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番外一
“小娘子, 醒醒,小娘子……”
绿竹的叫声将青岑从梦中唤醒,她霍的一下从贵妃榻上坐起来, 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绿竹见状,连忙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她擦汗,一面奇怪道:“小娘子是做噩梦了吗,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青岑失神的坐在那儿没动, 回忆起梦里面的场景, 元慎竟然要纳她为美人?
虽然只是一个梦, 可它却那么的真实,青岑心里一阵后怕,害怕梦境成真, 从此再无自由和尊严, 一辈子困在那高高的城墙里……
青岑就这样一直忐忑到了傍晚,虞氏那边来人请她过去用晚膳,还说晋国公已经回府了。
听到父亲已经回来了,青岑心里就突突的跳, 半晌才磨蹭着去了,一路上心情都很沉重, 生怕待会儿一见到父亲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然而并没有, 晋国公只是安静的拿着碗吃饭, 偶尔还贴心的为虞氏夹菜。
青岑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但她想了想, 还是忍不住问道:“父亲, 先帝为何会将皇位传给十皇子啊?”
这里头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谁知晋国公听了蹙眉道:“谁告诉你皇位传给十皇子了?”
青岑:“呃?”什么意思?
虞氏从旁笑道:“是四皇子, 媆媆莫要乱说, 当心祸从口出。”
什么?四皇子?
青岑大为不解:“可是早上阿娘的女使来传话,分明说是传给了十皇子啊?”
虞氏嗔怪的看了女儿一眼,忽然想起些什么,就笑道:“给你们院里传话的人是三金吧,这丫头老家是巴蜀的,说起话来四十不分,你不常见她,难怪会听错了。”
青岑:……
竟然是这样么?那个讨厌鬼没当上皇帝,青岑悬着的心终于踏踏实实的放回原处,既然登基的是四皇子,那自己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然而一个月后国丧结束,新帝在册封皇室宗亲的同时,还为景王元慎赐下了一桩婚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晋国公嫡女郑青岑秀毓名门,品貌端庄,朕闻之甚悦,特赐婚于景王元慎为正妃,择吉日完婚,钦哉。"
青岑:……
她整个人都傻眼了。
宣旨的内官见青岑愣愣地,以为她是高兴傻了,就笑眯眯地拱手道:“小娘子大喜啊。”
青岑难得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喜个屁啊!她一点都不愿意嫁给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自己只不过是拒绝了他的示爱,姑娘家矜持有错吗?他倒好,打那之后见了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甚至还曾故意取笑她。
青岑想起来有回她去别人府里参加寿宴,坐席的时候,有个小女使不小心把酒水洒在她的领口下面了,这个位置很有些尴尬,青岑就着急要去更衣,谁知走到半路元慎忽然冒出来,一身酒味儿看着醉醺醺的,青岑下意识捂住胸口,本意只是不想在人前失礼,谁知元慎瞅见她的动作就嗤笑道:“光天化日,小娘子莫不是担心本殿下会非礼你不成?”
青岑:……
想起往事,青岑内心抓狂,只要一想到以后要和这个讨厌的家伙一起过日子……她就怄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青岑才顶着两只困倦的眼睛勉强醒来,她刚下床,绿竹就急冲冲的跑进屋子里道:“小娘子,景王来了,夫人叫你赶紧过去呢。”
元慎?
他来做什么?
青岑表示不想见他,就让紫竹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过会儿紫竹回来却道:“王爷说他有话要对小娘子讲,还请小娘子赏脸一见。”
赏脸?
青岑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半晌才磨蹭着去了,见到元慎,不咸不淡的行了礼后就静静地坐在那儿。
朝思暮想的小娘子眼下就坐在自己对面,不过几步的距离,元慎自是心花怒放。
那日永安帝问元慎可还惦记着郑家那个小娘子,他就点了点头,谁知永安帝听了立马就说要赐婚。
元慎却是踌躇道:“可是早先人家已经拒绝了我,皇兄忽然赐婚,只怕……”
永安帝截住傻弟弟的话头,笑道:“哎,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人家不愿意,未必现在也不愿意,再说了,感情这种事,无非是一见钟情或者日久生情,趁着现在郑娘子还未许配人家,朕做主为你们赐婚,等成了婚,你们再好好培养感情也不迟嘛。”
元慎听后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又听永安帝说:“你也别老板着一张脸了,见了人家小娘子,态度一定要放软和些,得说些漂亮话,顺着人家的意思来。”
元慎深以为然,于是踌躇了片刻便冲青岑道:“郑娘子,其实这桩婚事并非是我向皇兄求来的。”
元慎的本意是想告诉青岑,不是他强求官家赐婚,然而听在青岑耳朵里就成了他也嫌弃这桩婚事,不过是官家非要赐婚罢了。
青岑心中大怒,这家伙得了便宜卖乖,当即忍不住出言讽刺道:“王爷说笑了,您既然不情愿这桩婚事,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元慎一听这话就知道青岑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小娘子误会了,虽然赐婚是官家提出来的,但我倾慕小娘子之心……并不曾改。”
他说到最后,脸都红了。
青岑:……
这倒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话说从前她就好奇,这家伙到底看上自己哪儿了啊?还有,如他所说,倾慕之心从不曾改,那他之前为何总是那样阴阳怪气的对她?恼羞成怒?因爱生恨?
青岑想不太明白,忍了半天,还是气呼呼的问了:“王爷说喜欢臣女,可先前为何又那样对待臣女?”
元慎脸还红着,眼睛却直勾勾的盯住青岑说:“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可那也是小娘子出尔反尔在先。”
青岑闻言瞪大了眼睛:“我出尔反尔?”
元慎重重点头。
青岑觉得不可思议:“我何时出尔反尔了?”
元慎被她不错眼地盯着,脸颊滚烫,不过还是一字一句道:“小娘子从前曾说过喜欢我,以后要嫁给我。”
青岑:……
她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她怎么不记得了。
——
冬去春来,御花园风景如画,群芳争艳。
海棠树下的草地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儿,瞧着大概十岁出头,他正闭着眼睛,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
路过的小女孩儿见树下躺着一个人,就好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睡在这里呀?”
小男孩儿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躺在这里晒太阳,适才他也听到了脚步声,不过是懒得睁眼罢了,这会儿听见小女孩儿和他说话,就慢吞吞的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啧,原来是个小胖墩,小男孩儿在心里笑了笑,然后又重新合上了眼睛。
小女孩儿见这个哥哥不理自己,咬了咬唇,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轻轻朝着海棠树走过去,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戳了戳小男孩儿的手臂:“哥哥,你不冷吗?”
小男孩儿闻言又懒懒的睁开了眼睛,只听眼前穿着粉嫩的小女孩儿用软糯稚嫩的口吻和他道:“嬷嬷和我说过,在除了床榻以外的地方睡觉是会着凉的,着凉了就会生病,生病了就要吃药,那些药可难喝了。”
小男孩儿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小女孩儿见他不理自己,心中愈发好奇,嘟着嘴问:“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小男孩儿:……
小女孩儿又用那只胖嘟嘟的爪子拍了拍他,笑眯眯地说:“哥哥你别难过,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哑巴了。”
小男孩儿:……
第二天小女孩儿又去了御花园,这回她在牡丹花从里发现了昨天的小男孩儿,小女孩儿有些兴奋地朝他走了过去。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哦,我忘了你不能说话了。”
“我叫青岑,青色的青,岑,嗯……上面是一个山,下面是今天的今。”
小男孩儿没有像昨天一样拍拍屁股就走人,而是抽出枕在脑袋下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包饴糖扔给了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得了糖果,就也不说话了,乖乖坐在一旁吃糖。
后来小女孩儿日日都来御花园,小男孩儿每次都会给她带糖果。
直到有一日,小女孩儿说她就要走了,临走前还有些担心的和小男孩儿说:“哥哥,我走了你怎么办呀?你不会说话,也没有其他朋友,我走了,就没人和你玩儿了。”
看着小女孩儿有些担忧的神色,小男孩儿抿了抿唇,心里忽然冒出几分感动。
谁知下一刻小女孩儿就说了句:“嗯……哥哥你不会说话,以后也不容易娶到娘子吧。”
她说着,还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
小男孩儿:……
见他盯着自己,小女孩儿就笑笑说:“哥哥,看在你给我吃了那么多糖果的份儿上,要是你以后实在娶不到娘子,我就嫁给你好喽。”
嘿嘿,这样她就天天有糖吃了。
小男孩儿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忽然扬起唇笑了笑,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元慎:本殿下的糖可不是白吃的。
第57章 番外二
青岑在繁华的汴京城里长到十七岁, 十七岁之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城外十几里地。
金陵对她来说是遥远的、陌生的, 但是有元慎陪着,有他在,所有的未知都不足为虑, 她是一个通透的人, 有离家的愁绪, 但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期许。
听岁云说江南之地的气候很养人, 一年四季都有翠绿的风景,青砖白墙,小桥流水, 能有机会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从汴京去往金陵,其实距离并不算很遥远,青岑和元慎都想走水路,听说坐船的风景, 如在画中,山明水秀, 别有洞天。
出发的那天清晨, 亲友们都来相送, 唯独虞氏和晋国公没来, 原本家里最小的孩子就嫁在离家不远处, 回趟娘家也就一句话的事, 如今忽然要远行, 虽说能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可为人父母, 哪有不牵肠挂肚的,早先嘱咐的话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老两口怕此时来了心里愈发不舍,索性躲在家里让几个孩子来相送。
家里的几个姐妹都很羡慕青岑能出去走一走,知夏的神情带着浓浓地憧憬,别说是数百里之远的金陵,未出阁时,她连府门都极少踏出,一旁的林槐序见妻子如此向往,便温柔的笑道:“等什么时候有空闲了,咱们也去一趟。”
新婚的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惹得大伙都来哄笑,知夏羞红了脸,整个人仿佛跌进了蜜罐子里。
元月站在一旁看他们都成双入对,自己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心里说不艳羡那是假的,可自己和那个人,注定是没有可能的。
青岑知道她的难处,早先说起时就已经诚心劝过,人生在世,总会有难以抉择的那一刻,凡事都要想清楚了再做,拿得起,也要放得下,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
“如今你走了,我以后有了心事,都不知该找谁诉说了。”
元月的不舍全都写在脸上,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有了什么秘密,就想畅快的讲出来,那样心里才不会有负累,家下虽有父母兄长,是至亲血脉,可有很多事情却无法同他们推心置腹。
青岑笑了笑,拉住她的手,凑近了悄悄道:“我家王爷同我讲,说是官家发了话,如今让我们去封地不过是顺着形势,等过几年就会召回来,届时咱们还能一块儿煮茶听雪,焚香插花。”
元月当即露出欣喜的神色:“果真吗?那真是太好了,说起来,我父亲也是在封地上待了几年就回京的。”
青岑点点头,又笑道:“你若想我了,就给我写信好了。”
鸿雁千里,纵使相隔再远,也能诉衷肠。
临别前总有说不完的话,将要登船时,舒意忽的想起一桩事来,忙将青岑拉到一旁悄声道:“我有件要紧事要说予你知晓,那个裴世尧回来了,听说还和人定了亲,妹妹,你说我要不要去告诉那个小娘子真相,这两日思来想去,怕一旦说了,结下仇怨给家里招来灾祸,可若不说,我这心里又不得踏实。”
所以真是两难的境地,只消她张了口,这门亲事必定告吹,可裴家却未必猜不透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这种事到也不怕他们找上门来对峙,就怕裴家心存怨念在背后使些绊子。
虽说同那位小娘子素不相识,犯不着多管闲事,可就这么装聋作哑的袖手旁观,让一个大好年华的小娘子葬送青春……舒意心中大为纠结,自己是有了孩子的人,如今一言一行愈该稳重,既然自己裁决不定,索性说出来问一问青岑的意思。
青岑呢,听罢只是微微一笑:“阿姐宽心,此事已经妥善解决了。”
说来也巧,杨楼有道八糙鸭一直都是青岑的最爱,旁的酒店也有,却不如他家的够味儿,青岑惦记着走之前再去吃上一顿,那日夫妻俩酒足饭饱后从杨楼出来,青岑一时兴起,就想去绾青丝逛一逛。
开春后他家出了新品,有支蝴蝶翡翠花簪做得格外精致,很合青岑的眼,不巧有位小娘子与她同时相中,好在对方大度,知道那支簪子是孤品后便让给了她。
青岑心中感激,交谈中,知道这位小娘子姓苏,乃是陕州巡抚之女,近来为了亲事才回京,说起与她定亲的人家,正是南阳郡公府的世子。
青岑心中霎时一个咯噔,早先为舒意出头时,她就打量着日后若裴世尧再去祸害别家小娘子,自己定要在暗中推波助澜,眼下正巧遇上了,瞧着又是一位蕙质兰心似的人物,青岑也不及多想,总归自己如今有王妃的诰命在,就是裴家知道是她也无妨,所以就斟酌着开了口,很是委婉地透露出裴世尧有龙阳之癖。
不想那位苏娘子听后似乎并不很惊讶,英气的眉眼里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知音难觅,真心难求,可一旦遇上了,又何妨是男是女呢,世上许多人,许多事,有人偏好与男子风花雪月,亦有人真心同女子谈天论地。”
这样一番言论,颇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青岑听后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心说自己未来的夫婿喜欢男的,你就这样的态度,半点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心。
可后来脑子转了个弯儿,一番思索后,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敢情他们俩是半斤换八两,谁也不吃亏,这样两个人的结合,也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既安了父母的心、保全了名声,私底下也能照着自己的心意过活。
所以人生真是千奇百怪,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就说自己一开始心里并不很待见元慎,可如今呢,似乎离了他,一切就都不完整了。
第58章 番外三
十二岁那年, 村里闹饥荒,一开始还能抓些老鼠用来填饱肚子,后来就只能啃树皮,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树皮的味道,又苦又涩, 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
不过那时为了活命, 根本顾不上讲究, 心中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好好活下去, 能有口饭吃。
我后来和人说起过这段遭遇,不过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问我家里的大人为什么不去河里捞鱼吃, 或者是去山林里打猎。
我不知道说什么, 阿爹当时就是想去河里捞鱼吃,结果鱼没抓到,反被水淹死了,连尸/体都没捞到。
阿爹走后没多久, 阿娘也去了,她的身子原本就不好, 染病又挨饿, 很快就没了, 家里连买口棺材的钱都拿不出来, 只能随便找个地方草草埋了, 从此就只剩下我和年幼的小妹相依为命。
我不想死, 就带着小妹一路乞讨, 哪里有吃的就去哪里, 结果半道上我们却走散了。
后来我稀里糊涂的去了汴京, 又稀里糊涂的进宫做了宫女。
原本以为进了宫就能吃饱饭,可那个管事嬷嬷不知怎的,似乎很讨厌我,总是找各种借口处罚我,让我做种种粗活,还不许吃饭。
没饭吃还要干活,我经常饿得头晕眼花,仿佛又回到了啃树皮的那段日子。
万幸有个叫玉梅的宫女心地善良,见嬷嬷有事没事总罚我,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偷偷给我留吃的。
我心中实在感激,当时要是没有她,说不定哪天我就饿死了。
玉梅和我说:“你不知道,这位苏嬷嬷最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你这么年轻漂亮,自然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原来如此,可苏嬷嬷为什么讨厌长得好看的人呢?我心里好奇却不敢问,进宫这些日子,我渐渐明白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多,就死的越快。
玉梅还和我说:“你且先忍忍,你这么好看,不愁没出路,指不定哪天就飞上枝头做娘娘了呢。”
我咬着馒头没出声,娘娘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的,再说我进宫这么久了,连官家是高是矮都不知道。
我心道做梦也不是这么个做法,谁料还真叫玉梅给说中了,不久之后我就因为长相被选做教引宫女了,虽然还是宫女,但有前头那两个字在,我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了,也没有人再来欺负我。
皇后娘娘还赐了我一个新的名字,叫作念欢。
念欢,当我知道自己被赐给了那位十殿下后,心中的确很欢喜。
我见过这位十殿下,他的容貌非常英俊,个子高高的,人也白白的,不过听宫人们说,这位殿下性子很冷淡,不多笑,偶尔还有些凶。
玉梅懂一些面相,她和我说:“十殿下只是看着冷,但一定很会疼人,你呀,有福气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混个侧妃当当,哎,苟富贵,勿相忘啊。”
玉梅再一次说中了,十殿下的确很会疼人,可惜并不是对我。
那是在一个晌午,皇后娘娘将我和另一位叫作锦冉的教引宫女赐给十殿下。
锦冉是个面容温婉的美人,不过脸蛋没我好看,胸没我大,腰也没我的细,我心中暗暗得意,觉得自己比她更有机会得到十殿下的宠爱。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十殿下竟然拒绝了,他用年龄和学业做借口,说是并不需要教引宫女,不过后来还是拗不过皇后应承了。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虽然如愿进了十皇子府,可自打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殿下了。
皇子府的规矩很严,轻易不得走动,这一等,就是几年光阴,我心中幽怨,年轻美貌的时光哪经得起这般虚耗啊。
就在我觉得人生毫无指望的时候,官家突然给殿下赐婚了,这也就意味着,我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我心中狂喜,觉得殿下一定会先召我侍寝,但一直到皇子妃嫁进来,殿下都没有要见我的意思,他的眼里始终只有皇子妃一人。
后来新帝即位,殿下获封亲王,要带着王妃一起前往封地金陵,我老家原就是金陵的,便也跟着一同去了。
王妃这个时候已经怀有身孕了,我心里的那点念头就又重新浮了上来,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晕船了。
即便已经事先服下了治晕船的药丸也不顶用,对于晕船的人来说,就连沿途的风景都是罪恶的,我就像离了水就会断气的鱼,根本离不开木桶,整个人吐得天昏地暗,那种生不如死,仿佛以往的岁月都白活了的无力感我是再也不想体会了。
我觉得这是老天爷在点化我,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穷惦记,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要紧事,于是我下定决心好好攒钱,然后挑个老实人嫁了,继续踏踏实实过日子。
总算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在金陵住了小半年后,有一次上街闲逛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妇人,和我一道的小姐妹就说我和人家长得像。
我心中奇怪,就盯着那妇人不错眼地看,心里渐渐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又见她耳垂那里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点,和当年走失的小妹一模一样,一时心情难以抑制,就试探着叫了声:“春禾?”
年轻妇人听后瞬时留下眼泪,激动的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叫我“阿姐。”
时隔多年与幼时走散的亲人重逢,原本平淡的日子似乎一下就有了新的期盼。
听妹妹说,当年她和我走散后,就快要饿死时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妇人,那位妇人见她实在可怜,就给了不少吃的,又听说也是金陵人氏,就将妹妹带回了家中,后来还做主嫁给了妇人的小儿子,如今成了婚,有家有孩子。
我替妹妹感到高兴,她能活着,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王妃听说了我的事以后,就给我放了良,让我和家人团聚,她为人心善,还另外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叫我出府以后好好嫁人过日子。
妹妹嫁的不错,虽然不是多富贵的人家,但家里有房有地,妹夫对她也很好。
她过的好,就想我也过的好,知道我是王府里出来的,过惯了好日子,怕我吃不得苦,就一心挑好的郎子给我。
但其实我的要求并不高,记得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两个女使闲聊,说是王妃肚子大了行动不方便,王爷就亲自给她洗脚,我心道怎么可能呢,王爷身份何等尊贵,怎么会屈尊去做洗脚那样的事,我反正是不信的,只当那个女使故意夸张了口吻和人乱讲罢了。
直到一次在花园里,王妃的鞋子不小心沾了泥土,我亲眼看见王爷蹲下身子抬起王妃的脚为她擦拭,那认真的眉眼至今都让我无法忘记,我开始相信那个女使说的话了。
并且后来在和人相看时,我都会问上一句:“假如以后我有了身孕,行动不方便,你会帮我浣足吗?”
我前后相看了好几个,只有一个说愿意,所以我就嫁给了他。
第59章 番外四
季夏时节, 日头正毒,忍冬从玉华堂里缓缓走出来,端阳长公主还是不肯用膳, 躺在榻上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大有要把一双眼睛哭瞎的架势。
忍冬心中暗觉好笑,抬眸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 天气实在太热, 晒的人汗珠直往下淌。
摇了摇手里的花碟团扇, 忍冬打算抄近路从那条太阳照不到的小道回屋, 然而刚走下抄手游廊,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来人叫作沈逸,是白降丹的未婚夫, 五官俊美, 腰细腿长,只可惜凶恶的神情让他原本有十分的容颜,硬生生折去了五分。
沈逸盯着忍冬,一双眼睛恶狠狠的道:“是你, 一定是你。”
忍冬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是我?”
沈逸面色不善:“我知道,是你害死了降丹妹妹。”
忍冬一愣, 旋即笑了笑, 并没有立即反驳。
沈逸见忍冬不吭声, 便笃定她是做贼心虚, 当即叫嚣着道:“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报应?
忍冬有些嘲讽地笑了笑, 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个梦, 梦里, 白降丹用怨毒的口吻说:“我会在地狱里等你的。”
忍冬并不觉得地狱有什么好怕的, 但一想到白降丹死后可能会下地狱就觉得无比解气, 于是淡淡的问沈逸:“你说是我害死了她,那你有证据吗?”
沈逸闻言一窒,这回换他不吭声了,见此情景,忍冬心中愈发觉得好笑,早先见到沈逸时,就觉得这人没什么城府,喜怒哀乐全在脸上,不过是虚长她几岁罢了。
或许是忍冬脸上嘲讽地神色太过明显,激怒了沈逸,他忽然阴恻恻的笑起来,盯着忍冬丢下一句“我要娶你”后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忍冬呆住,不明白这个沈逸忽然抽的哪门子疯,摇摇头,并没放在心上。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白降丹的丧礼结束后不久,端阳长公主就告诉忍冬:“沈家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嫁过去,重续这段婚约。”
忍冬觉得荒谬,她并不喜欢沈逸,但目光触及到端阳长公主似乎并不是很赞同的神色,拒绝的话就卡在了嘴边,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她的回答太过干脆,端阳长公主不禁皱起了眉头:“冬儿,你可想清楚了?”
忍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父亲母亲看中的郎子,自然是错不了的。”
端阳长公主心上一痛,看着忍冬清冷的眉眼,有心说些什么却无力张口,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有些话,有些事,只能藏在心里。
望着端阳长公主黯然离去的背影,忍冬含笑着的面容慢慢垮下来。
——
婚礼定在来年三月,中秋节的那天晌午,沈逸来平国公府拜见平国公和端阳长公主,顺带见了一面忍冬,他自以为计谋得逞,态度十分嚣张。
沈逸挑着眉毛,趾高气昂:“哼,等你嫁到沈家,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我会好好的折磨你,为降丹妹妹报仇。”
忍冬一愣,没想到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此时就道出自己的真实意图,未免也太早了吧,他就不怕自己悔婚不嫁了吗?
真是个笨蛋!
沈逸以为忍冬听完这番话后会露出恐惧害怕的神情,然而并没有,忍冬只是淡然的笑了笑,忽然靠近他,轻启朱唇:“好啊,我不仅杀死了她,以后还要去睡原本属于她的男人,呵。”
两个人挨得很近,属于女子的幽香袭来,她贴在他耳畔,说话时呼出的气息一股脑的扑过来,沈逸陡然涨红了脸,作为一个连姑娘手都没碰过的人,冷不丁听到“睡”这样的字眼,实在是让人脸红心跳。
忍冬还在笑,她笑得妩媚,眼神里却透出一股浓浓地轻蔑,沈逸恼羞成怒,一把推开她,结结巴巴的骂了几声不知廉耻后就快速跑掉了。
忍冬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大笑出声。
——
七个月的光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大婚那日,尽管成婚的两个男女皆是为了赌一时之气才促成了这桩姻缘,但在外人眼里,公主之女和少傅之子的结合,无疑是让人津津乐道的。
踏上花轿的那一刻,忍冬心里忽然有一些后悔,端阳长公主和平国公隐忍不舍的面庞重新浮现在眼前,她一直以为端阳长公主反对重续婚约,是因为不想她染指白降丹的未婚夫,可后来种种却告诉她,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冬儿,逸儿这孩子为人赤诚,却也执拗,所以一开始,娘并不是很赞成你嫁过去,不过你是娘的女儿,是官家亲封的县主,倘若婚后他敢对你不敬,我和你父亲,还有你哥哥,定会为你做主。”
为她做主吗?
忍冬笑了笑,她倒要看看,沈逸那家伙打算如何折磨她。
婚礼的排场很大,规矩也很多,一直到婚房里围着看热闹的宾客散去,忍冬才松了口气。
厨房很快送来了丰盛的饭菜,忍冬饿了一日,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饱餐一顿后,就让女使帮自己卸掉了妆发钗环,等她洗浴完出来,正好碰上了一身酒气的沈逸推门而入。
两个人隔空对视,屋中的女使婆子们见状纷纷退了出去,于是喜庆的婚房霎时只余他们二人。
忍冬穿着一身绯红色的里衣,薄薄的衣料勾勒出窈窕的身形,她的面容虽然清瘦,但身段却很丰腴,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
沈逸望着她,模样有些呆住,他今日喝了太多酒,原本就不太机灵的脑子愈发迟钝,但见忍冬无视他径直上了榻才显出一些恼怒的神色。
婚房里触目所及都是热烈的大红色,烛火摇曳,香炉飘烟,气氛平添几分暧昧。
忍冬拥着绣了鸳鸯戏水的大红棉被侧身朝里躺着,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忍冬霎时睁开了眼睛,平日再怎么冷静镇定的人,到了这种时刻,也不由得吊起了一颗心。
片刻后,床榻一沉,有人躺了上来。
沈逸直勾勾的望着床顶,然而余光却一直忍不住往忍冬身上瞟,她紧紧的捂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
沈逸摸了摸鼻子,早先已经放了狠话要折磨人,可事到临头却不知从何做起,偏头瞅见忍冬白皙小巧的右耳,他蓦地想起成婚前夕老爹塞给自己的册子……
忍冬累了一天,本已是身心俱疲,眼见沈逸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后便放心睡了。
守在窗外的婆子站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屋里有什么动静,不料下一刻就听见里头传来床板吱呀吱呀响的声音,当即咧嘴笑了起来。
然而房内的情形并不寻常,忍冬揪着被子不肯松手,淡淡道:“我累了,我要休息。”
沈逸冲她瞪着眼睛:“我是你丈夫,出嫁从夫,你得听我的,松开。”
忍冬没有理会他的要求,放冷了声音:“我说了,我累了,我要休息,”她是真的累了,而且……她现在并不想和眼前这个人做那种事。
沈逸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见忍冬死活不肯出被窝,干脆一个翻身//压了上去……可惜他的力气并不足以让他胡作非为。
片刻后,天旋地转,沈逸仰躺在柔软的榻上,望着上方那双淡然的眼眸,俊俏的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他竟然被一个女人压//在了身//下。
沈逸下意识就要挣扎,但他显然低估了忍冬的实力,任凭他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他的双手被忍冬牢牢抓住,双腿也被钳制住,根本动弹不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人,竟然有这样大地力气。
沈逸气的涨红了脸,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尴尬和羞恼,他冲忍冬低声喊道:“快放开我,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忍冬冷哼一声,静静地盯着他,眼里闪着奇特的光,显然并没有要放开他的打算。
床幔内的方寸之地,两个年轻的男女,还是新婚的夫妻,在这样的姿势下,气氛火烧似的往上升。
忍冬盯着沈逸那张过分俊俏的脸庞,唔,他真的很白,虽然现在脸红透了,但那种白里透红的粉嫩感真是比少女都要娇艳。
还有那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以及两片花朵似的唇瓣……
或许是忍冬的眼神太过有侵略性,沈逸心里升起一丝异样,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他正要张口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就见忍冬低下了头……
沈逸感受着唇上并不属于他的温度,突如其来的亲吻就像六月的暴雨令人猝不及防,他一双眼睛瞪的老大,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沈逸不敢相信忍冬竟然会主动亲吻他,然而唇上柔软的触感分明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是发生的。
反应过来后的沈逸下意识就想避开,内心里他并不讨厌这个吻,但是现在的境况让他无法接受,他觉得自己才应该是上面的那个人。
可惜忍冬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原本轻柔的吮吸陡然加重,揪着他的唇来回辗转,似乎要汲干他身体里的所有水分。
从未有过情//事的男人经不起这样的挑//逗和攻势,沈逸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俊脸发红,额头上也渗出细汗。
忍冬渐渐松开了他被束缚着的手臂,一路滑下来,轻轻捧住他滚烫的俊脸。
沈逸闭着眼睛已经忘记了思考,浑身发麻,本能的抬起双臂环住了忍冬的脖颈。
然而就在他意乱//情//迷,情不能已时,脸颊上忽然重重挨了一记巴掌。
沈逸霎时睁开了眼睛:……
忍冬慢慢直起身子,望着他,神情讽刺,冷笑着来了句:“不是说要折磨我,给你的降丹妹妹报仇吗?”
第60章 番外五
天才蒙蒙亮, 晨雾还未完全消散,婉转响亮的鸟叫声从屋外传来,忍冬揉了揉眼睛, 偏头见沈逸还在酣睡。
他浅浅的呼吸着,侧脸的轮廓利落干净,长长的睫毛柔顺的低垂着, 鼻梁挺拔, 皮肤白皙如玉, 细致的连一点瑕疵都没有, 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晶莹剔透。
忍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以前的肤色是那种淡淡的黄色,没有光泽, 也不细腻, 后来回到平国公府后才用各种香粉养着,不及沈逸的白透着一股自然。
他好像天生就是这样白。
忍冬支起脑袋盯着沈逸看了会儿,觉得这个男人很愚蠢,不过睡着的样子有些可爱。
过了一会儿, 沈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忍冬见状连忙坐了起来。
沈逸听到动静慢悠悠的睁开眼睛, 目光触及到那抹红色的倩影, 先是一愣, 而后才想起来自己昨夜已经成了婚。
与此同时, 昨晚的回忆也接踵而来。
沈逸被那一巴掌打傻了, 眼泪差点都流了出来, 摸着被打疼的脸颊, 眼神里满是羞恼之色, 心中更是一万个委屈,偏偏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他口口声声要为降丹报仇,但却在忍冬的故作柔情下一败涂地,实在是丢脸。
沈逸自觉很没面子,醒来后一直没有吭声,躺在榻上愣愣地望住床顶,心中万分懊恼悔恨,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被迷惑,都是昨夜喝了太多酒的缘故。
忍冬从浴房出来,见沈逸一脸地咬牙切齿,心中暗觉好笑。
这时女使在门外问他们是否起了,忍冬正要说起了,忽然想起来什么,就扬声说让等一会儿,然后四处瞅了瞅,找到了一把小剪子。
沈逸见忍冬往他这里来,赶紧坐起来,下意识抱紧了被子,一脸的戒备之色。
“你要做什么?”
忍冬没吭声,在沈逸惊讶疑惑的神色中,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左手用剪子尖轻轻一刺。
鲜//血很快流了出来,沈逸疼得“啊”了一声。
门外等着要进来服侍的女使们听到这叫声,面面相觑,旋即都羞红了脸。
屋内,沈逸捂着受伤的手指,天可怜见,从小油皮都没破过一点的人,竟然被新婚的妻子这样残忍的对待,他见白帕子上留了红,方明白过来忍冬的意图,但还是忍不住控诉道:“你怎么不刺自己的手?”
忍冬将帕子丢到床上,淡淡瞥他一眼:“我怕疼。”
沈逸想说自己也怕疼,但还是忍住了。
女使们进来后发现他一脸的不高兴,联想起方才听到的叫声,心中愈发古怪。
沈逸心里憋着一口气,进了浴房,用完好的右手三两下洗了脸,自己穿好衣服后就大步出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走进来,不耐烦地催促忍冬快点梳妆。
忍冬看都没看他一眼,淡声说:“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自己先去。”
沈逸闻言一窒,他的父亲沈少傅最重规矩,他要是自己先去,不等她,只怕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其实和忍冬的婚事并非是沈逸自己求来的,早在他开口前,沈少傅就提出让他迎娶忍冬。
自从先太子病逝后,储君之位空悬已久,沈少傅不想断了和大内的联系,所以提出重续婚约,后来忍冬获封县主,更是说明这步棋走对了。
县主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要么是皇室贵女,要么立下大功,忍冬显然并不属于后者,沈少傅为官多年,何等精明,端从官家和长公主的态度便能窥探一二。
所以成婚前,沈少傅特意叮嘱过沈逸,叫他千万不要怠慢了忍冬。
不能被怠慢的忍冬终于慢悠悠的梳好了头发,上好了妆,然后慢悠悠的出了屋子,瞥一眼等在院里闲得发慌正在摧残花草的沈逸,轻声道:“我好了,走吧。”
沈逸站在一株桃树前,手里捻着一朵嫩桃花,听到动静立马回头去看。
忍冬穿着一身束腰红裳,妆容淡雅,乌黑的头发全部绾起来,梳的一丝不苟,这身装扮落在别人眼里是端庄得体,但是沈逸毕竟年纪轻,觉得这身束腰衣裙衬得她胸//脯那里鼓鼓的。
沈逸倏的想起昨夜种种,两个人吻的难解难分时,她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他能感受到属于她的柔软。
忍冬站在廊下,见沈逸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胸口上,眯了眯眼睛,一转身直接走了。
沈逸这才回过神来,扔了手里的桃花,连忙抬步跟上去。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吭声,忍冬专注走路,不时看一眼四周的风景。
沈逸目不斜视,偶尔忍不住瞥忍冬一眼,在心里撇嘴,他还记着昨晚被打的仇,所以并不打算提前给忍冬介绍府上诸人,甚至盼着她最好认错人,出个糗什么的。
可惜忍冬并未如他所愿,敬茶的过程很顺利,并没有发生叫错人的窘况,忍冬对着大伙笑得温婉,礼仪周到挑不出错,很是得体。
沈逸暗暗咬牙,觉得忍冬人前人后装着两幅面孔,是个可怕的女人,他如果说自己昨夜被她打了巴掌,肯定不会有人相信的。
当然了,这种有损男人尊严的事,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讲出去的,至于忍冬,昨夜他没还手,她应该感到庆幸。
如果忍冬知道沈逸此刻内心所想,大抵会笑疯,然后毫不留情的嘲讽道:“你还手了又怎样?”
给一众长辈敬过茶后,男女分作两席用早膳。
比起动辄四五房人口的大家族,沈府的人丁并不算很兴旺,沈家统共只有两房人,沈逸是大房嫡幼子,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其中大哥二哥都已成婚,两位嫂嫂看起来都是好相与的性子,二房叔父在外地任职,叔母和一双儿女也跟着去了。
女眷们围坐在一起,忍冬的婆母王氏一直往她碗里夹菜,说她太瘦了,要多吃点才好,其他人也很和气,饭桌上一团融洽。
然而屏风另一侧的沈逸就不怎么舒坦了,他才刚坐下,二哥沈潇就凑过来揽着他的肩膀戏问道:“怎么样?昨天晚上还顺利吗?”
沈逸闻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说呢,昨天喜宴上二哥一个劲儿地灌他酒,害他喝多了,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这才在忍冬面前丢了那样大的丑。
沈逸心里原就憋着一口气,这会儿瞧见沈潇含笑的脸,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沈潇摸不着头脑,又低声悄悄问:“怎么了?难道你们没成?你……”
沈逸当然不会承认,说自然是成了,就是他酒喝多了,早上起来有些头疼。
一旁坐着的沈温听他说头疼,忙让人备了热茶端来,又细心嘱咐道:“回去喝些蜂蜜水能舒坦些。”
沈逸觉得很窝心,还是三哥好,温柔体贴,不像二哥老不正经。
忍冬也觉得沈温这个三伯哥很好,长相儒雅,性子温和,体贴家人,去岁还高中了探花,学问颇好,可谓是才德兼修。
忍冬一直觉得读书人都很厉害,心里很艳羡他们什么都懂,会写字,会作画,会吟诗,然而她从前的那个家并不富裕,有时候甚至吃了上顿没下顿,更别提花钱让她一个女孩子读书了。
好在邻居家有位好心的姐姐,他父亲是秀才,所以识得不少字,见忍冬对识字有兴趣,偶尔会教她认一两个。
所以忍冬算不上睁眼瞎,但因为条件有限,统共也不识几个大字,还是后来回到平国公府,端阳长公主请了女师来教导,这才识了不少字,她为人聪慧,又有读书的兴致,若是从小就学起来,说不定现在也是一位才女了。
忍冬有读书的兴致,嫁了人也不想放弃,闲暇时就会看书或是练字,不过她的字不太好看。
沈逸有一次看见了,就嘲笑说那是鬼画符。
忍冬不服:“那你写一个我看看。”
沈逸装模作样的接过笔,想了想,在纸上写了一个“忍”字,然后收获了忍冬无情的嘲笑。
沈逸的字其实并不如何,只比鬼画符强上那么一点点,他叫忍冬面带嫌弃,就嘴硬道:“我三哥的字最好看,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忍冬撇撇嘴:“三哥的字再好看也是三哥的字,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时间来笑话我,倒不如好好练字。”
末了又冷冷补了句:“五十步笑百步。”
沈逸气了个倒仰,梗着脖子道:“我就不该好心搭理你。”
忍冬翻了个白眼:“谁稀罕。”
沈逸:……
——
忍冬是个虚心求教的人,听沈逸说沈温字写的好,就去要了他的字帖来练,偶尔还会向沈温借两本书来看看,或是请教他一些问题,两个人也算投缘。
时候一长,就传出些闲话来。
深宅大院里没有什么秘密,下人们闲来无事难免会私下议论主子,忍冬和沈温来往说不上密切,各自又都是守礼的人,光明磊落,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就变了样儿。
这天晌午沈逸经过花园,听见照料花草的女使说:“哎,今儿我又瞧见县主和三公子坐在一块儿谈论诗书,感觉两个人还挺登对的。”
另一个女使也笑道:“是了,我心里也这样觉得,他们还都喜欢诗书,很能说到一起去,可惜县主嫁的人是四公子,四公子最讨厌读书了。”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妻子在外头拈花惹草,更何况对方还是他一向最喜欢的三哥,沈逸心里清楚忍冬和三哥两个人绝无可能,就算忍冬有意勾引,他三哥可是个正人君子,但心里仍旧不是滋味儿,当下黑着脸回了房。
这天夜里,等忍冬洗漱完拿着书上了榻,沈逸就幽幽道:“你以后,别再去烦三哥了。”
沈逸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满,还有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忍冬觉得莫名其妙,但成婚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很清楚自己嫁给了一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丈夫,整日不是胡思乱想就是胡言乱语,所以压根懒得理他,拉开被子,然后钻进自己的被窝里背对着沈逸看书。
沈逸被无视,忍着气又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
忍冬还是没理他,悠闲地翻着书。
这下沈逸的脾气上来了,听着那翻书声火大的很,一下从被窝里坐起来,一把夺过忍冬手里握着的书,他知道这书,是三哥一直珍藏的,轻易不会拿出来示人。
沈逸见状愈发火大,冲着忍冬吼道:“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相比于他的怒火心烧,忍冬则是一派云淡风轻,沈逸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忍冬只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将手拿开,掸了掸衣裳才轻声说了句:“为什么?”
沈逸瞪着眼睛:“你老去找三哥说话,府上都传出闲话了。”
他觉得很委屈,希望忍冬听了他的劝告后就少和沈深来往,最好不来往。
沈逸想着自来女子最重名声,觉得他都主动说出口了,忍冬应该听进去,并且按照他说的去做。
可惜忍冬不是寻常女子,很是不以为意:“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着,他们爱说说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说罢拿过被丢在一旁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沈逸瞪大了眼睛,见忍冬油盐不进,心中气恼,抿了抿唇,丢下一句“总之,不许你再去找三哥了”就气鼓鼓的躺进被窝里。
忍冬头也不回的来了句:“凭什么?”
沈逸躺在被窝里转了个身,气呼呼道:“就凭他是我三哥,不是你三哥。”
忍冬觉得很好笑:“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你的爹娘就是我爹娘,你三哥自然也是我三哥了。”
谁料这话激怒了沈逸,他一下就从被窝里坐起来,满面怒容说好啊,“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成,咱们今夜就圆房。”
说着就往忍冬身上扑过来,忍冬虽然有些惊到了,不过还是笑着来了句:“怎么?不打算为你的降丹妹妹守节了?”
沈逸彻底被激怒,仿佛猫被踩中了尾巴,盯着忍冬的嘲讽地面容,还有那张和樱桃一样红润的嘴唇。
就是这张嘴,总是说些他不爱听的话。
沈逸气昏了头,靠近忍冬就把嘴凑了上去。
第61章 番外六
令人惋惜的是, 沈逸终究道行太浅,根本就不是忍冬的对手。
固然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力气大,但总有一些例外。
沈逸多年养尊处优, 四肢不勤,忍冬本来力气就大,未归府前, 常年劳作, 不论是种地还是打猎, 都是一把好手, 气力彪悍岂是沈逸能比。
别说碰到她的嘴,沈逸刚凑过来就被反应迅速的忍冬抓起双手反扣到身后,面朝下摔倒。
床榻柔软厚实, 虽然并不疼, 但沈逸还是忍不住气红了脸,上次还能安慰自己说是喝多了酒脑子不清醒,可这一次拿什么当借口?
沈逸脸色绯红的昂起头,气愤道:“你这个野蛮的女人, 快放开我。”
怒气来的太快,比先前更甚, 沈逸一时忘了收着声音。
及至五月, 敲过一更鼓后天色才完全暗下来, 绛雪轩的院子里还有两名女使在走动, 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动静, 对视一眼后, 纷纷竖起了耳朵。
沈逸丝毫未觉, 一边怒吼, 一边挣扎, 他挣扎的越厉害,忍冬手上使的劲儿就越大。
“野蛮”两个字戳中了忍冬的痛处,让她想起了自己初回府时因为不懂礼仪而被白降丹嘲笑的往事。
她不过是走路步子大,吃饭时发出了一点声音罢了。
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忍冬眼底泛起森寒的冷意,在她吃不饱穿不暖,住着漏雨的房子时,白降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原该属于她的一切,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
忍冬越想越气,看着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眼底燃起了一团火苗,瞥见一旁掉落的书册,于是改用一只手擒住沈逸,右手拿过书就用力往沈逸臀上招呼。
沈逸难以置信的“啊”了声,一张俊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
外面的女使不明真相,先是听到自家公子喊放开,紧接着就是他引人遐想的叫声,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多想。
于是这天晚上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的鸟一样,很快在府里传开。
一传十,十传百,沈潇听说了就专门找到沈逸来笑话他。
“哎,老四,没看出来啊,你竟然这么没用,”沈潇摸着下巴,笑得不怀好意。
沈逸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皱着眉问道:“二哥你说什么呢?”
他自从被忍冬揍过以后就安分不少,这几日都没怎么出院门,一直老实待在书房里看书。
沈潇眯起眼睛盯了自家傻弟弟一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道:“下人们都传遍了,说你和县主……额,你是下面的那个!!!”
沈逸:………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横眉竖目的发了通脾气,问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沈潇哪知道,先装模作样的安慰了一番,又拐着弯的打听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沈逸气的心口疼:“当然没有了,”就算有他也不会承认。
到了傍晚,王氏也派人来叫沈逸,委婉地和儿子表示:“知道你们年轻人体力好,爱闹腾,但也要爱惜身体啊。”
王氏不是那种老古板,她才不管谁在上头,谁在下头,能生出孩子就成,不过她不知道,小儿子成婚至今还是个雏呢!
沈逸听后久久没有言语,这天夜里难得回了一趟后院,叫齐了绛雪轩的一干下人,一通查问,处置了两个碎嘴的女使和一个管事婆子。
其中有个叫纤歌的女使因为和白降丹长得有几分相似,平日里很得看重,见沈逸竟要赶她走,死活不肯离去。
其实关于谁上//谁下这个谣言并不是纤歌传出去的,但她也并不冤枉,早先就是她带头嚼舌根子说忍冬和沈温有染。
女使们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来到府里得了主子青眼,整日也是绫罗绸缎穿着,吃好的,喝好的,不过为奴为婢哪有做主子舒坦,处处都有人伺候着。
纤歌原打算能开脸做姨娘,忍冬嫁进府里后也刻意表现过一阵,但并不顶用。
她的年岁不小了,拖不得,便左了心思在外头胡乱卖嘴,想有机会上位做人上人,可惜行事不够谨慎,留下了把柄,这才被沈逸当作了出头鸟。
纤歌苦苦哀求道:“公子息怒啊,求您看在安乐县主的份儿上,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
沈逸有回喝醉了,就说纤歌和白降丹长得像。
纤歌以为如此说,或许能逃过一劫。
沈逸闻言一怔,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过降丹了,愣了片刻,最后仍是没有松口,让人把纤歌赶去了庄子上,再不许回来。
他在书房歇息的这几个日夜,纤歌一直来大献殷勤,沈逸心下了然,他清楚自己对纤歌并没有兴趣,一个忍冬就让他足够头痛了。
内室里,忍冬靠在床上看书,适才外面动静那么大,她顺带听了一耳朵,然后在心里笑了笑。
忍冬很早就看出纤歌这丫头不安分了,况且那张脸生的和白降丹有三四分像,实在是不讨喜。
之所以一直没有动她,一来是并不将一个小喽啰放在眼里,二来纤歌在明面上并无错处可寻。
这些日子府里下人都在拿她和沈逸的房事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忍冬没有及时阻止,是觉得正好可以利用这个谣言打破先头她和沈温的闲言碎语。
况且她觉得这个谣言相比于自己,实则对沈逸更不利,那家伙气性大,知道后肯定会忍不住发脾气,如今赶走了纤歌,也算是一举两得。
沈逸从浴房洗漱完出来就打算上床睡觉,忍冬心情好,就愿意赏他几句话,盯着书本饶有兴趣的发问:“不是说要冷落我吗?怎么回来睡了?”
沈逸:………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我的屋,我乐意在这儿睡。”
——
纤歌连夜被撵去了庄子上,府里其余的下人们见此也都闭紧了嘴巴。
忍冬不费吹灰之力就为自己的上进求知创造出了一片良好的环境,府上再无下人敢胡乱编排,于是她隔上个七八日就去找沈温一回。
在她眼里,沈温这个三伯哥算半个老师,关于读书方面的问题,他无有不懂之处,为人处世,也是面面俱到。
在沈温眼里,忍冬这个弟妹身上没有一点身为贵女的娇气,相反求知若渴,是个很好的学生。
沈逸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然而他并不懂得里面的实情,只知道他的妻子又和他的兄长走到一块儿去了。
沈逸冷眼旁观,虽然依旧很不爽,但他这次学乖了,没有大吵大闹,而是把目标放在了自己的三哥沈温身上。
“啊,你说什么?”
书房里,沈温很纳闷,老弟突然劝自己成婚是几个意思。
沈逸咳了咳,笑笑说:“我只是关心三哥,身边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再说我比你小,我都成婚了,这不心里也替你着急嘛,娘今早儿还和我念叨呢。”
沈温听后立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都说成了亲的人会变得稳重,看来是真的了,不过四弟啊,成婚也不是说成就成的。”
沈逸听不明白,他不是说成就成了嘛,只听沈温又道:“成婚,须得是真心喜欢才可以结为夫妻。”
沈温比沈逸大三岁,今年二十有一,他一直不娶妻,并不是眼光高,只是向往真心,盼着能娶个真正懂他的妻子。
沈逸还是听不太懂,呆呆地问:“什么是真心喜欢啊?”
沈温笑了笑,说:“嗯,就是你心里有她,总想看见她,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心里有她。
总是想看见她。
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沈逸愣住了,他竟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忍冬。
忍冬欺负他的时候,他会在心里骂她,可不就是心里有她嘛。
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说住书房的那段日子,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起忍冬,想知道她在干嘛,是不是又捧着那几本破书在读,又或是在写那鬼画符一般的字。
想明白了这些,沈逸顿觉利剑穿心,一时内心之复杂震惊无以言表,他,他,他竟然喜欢上了那个暴躁的凶女人!
被点醒的沈四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不敢拿正眼去看忍冬,他一脸心虚有鬼的样子,忍冬瞧了直皱眉,不过到底也没说什么,毕竟嫁给沈逸快三个月了,少见这人有正经的时候。
——
半月后是永嘉大长公主的寿宴,沈逸不得不和忍冬一同前去祝贺。
夫妻两个坐在宽敞的马车里,途中无聊,忍冬便拿了书来看。
一旁的沈逸见她没事儿就看书,心里不由得撇嘴。
忍冬眼睛盯着书,但她能感受到沈逸一直在偷偷看她。
忍冬被盯得有些不耐烦了,正想偏头训他两句,不料马车忽然一个颠簸,沈逸没坐稳,一下滑到了她怀里。
四目相对,沈逸躺陡然红了脸,心跳的飞快,等回过神来,连忙退开并且坐远。
忍冬瞧见他绯红的双耳,搞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怎么动不动就脸红。
一路沉默着到了永嘉大长公主的府邸,永嘉大长公主是官家的姑婆,住处占地极广,天清气爽,满园芳菲鲜红如火,幽香扑鼻,回想起方才沈逸的囧样,忍冬的心情还算晴朗。
今日宴饮,公主府在平湖水榭设有投壶之戏供一众贵人们玩乐。
正在场上投壶的那位小娘子技艺精湛,一连中了八支,围观的人见了,纷纷叫好。
崔彩妆心中得意,望向人群时,瞥见一旁的忍冬,心思一转,很快面上盛笑道:“县主可有兴趣试一试?”
忍冬只是瞧个热闹,不妨被人叫住了名字,见说话的人是崔彩妆,眯了眯眼睛,说不用了。
这么好的机会,崔彩妆怎肯轻易放过,因而笑道:“县主别见外,在场的都是熟人,既然来了,就一同乐一乐嘛,再说投壶原就是大家都会的,也并不难,中与不中,都是个乐子罢了。”
崔彩妆是恒郡王的孙女,自幼和白降丹交好,因此知道一些忍冬的底细,心里对她很不喜,想着忍冬是穷苦人家出身,哪里会投壶这样的贵族游戏,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忍冬在众人面前出糗。
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忍冬从小学箭,不敢说百发百中,但像投壶这样用来消遣的玩意,根本不在话下。
忍冬知道她的意图,说话时眼睛笑盈盈的,可里头满是敌意,看起来已经笃定她不会投壶了。
如果她拒绝,就可以说是怯场,投不中,就是没本事,怎样都要被笑话。
忍冬觉得有趣,就想逗一逗崔彩妆,推三阻四,露出并不擅长的神情,被人三请四请着上了场,更是小心的补了句:“若是投不中,还请各位姐妹莫要笑话。”
众人自然都说不会,然而心底怎么想谁又知道。
忍冬姿态利落的拿起箭,在众人的围观下,抬手一掷,中了第一支。
崔彩妆假模假样的给她贺喜,一直到忍冬连中八支的时候才渐渐收了笑意。
忍冬拿起第九支箭,和先前一样的动作,不出意外,又中了。
围观的贵女们忍不住拍手叫好。
当忍冬拿起第十支箭的时候,偏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崔彩妆,然后在她凝重的神情中连中十支。
铜锣作响,连中十支的情况鲜少发生,看客们纷纷喝彩,技艺超群的人总是值得敬佩。
只有崔彩妆皮笑肉不笑,一口银牙险些咬碎,自觉丢了面子,又被忍冬抢了风头,心下万般不痛快,后来席上饮了酒,冷眼看着忍冬被人追捧,火气越烧越旺,见忍冬离席,就在路上将她堵住,一通阴阳怪气。
“县主真是命好,如今降丹妹妹不在了,你尽可捡现成的了。”
这句话戳中了忍冬的痛处,上回沈逸嘴贱被打,今日崔彩妆自然也不例外,忍冬直接一个巴掌招呼过去。
“你竟然敢打我?”
崔彩妆捂着脸惊呼,她的本意只是想过过嘴瘾,羞辱一番忍冬,可不是想找打。
忍冬不屑的勾了勾唇:“有何不敢,”正说着又甩了一巴掌过去。
崔彩妆冷不防又挨了一记打,脸上全是红痕,一双眼睛霎时红透了,疯了一般朝忍冬冲了过去。
两个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然而沈逸一个大男人都在忍冬手底下讨不着便宜,更别提像崔彩妆这样的娇小姐,哪里能是对手,几下就被打的嗷嗷大叫。
这条路上通往净房,声音很快引来了附近的女使和前来方便的女客……
沈逸正在席上跟人喝酒,闻听镂明花墙另一侧传来些许骚动,紧跟着就有人来告诉他:“沈四,县主跟人打起来了!”
沈逸反应慢:“哪个县主啊?”
说话的人忙道:“还能是哪个县主,自然是你家的县主啊,你快去看看吧,她和人打起来了。”
沈逸:………
——
回家的路上,沈逸眼神热切的看着只是发髻微乱的忍冬,心说在家打他就算了,怎么还在外头跟人动起手来了,还好没伤着。
不过想想崔彩妆的惨样儿,鼻青脸肿,像个猪头,反观忍冬,皮都没破一点,沈逸一时内心格外复杂。
他性子跳脱,到不觉得妻子与人斗殴给他丢脸,反而忍冬打赢了,他心里还有些小得意,于是望着忍冬的侧脸,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张口:“你们为什么动手啊?是不是姓崔的欺负你了啊?”
忍冬偏头对着窗子,半晌没吭声。
沈逸暗暗猜测忍冬怕是受了什么委屈,听说她投壶连中十支,出尽了风头,怕不是惹了那崔彩妆的嫉恨吧。
沈逸想了想,看了忍冬好几眼,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到底……”
话音未落,忍冬忽然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拉到身前。
两个人霎时挨到一起,呼吸几乎缠在了一块儿,沈逸睁大了眼睛,只听忍冬用一种很平静地口吻问他:“你也觉得是我抢了属于白降丹的一切吗?”
沈逸没吭声,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扯到降丹身上去了,其实他后来仔细想过,他之所以认为是忍冬害死了降丹,不过是从前时常听降丹说忍冬这个人不好,说忍冬是要来和她抢父母的。
可成婚这些日子以来,他发现忍冬除了爱看书好像没有其他的毛病了,嗯……还爱打人。
沈逸想了好一会儿,正要张口说不是,就感觉忍冬揪住他领子的手愈发用力,凑近他道:“我告诉你,是她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我才是父亲和母亲的亲生女儿,而她,不过是个冒牌货。”
沈逸听得瞠目结舌,这时马车停下来,忍冬松开他,头也不回的跳下去,等沈逸跟下来,她早不见了踪影。
方才那番话让沈逸心思大乱,他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但仔细一想,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
沈逸心里好像一团乱麻,理不出任何头绪,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连忙跑去找他的母亲王氏,将忍冬那番话如实道来,王氏听了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她竟真是如此。”
这下沈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等他回到绛雪轩,还没进门就闻到好大一股酒味儿。
忍冬没用杯子,直接捧着坛子喝,沈逸怕她喝多了伤身,连忙上前夺过酒坛子,再把人抱到床上去。
忍冬显然已经有些醉了,倒在榻上,脸颊上很快浮起两团红云。
沈逸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愣了一会儿,跑去浴房用温水打湿了帕子来给忍冬擦脸。
女使们早就散了,屋子里就他们夫妻二人。
忍冬安静的躺着,眼睛盯着动作温柔的男人,乖乖的,任由他帮自己擦脸,等沈逸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忍冬突然一把拉住他,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她的声音软软的,似乎是喝醉了酒的缘故。
沈逸抿了抿唇,自从发觉自己对忍冬心思不一般后,他就时常会想,他曾经真的喜欢过降丹吗?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未婚妻才会喜欢?
假如忍冬没有出现,沈逸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但今天得知她和人打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她千万不要受伤。
沈逸望住忍冬,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还有一些羞涩,他握住忍冬的手,轻而坚定的说:“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对偶然写起来,越写越喜欢,不过毕竟是番外嘛,不会太长,后面可能会放个人设类似的文案,或者干脆就写他俩。
下一章是讲元月和温柔皇叔的故事。
第62章 番外七
新月明亮, 我提着一盏花灯顺着人群而走。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街上灯火摇晃,来往的人成双成对, 只有我形单影只。
往年乞巧,我都是和好友青岑一起度过,如今她有了可以相伴的人, 便顾不上我了, 我心里为她感到高兴, 但又觉得有些许失落, 这样盛大的日子,身边没个可以说话的人,实在是很孤单。
看着周围经过的那些年轻男女, 他们含着笑, 挽着手,我心里不禁将自己幻想成了话本上有奇遇的小娘子,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小心摔倒,然后在危急关头, 从天而降一个俊美的郎子,风度翩翩的将我救下, 我们一见钟情, 从此开启一段美好的爱恋。
没承想这样的念头刚落下, 我就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我想, 我大抵是要摔倒了。
但奇怪的是, 我内心里并不怎么害怕, 在这短暂的时刻, 我暗暗希冀着那个属于我的命中注定。
月老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 疼痛和窘迫并没有降临,一道雪白的身影在紧要关头映入我的眼帘,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说不出的好闻。
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心中涌起一丝窃喜,我慢慢抬起眼睛,似乎惊魂未定,然而目光触及这人俊美温和的面容,笑容就那样僵在了脸上,我愣愣地叫了声:“小皇叔。”
面前这人是我很喜欢的一位长辈,他是皇祖父最小的儿子,但是只比我大九岁,所以我喜欢管他叫作小皇叔。
他有些嗔怪的看了我一眼,笑道:“皇叔就皇叔,什么小不小的,”一面将我扶起来,伸出大掌想拍一拍我的脑袋,但我今天带了一顶珍珠花冠,无处下手,他只好改为拍拍我的肩膀,问我也是一个人吗?
我垂着眸子微微点了点头,一想到刚才心里的那些念头,我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看我一脸难为情的样子,以为我还在介怀适才险些摔倒的事情,就笑了笑说:“那正好,咱们叔侄俩一块儿走吧。”
这个夜晚注定是古怪的,当晚回去我就做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梦。
梦里的场景就是我在街道上偶遇小皇叔,但是结果却和现实大相径庭,他将我扶起来后,竟然……竟然吻了我!
我醒来后回忆起梦里的细节,越想越觉得诡异,他可是我的皇叔啊,是我的长辈,虽然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只是皇祖父收养的孩子,但我仍然觉得很羞耻,以至于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无端想起那个梦,还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小皇叔有些奇怪的盯着我:“月丫头,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我努力平稳呼吸,若无其事的“哦”了声,说是感觉有点热。
小皇叔闻言蹙眉:“都快十月了还热什么啊,你莫不是生病了?”说着就过来摸我的脸,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体贴模样。
我知道他一直拿我当小孩儿看,但当他温凉的手掌触摸到我绯红的脸颊时,我的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呼吸也跟着发紧。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父亲和兄长有时候也会拍拍我的脸,但是对于他们的触碰,我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害羞紧张,一颗心跳的飞快。
我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只要一想到小皇叔,心里就乱糟糟的,还夹着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思来想去,我把这些奇怪的心理都归罪于自己看多了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日有所思才导致夜有所梦。
我让女使把那些话本子都锁进箱笼里,然后寻了一个好天气去郊外跑马,打算散散心。
秋高气爽,郊外游玩的人不少,小皇叔竟然也在。
他穿着和天空一样蔚蓝的袍子,嘴角挂着一抹醉人的微笑,乌黑的眼睛,如玉的脸庞,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温润儒雅。
“月丫头,这么巧,你也在啊。”
我点了点头,说皇叔好。
他听我叫他皇叔而非小皇叔,显得有些意外,笑道:“往日见面你总爱唤我小皇叔,今儿怎么改口了啊?”
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眉眼,我的喉咙一阵发紧,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半晌也没憋出个所以然,只好悻悻地说自己有事,赶忙调转马头溜了。
我有心离小皇叔远点儿,就驾着马往别处走,走到一半时,我忍不住回头,就见有好几个姑娘骑着马围在他身旁,笑容满面的不知在聊些什么。
我心里一阵郁闷,莫名的不开心,一扬马鞭跑了起来,没跑多久,身//下的马不知怎么了,好像踩到了什么,受了惊,一下发起狂来。
眼见马越跑越快,根本控制不住,我只好紧紧的抓住缰绳,同时大喊救命。
我心说完了,这要是摔下去,只怕不死也得残废。
就在我心如死灰的时候,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月儿。”
是小皇叔,他骑着马很快追上来,让我将手递给他,然后等待时机一把将我扯到他的怀里。
劫后余生,我全身发软的靠在小皇叔的怀里,我得救了,但同时也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关注小皇叔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的面容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渴望见到他,和他亲近,看到他和别的女子在一块儿,即便只是说说话也会让我心里不痛快。
我想,我大抵是喜欢上他了。
可是我不能如此,我这样,和晏书瑶有什么区别,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叔叔,是我父亲的弟弟,即便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对他的喜欢,都是一种罪过,一旦被人知道,那就是万劫不复。
打定主意后,我就刻意和小皇叔拉开了距离,可偏偏月老似乎有意把我们往一块儿凑,我去班楼吃个饭能碰上他,去布庄挑个衣服能碰上他,去寺庙拜菩萨竟也能遇上他……
小皇叔是聪明人,或许也感受出了我对他的冷淡和疏远,就有些幽怨的望着我问:“月儿,是我哪里对不住你了吗?怎么总感觉你在躲我?”
他长得好看,做出这样委屈的表情,竟让我心底产生了怜惜,可恶,从前他叫我月儿,我总有种被小孩子看扁的感觉,可如今却觉得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我拼命甩掉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感觉,笑了笑说:“皇叔误会了,哪有的事,是你想多了。”
他听我这样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又来和我亲近,还问我来庙里做什么,是不是求姻缘?
他站的很近,我又闻到了那股好闻的清香,于是鬼事神差的点了点头,但等反应过来后,耳根子都红透了。
小皇叔当即好奇的问我:“月儿将来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啊?”
我望着他的眼睛,说是温柔的,顿了顿,又问:“那皇叔呢?皇叔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娶亲,想必眼光一定很高吧。
我心里有些期待他的回答,就连都呼吸不自觉的放轻。
谁知小皇叔只是笑了笑,盯着我有些调皮的说:“我嘛,喜欢月儿这样的。”
我怔住了,一时没个言语,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仿佛掉进了蜜罐子里。
小皇叔见我愣住,就“哎呀”了一声,说:“月儿该不会偷偷喜欢我吧?”
我被戳中了心事,连忙说没有,还做出不高兴的样子。
“皇叔再这样说,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他听了忙和我赔罪,还说要请我去杨楼吃好吃的。
我心里高兴,面上却淡淡的,勉强和他去了,喝了点小酒,脑子就大了,胆子也肥了,心里飘飘然,暗暗想着,兴许他说的是真的,他也暗暗喜欢着我。
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我实在按耐不住心思,喝多了酒的人总是会有一些难以想象的勇敢,那些现实的顾虑和烦恼通通被我抛诸脑后。
于是我编了一个故事,故作烦恼的说:“皇叔,我有一个朋友,她和我讲,喜欢上了家里收养的哥哥,还问我,究竟该不该张那个口。”
他捏着酒杯望过来,眼神幽深如潭水,我的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既希望他能听懂我话中的深意,又很不愿将这份情谊曝露在阳光下,如果他因此对我产生厌恶的情绪,认为我是一个坏孩子,那对我而言真是比天塌了还要可怕。
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才听他慢悠悠的道:“如果你朋友的哥哥也喜欢她,那就在一起好了。”
听到他如此说,我的心瞬间放回了肚子里,并且深吸了一口气,在一刹那间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听到这里,已经六岁的儿子立马蹦起来接话道:“哦,我明白了,原来娘亲和爹爹在一起,是娘亲先主动的呀!”
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笑说:“才不是,是你爹爹主动追求我的。”
我被拒绝以后,伤透了心,经常在夜里偷偷哭泣,还在大冷的天趴在窗口赏月,心里难过的想,我叫元月,他叫元阳,月亮和太阳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偏偏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即便有过那样尴尬的境况,两个人依旧要见面。
元阳见到我,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和我打招呼,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对他总是爱搭不理地,日子久了,他怕我心里生堵,就来府上劝我,说:“你还小,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儿。”
我气不过就反驳他:“我哪里小了,你也只不过比我大九岁罢了,永昌伯新娶的夫人可比他小十二岁呢。”
他盯着我一时讪讪地没说话,最后悻悻地走了。
事情传到母亲耳朵里,她问我和元阳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生了什么嫌隙,还语重心长的说:“你小皇叔一向是最疼你的,你可不要胡乱生气寒了他的心。”
我心里无语,究竟是谁寒了谁的心,他要是真心疼我,就该主动和我好,把我娶回家,好好心疼。
青岑听了我的话以后狂笑不止,我气的锤她:“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
她笑够了就来劝我:“咱们做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你这么年轻貌美,大可再找一个比他更好的郎子,以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不然,你若实在放不下他,我到还有一个法子,咱们激他一激。”
儿子听到这里忙问是什么法子,我想着他还小,就准备搪塞过去,正好听外面女使说主君回来了。
过会儿元阳进了屋,见我们娘俩儿都瞅着他,就笑着问:“在聊什么呢?”
我正要张口,就听儿子说:“在聊爹爹当年追求娘亲的故事。”
元阳一愣,旋即笑着朝我望过来,道:“你娘亲和你说什么了?”
儿子看我一眼,知子莫若母,我一瞧就知道这小子要干什么,果然听他说:“娘亲说爹爹你当时害她伤透了心,要罚你呢。”
元阳走过来抱起儿子,笑着问要怎么罚,眼睛却看向我,我正想着呢,他忽然凑过来道:“那就罚为夫今晚伺候娘子沐浴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
下一章也是本文最后一章,青岑和元慎的现代校园番外。
第63章 番外终
七月, 骄阳似火。
房间里,窗帘紧闭,空调呼呼的吹着, 外面的世界滚烫,床上的人却捂得严实,全身裹在被子里, 只露出一头凌乱的长发。
青岑睡得正熟, 忽然从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她被惊醒, 一头坐起来,可能是起的太猛导致头有点晕,眼前一阵发黑, 人有些站不太稳。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 敲门声就从“咚咚咚”变成了“砰砰砰”。
青岑缓了会儿,刚打开卧室门,就听见屋外的人在喊:“老妹,快起来开门, 热死你哥我了。”
青岑听到是庭桉的声音,连忙走过去把门打开, 疑惑道:“不是说明天才回……”
话音未落, 目光触及到庭桉身后站着的人脸上, 青岑一下噤了声, 赶紧侧身让他们进来, 然后不自觉放柔了声音, 至少比刚才低了两个度, 说:“你们先坐, 我屋里还有事, 一会儿就出来。”
说罢也不等庭桉应声,急匆匆回了房间,关上门,洗脸,化妆……
未免太刻意,青岑只是淡淡地涂了一层隔离和西柚色的口红,也没换衣服,仍旧是那条碎花睡裙。
从房间里出来,青岑径直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儿西瓜切好,还拿了苹果和葡萄清洗干净,然后全部装在果盘里端去客厅。
庭桉和那个男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青岑端着水果走过去,因为化了妆,脸上多了几分自信。
她来到沙发右侧坐下,放下果盘,很是自然地续起刚才的话题:“你电话里不是说明天才回来的吗?”
庭桉伸手拿起一块西瓜,招呼旁边的人想吃什么自己拿,然后回答青岑:“预报说明天会有大暴雨,我提着行李嫌麻烦,就改成今天回了,”又拍了拍身侧人的肩膀,跟青岑说:“这是我舍友,元慎。”
元慎?
青岑面上一顿,不会这么巧吧?
那个叫元慎的漂亮男生望向青岑,说你好。
青岑礼貌的笑了笑:“元慎哥你好,我叫青岑,小青的青,山今岑。”
庭桉“噗”地一声笑出来。
青岑剜他一眼:“怎么啦?”
庭桉忍住笑说没怎么,看了元慎一眼,冲青岑道:“元宝的元,竖心真。”
青岑很是平静地“哦”了一声,然而等她回到房间里却炸开了锅。
青岑激动的拿过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一个备注名为“钮祜禄雷狗”的对话框,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打出这样一段话:“雷子,我跟你说,我昨晚熬夜追了一本小说,书名叫作《殿下他假清冷》,里面的女主和我同名同姓,也叫郑青岑,然后重点来了,今天我哥回来,还带了他舍友来,你知道吗?他舍友竟然叫元慎,和书里的那个男主也是同名同姓!!!”
钮祜禄雷狗很快回她:“我贼,这也太有缘了吧,帅吗帅吗?”
青岑:“帅,又白又高。”
钮祜禄雷狗:“哎呦,快,上照,让我康康。”
青岑:“等我找机会拍给你看,哎呀,其实也没有多帅啦,就是这个同名同姓好戳我哦。”
让她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客厅里,元慎一边吃葡萄,一边和庭桉闲聊。
庭桉:“怎么样,我没吹牛吧,我妹是不是和我一样好看?”
元慎想了想刚才见到的小姑娘,皮肤白白的,眼睛圆圆的,嘴唇粉粉的,整个人就像一颗水蜜桃,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于是诚实的点了点头,又问:“你上次说她也要来咱们学校上学?”
庭桉说是啊。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郑父郑母这两天有事不在家,所以晚饭三个人打算出去吃,元慎就坐在青岑对面,青岑趁着点菜的空挡,若无其事的把手机稍稍举高了一点点………
钮祜禄雷狗收到照片后立刻回信:“贼,你管这叫没有多帅?”
照片里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色宽松短袖,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清冷的好像一幅画。
青岑:“嘿嘿。”
钮祜禄雷狗:“你加油!”
青岑:“加油什么?”
钮祜禄雷狗:“拿下他。”
青岑:“……这不太好吧,我和他才认识多久呀。”
钮祜禄雷狗:“得了,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你的口水都快要留下来了。”
青岑:“有吗?人家可是淑女。”
钮祜禄雷狗:………
青岑:“唉………”
钮祜禄雷狗:“咋啦?”
青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钮祜禄雷狗:“啧啧啧,长这样,八成是有了,不过也说不准,你问问你哥呗。”
青岑不太好意思问庭桉,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等了几天,和元慎稍微有点熟了,一天晚上趁着庭桉去洗澡的功夫,青岑就来到阳台上和元慎一起闲聊,还问他:“元慎哥,我哥在学校谈恋爱了吗?”
元慎偏头看她一眼,摇摇头说没有。
青岑“哦”了声。
元慎看她好像有些失落,就问怎么了?
青岑说没什么,“就是前几天听爸妈说希望他能早点结婚,我想起来就问一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谈吗?是不是没有人喜欢他呀?”
元慎笑了笑说:“没,追你哥的人挺多的。”
青岑故意蹙眉:“咦,这样啊,该不会他偷偷谈了没告诉你吧?”
元慎:“应该不会吧,他基本天天都和我待在一起。”
青岑一下瞪大了眼睛:“和你待一起,不会影响到你和你女朋友吗?”
元慎:“我没有女朋友。”
青岑尴尬的笑了笑,然而心里却乐开了花。
——
元慎在郑家待了将近一个月才走的,在这期间,青岑收获了很多情报,知道元慎没有谈过女朋友,母胎单身,家就住在隔壁的蓝县,喜欢喝茶,不太爱说话,嗯……不过和她话到是挺多的。
青岑第二次和他见面,是在安大开学那天,元慎跟着庭桉一起来帮她拿行李,还帮她铺床。
安顿好一切后,三个人一起去学校外面吃晚饭,在饭馆里还碰到了庭桉的另外两个舍友,他们见到青岑显得很惊讶,其中一个说:“好像看到了老郑穿女装的样子。”
庭桉:………
青岑大囧。
另一个则搂着元慎的脖子坏笑道:“哎,你不是说老郑如果是女的你就娶他吗?这不正好吗?”
青岑:………
她能感觉到元慎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庭桉见状拍了拍那个坏笑的舍友脑袋,让他闭嘴。
这顿饭,青岑吃的很艰难。
从饭馆出来天已经黑了,那两个舍友去了网吧,庭桉也要去,就在青岑准备一个人回宿舍的时候,元慎提出要送她。
路过奶茶店的时候,元慎进去买了两杯奶茶,还问青岑要不要去操场转一转。
青岑自然说好啊。
夜里的操场比白天还热闹,草坪上坐满了人,有跑步的,有唱歌的,还有打篮球的。
青岑和元慎并肩走在跑道上,专心喝着奶茶,虽然她很想和元慎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群里通知说过几天就要开始军训,青岑就准备问问元慎关于军训的事情,她正要张口,却见元慎忽然抬起左手覆在她脑袋上,紧接着青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一只篮球从她眼前划过。
元慎看她有些呆住了,就问:“你还好吧?”
青岑愣了愣,说没事,又连忙问:“你的手没事儿吧?”
元慎说没事,然后绕到靠近篮球场的一侧继续向前走。
青岑的腿还在动,心却好像静止了,满脑子都是刚才元慎用手护住她的画面,风一吹,青岑的脸就更加红了,不过还好是在夜里。
走着走着,碰到一个高个子男生来和元慎打招呼,他看到青岑,眼睛一亮,就朝元慎扬了扬下巴:“女朋友?”
元慎顿了顿,说不是,是我朋友,那个男生笑了笑就走开了。
虽然这很正常,不过青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和元慎分别后回到宿舍,四个女生之前在手机上已经熟络了不少,聊天的时候,有一个女生就问青岑:“哎,白天那个穿蓝色短袖的是你男朋友吗?还帮你铺床,好贤惠哦。”
青岑叹了口气表示:“我倒是希望他是呦。”
——
安大新生军训一般是在十五天到二十天左右,青岑怕晒黑,每天都会认真涂防晒,庭桉偶尔会来看她,给她捎瓶水,元慎也会跟着一起来,不过他经常会路过青岑所在的方队。
青岑看到元慎自然很高兴,但又不太希望他出现,她觉得自己一脸汗水的样子肯定不怎么好看。
军训结束后的那天晚上,青岑跟舍友一起出去吃火锅,吃饭的时候,舍友点了啤酒,青岑以前从来没喝过,才喝了三杯不到就醉了,正好碰到元慎给她打电话,知道她醉了,就要了地址赶来接她。
其他几个女生都知道青岑的心思,自然没人会拦着。
元慎顺利的接到青岑,但是板着脸,似乎不太高兴。
青岑喝多了酒,胆儿就肥了,靠在元慎怀里,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嘟囔道:“你怎么不太高兴地样子啊?”
元慎抿着唇:“不会喝酒就少喝。”
他自觉语气不重,青岑听了却一副要哭出来地样子,嚷嚷道:“你干嘛凶我啦,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她今天穿了一条黄色的连衣裙,头发披着,杏眼里水汪汪的,嘴唇圆润饱满,像是一颗鲜嫩的樱桃,整个人显得十分柔媚,元慎盯着她的眼睛,喉结滚动,鬼使神差的就吻了上去。
“现在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感觉自己好不适合写现言,这一章真是用了洪荒之力才写出来的,友友们,全文到这里就结束啦,下一本见,专栏文案求收藏,橘猫会越来越努力哒,全订的小伙伴们,期待你们的好评嘿嘿,评论区会随机掉落红包呦,再见!【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