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天空划过几道轻丝般的白云。
阳光炽辣,打在大理石阶上,返照出刺眼的光束。
小婢子眼前被光束一晃,没注意脚下,咣当一声,一盆子的冰块儿全洒在了台阶上。
“啧,怎么弄的?新夫人还未起身。小心惊扰了里头。”
那声音凌厉,小婢子已认得出来,忙从地上爬起来,“我知道错了嬷嬷。”
杜嬷嬷只接着吩咐道,“多喊个人来打扫。你再去冰库里头取一盆新冰来。这回犯错,这月的例份儿便先押下来了。”
青禾一听,顿时委屈上来,可杜嬷嬷素来严厉,也不敢争辩。只忙收拾了脸盆转身走开。临出来垂花门,撞见婢子绿瑶,便被绿瑶问起,“青禾这是怎么了?”
青禾缩了缩鼻子道,“我打翻冰块儿,嬷嬷说吵着了新夫人,扣了我的月例钱。”
绿瑶啐了一口,“什么新夫人,昨个儿新婚夜,侯爷都没在新房里留宿。那老婆子到是真将自己当回事儿了。”
青禾揉了揉眼角,面上几分惊讶,却不似绿瑶胆子大,不敢说道什么。
绿瑶瞧见青禾脸色,“这么望着我做什么?府上都这么说呢,侯爷怕是不喜新夫人,又不好回绝了随州的婚事。”
绿瑶说罢,拉起青禾的袖子,“走吧,喊红袖几个,一同先将差事儿办了。”
新房里,红烛将残。
杜嬷嬷轻推了房门进来,低声唤青莲将盥洗盆端去架子上,方细步走去了床边,缓缓揭开帏帐,见里头的女郎朝外侧躺着,一双丹凤眸微微睁着,面上表情恬淡,该是醒了,便又是若有所思模样。
杜嬷嬷轻声地,“就说将才青禾打翻了盆子,扰着了夫人。可这会儿也是要去善夕斋敬茶的时辰了,怕叫老太太久等了。”
女郎这方缓缓撑起身子,“有劳嬷嬷替我换衣梳妆吧。”
“夫人不必和我客气,”杜嬷嬷笑着去将人扶起身来,“这院儿里日后都是我来伺候夫人,有什么事情吩咐的,您都直与我说,我叫她们去办。”
杜嬷嬷边说着,边再打量着女郎。
褪去昨日新婚的红衣,女郎只着了一件单薄的淡青色襦裙,因衣物贴身的缘故,愈发显得身形娇瘦,面色一并也不大饱满,与她见过那些门阀家的大小姐,倒是不大一样。
只是那双丹凤眸,干净得很。一时又让人觉得有些锐利。
明月未曾知道杜嬷嬷在打量她,只掌心被什么东西膈了下,拿起来看,原是花生与桂圆,一旁大红的床褥上,还散落着几颗红枣与莲子。
这里的床褥很软,面料丝滑,是她在随州不曾用过的好料子。
“我来与夫人梳头吧。”
明月只轻点了点头,才自顾走去妆台前坐下。
妆台是金丝楠木制的,简约大方,只镜子四周雕刻了一圈牡丹,还有下头三层小屉,每个小屉的把手都是一只雕刻的小蜻蜓,十分有趣。
明月伸手触了触小蜻蜓,触手温润,打磨得十分光滑,方才坐下的时候,便已闻见淡淡的木香。不经意地与杜嬷嬷感叹道,“北都果真是好地方,这妆奁都打磨得格外精致一些。”
杜嬷嬷边与人梳着头,边道,“自是侯爷新婚,老太太让人置办的。昨日夜里侯爷没留宿的事情,您也不必太过介怀。他自幼没了娘亲,便是如此的性子,待人冷淡了些,想必日子久了,会待您好的。”
“将将新婚,他许是不大适应身旁有人。我自也是一样的,只好再多多相处一阵了。”
虽如此说,明月自知道魏煊冷淡有因。是她先算计了他,自想他如今该是厌恶极了自己。不过在下人们面前还未曾挑破,与她留着几分体面罢了。
--
因这一场大婚,魏侯府上依旧挂着喜色。
大小庭院张灯结彩,假山楼阁焕然一新。
明月从御庭轩出来,往善夕斋去请安。眼前园林满眼绿意,芍药盛开,颜色格外明快。
善夕斋里聚集了侯府的长辈,杜嬷嬷原是老夫人派来伺候魏侯新婚的,领着明月挨个儿将长辈们称呼了一声。敬完茶,杜嬷嬷又领着她出来,往二进院里去。
“老太太年岁长了,今个儿没与旁人一块儿。道是单独见见新夫人。”
明月对老太太的印象不深,她三日前随魏煊从随州来到北都,在侯府东侧的青竹园住了三日,方大婚入府。昨日拜堂之际便与老人家见过了,因隔着珠帘,看不清楚面貌与神色,只觉得有些长辈的威严。
今日再见,许是因衣着素雅,没了昨日在婚宴上的隆重,明月只觉老人家多了几分亲切。
“明月请老夫人安好。”明月端着茶水,送去老太太面前,话落片刻,却没有回声,也迟迟没等来上首之人接过茶碗去。
只听老太太声音缓缓道来,“这碗茶,本该煊儿他父亲母亲来喝。可如今他们走早了,你又是仓促嫁过来的,这门婚事,你还得问问他们的意思。”
明月自听过些传闻,魏侯父母早逝。魏府便一直是老太太替打理着。
“他父母的灵位便设在善夕斋佛堂,姜嬷嬷领你过去。”
姜嬷嬷走来明月面前,“夫人。奴婢领你去佛堂祭拜先侯爷与夫人。”
“多谢嬷嬷。”
明月只随着姜嬷嬷身后走。便看善夕斋中,修葺凉亭与假山,种松柏与桂花,闲情逸致,儒雅安然。只临到了佛堂中,明月方见上首两尊灵位,前头案台上敬献着红烛与瓜果,都染着一层新婚的喜气。
“这便是先侯爷与夫人的灵位。请夫人敬茶吧。”
待明月端着茶盏跪下,姜嬷嬷方接着道,“老太太留了话,说既您已入了北都侯府,不论您往日在随州府上有过什么恩怨,到底是害了我们侯爷身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得请您,在此处与他们请了罪过。”
明月这方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她与魏煊那些恩怨,看来也早就传到老人家耳朵了。只好端着茶盏举过头顶,待姜嬷嬷在旁退下了,走远了,明月方敢看了看灵位上的名字。
先考北都侯魏泠之牌位
先妣太乱云氏之牌位
视线落在云字的时候,明月自想起些许随州的过往。
她在随州的那位嫡母,也姓云,与这位北都侯夫人乃同胞姐妹,都是江东侯府嫡出的女儿。是以魏煊与妹妹顾凝星是姑表亲,年幼的时候,便尝相往来。
明月实也并非因妒从中作梗之流。只因她为家中庶长女,及笄两年还未婚嫁。六州婚嫁长幼有序,嫡母担心因她耽误了妹妹与北都侯的亲事,这才想起要替她物色夫婿。
可明月生母木氏生前便是嫡母的心头刺,嫡母又哪里会真心替她考虑。
她的这位夫婿,不可太过光耀。怕她嫁过去之后,得夫家扶持,日后要寻嫡母以往的过失。亦不可太远,逃离了嫡母的手掌心,嫡母夜里梦回,怕被宿鬼缠身。
嫡母考量许久,随州侯府管家之子,姓蒋名博,年过三十,早前婚嫁过了,去年老婆病逝,正寻继氏。嫡母细思,能将人绑在身旁,又不可能高迁高就,更不可能替明月撑腰做主,正是最好的人选。
月前,妹妹与魏侯议亲,府上张罗了一场小宴,明月被嫡母喊来宴上,吃了几口热酒,昏沉之迹,嫡母方派人将她送去蒋博房中…
这一跪下,明月神思渐远。
姜嬷嬷重新回来时候,已是太阳快要下山了。明月膝头酸麻,早不是自己的。
“夫人,可以去与老太太敬茶了。”
---
“可都听说了?新夫人在老太太房里,被罚跪了整个下晌呢。”
“听闻原本侯爷要娶的是随州侯府的二姑娘,也不知道是用了些什么手段。”
“等着大婚的喜气儿一过,不定是要和离的。”
一盘冷月挂在梢头。
被暗夜染成墨色的枝叶,随着几丝冷风,轻轻摆动。
明月正从寝殿里出来,要往书房里取。边问起杜嬷嬷,“他可是每日都这么晚才回来?”
“侯爷这几日在军营军务繁忙,又恰逢此下旱灾,许是耽搁了些许时候。”
虽已成亲,明月与魏煊并未见过几回。
第一回,在嫡母主持的佛会上,她远远见着妹妹和她那位未婚夫婿并肩而行。幼时嫡母带妹妹回江东老家省亲,回来之后,妹妹口中便念念那位表兄风姿绰约,与别不同。这日看来,确是不凡。
第二回,她昏昏沉沉被送入蒋博的屋子,借残存的理智逃了出来,误打误撞闯入客院魏煊房中。魏煊这日亦多喝了几杯,正在熟睡。
男子轮廓硬朗,眉目俊朗,睫羽浓密。一双长眉,有峰有折,鼻梁挺拔……
明月顿时心生怨愤。同一个屋檐底下,一墙之隔,她自幼便与妹妹天差地别。吃穿用度,她尚且不大计较。可婚嫁,却是女子的一辈子。
内宅恩怨,半点不由人。
嫡母害了母亲,如今还想毁了她。
她又怎会甘愿,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她偷偷取了他的指尖之血,种下情蛊。
初尝情事滋味,男子体阔肩宽,气力健朗。明月不敢多加体会,事后便只记得疼。
次日,明月没逃过父亲的发难。
嫡母带着妹妹,在父亲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那堂堂北都侯被一个庶女下这等手段,若要传出去六州让人都知道,随州的脸面往哪里摆?”
见父亲盛怒,明月只好将嫡母与蒋博的勾当全盘道出,她全因被逼到绝处,方出此下策。谁知嫡母矢口否认,道是明月巧言善辩,诸多脱词,谎话连篇。
父亲罚了明月禁足面壁,但木已成舟,父亲顾及她的名声,替她向魏侯提了婚事。
不知觉间,明月已与杜嬷嬷行来书房门口。
杜嬷嬷先行去门边,与看守的随侍说了一声。方见那随侍敲了敲房门,与里头人道。
“新夫人来与您送参茶,侯爷。”
开新文了,留个收藏吧。么么大家。
下一本开:《我那绞花照水的夫君呐》专栏求收藏:
【百无禁忌.公主 X 腹黑小娇娇.世子】
【杀疯了 X 扮猪吃老虎】
凌朗月自幼被皇祖父带在身边,年方十三射旌旗,擒敌将,北疆沙场无双,被封一品公主。一朝回朝婚嫁,许给病弱国公世子为妻。
人言世子爷是襁褓中落下了虚症,“娴如姣花照水,行似弱柳扶风。”
婚事落定,京城多有小议,怕不是今上不满国公府功高盖主,想让九公主来一个“辣手摧花”。
凌朗月本也是如此以为的,嫁入国公府之后作威作福,将她那小娇夫训得服服帖帖。
直到一朝宫乱,皇家被叛贼挟持。那日,她亲眼见陆翡穿一身墨色铠甲,持一杆红缨长枪,带兵杀入宫闱,眼烧业火,面挂血渍,为她大开杀戒。
什么弱柳扶风?屁!
陆翡:不要问,问就都是情、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