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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玉兰谷现神祖蝶姆

作者:蝴蝶坦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云墟河浩浩荡荡自山巅云墟湖流下,途经之地沟壑如鬼斧裂地,断崖似刀劈斧削,最后徐徐汇聚于山脚。两岸起至两边高大崎岖的山头,长满玉兰树。正值春季,花开漫山遍野,仿若云雪翻涌。


    山脚枝干最大的一颗树下,一群小孩儿围坐,中间佝偻着个面容苍老身材消瘦,但目如朱砂的老人。只见她手里端着个巴掌大小的破旧木盒子,一边时不时轻轻摩挲两下,一边压低嗓门沙哑着说:“说时迟那时快,那女人一溜烟儿没了影,却是浑身粘血一瘸一拐跑进山洞,抱着怀中啼哭的婴儿一下倒地不起。”


    老人顿了顿,笑着补充:“猜到那婴儿是谁了吧?就是你们阿梦姊姊……”微微转头扫过面前一溜小孩儿,又问:“那浑身是血的女人呢?”


    “是辞忧姑姑!”


    “祝辞忧!”


    “你没大没小的,敢唤姑姑祝辞忧?小心阿梦姊姊打得你屁股开花!”


    一群小孩儿叽叽喳喳,那老人只轻笑两下,又缓缓开口道:“这云墟境从前还只叫玉兰谷,云墟河也不唤作云墟河……”


    身旁的小孩儿跟着故作高深念:“这山顶的云墟湖也不叫云墟湖……”


    那老太太也不恼,只继续道:“一片荒芜,空有满山玉兰,众人食不知饱,穿不知暖。可那女人和小女婴一醒来,后山的坡地变成田,穿着的衣裳不再是草。我阿姆知晓了,整座山的人都知晓了,这女婴便是蝴蝶姆妈转世,是神祖蝶母。我阿姆的阿姆说啊,她能操纵草木沟通生灵……”


    低沉沙哑的嗓音混杂着稚童嬉闹,传入树后一座亭子中。里头仰卧着一女子,身着一袭粉衣,松挽发髻,脚边放了一篮子不知名野花。


    她眉头紧皱,蓦地睁开眼,喘息几下起身,衣裳上的花扑漱漱落了满地。


    众人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哎呀蛊婆婆,这陈芝麻兰谷子的事儿您还要讲多少遍,您没听见他们都会背啦?”


    边说着她边朝树下走去,衣兜里的花跟着落了一路,小孩儿们见状一窝蜂去捡。


    她转头见身后跟了满屁股小孩儿,笑着喊:“我给姑姑摘的花儿全掉啦,快捡来给我,一会儿我请你们尝甜滋滋的鲜花饼!”


    身后的小女孩急忙双手捧着花递给她:“阿梦姊姊,给你!”


    另一个小男孩见状,也双手提拉着衣裳走过来,抬头兴奋地喊:“祝无梦,这里还有!”


    祝无梦拍了拍小男孩的头,语气“凶狠”道:“小胡豆,没大没小的!刚刚也是你喊姑姑名字的?罚你抄书五遍!”


    语毕,又摸摸小女孩儿的脸,柔声哄:“还是我们小红豆最可爱,阿梦姊姊最喜欢你啦。”小红豆将手里捧着的花轻轻放入挎篮,祝无梦牵起她顺着小石桥往前走。


    “阿梦姊姊,我阿姆说过几日就是朝花节了,等到那天你要坐漂亮的花船……我给你做了最漂亮的花球,你千万接到我的呀!”


    小红豆转过身双手挽住她的手臂,抬头眨着眼睛望向祝无梦。


    她正要答好,小红豆又开口问:“阿梦姊姊,你一直不肯教我怎么和兔子说话,等过完朝花节你是不是就可以教我啦?”


    祝无梦拎着挎篮前后左右摇,跨栏里的花又跟着一边走一边落,她慢悠悠开口道:“是呀,等过完朝花节我就是天地诺许的神祖蝶姆了,到时候这里就是我的地盘儿,我想教你什么便教你什么。”


    跨过小桥,走到河对岸,她弯下腰来,将袖子挽到臂弯,又把篮子浸入水中。


    小红豆跟着蹲下,又问:“那你平日里,都是如何同那些生灵交谈的?它们都告诉你什么呀,我的兔子同你讲过我不?”


    祝无梦将篮子里的花反复轻柔搓洗,听到这儿莞尔一笑,“它时常同我讲你呀,比如......比如你昨晚又把蛊虫养死啦!”


    她捻了朵模样娇嫩的小花儿贴在小红豆额头,轻轻拨了掌水,水花四溅,二人闹作一团。


    小红豆欢喜地,低头对着河面摇头晃脑:“阿梦姊姊,我这模样是不是也像神祖蝶姆啦?”


    祝无梦忍俊不禁,连连点头,“是呀!”


    “可是,不是只有你才是神祖蝶姆吗?”小红豆又问。


    这年纪的小孩儿对天对地对路过的飞鸟走兽都有问不尽的好奇,祝无梦盯着小红豆的发旋儿看。


    这孩子阿父走得早,阿姆从此疯癫,平日里只有个腿脚不便牙都掉光的阿奶作伴,那阿奶年迈早已神志不清,时常连自己有个孙女都不记得。


    她将小红豆歪了的木簪扶正,柔声道:“谁说的,所有女孩儿都可以是神祖蝶姆啊。只要你平日里认真修习我教的功课,细心照料你的蛊虫,依本神祖蝶姆看,你就是下一任可以沟通山灵操纵草木的的奇女子啦!”


    其实她压根儿不知如何同花草树木飞鸟走兽|交谈,更是从未感受过自己身上所谓的灵力。


    小红听她这么一说,更是笑得开怀,“真的吗,你可不许唬我,你们大人最是戏弄小孩啦。”


    “我可不是大人呢,且你说说呢,我又何时骗过你?”祝无梦牵起小红豆,提起竹篮,“你瞧,我刚说请你们尝我刚学会的鲜花饼,现在我就去......”


    话还没说完,她只觉身后有道强烈视线,煞气浓郁。将小红豆护在身后转身,她大声质问道:“谁?”


    不远处树下走出来个带着幂篱,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瞧着瘦弱,不像是擅武之人。


    祝无梦蹙着眉走近,手在背后挥了挥让小红豆快离开。


    “你是何人?怎进得这里?”祝无梦问。


    玉兰谷窝藏在群山环抱之间,一路崎岖,入口瀑布阻隔,附近几座山的人都从不知晓这里有个村子,更不提远处。


    那女子双手端在腹前,低头轻轻开口道:“小女无意冒犯,只是实在无路可走,恰逢前几日听晓这里人人会那蛊术,只好......”


    祝无梦打断道:“前几日知晓?此地百年来鲜有人知,怎得偏偏你走投无路时便能知了?”


    快步流星立那女子身前,只手将其双臂反捆身后,又伸手撩开她长得几乎及地的幂篱。那女子惊呼一声,将头埋得更低,只来得及望见她一双杏眼和圆润挺翘的鼻子。


    “模样倒是漂亮得紧……”祝无梦低声喃喃,活像小红豆养那兔子变作兔子精了。


    倒没在戏弄她,方才轻轻把了脉,这女子的确不会习武,身子骨弱得下一秒就得倒进云墟河里头喂鱼。


    祝无梦语气放软几分,又问:“那你说说,你是如何走投无路了才跑到这里来?又是从哪里晓得玉兰谷?”


    “兔子精”急忙开口道:“‘神祖蝶姆’……我听方才那小儿这般唤你,多有冒犯。”


    她低身行礼,又道:“小女自渝川来,年幼被养母收养,她待我比亲女儿还亲,我们母女三人相依为命多年。而今……而今她重病时日无多,这天下大乱归路未知,只盼我寻得个好人嫁了往后能有依靠。我也愿我嫁做人妇能有热汤给她和我妹妹喝一口,有点碎银为她寻个郎中……”


    祝无梦见她哭得伤心欲绝,由此虽心中满腹疑惑——天下怎的大乱?各家各户种田织布怎的能大乱?又为何非得寻个男子做依靠?这玉兰谷没几个男人来这里作甚?


    不知如何开口,只递张帕子给她。


    她轻轻拭泪,哽咽着:“媒人为我说的男人,是个年近六十的樵夫,打死过三个老婆……我,我心里实在害怕,若要我嫁他,倒不如一头撞死得好。可我那老娘和妹妹实在……那日替郎中采药时,听得他说这里地势险峻住着一群神婆,我便多方打听寻到此地……”


    说到这里,她猛地双膝跪地,花泥四溅。


    祝无梦忙伸手将她扶起,蹙着眉,不忍道:“你快快起来!不是我不帮你,是我不知你阿姆......你娘她病症如何,我们蛊医是善解这疑难杂症,可你也得让我看到人呀......”


    那女孩连连摇头,“我是听闻......你们会那‘情蛊’,中了蛊毒之人,便是相隔万里的陌路人,亦能一见倾心,情根深种。”


    “那你是想,我替你找个有钱人家下蛊?也不是不行吧......可......”祝无梦面露难色,这忙要是帮了,得叫姑姑打断条腿也说不定。


    那女子眸光暗了暗,泪又涌了出来,叹息道:“不,我是想求你替我下蛊,让我好心甘情愿与那樵夫成亲。我自己这苦命,怎能牵连他人?”


    祝无梦瞧着,只觉着心头无明苦涩奔涌而出刺破喉咙,自己的泪也要落下来了。


    她低声问:“你当真想清楚了?若下蛊后......”


    “下蛊?下什么蛊?祝无梦我看你真是长大了!”话还没说完,姑姑祝辞忧拎着个小篮子大踏步走来,“你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


    祝辞忧叹息两声,替那仍旧啼哭的女子理了理衣裳,手轻轻抚过她臂膀腰身。


    再开口,半是安慰半是拒绝:“她不懂事儿,半壶水响叮当。这蛊毒非常人所能忍受,也并非人人下蛊都能成功。就她那半吊子功夫,过不了几年蛊毒就自行消散了,到时你又该如何?”


    见那女子又要开口,祝辞忧又急忙出声:“诶,别看我,我不会下蛊。虽说她技艺堪忧,可当下已经是我们当中蛊术最精湛的蛊女了。”


    说罢,又将手里的小竹篮赠予她,“拿着,这里头是些草药,对你娘亲来说定是有备无患。走到第六个山口再打开,跟着模样多寻点备上。前面可千万别打开啊,不然当心毒蛇闻着了让你回不了家。”


    那女子连声谢过,祝辞忧又说:“快走吧,我们这儿的人刁蛮得很,别让其他人瞧见你。”


    见人没了影,祝辞忧厉声道:“说你是是只树蛙你倒是真扮上了,听到点风吹草动就蹦跶。什么人你都敢同她说几句,什么忙都敢帮,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哎呀姑姑,我那不是从小到大身边都有你这样一位美丽大方心地善良的女子嘛,长得像你一般漂亮的,那定是好人呀。”祝无梦挽住姑姑胳膊,油嘴滑舌夸耀。


    “我看你就这么一辈子蠢笨下去吧!”


    “好呀,蠢就蠢,我一辈子待在玉兰谷,每天和你躺在云墟湖边晒太阳,你一辈子保护我!”


    说着她手探到姑姑腰侧,察觉有些不对,往前走两步,疑惑着问:“诶,姑姑,你的玉佩呢?怎么耳环也不见啦?”


    祝辞忧睥睨一眼,无所谓的挥挥手:“给你说啦,心思单纯的人最容易被骗。好得是些身外之物,没了便没了吧。”


    “你把玉佩耳环都给那女孩儿啦?姑姑,你真是我见过全天下最善良的人!”


    “少耍嘴皮子,你才见过几个人?有这些时间还不多去练练技法,过几日便是花朝节了,丢了我的脸我要你好看!”祝辞忧伸手点点她额头。


    二人手挽手又往前走几步,拐弯穿过几户人家,小院儿里女人们耕织染布,少见的几个男人有的晒菜干有的晒果干,刚才几个听蛊婆婆讲故事的孩童此时在天地里嬉戏,大家瞧见她们路过都要吆喝一声。


    祝无梦忽的想起刚才那姑娘说的话,没忍住又问:“姑姑,刚刚那人同我说,外面如今大乱……所以女人必须嫁个好男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会天下大乱,那大乱又与嫁人和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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