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戊纪初,塞里斯国即将迎来第829个新年。
年关在即,景区宫墙内灯火通明,红色与繁华连成一片。宋家新建的戏剧馆内,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在夜幕下按顺序进行彩排,这里即将开始一场盛大的迎新演出。
整个剧院里里外外乱得热闹,台下座无虚席,落座的人悠然得意,买不到票的人挤满了看台。
八点一刻,花灯齐亮,锣鼓喧天,演出正式开始。
川剧、豫剧、杂耍戏、滑稽戏、各种民间歌舞轮番上演。只要戏子开了嗓,台下便鸦雀无声,不管男女老少,眼睛只跟着戏剧演员游吟的身段转。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都清楚,若不是几千年前的那代青年祖先穷尽一生学习这些快要失传的技法并通过努力提高了它们的地位,那这些上古遗物将在很早之前就已成为绝迹,不会被现在任何一人所知。
压轴戏谢幕时,观众的热情依旧不减,穿着一身青花兰旗袍的主持人对上一台戏说完精妙的串词后利落地报幕道:“接下来,请观看延魁延先生给大家带来的大轴戏——海派魔术!”
候场的延魁在报幕音末尾上了台,顷刻间,掌声雷动,欢迎着这位在几年前就闻名于全国的年轻魔术师。
众所皆知,延魁出身于现规模最大的宋家戏班,虽然宋家戏班在创建后出了不少优秀的戏剧演员,可唯独此时登台的这位最神秘。
延魁的魔术表演,场场都精妙绝伦,让人看不出破绽,也从未有过一丝纰漏。他精湛的手法和独特的风格能让在场每一位观众只聚焦于舞台,紧盯着他宛如神造的一双手,在他退场时还大喊着“不够”……
可惜的是他的表演难得一遇,一票难求。
台下欢迎的掌声渐弱,延魁穿着一袭得体的黑白演出服在舞台中央站定。
他的双手五指在身侧摊开,朝台下鞠躬问好:“各位,晚上好。”
直起身的同时手心下翻,两道沙砾凭空出现,直直下落,在他两只手里各自垂下一条白沙,犹如瀑布。
他莞尔一笑,收手握拳,左手响指一打,在右手里撒出数百片玫瑰花瓣,随后俯身捡起落在脚边的一片花瓣在空中甩了甩,又是数百片羽毛翻飞下落,接着他退后两步,在工作人员推上来的道具台上拿起一条绣花丝巾展示后叠起来蒙住双眼,从桌上拿起另一条平铺着的丝巾,丝巾下赫然出现一条木雕发簪。
台侧的主持人忍不住捂嘴惊呼,原因是那枚原本别在她脑后的发簪现在神奇地出现在了延魁的手中。
蒙着眼的延魁侧身直线朝着主持人走过去,他如同有第二双眼一般步态从容,绅士地把发簪别回她的头发上。
随后,他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三张花牌在他手里打开来,三张牌上分别画着:桃花、牡丹、兰花。
“喜欢什么花?”延魁把纸牌对着主持人,声音蛊惑,气息沉稳。
主持人不作声地指了指中间的那张牌,牡丹。
延魁点点头,回了原来的位置,解下蒙在眼上的丝巾,捏着丝巾的两个角抖了抖,一朵绯色的牡丹花轻盈地落在桌面上,模样和丝巾上绣着的那朵如出一辙。
而后,经他的手,观众又一一欣赏到空变活物,切花牌,物体转移、消失,不少观众在赞叹之余还怀疑这似乎太不切实际,很符合戏迷对他的评价:延魁只要站在台上,就造就了魔法。
最后一张扑克牌从观众眼里凭空消失,表演完毕,台上方才散落的道具不见一丝踪迹,干净得就像从没出现过一般。延魁再次鞠躬,说了谢幕词:“感谢各位的出席,提前祝各位新年快乐,那我们,下次见!”
他齐颈的长发垂下来,盖住了一半眼睛,柔亮的舞台灯打在脸上,照亮他稍带蛊惑的笑脸。虽说他是民间艺人,可这个男人每每出场的气质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明艳,他是最潇洒的魔术师,是台下的男女老少永远追摸不到的神秘彗星。
下台的背影挺拔干练,延魁在一阵唏嘘中隐入幕后,光亮逐渐幽暗。
台下掌声惊起,感叹亲眼见证这神级现场,就连延魁的师傅宋远年也捋着一把胡子满意得连连点头,邻座的几位老艺术家更是赞口不绝,让宋远年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得意。
不多时,一台低调的黑色宾利车内,坐在副驾驶的延魁已经换上了常服,悠闲地靠坐在皮质背椅上。
正在开车的是宋晁洋,宋远年的亲外孙,一位整日被家里痛斥玩世不恭的富二代。
富二代宋晁洋这次特地从国外赶来为延魁庆功,他把着方向盘,朝身边的人调侃道:“看来演出很顺利啊,大艺术家。”
延魁双手抱在胸前,回道:“还好,看来你这趟欧洲之行似乎也玩得不错。”
宋晁洋一脸美意:“那是当然,我还给你带了样好东西,要不要?”
“我对西方的特产没兴趣。”延魁活动着手指,没看他。
他一直以来都与人疏离惯了,宋晁洋没理他,自顾自地腾了一只手从延魁身前的储物盒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木盒,檀棕色盒子的棱角上镶了一层雕花金边,可见其贵重。
他随手将盒子扔给延魁:“打开看看。”
盒扣一开,里面是一张同样精致的请柬,封面上印着独属于南欧特色的古典花纹,发请柬的人很细心,在手写的西文下方特地附上中文翻译。
延魁很快地看完了请柬内容,眼神最终停留在落款上,那里印着西国弗兰西斯科家族的花章。
宋晁洋在红绿灯路口前踩下刹车,开口道:“弗兰西斯科家族你应该听说过吧,这个财阀家族十多年前的名声就响彻西国圣市,还在当地闹出不少动静,他们家的主人特别喜欢研究东方的民俗文化,”红灯转绿,他启动车子,继续闲聊起来:“我这次去的就是西国,还顺便参加了一下这家人的晚宴,人家不知道从哪知道了你这个大魔术师是我哥,就想邀请你去他们那里做客,给他们表演表演魔术。”
宋晁洋说话时爱笑,他和延魁有着两张毫不相干的脸,但在法律上,他们是兄弟关系。
早年,宋家戏班的掌权人宋远年见自己的小外孙对宋家传承下来的所有技艺都不感兴趣,就想让宋晁洋和母亲学琴艺,可没想他毫无天赋,样样不通。宋远年不想强人所难,就放手随宋晁洋高兴去了。
宋家戏班虽能人不少,但宋远年多年积攒下来的魔术技法却没一个徒弟学得像样,只有后面捡来的一个男孩能一点就通,一学就会。见他聪慧,宋远年便收养了这名孤儿,留姓改名叫他——延魁。
延魁住到宋家之后,颇受宋家人的疼爱,宋晁洋也终于不用被外公和母亲逼着学戏法,便愈发的玩世不恭,空了就游南玩北,自在轻松。
宋晁洋和自己几月未见的大哥粗略地介绍完这次去国外游玩的经历,他眼神指了指延魁手里的请柬:“诺,人家请柬都写好给我带过来了,估计现在戏台都给你搭好了。”
延魁表情淡淡地看着前方,今夜常堵车,前车尾灯的红光照在他半张脸上,将他的脸斜着切割成一明一暗,处在明处的那双浅色眼眸被照得鲜红,只看一眼,便足够惊艳。
可现在他已疲倦于闪光灯下,不悦地把脸全部偏向阴影里,问道:“他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
宋晁洋得意道:“他当然不确定你会不会赴约,但是我能确定你一定会去,所以就替你答应啦!”说完,他心虚地瞅了瞅延魁,“所以,你会去的吧?哥。”
延魁收好请柬,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下来。
半响,宋晁洋表情严肃,将他刚才如此笃定的原因说了出来:“蜉蝣鱼生出现在弗兰西斯科家的私人展馆里,你应该也查到了吧。”
蜉蝣鱼生——一枚有着上千年历史的上等和田玉,十一年前出土于宋家老宅的墓园中。
那年,宋远年和自己的独生女宋纯回老宅给曾祖父迁坟,却在土里挖出宋家先祖的一箱遗物,那些遗物里尽是能够追溯到千年历史的珍品,玉石宝珠,琳琅满目。
自从古箱被打开之后,宋纯彻夜难眠,和父亲商议之后决定将这批古老的遗物上交给当地博物馆。可就在交定日期的前一晚,宋家老宅起了大火,这座古朴典雅的宅子坍塌尽毁,锁在密箱里的所有古物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当晚留在宅子里看管密箱的宋纯也死在这场大火中。
那些碳化的焦块掩埋住她拼凑不全的尸骨,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
五年前,延魁在国际魔术大赛上一举夺魁,让外界再一次注意到宋家,这是他和宋晁洋计划的第一步,他们要找到当年残害母亲的盗贼,顺便寻回她付出一条命都没能护住的那些宋家遗物……
好在当年每一件遗物的照片宋远年都有留底,却也被这兄弟两人设法偷了出来。根据照片,这五年里,他们只找回两件遗物,一支金钗和一枚象征着皇家身份的扳指。
如今这块出现在异国的玉石蜉蝣鱼生,他们已经追踪了一年之久。
见延魁的脸渐渐冷下来,宋晁洋对这个历来行事狠戾的大哥还是有点畏惧的,他找补道:“我这次过去可没擅自动什么手脚啊,宴会也是弗兰西斯科家主主动邀请我去的。”怕延魁怪他鲁莽,他连忙嘟囔着转移了话题:“不是我说白了,我们的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就是杂耍,这种财阀家族请你过去给他表演不过是以此来想彰显彰显身份罢了,他看得明白吗他。”
其实宋晁洋故意遮掩也没用,他那些故作聪明的伎俩延魁早已看出来了,如果他宋晁洋不去刻意接近对方,那地位如此显赫的一个家族能主动邀请他这个只空有名声在身上的二世祖吗?
延魁不想听他话痨个没完,打断道:“行了,宋晁洋,如果你下次再偷偷行动的话,我就断了你的粮。”
听见这话的宋晁洋瞬间不乐意了,要知道宋家大半资产都是他哥在打理,自己的零花钱也得要经他的手,他嬉皮笑脸地哄起自己的金主:“别啊,哥。你不给我钱花我会饿死的,我先行一步那不是想着先帮你打探打探,铺铺路嘛。”说笑完,他严肃起来:“哥,你怎么想的?不管弗兰西斯科家的主人是怎么得到这块玉的,这次的行动估计都不会轻松。”
本以为延魁会像之前一样列出一套详细的计划,没想他只是淡淡一说:“和他要,不给就抢。”
宋晁洋很无语:“你来真的?”
延魁没搭话,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张扑克牌,眼神笃定,不像开玩笑。
宋晁洋问:“好吧,那这次带我吗?”
延魁将纸牌往储物盒的缝隙一弹,纸牌便无声躺入盒内,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不带,你刚从外面鬼混回来,应该去和外公喝喝茶,陪陪他老人家。”
“哦。”宋晁洋不情愿的应了一声,打灯驶入快车道,速度往上提了30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