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无声的寂静蔓延在二人之间,两个少年四目相对,周遭只有细雨微靡和竹叶摇动的声音。
雨水自竹亭歇山顶汇聚成流,顺着牡丹雨铃而下,叮铃轻响随微风吹到耳畔,张知白看着乌穗雪,在微凉潮湿的风里隐约闻到了旧日的腥血味道。
眼前人眉目与他噩梦中的别无二致,却又处处不同,同样的雨中,他望进同样的一双眼,见到的是截然不同的灵魂。
——“何必在无人所知的道路上蹉跎百年。”
多年前夜雨里那句朦胧的话回响在张知白脑海,张知白内心一时不知是可笑更多还是厌恶更多,他踽踽独行千年未曾悔改,世间众生没有一人窥见过他的路途,询问过他的蹉跎,唯有眼前人。
唯有这生来就必须与他你死我亡的宿敌。
大抵是长久的缄默让乌穗雪察觉了什么,乌穗雪神色一僵,抬手摸上后脑勺开始转移话题,“我,我就随便问问哈哈,不想答也没事,我,呃,我跟你说说我吧。”
转移得很生硬,但张知白没有打断他。
“我在自己的世界就是个普通学生,刚开始到这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考试考出了幻觉,怎么一醒来矮了那么多,年纪都小了三岁。”乌穗雪笑道,“虽然不用期末考试挺开心,但到一个陌生世界,我还是……挺害怕的。”
乌穗雪扣紧手,低头叹笑道:“……真的很害怕啊。”
“每天晚上都要做噩梦,想我的乐队怎么办,我的同学怎么办,我的家人怎么办……一圈圈想,一个个想,一想到我会在现实世界消失,我就压力很大。”乌穗雪垂眼,“压力大到没办法,只能去种萝卜钓点鱼……还蛮有用的。”
乌穗雪忽然朝远处指了指。
张知白顺着看去,方才没注意,乌穗雪指了,他才发现远处竹林小屋下被犁开几块田,湿润的土地已经长出清脆幼苗,翠绿的叶片下莹润的白萝卜正露着脑壳。
“……你才来几天,连田都开好了?”
“我自有妙计。”乌穗雪谈到种田沉重便一扫而光,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从亭栏起身跃下竹亭,微雨中翩然转身看来时,眸光好似灿星,少年意气十足。
“要来看看吗?”
张知白扫了眼旁侧要绕一大圈才能走下去的亭廊,懒得走,更懒得淋雨看萝卜,刚要开口拒绝,乌穗雪伸出手,“从这边跳过来就好了,我接住你。”
“……”张知白看向他,“你,接住我?”
“昂。”乌穗雪傻呵呵答,“一米,不高。”
张知白嗤笑一声,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幼稚可笑行径,当他是谁,十来岁的小……
他对上乌穗雪眼神。
非常窝囊且大胆的眼神,犹犹豫豫,闪闪烁烁,根本不敢直视,但是又藏不住一点事,就差把疑惑张知白是拿架子放不开还是生病跳不下来写在脸上。
张知白默不作声看着他,随后,面无表情抬手,攥紧自己的外披,朝前踩上栏杆。
“蠢货。”
清冽音色扫入乌穗雪耳膜,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翻飞的白衣绣锦就到了眼前,微凉的指尖搭上他的手心,倾散的墨发袭来一股清苦的冷香,那刻时间变得异常缓慢,像是将一只轻逸的白雀捧入掌心。
连呼吸都怕惊扰。
然而下一刻白雀狠狠踩了他一脚。
“痛!痛痛痛……”乌穗雪连退好几步,刚抬头想问他干什么,就见张知白站在原地蹙眉,扫了眼自己衣摆沾上的雨水,抬眸半怒半怨瞪了他一眼。
乌穗雪要出口的话瞬间被这一眼瞪回喉咙。
……实在是连生气都好看得没话说。
乌穗雪对着那张脸欲言又止几次,最后认命把话咽下,揉了揉通红的耳尖,走到张知白面前无奈开口:“雨天路湿,你要是介意,我帮你挽一下袖子。”
“你不如祈祷你能种出来点入眼的东西。”
张知白身侧灵阵闪过,雨水从二人身上隔开,“敢在我的地盘上开我的田,你还是头一个。”
“你的地盘……”乌穗雪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张知白从他身侧走过,他迟钝的神经才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睡的竹林木屋,又难以置信抓住自己身上这身衣服,这几天在木屋内生活的无数场景从他脑海里飞速闪过,乌穗雪脸颊瞬间爆红!
等,等等等!张知白?啊?
什么意思?意思是他这几天睡的都是张知白的床,穿得都是张知白的衣服,呼吸的都是张知白呼吸的空气吗!他就说为什么屋里全是剑谱,为什么所有衣服都短一截!!!
“天哪……”
乌穗雪闭上眼,感觉自己死期将至,但心如死灰的同时又有种极其轻飘的恍惚感,胸口和血管都像有火在烧。
这边他还在头皮发麻手脚酥软,那边罪魁祸首已经云淡风轻走到萝卜田边,垂首凝视须臾,抬脚踢歪了最边上的萝卜。
萝卜翠绿的叶子盖下来,没反应。
张知白面无表情,又用脚尖踢了一下。
萝卜头开始冒冷汗,但由于雨天,不太清晰。
张知白盯着它,手心凝出灵剑虚影。
被踢的萝卜终于炸了叶子,大喊一声,疯狂支棱着萝卜腿从田里蹦出来,连滚带爬朝乌穗雪跑去。
张知白看着它撞在乌穗雪腿上,扒拉着他腿叽里咕噜大喊,喊得撕心裂肺愣是没把灵魂出窍的乌穗雪喊回魂,反而还自己呛得咳嗽不断,最后只能边咳边抬起萝卜腿踹他!
萝卜:##¥%%@……
估计是骂得太脏,乌穗雪终于醒神,刚朝萝卜看去,萝卜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用根本就没有手指的手指着张知白,叽里咕噜地痛哭流涕。
张知白新奇地扬眉。
“四境六洲,非灵植灵物不可成精,”他含笑开口,“是系统?”
“啊?”乌穗雪脸上薄红未褪,眼神有些闪躲,“哦,是,是系统给的新手礼包,抽出来的,相当于我在这个世界的指引,叫萝小布。”
“除了指引,还有什么作用?”张知白又问。
萝小布还在叽里咕噜,乌穗雪像没听见,“就,种萝卜,可以缩短生长时间,然后,什么效用的萝卜都能种。”
张知白没说话,瞧上去有点失望,乌穗雪见状又补了一句,“还会点阵法和剑法。”
这个张知白有兴趣,“什么阵法,”他垂眸看着萝小布,“你的萝卜屏障?”
“咕噜!”萝小布叶片再度炸起,这个问题实在太敏感,哪怕是萝卜脑都知道不能回答!它就差张嘴咬乌穗雪,却被一双手抱起,乌穗雪把它按在怀里,沉默须臾后,抬眸看着张知白,“如果我说是,你要杀了它吗?”
萝小布:“?”
微雨渐停,张知白站在沉闷的苍翠之中,没有回应。
乌穗雪垂眸,“……你今天来找我,肯定是要跟我说同体连命的事情。”
他按住萝小布踹他的脚,“能跟我说那么多无关的事,是因为你答应要补偿我,对吧?”
张知白没有否认,话音很淡,“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而且凭什么。”
“……我也不理解,我来到这个世界也问这个问题,为什么,而且凭什么。”乌穗雪轻声道,“但我问不出答案,你在我这也是一样的。”
两人四目相对。
须臾,张知白偏开眸,“在找到解除方法之前,我不会再杀你。但你不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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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我视线,非我许可,不能踏出这后山,不得踏入除此地外任何明周地界。”
“囚禁我啊?”乌穗雪道。
张知白堂而皇之看来,显然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乌穗雪早就料到这种结果,叹气道:“那我也有条件。”
张知白:“说。”
“教我仙术剑法自保。”乌穗雪道,“你不能保证你永远在我身边,不能保证我不会遇见除你之外的危险。”
“可。”张知白点头应下。
“行动范围扩大一点,至少要到你居所。”乌穗雪又道,“万一我出事,却被困在后山,那就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行。”张知白犹豫应下。
“最后一个。”
乌穗雪敛眸,有些踟蹰,“你告诉我,这个屋子,你住了几年?”
张知白一顿,似乎没想过乌穗雪会问这个问题,他抬眸扫过身侧竹林木屋,关于此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沉吟两秒没想起来,干脆随口胡诌:“几个月吧。”
乌穗雪双眸张大,看向他的眼神逐渐复杂。
“几个月……?”
语气也透着怪异。
但他具体想什么,张知白完全懒得管,该补偿的补偿了,要交代的也都交代了,他无意再待下去,说了句有事传音,便转身下山。
乌穗雪看着他远走的背影,等到白衣消失于靡微烟雨,他才把萝小布放下。
萝小布落地就踹了他一脚,指着天叽里咕噜。
乌穗雪挡开它,“我知道,我又不傻,当然知道他跟我只能留一个。”
萝小布双手抱臂:“咕叽。”
“没有,”乌穗雪无奈,“我没喜欢他。”
萝小布冷笑,“咕叽叽叽叽……”
乌穗雪被它笑得发瘆,弯腰推开它,“回你的田里,你不进去生长速度就快不了。”
“咕噜?”萝小布被他推回坑。
“我去补觉,”乌穗雪揉了揉胸口,“我还是个病号呢。”
萝小布用叶片翻了个白眼,彻底缩回坑。乌穗雪笑了笑,抬脚朝木屋走去,却在屋门口停下。
知道这是谁的屋子之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变了,乌穗雪甚至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明明前几日从未闻见,此时此刻站在屋外,居然隐隐嗅到一股和张知白身上如出一辙的沉檀雪香。
“……”他头疼地揉了把头发,想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清出脑外,然而走进屋子,思绪不仅没有理清,反而愈发生动,生动到每一处的曾经都跃然眼前。
这里布满十几岁的明周白在未逢命运巨变时的痕迹。
铺了三层金丝软垫的书架边,剑谱四散笔墨凌乱的书案——他喜欢看书,学剑谱时手会拿笔跟着一起画,画技惨不忍睹但很乐在其中,只是画完就扔,大概是从小被人娇惯长大,对收拾东西毫无概念。
剑痕深亘的地板角落,有很多堆在角落的玉雕碎片——就算是极品的灵玉在少爷手中也跟废纸没有差别,少爷能用顺手的刀具只有剑,于是什么都要拿剑刻,搞得雕一个碎一个,成品没看见,屋子倒是被戳了许多洞,一下雨就长蘑菇。
乌穗雪指尖抚过蘑菇,轻笑一声,起身走向床铺。
木床很大,帷幔垂笼,伸手撩开垂幔时,入眼的除了天蚕棉丝的锦绣被褥,还有几乎能将人围起来的枕头。
乌穗雪眸光微动,笑容逐渐淡去,“……你肯定是不记得了。”
“这么多痕迹,”他极轻喃喃,“怎么可能才只住过几个月。”
“……轮回有这么长吗,张知白。”
无人回应。
只有身后不远处,一捧幽幽飘荡的灵光,在目不转睛凝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