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黎思念怎么做的呢？
低头，抿嘴。
露出白皙的脖颈，人像玻璃瓶里的水仙花。
怎么就那样害羞。
不管傅梦觉怎么追问，她就是一句话也不说，最后他一跺脚，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霸道地用怀抱堵住她的挣扎。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傅梦觉的女朋友了，反悔我可不认。”
而十年后的今天，黎思念惊讶发现自己还是只会这招。
低头，沉默。
然而，从前她的低头是呆萌可爱，现在十来年，大概只剩下呆懵。
满苑夏花在阳光下灿烂，沿墙觅食的麻雀的啾叽声一如当年。
而谁都知道，成年人的沉默代表着否定。
不会再有人把黎思念的低头，当做默认。
傅梦觉站在台阶上，黎思念立在几步远外的石板路。
遥遥相望，漫天光雾遮住黎思念的眼眸。
长腿迈开，熟悉的皂角香擦肩。
“无关紧要罢了。”
低沉的声线在两人头顶弥漫，“不必在意。”
高挑身影调转脚步，消失在香樟丛下。
林翎也看呆了，过了片刻，才晃着黎思念的胳膊，问：“小念，到底是什么呀！”
饶是黎思念好脾气，也有点烦她的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不过黎思念没有急着敷衍，而是先问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耐烦。
或许因为，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和傅梦觉是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呢？
只有仇恨吧。
男女朋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陌生人？
那她刚才在办公室做的算什么呢。
除去昨晚刚见面的那次，这是第二次。
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词语，可是难以启齿。
软熟暧昧，且带着一丝伤感。桃粉色的难堪关系，横亘两人中间，拉开窗帘，天亮就会消失散。
她和傅梦觉，最多走到这一步了。
黎思念喉咙痒酥酥的，轻咳，答道：“没什么关系不关系的，我们是高中同学。”
“只是同学？”
“嗯。”黎思念说：“普通同学。”
加重语气，咬紧语音。
一笔勾销，
没有故事的男女同学。
“清场！马上开拍了，为什么还有无关人员在现场？”
身后，傅梦觉手插在兜里，回头，一字一顿道：
“抱歉，你可以离开了。老同学。”
-
回教室的路上，林翎好一通抱怨。
也许她们站的隐蔽些，或者黎思念和傅梦觉攀一攀关系，说些好话，他也不会赶她们走。
“好可惜啊，傅梦觉就在身后，我们竟然谁也没发现。”林翎抱怨。
黎思念温温吞吞笑：“是啊。”
“小念，傅梦觉高中时候是什么样呀？”林翎激动地问。
黎思念歪着头想了想，认真道：“和现在一样。”
“啊？”林翎抱怨：“小念，你根本就没有认真想嘛。”
“是吗？”黎思念眨眨眼睛。
她伸手欲揉黎思念的脸，被对方避开，反而笑了。
“小念，你发呆的样子好可爱哦。”林翎由衷赞叹，可是又道：“但我觉得傅梦觉喜欢辣妹类型的。”
黎思念心里怪怪的，可是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只点头认同：“我也觉得。”
说真的，傅梦觉和她印象里真没多大变化。
高了点，壮了点，头发长了点，时尚感更强了点。
可还是一样万众瞩目，一样霸道，一样让她觉得手足无措。
曾经以为再也不会体味的感觉，年少时完成不了课题，真想不到还有重修的一天。
她是那样笨的学生，从小到大只得勉强及格的成绩。
而傅梦觉太聪明，太优秀。
他像远在雪山高岭的一株仙草，颜色绮丽，诱惑力十足。
很好很好，一切都很好，可是她配不上。
往事如云烟。
只是。
老同学。
“小念，你看！那是什么？”
林翎指着凉亭脚下的草丛，眼睛亮晶晶。
一团白绒绒的东西缩在那里，她们一靠近就往里缩，奈何就那么几根杂草，再缩也露出一团毛茸茸。
“猫，是猫！”黎思念蹲近，召唤林翎过来。
“好臭。”林翎才走近，就闻到一股恶臭。
“是它身上沾了粪便。”
“好可怜。”
“看，它脖子上有项圈，它是走丢的。”
黎思念站起身，脱下外套，林翎刚要出声阻止，她已经把外套裹在猫咪身上，把它抱起来。
“好乖哦。”她笑：“你看它一动不动诶。”
林翎看着她怀里皱皱巴巴的真丝外套，心情复杂。
“你傻呀，用那么贵的真丝裹一只陌生的，而且浑身沾满粪便的猫”
黎思念往侧边偏偏：“别吓到它啦。”
或许是感受到面前复杂眼神，白团子抖抖毛发，把脸埋进黎思念的怀里：“喵~~”
林翎立刻被软化，摸摸它的脑袋：“小宝贝，你的主人呢？咦，上面有字。”
“绵绵——”
黎思念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看来这就是它的名字了，可惜的是，这两个字后面并没有跟电话号码。
她不禁感叹：“绵绵，你的主人也太粗心了吧。”
这个小家伙看上去，没有任何在室外生存的能力。
黎思念只能把绵绵抱回教室，先安置在空教室内一只纸箱里，用湿巾擦擦毛，喂水，喂粮。
下课之后，黎思念第一件事，就是带它去医院检查身体。
在空教室被林翎拦住。
不妙。
黎思念抱上绵绵就想溜，却对上林翎可怜兮兮的眼神。
“说吧，你又想干嘛？”
黎思念对林翎无奈，谁让她最知道她心软。
“这次是好消息！”
林翎把手机递到黎思念面前，语气兴奋。
“看，我班的俞书婷的画得了省一等奖，这下进重高有望了。”
黎思念一听也不禁喜上眉梢，却见林翎冲她直眨眼。
不妙不妙。
“我先走了，具体的事，明天聊。”
林翎跟上来：“小念老师，小念校长，我帮你把学生教出来了，我的奖励呢？”
“红包岑芮会发给你。”
“我不要这个。”
“那你要什么？”黎思念举起手掌，“这个要不要？”
林翎赶紧将她的手压下，“您舍得对你的功臣这样吗？”
黎思念：“那要看你接下来要说啥了。”
林翎捂住胸口：“寒心，太寒心。”
黎思念笑，抱着猫往外走，不去看她夸张的表演。
林翎从她怀里接过绵绵，“唉，想到傅梦觉就离我不足三公里，我却看不到他一眼，就伤心。”
果然。
她连忙说：“我不打扰你伤心了。”
“别呀！”
林翎挽住黎思念的胳膊：“我就一个愿望，钱都买不到。”
黎思念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不自觉笑得僵硬。
她就是这点，别人一撒娇，她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了，哪怕那要求对她来说有多勉强。
“带我看一次傅梦觉拍戏吧。”林翎竖起一根手指：“就一次，我保证就一次。”
“我真的跟他不熟。”
至少没有熟到可以向他提要求。
林翎说：“就是不熟才要抓住最后的机会，反正以后也没有交集了，问问又何妨，说不定他就同意了呢。”
“可是这会很麻烦他呀。”
林翎夸张地说：“不能看到他，我真的会死掉的，求你了，唯一的人脉。”
“我找时间问问吧。”
“真的？”
“嗯。”黎思念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林翎欣喜若狂，她知道，黎思念不答应则已，她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做到。
到了车库，黎思念顺路把林翎捎回家，又开车去了宠物医院。
好在小家伙身体健康，只是眼睛发炎，要每天护理，医生给开了药，叮嘱必须每天悉心护理。
洗完澡，黎思念才看出来，绵绵是长毛白色金吉拉，还真是软绵绵的，棉花糖似的。
医生说这种名贵的猫，更要用心照料，否则就会软便拉稀。
黎思念一一记下了注意事项。
绵绵既然是在学校丢的，主人应该也在学校附近。
给小家伙拍了照，在朋友圈发了招领启事，又让学校的老师们转发了，希望主人看见后能联系她。
医生也答应帮她在客户群里问问，但是在找到主人之前，还是得让黎思念代为照顾。
黎思念把绵绵放在她家客厅之前，她好好地把家打扫了一通。
她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随随便便。
随便的成绩，随便的餐食，随便的住宅。
她几乎想不起来上次正经收拾房间是什么时候。
由于东西少，倒不脏，只是乱，可是她又能在杂乱中精准找到自己需要的。
厕所水龙头坏了几个月还没修，黎思念早上洗脸刷牙都用花洒。
卧室窗户坏了关不上，她就干脆只关纱窗。
厨房有没有东西坏掉，她数不清了，因为她从不踏入那里。
这些年她虽不经常搬家，可也没有安定感觉。
活着就好，活着就是胜利了。
收拾好房间，鄢敏躺在沙发上休息，掏出手机在网上给绵绵买猫粮，猫罐头，还有一堆猫碗猫玩具什么的。
她不懂品牌，于是所有东西都买了最贵最好的。
结果闪送到了之后，才发现猫爬架太大了，客厅放不下。
她现在租的是个小两室，干脆专门腾出来一间房，专门放给绵绵买的东西。
虽然这个小家伙可能只在这里待几天，她还是希望它过得舒舒服服，快快乐乐的。
安顿好猫咪，黎思念就去洗澡了。
擦着头发出来，却始终觉得心里沉坠坠的，有什么事没做完似的。
她活得随便，可责任感着实强烈，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她和傅梦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交集，
反正也是被拒绝。
问问何妨。
也好给林翎一个交代。
黎思念看一眼钟表，凌晨。
今天他那样辛苦，应该睡了吧。
低头打字，留言。
黎思念：[你生气了吗？]
没想到，下一秒屏幕就亮起来。
Fu:[没有。]
生气了。
黎思念抿抿嘴，指间轻点屏幕。
黎思念：[下次可以让我同事看看你演戏吗？]
没有回复。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心情忐忑，接连发送：
黎思念：[为难吗？]
[不好意思。]
[如果不可以就算了。]
一秒钟后，两条消息嗖嗖弹出来。
Fu:[我没有说不可以吧，念念同学。]
[您吩咐的事，我什么时候敢拒绝过？]
平静而冷淡的嗓音，仿佛在耳边扫过。
黎思念：......
黎思念：[还是算了吧。]
刚要告诉林翎没戏了，手机里就来了新消息。
Fu：[明天下午两点，有我的通告。]
怎么回？
[谢谢。]
——不对。
[算了吧，当我没说。]
——不行。
黎思念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心里七上八下。
会不会打扰他？
工作的时候被围观，谁都会不爽吧，何况他现在这么大个明星。
再加上林翎一定又是星星眼加连环彩虹屁，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来压力，要是影响他发挥就不好了。
纠结之时，对方的消息已经传来。
Fu：[来的时候发消息，我出来接你们。]
黎思念：[谢谢...不用麻烦，我们自己进去就好了。]
Fu:[客气了。]
简单三个字。
黎思念：[真的谢谢，不用了，我们找陈助理就可以。]
发了有一会，傅梦觉一直没回。
睡了吗？
可是哪有人睡得那么快，是不是她又说错话，惹他不爽了？
要不要再发些什么找补一下？
黎思念拿起手机，可是又放下了。
他既然答应得这么快，说明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难吧？
而且人家现在是大明星，事情多着呢，惜字如金也正常。
她们这事，对人家来说，或许连芝麻粒都不如。
人家没觉得有什么，她自作多情解释一大堆，才尴尬了呢。
这样想着，黎思念按灭屏幕，又看了看小猫，就睡觉了。
-
第二天，黎思念准时被林翎的电话吵醒。
今天是周末，她一般都是睡到下午。
想一想还是没打扰傅梦觉，她选择给陈杰打了电话，本来她还怕陈助理觉得麻烦，没想到态度还挺好，一口一个黎校长，一口一个没问题。
安排好林翎，黎思念去看绵绵，一开门，小家伙凑上来一个劲蹭她的腿。
把它抱到床上，玩了一会手机，迷迷糊糊中又睡着了。
急促的门铃声将她叫醒，窗外天色已暗，小区里昏暗一片，只有路灯亮着，寂寞地亮着。
这个点了会是谁？
她赤脚踩上瓷砖，踮起脚凑到猫眼里去瞧。
一指宽的玻璃镜面看去，仿佛电影镜头，焦点聚集处，傅梦觉身量高挑健壮，神色在楼道的小感应灯下模糊不清，周身带着微微寒气。
嘴角一点红，仿佛熠熠的宝石，是他吸了一半的香烟。
也许是听到屋内的动静，他直起身，侧过脸，掐灭烟头，极具压迫感。
黎思念一惊，指尖不自觉颤抖。
门外低沉而矜贵的嗓音响起：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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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