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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李肖

作者:八叁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咚咚咚——”


    李肖被敲门声吵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光滑的皮肤连成一片什么疤痕都没有——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做了个噩梦,梦里他被拉倒一个鬼地方去缝尸体,最后被孙德义当成NPC给杀了。


    “请进。”李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奇怪,他说话了吗?没等李肖细想,玻璃门已经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人力资源部部长,她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份纸质的文件,站在李肖面前恭敬地对他说:“李总,新修的考勤管理制度初版已经通过OA发给您了,您有时间的时候看一下如果没问题我们就按这版走制度发布流程了。”


    “好。”李肖的身体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向办公桌,一边走一边对她说:“你在这儿坐一下,我先看看。”


    怎么回事?李肖突然发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他就像一个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的旁观者,看着自己慢慢挪到办公桌前坐下,双手打开电脑登录OA,点开了下属发过来的那个名叫“《考勤管理制度》A3版-20210510”的文件。


    不对,2021?那不是三年前吗?对了,现行的考勤管理制度确实是三年前修订的,所以他现在是回到三年前了?穿越了?李肖不敢细想,他尝试大声叫喊、努力想抬起双手,试图控制三年前这具身体。


    但是没人听见他的喊声,三年前的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对着这个狗屁制度挑刺。他的手也没能挣脱这具身体的束缚,还在电脑屏幕上指指点点。


    -


    “好了,大概就是这些问题,你们去改,改完我再看一下。”三年前的李肖终于停下了他的长篇大论,同时被困在“自己”身体的李肖像是被解开了封印,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跟在人力资源部部长的身后飘出了办公室。


    “小齐,李总有几条修改意见我给说一下,你再改改。”李肖飘在人力资源部部长的工位旁边,被迫听她又将那些车轱辘话转述了一遍,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十分不解。


    “领导,这条‘除法定节假日外,当月各类休假超过3天,岗位工资与绩效工资按实际出勤天数计算’确定要写进去吗?这不合理啊,年假、调休、婚丧产假这些都应该是视为出勤的?还有这个加班,为什么要加班满一个小时才算加了半小时呢?还有……”


    说话的是人力资源部以前负责劳动关系的女生,李肖不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因为21年年底李肖就想办法让她主动辞职了。他不喜欢这个女生,这人学的是社会保障专业,天天跟他掉书袋,动不动就“这不符合劳动法”,总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难道她的工资是普通员工给她发的吗?


    人力资源部部长打断了小齐的质疑:“你别问那么多为什么了,我不知道这样是违法的吗?领导要这样改我还能跟他犟说我不改?他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吧,违法的事儿他们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不管是遇到仲裁还是打官司,他们都有办法解决的。”


    小齐:“……可是编制人是我啊!制度发出来第一个被骂丧尽天良的人是我……”


    李肖是看不上小齐这么没出息的人的,在他看来被下属抱怨一两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公司给员工提供了工作岗位和工资,员工因为个人素质低动不动就骂这骂那发泄情绪,这种幼稚的行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伤害。


    “这有啥。”人力资源部部长不愧是李肖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李肖飘在一边满意地看她教育下属:“如果有人来问,你解释的时候就在前面加一句‘这个我也没办法啊,李总的意思是……’不就完了,到时候来问过的人自然会帮你把澄清传出去的。”


    李肖:……


    看走眼了,果然这些员工都是不知感恩的!就算是中层也是一样!李肖飘在人力资源部部长身后气得抬手拍桌子,然而手穿过了实木桌面,他的怒气半点没有发泄出来。


    李肖的身边的人影渐渐变得模糊,他好像又飘了起来,小齐和部长的话语不再清晰,但是四周嗡嗡的说话如潮水般涌进他的耳中。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又清晰了起来,李肖揉揉眼睛看清了说话的人,是技术某个项目组的三四个成员。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拍着桌子,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我们天天通宵写方案,还被那姓李的阴阳怪气什么‘加班是因为你效率低,公司不提倡加班’,我他大爷愿意加班吗?这个破班上的我现在不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而是卧室——厕所——公司三点一线,我家其他房间长什么样我都快忘了!现在更离谱了,就因为我周末没及时回消息就算旷工?我到底旷了哪门子的工?”


    “曾哥冷静,至少你只扣了半天的工资,我上次阑尾炎做手术,第二天就打电话喊我回公司上班,最后扣了我一周的工资;你再看看周博,休个陪产假,每天都被领导喊到公司来加班加到凌晨不说,还因为休假时间大于五天被扣了半个月的工资,班是一天没少上,工资也没少扣。”


    说话的女生李肖不认识,估计在公司呆了没多久,被她提到的“周博”是老员工了,博士一毕业就来了公司,以前是这个项目组的组长,所以工作比较忙,但是公司也很体谅他了,想着他有小孩儿以后时间不怎么抽得开,特意在他陪产假休完没多久把他换下来了,让他有更多时间陪伴小孩成长。


    李肖正想着,就听周博开口了:“有个事儿给你们说一下,昨天孙总找我谈了一下,经过公司商议,我们组会换个组长,新组长是项目管理部的魏文,明天公司应该就发文了。”


    “啊?那您呢?”之前说话的女生震惊的问。


    周博苦笑了一下,无奈道:“我还是在咱们组,就是不当组长了。”


    “凭啥?那个什么魏主管,我没记错的话他压根不懂技术吧?他来当组长能干什么?写方案?做实验?还是去给客户汇报答辩?他连照着PPT念都念不顺!他凭什么过来当组长?组长不让您当但是活都是您的?您来公司这么多年说换下来就换下来?”


    女生还在咋咋呼呼地替周博抱不平,只是李肖又听不清了,他再次像之前那样飘了起来,这次他不再紧张,只是回想着刚刚那个女生说过的话——不懂技术凭什么当组长?那还能凭什么?人家小魏是邓总的儿子啊,来公司当个组长而已还需要跟她汇报原因?她算个什么东西?!


    眼中模模糊糊的人影和明明灭灭的光线不断变化,最终变得清晰起来,这次李肖出现在了公司的大会议室内,会议室坐着所有高层和几个部长,看情形应该是在开周例会,孙德义坐在主位正在发言。


    “前三个季度的销售额仅达到年度KPI的62%,距离完成目标还有5个亿的差距,麻烦各位总监给我讲一下,最后这个季度准备怎样达成KPI。”


    其他人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张龙犹豫几番后说:“孙总,我们生产这边目前两班倒,人员和设备都可以最大量的保证交期,但问题是我们现在并没有接到这么大的订单呀。”


    他这话意思很明确,没有订单跟我生产可没有半点关系,这是市场的问题,市场总监——是孙德义兼任的,孙德义脸色不太好看,转头看向市场部的部长。


    被看到的小个子女性停下正在回消息的手,放下手机干脆利落地解释:“各位,今年最大的两笔单子,由于产品性能PK输给了另一家企业,导致直接损失了三个亿,这件事你们也是知道的。性能PK这种客观的东西,是我们业务员跟人客户吃一两顿饭喝一两场酒就能解决的吗?”


    见她意有所指,技术总监宋魏准备反驳,还没开口又被她打断了:“当然,我也不是说技术的同事该承担这个责任,宋总每天陪着技术的同事们熬夜加班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今年连着两次性能PK失利这是前几年没有过的情况。与其在这个里互相甩锅,各位不如分析一下抛开外部因素,今年跟前两年比起来,今年内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宋魏看了她一眼,主动开口:“孙总,我们走了三个核心技术人员,同时校招来的二十名硕士目前留下的仅有两人。”


    李肖想起来了,这是22年的一次例会,他是21年来的公司,就是在这次例会上有一些人试图把KPI完不成的锅甩到他一个人力总监的头上,结果当然是并未成功,不过那年的KPI最后确实也没有达成,公司从上到下的年终奖都被扣了25%……


    李肖知道,下一发言的就是他自己。


    “宋总这样说,李某人真是惭愧。”坐在孙德义身旁的李肖右手捏着一直精美的钢笔,抬头看向在场的其他人,“首先,我现在这里跟大家做一个检讨,去年到咱们公司来了之后我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直接将我之前工作的113所的管理模式套到了咱们公司上,可能就导致一些员工不适应。但是大家都知道,113所是咱们行业内乃至全国内的龙头企业,所里管理模式是先进的,今年出现的一些问题,我认为呢还是跟公司发展的实际结合不够,这是都我的问题,先跟大家道个歉。”


    李肖看着自己站起来朝其他人鞠了个躬,在孙德义的示意下接着说道:“针对公司目前的情况,我有以下几个方案,孙总和各位同事看看是否可行。第一,针对核心技术人员离职的问题我有个想法,咱们公司的核心技术人员都比较年轻,正处在结婚、买房的阶段,我们可以以公司的名义无息借款给他们,约定还款方式为每年扣除年终奖的10%,这样在他们还清借款前都是跟公司绑定在一起的;当然关于竞业协议方面,人力资源部也会进行修改,提高竞业限制的。”


    当年的李肖侃侃而谈,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反应,然而飘在一边的李肖却准确捕捉到了宋魏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对此他感到可笑,身为公司技术总监,他手下的人员流失了他自己不想办法解决,还假清高装呢。


    “第二,要我说我们公司的员工就是太过于顾家了,其实家里的事让另一半去做就好了没必要事事自己上,这种动不动就去处理家庭事务的怎么能有精力做好本职工作呢?所以我建议啊,在第四季度这个每年最关键的时候,咱们每年的第四季度公司实行单休,进行年度目标冲刺,周六正常上班,当然这一点需要各中心领导口头宣贯,公司不会发文,毕竟影响不好,没必要让公司面临不必要的风险。”两年前的李肖继续发言。


    “最后,针对目前可能存在的员工工作积极性不够的问题,我的建议公司研发、市场、生产等部门实行末位淘汰制,各中心每季度绩效考核后5%的员工直接淘汰。”


    “我不同意。”宋魏和市场部部长同时反对,却听见孙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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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语气冷淡地说了句可以。


    二人无法再多说什么,只能厌烦地看向李肖,会议结束,李肖的三条建议全部通过。随着孙德义的离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这次李肖没有再跟着他们飘走,他飘在会议室里看着其他人走远,隐约还能听见市场部部长嘀咕的那句“天天学113所的管理,怎么不学学人113所的福利?人家113所可没有14块一小时的加班费。”


    -


    李肖意识逐渐模糊,像是脑子很清醒但身体困到极致的人一样,在彻底陷入睡眠前脑子里出现了无数条破碎的信息,或者说是关键词——什么 “消灭他”“李总”“游戏”“降本增效”“缝尸”……这些词语在他的脑中反复出现,他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也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渐渐地这些反复出现词语被他组成了一句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继续思考着句话的实际意义,却好似突然惊醒——这主谓不通的句子有什么实际意义?他刚刚是要睡着了吗?


    脑子恢复了清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屋子里,手上拿着一把砍柴刀,架在面前跪着的一个身穿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脖子上,他不认得这个男人,不光如此,他还不记得自己是谁,又为什么站在这个地方用刀抵着这个人的脖子,他想把刀放下来,却发现手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按着,男人的脖子上已经渗出了鲜血。


    眼前的一幕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李肖开始挣扎,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


    右手还在往男人的脖颈上压,刀身割破了男人的动脉,鲜血喷溅在李肖的手上,温温热热的像极了人的体温,李肖惊恐地看着沾满鲜血的右手和面前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电光火石之间,李肖突然想起来了……这个男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李肖记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他挣扎得愈发厉害,同时心中涌出不甘——凭什么?就因为他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让他经历这些诡异的事情来惩罚他?他只是一个打工的!他给公司省下的人力成本又没有进到他自己的口袋里!他甚至连公司的股份都没有!凭什么单单是他要这么绝望地死去?孙德义、邓玲还有公司那些股东、实控人……凭什么他们这些真正受益的人还活着?凭什么!


    愤怒冲昏了李肖头脑,他的右手握紧了刀柄,使劲一压——刀身完全没入了男人的皮肉,又从脖颈的另一侧出现……随着面前那个头颅的落地,施加在李肖身上的力量消失了,他的脖子一阵剧痛,身体像是踩空般一激灵,突然又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办公桌上的电子钟,现在竟然是2024年8月23日!是他们进入游戏的第五天!也是他被孙德义砍掉头颅那天!太好了!他没有死!


    李肖喜极而泣,果然,沈逾白那两个人说的没错,这个游戏果然只是吓人的,不会真的让人死亡!李肖整理了一下有些许凌乱的头发,抬脚走出了开着门的办公室,走向人力资源部部长的工位,准备算算当年她把锅往自己头上甩的账。


    “咳咳——”李肖清了清嗓子。


    “……”


    无人回应,不光是人力资源部部长,办公区内原来听见他声音就主动站起来跟他打招呼的员工,今天全都无动于衷。


    李肖抬手敲上了面前的桌子,没有哪怕一个人看他一眼,他又伸手在人力资源部部长的眼前晃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


    李肖故作镇定:“都停下手里的工作!”却依旧无人回应。


    “恶作剧!一定又是恶作剧!”他冲向楼梯间,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三楼,见孙德义办公室的门开着,第一次没有恭恭敬敬地敲门,而是大步走了进去。


    一起进游戏的几人都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他们脸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兴,李肖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你们都过来了?我忘了看手机了,怎么没人过来叫我一下?”


    还是没人回答他。


    张龙在吹捧着孙德义最后杀死村长的果决,钱又在感叹沈逾白果然没有骗人,他们真的不会死在游戏里面,邓玲在庆兴他们四个终于平安回到了现实世界


    李肖脸色难看,“四人”?“没人死亡”?所以自己算什么呢?


    李肖突然疯了般的在他们耳边大声怒骂,揪着孙德义的衣领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杀死的是谁,拿起孙德义桌上的摆件砸向地面……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正眼看向他,甚至连被他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水晶摆件,都在下一秒完好如初地出现在孙德义办公桌上。


    -


    众人散去,办公室内再无一人,李肖突然想要回家,没人看见他没关系,所有人都忘了他也没关系,至少他的妻子、他的女儿还在,她们就是他存在过的证据!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公司停车场,没见自己的车,孙德义车旁边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他骂了句脏话后又往大门口跑去,无所谓,就这么走回去也是可以的。


    大门越来越近,他已经看见门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了。


    一辆货车刚刚开出公司,进出杆还没放下,李肖准备顺势从车辆通道出去,却在左脚跨出园区的那一瞬间,重新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被永远地困在了公司里。


    无人知晓,无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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