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丞相，本宫听闻郑妃那日之后便没回来，她是……死了？”
“回娘娘，她被咒尸爬到背上咬断了脖子，头滚进水潭里，发丝和水草缠在一块，没能捞得上来。”
……
午夜，桥上几盏灯笼欲灭不灭地亮着，将三男三女的身影印在红漆斑驳的长廊上。
江风寒瑟，王妃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大氅：“她胆大心狠，出宫的时候还正得意着呢，哪里知道落得这般下场。”
姜丞相回道：“帝皇设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若不去亦不可行，上一宴的贵女原本签中的本是章家长女，那章家女儿吓破了胆子也不敢去，侍者方才拉起灯，章家便是被满门抄斩，全族的脑袋都落到了地上。”
听到他这句话，角落的一个绿袍少女突然抬起了头，不自觉地咬了下唇。
姜匆算似乎察觉般地转过了头，不过看向的却是另外一位姑娘：“你可明白了？若是不去赴宴，是要被诛九族的。”
那姑娘奔丧般地穿着一身白衣。在本朝，身着白布几乎便意味着贫穷，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贫民少女。
安妙莲闻言微微抬起头，似乎是因为眸子过于接近纯黑，她看起来有些呆滞。
这是被吓住了？
姜匆算哑然一笑，却听到她问：
“那我没九族呢？是不是可以不去了？”
安妙莲揉了揉发晕的太阳穴。
她一个刚穿越过来的人，从哪里变九族出来给这位光明皇帝斩？
传说中的光明皇帝是个神奇的皇帝。
毕竟很难有一个皇帝，出生微寒，却位踞至尊，一生中征战四州，统领八方，带领自己的国家从式微走向鼎盛，偏又在最后一刻，彻底覆灭。
他不必被编写进传奇，因为他的一生已是传奇。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他在人们眼中却是个精神分裂的疯子。
他既仁慈，又暴虐，曾有段时间被他提拔出来的贤才无数，个个封官赏爵，又在不久后，这些人接连着在一夜间消失。
他既好色，又嗜血，对任何渠道得来的美人尽数收入囊中，然而，他的后宫中的人数随着岁月增长却只少不多，连一个皇子也没有。
他既科学，又玄学，在光明王朝时期出现了世界上第一只枪，第一面玻璃镜……结果上面画满了古老迷信崇拜的符咒。
由于光明王朝的史料记载混乱，有关的记载实在少得可怜，他的存在与否都成了谜。研究这位皇帝的学者，该疯的疯，该上吊的上吊，大批拨款的研究除了创造几个未解之谜和都市传说之外，居然越研究越显得云里雾里。
直到某天，研究发现光明王朝至少存在了二百年。
这些专家方才恍然大悟，大几率光明皇帝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代皇帝的代称，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321编进教材！
不要拿文科生的命开玩笑好吗？！
安妙莲每天熬夜追看这冷门的专家研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猝死在家里。
一个人的行为就算再变化无常，内里的灵魂却常历久弥新。有关于光明皇帝的每一个字都被她反复咀嚼，家中的史料堆叠，那些王朝的事迹无论真假，她每一样都熟记于心。
安妙莲越看越坚信，光明皇帝所有无常的行为背后，都存在着一个相同的目地。
朋友问她：“所以你宁愿相信有个皇帝活了两百多年？”
安妙莲点点头：“其实那段历史后面还有段空白，说明光明皇帝可能活得更久。”
朋友回她：“前面忘了，后面也忘了，v我50吧。”
……
安妙莲去论坛洋洋洒洒写了篇这些年关于光明皇帝的研究，论坛里个个都是好人，说话也动听，有人关心她的病情，还有人问她需不需要保健品。
甚至有个id为“明皇的小娇妻”的妹子与她志同道合，那妹子发着崇拜的颜文字表示，她不仅相信光明皇帝活着，还相信他就是天降之子，万物之神。
安妙莲很高兴能被字面意义上的小学生引为毕生知己，不过当有人叫她小学生时，不免还是有些悲凉。
所以当她身穿来这里时，内心不仅感觉理所当然，还有些兴奋。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不过这赶她死赶得也太急了点吧？
她刚一睁眼，就被抓到这个据说是光明皇帝所设的宴会当中。
从她听到的这些话来看，这所谓的宴会，就是场鬼怪作舞，杀人伴酒的鸿门宴。
“刀了我的九族，应该就不刀我了吧？”她诚心发问。
姜丞相的笑容微微凝固。
好嚣张，好胆大妄为的话。
王妃闻言走了过来：“姜丞相，这位是平民还是罪人？”
一旁有个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了起来，他抬起脸，露出一道从眉骨横穿过去的红色刀疤，冷声道：“我是罪人，叫我吴二就行。”
“罪人是上一场还活下来的，你应该是平民吧。”姜丞相调整表情，朝安妙莲温和道。
安妙莲道：“你怎么知道？”
姜丞相耐心解释道：“皇帝眷顾天下，每次宴会都会邀请六人，分别是：大臣、妃嫔、贵女、贵君、罪人、平民，如今其他这几位我都认识，只是瞧着你面生呢。”
安妙莲点点头，眼睛却仍停留在姜丞相身上。
这位姜丞相几次话头都对着她，这点细微的差别并没有被安妙莲忽略。一般情况下，人在社交场合为了避免没人接话的尴尬，会下意识地对着熟悉的人说话。
可是这位姜丞相，一开始用的却是“你”，而不是“她”。
他不去回问问题的王妃的话，而是去询问安妙莲，就好像……他和安妙莲认识一般。
似乎是看出了安妙莲眼中的疑惑，姜丞相笑了笑：“我一见姑娘便觉得面熟，实在是诧异得很。”
“我久仰丞相大名，也觉得熟稔。”
安妙莲也笑了笑，不知道这姜丞相话里有几分真心，不过她确实是久仰这位丞相大名。
王朝历史上，光明皇帝身边有四个人青史留名且大名鼎鼎，这位从罪犯做到丞相的姜匆算就是一位。
从前安妙莲翻看史书看到姜匆算的时候，总觉得一股子葱姜蒜味扑面而来。没想到如今一看，只剩下葱了。宽大的白领青袍，身形瘦削，整个人就像是地里刚拔出来的一把青葱。
相比之下，旁边那位一直在搓手跺脚的公子哥就显得轻浮了许多。
“我们要在这里等到几时啊。”周飞舟不耐烦地喊道，他又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奇怪，我明明穿了斗篷来的，这天寒地冻的，冷死了！”
不过也不怪他急躁，这天然18度空调的夜晚，就连最一贫如洗的安妙莲都裹了几层白布，就差没给自己裹成木乃伊，这位腰环玉佩的小公子却只穿着单衣，颇为风骨，被风吹成关节炎的那种骨。
姜匆算又去桥头察看，不过一会，便回头向几人招手：“船来了。”
他脚下的一颗松动的石子滚落入水面，“嘭咚”一声。
先前因为等待而麻木的众人此刻却有些慌乱，窦薇的身子不知是因冷还是害怕有些发抖，口不择言道：“上了船，就可以通过宴境吗？”
姜匆算还未回答，一直沉默的罪人吴二却是冷笑了一声，留下四个字。
“想得倒美。”
官家小姐出身的窦薇哪里受到过这种当面反驳，一时面上胀红。
姜匆算过来打圆场：“倒也不能这么说，宴境的时间有长有短，也许姑娘命中带福，碰到母神降世，顺风顺水地就走到宴会上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母神降世？”安妙莲问道。
母神，在光明王朝时代专指的是女性神祗。
“嗯，我们管那股子神奇的力量叫母神。”姜匆算解释道：“宴境中危机四伏，所遇大多为邪祟，唯有两样东西不同，一样是预语，一样是母神。”
“预语常有，破解了预语，也便可以出境。”姜匆算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他看了吴二一眼，吴二虽然一张脸被遮得差不多，却仍有一丝紧张与不耐烦从他的双眼中流露出来。
这点细微的变化没有被安妙莲忽略，她最后一个上船，端详着众人的神色。
姜匆算马上接着下一句道：“若是能破解预语中的玄机，便可以求得母神出世，授术玄女，补命女娲……凡人在鬼怪面前是难以反抗，但是有了神明庇佑，那又不一般了。”
安妙莲若有所思，突然问道：“预语一般会在哪里出现？”
姜匆算斩荆截铁：“预语出现的地方不定，但是肯定会出现。”
有了希望好干活，众人无一不期盼那预语早点出现，为此就连胆小如窦薇都敢抬头四处张望起来，但在上船的时候，众人还是不自觉将脖子挺出了八块脖肌。
灯影摇晃，月色幽寒。
说是船，其实不过是张木排，排头挂着和桥上一样像是捡回来的烛灯，只剩下一小块白色的蜡，在寒风中随时有吹灭的风险。
照亮程度当然也不怎么样，整个船只能看到那撑船老头佝偻的身体。
安妙莲看了看干瘦的老头，又看了看他们六个人。除非光明王朝已经进入蒸汽时代，否则他们实在是有虐待老人的嫌疑。
窦薇又是小声问道：“姜丞相，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姜匆算道：“预语没有出现，那么一切异常都是通往预语的指引。”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后确定众人都到齐后，又温声道：“诸位不必太过担心，从前的伤亡大都因为心中慌乱，一时出了闪失，哭闹、莽撞的都不少，如今各位都能镇定下来，想来是有极大的希望可以得到皇上封赏的。”
奖励是最诱人的。即便在场各位大部分出生富贵，也不免有所求，提到封赏，几人眼中的神色还是亮了亮。
周飞舟第一个回应，他扬起手中镶嵌得金光闪闪的桃木剑：“是啊，李家那小子都活过了两场宴会，我们怕什么，赶紧开船吧，再不开船宴会都要开始了。”
吴二阴测测盯着周飞舟看了眼，没有说话。
船头的老头听见周飞舟的话，如木雕一般的身体似乎点了点头，他垂下身子，竟不是船桨，而是用手在水中一下又一下地划着。
众人目瞪口呆，然而木船无风自动，平稳地向前方的黑暗驶去。
王妃端坐在木排正中，此刻清咳一声，启声道：“不过光靠镇定坐在这里就能通过宴境吗？我阳州王家当初也是主动追随皇上征战四方，方才能有如今的一席之地。”
姜匆算道：“娘娘有何高见？”
“依我看啊，我们还得做点什么才好。”
王妃的目光辗转众人，最终停留在撑船老头身上，笑了：“这不就有个现成的？”
周飞舟拍手叫好：“对啊！我们去问那个老头子，有没有看过什么像预语的东西，或者问问这船通向哪里，不就好了！”
吴二冷不丁道：“你去？”
周飞舟猛地刹住了话，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刚刚只有自己一个人应声了。
这是会死的游戏，没有人想冒这个险的。
王妃从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骰子来，“这有什么好争的，我们六个人，不就是骰子的六个面吗？就按照姜丞相刚刚说的顺序来对应骰子的位序吧。”
眼下别无他法，众人的目光一致盯在骰子上，平日里看着喜庆的红色，此刻分外烧眼。
看众人并无异议，王妃轻轻一笑，就将骰子在手中极快地甩了起来。
希望不要是3……
天爷的，别停在4上啊……
玲珑骰子在手中咕噜咕噜地翻转，王妃雪白的手凑到光下一翻，毅然是个“6”。
众人仿佛预料般，一齐转头看向船尾的少女。
安妙莲用手扯了扯唇角，微微一笑：“是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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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