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轻颤。
黎思念指尖飞舞，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黎思念：[我要去上课了。]
我要洗澡了，我要睡觉了，我要写作业了······
这样的话，好像曾对傅梦觉说过无数次。
时光穿梭，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呢？
年轻的手指摩挲她的脖颈。
揉捏，擦磨，然后狠狠咬下去。
直折磨到她叫痛，求饶，红润攀上眼角，腿软到站不稳了。
他才会轻笑，抽身撤离。
“去吧，念念，我在这里等你，多久都等你。”
低劣的恶意从矜贵声线里溢出。
他想要，他得到。
从来如此。
挣扎求饶拒绝，也只不过多吃点苦头。
所以，昨天晚上在酒吧，傅梦觉只是破天荒出现在她面前，招招手。
她就交出了自己的一切，毫无怨言。
黎思念站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始终没有等来傅梦觉的回复。
她侥幸地想，或许他正忙，毕竟他也在工作。
而人工作起来，时间总过得很快，两个小时也像两分钟，所以，或许他根本没注意到她隔了这么久才回他的消息。
对么？
黎思念叹一口气，低头输入文字。
黎思念：[抱歉，我要关机了。]
闭眼按下发送键。
快速关机。
今天的学生尤其难管。
这些是初中的孩子，正是追星的年纪，心思早被楼下近在咫尺的超级巨星牵跑了，哪还有心思画画。
黎思念离开这么久，走回教室，大多数画板竟然还空着，就是动笔的，也只是寥寥几根线条。
“都不想学了是不是？”黎思念阴沉着脸。
个个低着头，终于有一个说话了。
“老师，你是不是见到梦觉了，梦觉是不是比电视上还帅呀？”
黎思念顿了顿，咳一声：“你们应该好好学习。”
“对呀，梦觉那么温柔善良的人，听说他从小到大都是顶尖学校的尖子生，他一定希望咱困觉们好好学习的。”
“是呀。”黎思念点头微笑。
屁嘞，傅梦觉打架逃课泡网吧样样精通，高中时根本就是好成绩的痞子一个。
她把教材展开，用手压了压书本中间：“老师也要提醒你们，明星也是人，人无完人，追星适度，也许他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
“老师你也太古板了吧。”
“小念老师，你知道什么呀，不了解就不要乱说嘛，你又不认识他，怎么能乱造谣呢。”
“是，老师不太了解他。”
黎思念微笑，做一个温柔的鬼脸，“但老师了解你们呀，如果45分钟内你们还画不完手里这张画，老师不保证你们可以准时下课哦。”
一片哀嚎，黎思念笑着听学生们狡辩求饶，可是原则坚定，该画完的作业必须画完。
她随即就被站在门口的身影吸引注意力。
男人，瘦高个。
“你是？”她走过去。
来人自报家门，居然是傅梦觉的助理，叫陈杰。
想到她刚刚评价傅梦觉的话，不知被他听到多少。黎思念蜷起手指，有点尴尬，忙问：“陈先生，他，他有什么事吗？”
陈杰快速说：“是这样，他订了咖啡，现在外卖员被堵在门口不让进来。”
没有对她作任何称谓，不留情面，直奔主题。
不知道做他们这行的，是不是都和傅梦觉一样傲慢，不懂得尊重人。
但她仍是礼貌回应。
“哦，不好意思，我现在就给保安打电话。”
助理踌躇着，不肯走。
“还有什么事吗？”
想到傅梦觉凌厉的手段，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陈杰面无表情说：“校长，大概像你是不会了解的，不是一杯咖啡，是上百杯，所以——”
“哦，我找几个学生帮你们运吧。”
对方向教室望一眼，脸上写着怀疑：“你们这的学生靠谱吗？”
她压下心里的不适，耐心说：“陈先生，你放心吧，我的学生都很聪明伶俐。”
他说：“学生会引起骚动，仿佛不妥。”
黎思念又想找别人，但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看来他瞧不上学校里的任何人，无奈改口：“算了，我和你们走一趟吧。”
安排好学生，黎思念找到丘林翎陪她一起。
丘林翎颇为激动，一路上笑个不停，但碍于傅梦觉的助理在场，并不便怎么提到傅梦觉。
黎思念敏锐察觉她憋屈的心情，贴心给她递话：“这下你又可以多活十年了。”
丘林翎一下子打开话匣子：“不，二十年！这次可是亲手递咖啡诶，我会近距离看到他的脸诶，想想就要晕倒了。”
她这样可爱，黎思念笑容荡漾。
“小念，看你这张素面朝天的脸，反正你进去也没用，他不会看上你的。等会让我送进去吧”
说完觉得不妥，林翎找补道：“你现在应该也不想谈恋爱吧？”
“嗯好，当然了。”
黎思念原谅她的心直口快，反正她求之不得。
夏天的风吹到脸上，微带一点湿意，太阳正高，四周闪着雾蒙蒙的光。
三个人推着车走过操场，穿过凉亭，就到了学校专门分配给剧组的教学楼。
离门口老远就有好几个保安看着，不允许旁人靠近。
进了楼，黎思念看到洁白的墙面被打了好几处钉子，还有几块涂鸦，不由得有些心疼。
傅梦觉在最里面的办公室休息。
透过黄木门中间的镂空，可以看到，他已经换上戏服。
蓝白相间的校服，和他们高中一模一样。
没有去看面前递过来的咖啡，他背靠座椅，仰着头，闭着眼，长睫毛投下大片阴影。
白色窗帘飘飘，恍惚间仿佛从前，那个少年与黎思念共同沐浴在平常午后。
头顶传来钝痛。
抬起头，傅梦觉叼着笔头，俊秀的眉毛竖起，表情严肃，仿佛恨铁不成钢。
“笨，这题不是刚讲过吗？”
她捂着额头，抱怨：“痛啊。”
“不痛能记住吗？”
他叹气，扔掉笔。
少年仰头，喉头滚动，指间轻敲试卷。
叩叩叩——
难以抑制的低压。
“你知道我的时间多宝贵吗？”
“我又没有让你教我。”黎思念嘟囔。
傅梦觉怀疑地问：“你这样浑浑噩噩，以后到底想干嘛？”
黎思念想了半天，最后温温吞吞道：
“哦，我不知道啊。”
她本来就没什么志向。
头顶的风扇转啊转，她仿佛听到傅梦觉头顶青筋根根爆出的声音。
他咬牙切齿：“真是气死我了你。”
时光穿梭，不知道现在的她，让他满意了吗？
还会不会让他咬牙切齿。
想必是会的。
骄傲的他有没有想过，木讷如她，任他捏圆搓扁的她，也有叛逆之心。
那年南方的仲夏，暗淡潮湿的梅雨季。
她的心悄悄爬上霉斑，他却一无所知。
一吻过后，他向她描述他策划的，关于他们的未来。而她悄悄修改掉志愿，举家搬迁来到这个北方城市。
她亲手切断与过去所有同学朋友的联系，包括他。
现下长发挽起，缄默神色掩饰不住成年的疲惫。
黎思念想起傅梦觉曾经评价她，看着不说话，主意大着呢。
其实她不是主意大，
她是自私。
为了自己，她什么都会去做。
当年仅仅一个晚上，几滴清泪，她以沉默哀悼自己的初恋，没有与任何人商量。
背叛他为她策划的未来。
他错愕吧，不甘心吧。
他恨毒了她吧。
狭窄玻璃内，少年睁开眼，看一眼面前的人，没有动。
初夏的阳光懒洋洋撒着，屋内空气洁净纯透。
他冷不丁扭过头，一片澄明中，看向夹缝里的黎思念。
黎思念心骤然一滞，后退半步。
黑白分明的俊目静静落在她身上，慢条斯理游遍她全身，薄唇轻启，语气中有几分笑意。
“念念。”
“你又躲我？”
这话一出。
屋内屋外的人都惊呆了。
林翎讶异地回头望向她的同事。
平凡低调的黎思念居然认识巨星傅梦觉！
而且不光认识，
傅梦觉的语气竟带着一丝溺爱，一丝亲昵？
撒娇一样。
倒像是刻意和黎思念搭话，而且黎思念还爱答不理似的！
不怪林翎心中排山倒海，就连跟了傅梦觉多年，自认为最了解傅梦觉的助理也流露出怪异神情。
只因傅梦觉一直以来情绪内敛，甚少主动与人亲近。骄傲如他，大概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无论男女。
而面前这个女人。
低眉顺眼，有些角度的确很秀气，像一块未经过雕琢的璞玉。
秀气归秀气，可绝对算不上惊艳，尤其是对于他们从事这个行业的人。
滟滟的宝石在眼前晃，谁会把素玉当宝贝呢？
更何况，傅梦觉是顶尖珠宝都配不上的人。
助理一改刚才的傲慢，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女人。
但见她眉眼淡淡，并没有对傅梦觉的话做出多大反应，却有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从容。
他才惊觉自己是目不识珠，竟然差点得罪未来可能成为他老板娘的女人
眼睛一转，陈杰脸上堆满笑，恭恭敬敬：“黎校长，真是感谢啊，没有你，这咖啡真不知道怎么运进来。”
对方纤细手指已经拉开木门，进去了。
居然无视他。
完了，
得罪大发了。
-
你又躲我。
又？
“小念，傅梦觉和你说了什么呀，怎么你们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林翎问：“小念。”
黎思念回过神，回答：“就关于物资的一些事，比如说墙面的保护之类的。”
没撒谎，真的是交换物资事宜。
只不过具体内容不可说。
漆成红色的实木椅，弥漫着昏黄气息的教师办公室。
他拉她坐在他腿上，大掌张开，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拇指按住她的唇。
“念念，亲我，好不好？”
滚烫的气息在耳边游走，黎思念汗毛直立，肌肤战栗，就听到傅梦觉轻笑。
“亲我，我就把内衣还给你。”
林翎好奇地问：“他答应了吗？”
黎思念沉默了一会，突然调转话头：“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你回去了呢。”
林翎说：“我就是好奇你和傅梦觉在说什么，想第一时间知道。”
黎思念脸一红，“我们能说什么呀。”
交流最多的是语气助词。
傅梦觉是禽兽来的。
“别说他了，没什么好说的。”
“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
林翎竖起一根手指，笑得谄媚，看来八卦的力量是无限的。
她问：“你和傅梦觉到底是什么关系？”
黎思念一呆，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身后传来细微响动，有人从教学楼内出来了。
微风晴朗的午后，没有一丝云彩，香樟丛下的校服少年高挑俊朗，一举一动牵动无数人心神。
树影摇晃，落花低飞中，有流年的甜酸气簌簌。
随着一声声尖叫，那双勾魂摄魄的黑眸，直望到黎思念眼睛里。
仿佛一如从前，他急不可耐追问她：
念念，我们是什么关系？
念念，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