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哪怕不考虑他天生能够听到的、那些混沌嘈杂的声音传递的信息,她的暗示也足够浅显明白。
浅显到令他一瞬间甚至产生了“担心”,担心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轻易解读……
可知道又如何,他根本不想赴约。
只消在回忆中见到姜歌云,便会让他脑海中的声音无法遏制,从那四人进了山庄开始,他已能察觉到她的存在,更何况更密切的接触。
他从未遇到过让他如此深受影响的生物,事情似乎有些脱离掌控了。
这意料之外的相遇,少见的,让他产生了些烦躁。
上一件事刚刚结束,他懒得更换身份,正准备随手解决此间问题后让“程熙”也就此失踪,那所谓的再会约定他压根就不记得。
没想到竟又遇到了她。
不过他没有别的想法。
他向来擅长平息欲念、谋定后动,向来看不上被直白低级欲丨望驱动的人。
他只是觉得意外罢了,身处那样的危机之中,她竟然还好好活着。
他冷眼看着姜歌云如何等待他,又如何躲开那形状怪异扭曲的打更人,准备旁观她如何离开,不想竟听到了……
他不由闭上双眼。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是如何现身的。
察觉到的时候,已经看到她扑过来的身影,她没有熏香,按理来说身上只有浅淡的皂香才对,可他却似闻到了那肌肤、骨骼、血液间涌动的香气。
他低头看向她。
目光从她的锁骨起,上至那脖颈间随着呼吸浮动的黑色枷印,下至——她心脏深处埋藏的尖锐之物。逡巡、黏连,最后,回到那双清透琉璃般的眼睛。
他想,不能被如此影响心绪。
他擅长默不作声的吞噬和厮杀。
他将以此结束这次失控。
*
注意到程熙好像在看向别处,回避她的视线,姜歌云忽而意识到,自己在他的眼中好像……还是个……疑似杀害了他胞妹的嫌犯……
她纠结了一瞬,倾身向前,打破了安全的社交距离,与他对视。
她正要为自己辩驳几句,在开口之前,发现对面的人竟后退了半步,不再继续用那温和的笑意对人,目光沉沉如深潭。
啊……果然。
或许是刚才经历的余波影响,她的心脏不住急速跳动,吵得令她更添了几分焦虑。
姜歌云索性又往前走了半步,直接伸手抓住了程熙的小臂。
无视掉那一瞬的僵硬,她急切道:“程郎君,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
“我真的不是杀害素光的凶手,我比任何人都想查出案件的真相!唯有这点,请相信我!”
程熙闻言,盯着她的视线缓缓移动了一下,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并没有开口回应。
姜歌云察觉到这纠结,明白过来:他还是不相信自己。
也是,空口白牙说着这种话,谁会相信呢?
她原本不想用这种方式证明……
姜歌云做了个深呼吸,拨开外衫,从腰间解下了那柄匕首。
她双手托起那匕首,举到程熙面前,道:“程郎君想必可以认得出程家的徽记?可曾从郎君的母亲那里听闻过,你过去是遇到过我的。”
程熙扫了一眼被她松开的小臂的位置。
袖子尚还皱着,甚至还留着余温。
他声音平静,回复道:“家母早年已过世了。”
这消息对本就遭受各种打击的姜歌云来说,又是一次痛击。
不久前她还设想过从京城归来与程母会面的场景,想过如何向那位母亲表达歉意。
更进一步的,她甚至想过剩下的时间不够,注定被系统抹杀的话,能在这段时间里为程母做些什么,以保证对方的安全。
……
姜歌云摇了摇头,平定了情绪。
她仍托举着匕首,保持着与程熙四目相对,道:“抱歉,提到了郎君的伤心事……不过还是希望郎君相信,郎君的母亲应该和郎君提过,在瀛州,曾为郎君定下过亲事?”
程熙的目光很平静,煊赫灯光掠过他的睫毛、鼻梁、双唇,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些许阴影。
看不出他是否知道这个消息。
姜歌云咬了咬唇,道:“即便没有提过,郎君应该也认得,这是程家的信物,且素光应该没有这样的物品,不可能是我盗来的。”
对面人动了。
从会面开始,他就一直是回避的姿态,此刻终于向她伸出了手。
他的右手轻轻拂过姜歌云掌心的匕首,视线在其上流连,看起来十分专注。
这过程比姜歌云想象的还要难熬。
方才情急之下真的伸手拉他时,她并没有什么感觉,此时隔着匕首,她双手的掌心能够感觉到对面人的动作,反而……
嗓子有些干涩,她轻轻咳了一声。
程熙收回了右手,垂在身侧,看不清动作。
他的语气中带了些疑惑:“这的确是程家的东西,姜姑娘为何会有?‘亲事’指的又是什么?”
姜歌云的脸颊有些发热。
她不想显得有什么逼迫之意,只想用作旁证,可“定亲”这种事,直接说出来,实在是让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做都做了,也没必要继续犹犹豫豫。
她双手握住匕首,收回胸前,心一横道:“我便是与郎君有婚约的瀛州姜家娘子,姜歌云。”
说罢,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姜歌云语不停歇地道:“我说这个不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只是想证明,我此时所说的是出于好意,还望郎君相信我,况且那日,郎君曾亲眼见到我落入陷阱,我没有杀害素光的动机和时间……”
说到最后,她已有些无力,程熙不信她,像裴雪霄那样坚持认为她是凶手,倒是更加情有可原。
凭什么相信她呢?混乱的解释?极有可能是刻意伪造的不在场证明?苍白的一面之词?
姜歌云垂丧地低着头。
却听得程熙道:“我相信娘子。”
她不由带着惊喜抬头,为这意外的信任。
为这对她来说几乎绝迹的珍贵的信任。
姜歌云正要说什么,忽听得打更声接近。
她当机立断,将匕首重新放回腰间,抓住程熙右手小臂,引他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行。
程熙似乎有些疑惑,小臂在她手中微动了一动。
姜歌云回身。
背后灯烛如星,发丝晃动,双眸明亮,少女伸出手指,轻轻做了个“嘘”的动作。
程熙不再出声。
向打更人的反方向走了段距离,根据系统的判断,两人暂时安全,姜歌云不敢停下,仍抓着程熙,一边走一边小声交代:
“郎君来的路上并未遇到那打更人吧?这庄园奇诡之事颇多,我们避开那东西行走比较好。”
程熙低声回应道:“好。”
无论是对方交托的信任,还是此时的反馈,都让姜歌云很是受用。
她的心情好了不少,但也不忘谨慎,保持着小心,循着方才自己重新规划好的路径前行。
她轻声道:“不知郎君是怎么到的这园子,我是因为三位照夜使要引我去面见公主,想是路上无意间触犯了禁忌……”
不是的,系统都承认了是它搞鬼。
可这话不能和程熙说。
她道:“……机缘巧合来了此间,据照夜使所言,需找到正确出口,方能离开。”
程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如此,有照夜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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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侧,想必很快就能脱离……姜娘子想要早些离开吗?”
姜歌云心道,这也不是她想不想能够决定的,有些无奈地说:“恐怕没有郎君想的那么容易,三位照夜使曾亲口和我说过,不能保障顺利离开。”
“这样么?”程熙垂下双眼。
姜歌云在他身前,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推测他应是有些担心和失落,安慰道:
“郎君莫急。
“明日早晨我们一同向庄主作别,到时你和我们一起,如果能顺利离开就再好不过,即使不能……也请务必与我们同行。”
说到这里,她想起晚间宴席中坐在两人之间的那个姑娘,她回头问道:“郎君……”
程熙方才一直低着头?
姜歌云不确定是不是看岔了什么。
停顿了片刻,见对方抬起头,仍是往常平静的模样,她继续道:“今日宴上的那位姑娘,可是郎君友人?”
程熙温声回她:“并非,门前巧遇罢了。”
姜歌云想了想,道:“如果能说动那姑娘和我们一起走,倒也是件好事,明日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程熙点头应下,像是对她说的任何东西都没意见似的。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众人寝舍附近,姜歌云松开拉住程熙的手,笑道:“多谢郎君以信任相托。”
对她来说,这是久违的珍物。
除了素光和云水观主,恐怕已无人信她。哪怕表现友好的裴雪意,那少女多半是因为对自己能力的自信才如常待她,平日里暗含警惕,几番试探如绵里藏针,相携而行也多是为了近身监视。
很有迷惑性,但姜歌云偏偏可以察觉到,她自觉很会认人,这便是一个例子。
程熙笑了,似是无意一般,道:“明日恐有寒风,娘子记得添衣。”
看着眼前人,姜歌云保持许久的警惕瓦解了些许。
离开不见光的梅园,此处虽是寝舍,却也彻夜灯火灼灼。
姜歌云能够清晰看到程熙温和的、浅淡如琥珀般的双眸,光彩在其中盈盈流转,让她呆了一呆。
此前她还在心中调侃剧情会不会安排谢既明与裴雪意产生什么吊桥效应,现在看来……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被吊桥效应影响的恐怕是她自己。
姜歌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因而也没有想过,这生理反应除了吊桥效应、少女心动,还有可能是某种本能的恐惧与警惕。
姜歌云道:“郎君,明日再会。”
程熙点头道:“姜娘子,明日再会。”
*
直到已分别了许久,直到来到了姜歌云现在的住处,她才彻底回过神,心跳恢复如常。
她总觉得刚才她想要讲的话还没有讲完,还不能这样分别,可细细想来,又想不出什么可说的。
姜歌云对这种情绪很是陌生,在这样那样的思索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枷印忽而烫了她一下,她不明所以停下,待得那不适感消失,继续举步前行。
蕴灵庄园空余的房间不少,足以让每位客人独居。
因是同行者,她与谢、裴三人的住处相邻。
无论有没有人住,每个房间均是亮堂堂的,无法通过有无灯光来判断是否有人居住,以及众人的状态。
姜歌云入住时,还在紧张今夜相会是否会顺利,并没有和侍人多说,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尝试问过:睡觉的时候这灯究竟能不能给灭了。
她的睡眠质量可不算好……
如此这般想着,姜歌云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门内有人在。
桌上热茶氤氲,那蓝衣少年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触,描摹着轮廓,听到门开的声音,才缓缓抬头。
裴雪霄问:“姜姑娘,夜间出行,是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