他低头打字，玻璃幕墙映出身后旋转餐厅的招牌，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如果注定重逢，晚点也没关系。”
梁晚星抱着孩子坐进沈颖的车，后视镜里，林渝燃的身影越来越小。婴儿突然抓住她垂落的发丝，咯咯笑着往嘴里塞。她轻轻刮了刮孩子的鼻尖，忽然觉得，有些答案早已在时光里生长成新的模样——就像此刻落在婴儿睫毛上的月光，温柔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