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五这天,夏淮拿着重新写好的申报书,信心满满的敲响梁聿办公室的门。
“请进。”
刚推开一条门缝就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脑子还在犹豫要不要进,手已经飞快的把门打开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欠手,真想剁了。
“夏淮?!”一道惊讶的声音响起。
他抬头看过去,就见到小徐一脸瞠目结舌的样子。
“这就是我们馆长梁聿,你那天问过的。”小徐十分激动的给双方做介绍,“馆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扎染工作室的老板夏淮。”
梁聿看着夏淮点点头,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夏淮稍好点,倒是对小徐友善的笑了笑,但没有给梁聿一丁点眼神。
许是双方反应都过于平淡,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热切,小徐觉得自己的心情没人能懂,目光在双方脸上逡巡了两圈后,遗憾的叹了声气,走了。
离开的时候夏淮还笑着给她摆了摆手。
门刚关上,笑容立马消失。申报书往梁聿面前一放,非常不客气的走到对面坐下。
“你同事没看到咱俩热情的客套,很惋惜的样子。”夏淮手肘架在扶手上靠坐进椅子里,那个气势仿佛他才是这个办公室的主人。
刚才小徐在的时候梁聿坐的笔直,这会儿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个,他也随意起来,翘着二郎腿翻看申报书。
“那她还是惋惜吧。如果看到我表演跟你握手,你表演视而不见,我怕她会尴尬的哭着跑出去。让人看到以为我对她图谋不轨了,影响不好。”
夏淮嘴角抽了抽,嘴快的回道:“你本来也不像个好人,让别人误会很正常。”
“是吗?”梁聿正看着申报书,抽空抬头扫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这么认为,我对你图谋不轨了?”
夏淮抬手打了自己嘴巴一下。
让你嘴欠!让你嘴欠!
梁聿没有刨根问底的要一个答案,仿佛只是随口斗嘴,继续看申报书。夏淮也没有再打扰,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着。
夏淮不擅长写这种材料,所以写的时候抓耳挠腮特别费劲。但梁聿却不一样,他看得很快,很多部分他扫一眼就能抓住精髓,指出问题。
几分钟后,梁聿拿了一支笔敲敲纸的边缘,问道:“能在上面写字吗?”
夏淮正看着窗外出神,听到动静他点点头。
得到许可,梁聿夹着笔的手冲他招了招,让他过来自己这边。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一块用白玉雕成的雕刻品。夏淮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像一只狐狸精在冲他招手,仿佛要不怀好意的勾引他。
此刻,那个雕刻品放下笔,三根手指捏在一起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干嘛呢?”梁聿问。
夏淮回过神,眨了眨眼往他那边走过去,嘟囔了一句:“没干嘛。”
但梁聿这回好像不打算放过他,偏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盯着我手看半天?”
“我……”小动作被戳穿,夏淮有点儿局促,站到他旁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你什么?”梁聿用促狭的目光看着他。
“我对象手比你好看多了!”他被逼急了,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梁聿挑了一下眉,无所谓的点点头,翻着申报书给他圈了好几个地方:“刚刚圈的这些,全改。”
夏淮:“……”
停了两秒,夏淮指着他鼻尖破口大骂:“公报私仇!你还是不是人了你!你个畜生!”
被人指着的感觉并不舒服,但梁聿没动,任由夏淮指着自己,甚至伸出手握住他的指尖,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对莫名背负的罪名没有任何辩解,反而耸了耸肩,那意思好像是默认了自己就是在公报私仇。
“……”夏淮猛地抽出手,因为速度太快还不小心扭了一下食指,但他顾不上痛,“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那你现在见到了。”梁聿合上申报书,捏着一角递给他,看着他的时候依然是一脸无所谓的欠打表情。
申报书在阳光的照射下反着耀眼的白光,夏淮垂眸站着。他想看看梁聿,想从他的表情窥见一斑,抬眼的那一刻却被光刺的睁不开眼,看不清人。
他快恨死梁聿了,想不通梁聿为什么总是报复他,明明在此之前他们完全不认识。
上学的时候总流传着一句话,喜欢谁就会捉弄谁。但他已经明确说过很多次自己有对象,所以完全不相信梁聿是因为喜欢才总是捉弄他,况且那些事情在他看来就是很没素质的恶作剧。
不就是改吗,写论文的时候比这改的次数多多了,有什么好怂的。
夏淮强迫自己忽视眼中的刺痛,迎着光直视他,抽走申报书一字一句的说:“你给我等着,下回再需要改我是你孙子。”
梁聿回望着他:“静候佳音。”
***
回去的路上夏淮给司玄打了个电话。
之前不想让他帮忙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已经面临分手,再让他知道自己连个申报书都写不好,岂不是更要看低自己,更觉得分手选择正确无比。
但今时不同往日,梁聿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宁可让自己人看低,也不能让一个外人看笑话。
“喂?”电话很快被接通。
“这几天有空吗,帮我个忙?”夏淮问道。
其实自从司玄提出分手之后,他一直都很抗拒跟司玄见面、聊天,总觉得下一句就是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话。
若非迫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开这个口。
一切都是拜梁聿所赐!夏淮心想。
“今天晚上?”司玄有点意外,顿了一下说道。
“可以,我晚上去找你。”说完飞快的挂了电话,挂断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他说是什么事。
服了,人怎么可以没出息到这种地步。夏淮锤着方向盘愤愤的想。
时间还早,夏淮先回了趟家,一进门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查非遗资料,楚岚月来敲了好几次门他都没理。
光线渐渐变得昏暗,只剩下一台电脑闪烁着刺眼的蓝光。夏淮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实际就是睡着了。
前几次申报书上需要修改的地方梁聿会把问题说的很清楚,他照着改就行了,完全不费功夫。
但今天他从办公室走的时候堵了一口气,拿着东西扭头就走,梁聿自然也没来得及跟他说问题。
现在可倒好,硬气是硬气了一把,可他找了一下午资料,看得头晕眼花,依旧两眼抓瞎不知道问题所在,索性睡一会儿,晚上再说。
这一睡,倒是梦到不少以前的事。
夏淮从小有个毛病——依赖心理特别强。他很清楚这个问题,但他没改过,也不想改。他始终觉得既然身边人能尽可能的给他提供帮助,让他什么心都不用操,那他又何乐而不为。
只有在没人帮得了他的情况下,才会勉为其难的动动脑。
比如高考。
美术单招结束后夏淮给学校提交申请在家学习。所有人都以为他一个富二代不会有学业压力,肯定是打着学习的名义出去吃喝玩乐,直到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大家啪啪打脸。
夏淮以近六百分的成绩考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那年夏天很热,教室里的空调被偷偷调到16度,依然阻挡不了毒辣的阳光,以及少年少女们的躁动难安。
他捏着成绩条靠在讲台旁边,风扇把纸条吹的上下摆动,他就这么垂眸看着。周围的人一拥而上,对他说着或真或假的祝福,很吵,又很安静。
曾经在他耳边疯狂叫嚣的人全都闭上了嘴,看向他的目光既羡慕又嫉妒。
但他没有得到快感,只是觉得这是自己付出努力赢得的回报。他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因为高考没人帮忙,只能靠自己。
后来大学四年匆匆而过,他作为优秀毕业生顺利毕业,许多顶级设计公司向他抛来橄榄枝,却都被他一一拒绝。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需要他靠自己的阶段已经全部结束,他终于可以回家当一个真正的富二代啃老族,把曾经别人扣给他的帽子全部戴上。
这才是能让他获得快感的事情。
手机一直握在手里,此时正在嗡嗡嗡的震动。
夏淮听到动静醒过来,伸展了一下僵硬的手,按下接通。
“喂?”睡了一下午,他声音有点哑。
“我下班了,你可以现在过来。”司玄在那头说道。
他闭上眼缓了一下神,才想起来自己跟司玄约好了。
“行,”夏淮看了眼时间,六点多,“你吃饭了吗,要不要给你带点?”
“直接过来吧,我做饭。”
夏淮说了声“好”便挂了电话。
说是让直接过去,但毕竟是让人家帮忙,关系再好他也不能空着手去。
况且这个申报书估计一时半会儿改不完,索性拿上车钥匙去附近的超市买点吃的喝的。
夕阳西下,路上人潮涌动,正赶上晚高峰,路上堵的像便秘。
他呆呆的看着前方,思考着等会儿要怎么跟司玄打招呼。
自从司玄提过分手之后,他们之间就变得异常尴尬,比陌生人还不如。
但他的想法很明确,绝不分手。他一直都相信司玄的人品,哪怕是旧情复燃,也不可能是以出轨的方式。
司玄一定有其他原因,他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被甩了。
“嘀——”
还没思考出个结果,夏淮就被后面狂躁的喇叭声打断了思绪。
他踩下油门的同时下意识的瞄了一眼后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