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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

作者:小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云澜国际公寓车库。


    沈璧然左手绑着纱布,面容惨白,但笑意恳切。


    “白导,实在抱歉,是我车祸后惊慌失措,非把听檀喊出来。”


    没想到剧组导演亲自来医院抓人了。


    宋听檀缩在车里作鹌鹑状,隔着玻璃对沈璧然瘪嘴。


    白翊三十出头,多部票房爆作加身,在圈里分量很重。别的导演恨不得把宋听檀捧在手心,只有他苛刻无情,宋听檀背地里喊他白无常。


    但他对初次见面的沈璧然却很温和,叮嘱道:“需要帮助就随时找我,听檀未必能及时看手机。”


    沈璧然客气道谢,目送车辆驶离,转身上楼。


    门一关,绷着的劲卸去,疲惫与疼痛翻涌,他蜷进沙发,对着黑暗的公寓发呆。


    顾凛川是沈璧然七岁那年从桥洞下捡回来的。福利院的孩子,不知为什么跑出来,问也不说。沈璧然觉得他在桥洞里肯定会冻死,坚持把人带回家。爷爷沈鹤浔的一位老友看见了,说顾凛川命火盛而不焦,坚韧绵长。温火暖玉,对沈璧然命格有助。


    沈家便收养了顾凛川。


    顾凛川性子孤僻,但对沈璧然百依百顺,出门帮沈璧然拎东西,过马路帮沈璧然看车,跟保姆学着给沈璧然泡奶,还帮他梳因为过于柔软而睡一觉就乱七八糟的头发。


    沈璧然暗中观察顾凛川,发现他睡觉总惊醒,每到一个地方都对周围环境很紧张,像个竖着汗毛的小动物。


    于是沈璧然对他唱歌、给他讲笑话,撒娇耍宝地摊平在他身上、咬着耳朵说些天马行空的话。使尽浑身解数,非要让顾凛川放松下来。


    某天午睡醒来,顾凛川正看着他,忽然说:“你名字很好听。”


    沈璧然一双惺忪睡眼,弯弯地笑起来,“气与香衣杂,光侵画壁然。爷爷给我取的。”


    顾凛川眸光轻动,“不是你那个璧吧。”


    “我家这两代都从金从玉嘛,就像我爸叫沈从翡、大伯叫沈从铎。”沈璧然头头是道,“爷爷说,玉雕画比纸画更好看,所以我叫璧然。”


    “哦。”顾凛川低声说:“那是好看。”


    “顾凛川。”沈璧然把扫进衣领的头发拢起来,“我点心包里有一条丝巾,你给我找找。”


    顾凛川掏出那条淡香槟色、绣着小猫的丝巾,“这不是阿姨的吗?”


    “我想扎一下头发嘛,脖子痒死了。”


    顾凛川没问他为什么不像其他男生那样理短发,看着他笨拙地扎好发尾后,伸手替他把丝巾结拉松了一点。


    长睫轻颤,遮着顾凛川低垂的眼,他闷声说:“别扎太紧,该扯疼了。”


    ……


    沈璧然是被头皮的扯痛叫醒的,他在沙发上枯坐半夜,不知何时睡着了。


    日光洒满房间,昨天的一切恍若泡影,但浑身的疼痛却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不敢独自胡思乱想,立即洗澡出门,忍着头晕胃痛坐在风雷资本楼下的咖啡厅,尝试联系昨天被他放鸽子的赵钧。


    足足等过两小时,助理才回复说赵总今天满会。


    这是婉拒,在沈璧然意料之内,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浔声如今在生死关头,救是一定要救的,但要先将其逼入死地,趁机拿回本该属于他的控制权。风雷是浔声自成立以来的主力投资方,他一定要阻止赵钧向沈从铎伸出援手。


    沈璧然手上掌握着浔声不少灰色交易的证据,是筹码,也是双刃剑,他在犹豫是否要花在赵钧身上。


    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从窗外快步经过,沈璧然不动声色地看过去——赵钧的秘书亲自下来接人,接的正是他大伯沈从铎。


    果然已经接触上了。


    沈璧然正推测这两人交涉到什么阶段,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进来。来电显示“祝锦悦”,上周和他相过亲。


    “Noah。”女孩声音开朗,“我堂哥听说了你的项目,想约你聊聊。你今晚有时间吗?”


    沈璧然有些惊讶,据他所知,祝锦悦只有一个堂哥,叫祝淮铮。祝家实力雄厚,但祝锦悦的父亲只算旁系,和逐渐掌权的祝淮铮无法相比。


    金字塔尖的人,沈璧然能了解的很有限,好在对方频繁上新闻、登杂志,长相气质还是能窥见一二。他花了番心思准备见面礼——一枚蓝宝石袖扣给祝淮铮,一条手工丝巾托他转交给祝锦怡,上次见面,祝小姐夸过丝巾好看。


    见面地点在CBD附近的独栋建筑。外漆洁白简约,内里装潢却浓郁复古。厚实的地毯和壁纸吞没了脚步声,书架成排顶立,错落环绕,把空间切割得复杂多变。沈璧然一进去就被勾了魂,缓缓挪步到深处,见一人翘腿坐在沙发里等他。


    见到真人,方知媒体上的耀眼已属藏锋。祝淮铮气质矜贵,眉目俊逸,目光将沈璧然从头到脚一扫,带着某种友好的探究。


    他起身迎上来,“初次见面,我是祝淮铮。”


    “Noah Shen.”沈璧然舒眉浅笑,“祝总,幸会。”


    握手之际,祝淮铮的目光似乎溜向了那些藏书架的深处,沈璧然正要跟随看去,祝淮铮却已收回视线。


    房间里很安静,但因为难以窥得全貌,显得有些神秘。


    沈璧然直觉般地问:“里面有别人吗?”


    祝淮铮顿了下,“我的猫在里面睡觉。”


    “哦。”沈璧然立刻放低了声音,“那我们小声一点。”


    *


    谈话比预想中融洽。


    但,说不清哪里有点怪。


    祝锦怡说,祝淮铮对他的项目感兴趣。可面对面聊了半天,对方只字不问产品,反而很关心他本人——问为什么学计算机,问西海岸生活是否舒适,问他在斯坦福的团队几人、成员性格如何、日常会不会一起喝酒打牌……


    沈璧然以为他关心创业历程,一一耐心作答,但紧接着又被问起几岁出国、为何回来,甚至关心他在国内能不能吃得惯、有无亲友、会不会孤单。


    要不是沈从铎不可能攀得上祝家,他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他大伯派来的了。


    沈璧然头一回和这种青年权贵打交道,虽然困惑,但极尽真诚,把能为外人道的部分娓娓道来。


    一番闲聊后,祝淮铮手机响,他看了眼消息,放下手机问道:“手腕怎么了?”


    沈璧然今天特意穿了件宽袖的风衣遮纱布,也不知怎么被发现的,诚实答道:“昨天在高速上追尾了。”


    祝淮铮又问具体伤情,他简单提了几句,说并不严重。


    祝淮铮神情关切,“怎么不在医院观察两天?”


    “最近事忙。”沈璧然说,“外伤而已,不耽误做事。”


    “身体总归会难受的。”祝淮铮不赞同地说,“我听说脑震荡的后遗症很麻烦,你要多休息,晚上早点睡。”


    沈璧然停顿了下。


    不知是否错觉,这几句关心,要说是客套,语气未免太过随意,可要说是敷衍,神情又超乎真诚。祝淮铮身份太高,这场聊天应该是沈璧然努力经营,他随性就好。可他竟发出这种近乎朋友的劝告,让沈璧然产生一丝微妙的,被越界了的感觉。


    偏偏对方又点到即止,不至于引起警惕,但让沈璧然很懵。


    “你单身?”祝淮铮忽然又转了话题。


    沈璧然微愣,点头。


    祝淮铮笑,“祝锦怡说你有个初恋,已经过世了。”


    沈璧然有些恍惚,有种一下子又回到相亲局上的错觉。


    祝淮铮明明不是什么荒唐纨绔,但不知为何,提起他已故的恋人,竟好像有点兴奋。


    “怎么死的?”他一脸好奇。


    “……”


    其实还没死,沈璧然心说,但我也是昨天才发现的。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节约解释成本,“据我之前了解,是意外。”


    “哦——”祝淮铮点头,说了句真遗憾,但语气里听不出半点遗憾,“人死了,你难过吗?”


    “?”


    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么奇怪的问题。


    沈璧然不爱说谎,但很擅长避重就轻,迂回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分手一段时间了。”


    “那就是不难过。”祝淮铮擅自曲解他的意思,声音还有点大,吓了沈璧然一跳。不等他反驳,祝淮铮又问:“既然都分开很久了,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


    是想当然的推理。


    然而推理错了。


    沈璧然沉默许久,“听说的。”


    祝淮铮刨根问底,“听谁说的?”


    “……”


    祝淮铮可能是上天派来拷问他的,逼迫他回忆这许多年来犯的蠢,不回忆完不许走。


    沈璧然煎熬作答:“……新闻。”


    祝淮铮唇角扯了一下,抿一口红酒,低头掩唇轻咳。


    明明是在偷笑。


    沈璧然甚至怀疑自己从他脸上读出了一句“我怎么没听说”。


    结果直到散场,祝淮铮也没问一句正事。


    临别前,沈璧然把礼物送上。那枚蓝宝石袖扣论成色、价值都远不如祝淮铮自己的物件,但祝淮铮眼睛一下子亮了,放在手里摸来盘去,像是个很稀罕的玩意。


    沈璧然试探道:“祝总要是感兴趣,还有同系列的领带夹。”


    “这就够了。”祝淮铮摆手,一边把玩一边嘀咕道:“我打算拿它在市中心换两套房。”


    沈璧然笑了,“您真幽默。”


    祝淮铮揣好袖扣,“对了,你知道光侵吗?”


    沈璧然点头,“Peak在国内的一家投资公司。”


    祝淮铮“嗯”了声,“估计是给继承人的考卷,你听说过那位顾总吧?”


    沈璧然立即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利益关系——Peak没碰过内地互联网,所以顾、祝两家应该没有深交。听祝淮铮提到顾凛川的用词,也基本可以断定他们并不认识。


    于是他从容以对:“新闻里听说了一二。”


    “又是新闻啊。”这话不知戳中了祝淮铮哪根神经,那双眼中闪过促狭,“那,见过面么?”


    沈璧然无奈,“祝总说笑了。”


    祝淮铮朝他眨眨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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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有几条门路,试着替你引荐一下?”


    沈璧然闻言浑身寒毛爆炸,恨不得飞退十米,但表面滴水不露,风趣道:“那我先回去带团队沉淀十年,争取不损害您这个中间人的声誉。”


    从里面出来,沈璧然绕着楼转了一圈,这里应该是祝淮铮的私产。祝淮铮一派时尚男模气质,审美却很端庄复古。那浩瀚藏书堪比沈家书房,刚才匆忙几瞥,来不及仔细参观,实在勾得人心痒难耐。


    沈家分家后,沈璧然随父母草草移民。等收回浔声,他一定要讨回老宅的钥匙,把从前卧室里、阁楼上那些旧物旧书都拿回来。


    想到沈家阁楼,他大脑空白了一瞬,无可避免地想起那个住在阁楼上,每晚给他读书讲故事、哄他睡觉的人。


    有些记忆哪怕尘封已久,稍一触碰便卷土重来。


    手机忽然响,打断了他对前任无耻的挂念。


    医院说昨天探望他的人落了块表在护士台。沈璧然没当回事,顺路去取,但一看到东西,愣了。


    手表水深,他玩不起,但很懂。这是一块百达斐丽的私人订制——八角舷窗,毛利风格,全盘雕刻。有点像孤品鹦鹉螺,但表盘颜色更深沉浓郁,时标也不是经典的白金,而是玉。


    含蓄与掠夺并驱,太利落,太好看,看得他走了一会儿神。


    护士说:“应该是你朋友吧,来找人的,听我们提到你的名字,就仔细问了你的情况。”


    朋友?


    沈璧然哪有这种朋友。这种规格的私人订制恐怕要上千万,而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宋听檀差得远,白翊也够呛,而且昨天白翊戴的是一块迪通拿。


    “什么样的人?”


    “三个帅哥,里面好像还有助理。”护士比划了一个高个子,又纠正了一下:“哦,两个帅哥,一个普通人。”


    除了宋听檀和白翊,沈璧然只对赵钧的助理说过自己在这家医院。赵钧确实有两个助理,都很高很帅,他本人相貌中等,各项条件都能对上,但沈璧然想不通,他还没和赵钧正式见面,赵钧怎么会一声不吭来探望?


    他陡然想起出现在风雷大厦的沈从铎,难道沈从铎已经发现他回国了?


    沈璧然推理出诸多可能,但不敢贸然询问。不料赵钧主动打来电话,一番嘘寒问暖,把今天的冷落全都推罪给助理,又提起周末晚上有一场政商联合晚宴。


    沈璧然知道那场晚宴,他远远不够格参加。但刚巧,前几天有位投资人顺手给了他一张邀请函。


    赵钧摆出一副宽和的架势,“我带你一起去吧,顺便聊聊项目。”


    沈璧然已经手握入场券,但既然赵钧这么说了,他就大方应下来,静观其变。


    夜幕降临,特斯拉从医院驶出,却没有回云澜国际,反而朝高楼林立的CBD驶去,最终在那栋最气派的大楼外一圈一圈地慢慢兜转。


    “光侵资本”石碑才刚落地,殊不知正被一双心虚而疯狂的眼睛注视着。沈璧然双手紧攥方向盘,嘴角挂着丝自嘲的笑。


    在那通电话后,原本荒芜的心疯长出野草,再怎么刻意不理,也终是按捺不住。


    顾凛川没有回拨电话。


    今时今日,顾凛川不想过多理会,是理所当然。但沈璧然想看他一眼,自认为也是应当应分。


    不必相见,只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亲眼见到那人活着、活得很好,他就可以为这些年来的悔恨画一个句号,从此巨鲸海鸟,天高地阔,再无牵绊。


    可一直徘徊到夜深人静,仍未得偿所愿。


    沈璧然随手点开新闻,财经记者刚好在报道光侵。正式走上台前的顾凛川不再神秘,家世故事已为人津津乐道。


    顾凛川生父顾峦,是顾家的嫡长子,联姻前曾有过一个女人。女人意外怀孕后不告而别,整个顾家包括顾峦自己都不知道顾凛川的存在。二十年前,顾峦与妻儿一家三口遭绑架遇害。多年后,顾老爷子阴差阳错地从仇人口中知晓了可能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孩子,费尽周折把人寻回,六年来把消息压得密不透风,潜心培养,只等他羽翼丰满,一朝出笼。


    沈璧然听着那些经历,眼前又浮现起从前。


    小时候,他无论去哪都一定要把顾凛川带在身边。父母问起,他就做出一副使唤顾凛川惯了的骄纵样子,但实际上,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身边跟着的那一众司机、保姆会让顾凛川感到安全。


    童年的顾凛川总是疑神疑鬼,而沈璧然并不在意危险是否真的存在,他只希望顾凛川能踏实一点。


    顾凛川从没对他说过谢谢,但只要他们对视一眼,顾凛川就会收拾好沈璧然出门要带的点心包,自觉地向他走来。


    究竟是谁需要谁,无需言明,那是他们的心照不宣。


    午夜,那栋大楼顶层的最后一盏灯灭了。


    沈璧然在车上轻轻叹气,也许这就是注定——上天还给他真相,但却不肯再成全他一个无声的道别。


    是他先说“不过问往后”,他逼迫顾凛川做到,自己就不该率先失约。


    灰头土脸的特斯拉发出一声无力的轰鸣,转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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