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次崩坏的世界】
潮湿的腥味。
耳畔是淅沥雨声,打在竹叶上,落在窗沿边,在浓夜里寂静又喧嚣。
张知白从最后一个人身上抽出剑,再也无法支撑,力竭瘫坐在地。他身上脸上全是血,胸腔不断起伏,泪水顺着眼睫坠下,砸入地板蜿蜒的血泊之中。
身前传来脚步声,张知白缓缓抬眼,泪睫与雨夜模糊那人身影,他却还是瞬间认出,立即想倚剑起身,腿脚却重如铅铁,根本动弹不得。
耳鸣嗡响耳畔,张知白压抑着哽咽,那人单膝跪在他近前。
玄衣深沉,夜色中宛若逃不开的厉鬼。
“知白。”
张知白咬牙。
那人影子盖住他,他看了他许久,才轻声开口:“……为什么还是恨我?”
“这一轮我已经将剑骨留给你,也没有动金陵,你还是高坐明堂的明周剑,为何还是这般恨我?是因为第一轮恨意未消,还是……你想连同这天下一同拯救?”
张知白没有说话。
“——”很低的笑声。
笑声里不带任何贬折,反而浮着些许无奈,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在俯视渺小的蝼蚁,又像主人在容忍心爱的宠物。
“知白,”他叹气,“你和他们不一样。”
“何必在这无人所知的道路上蹉跎百年。”
他伸手,指尖扫过张知白耳侧鬓发,“你是这世间最特殊的一部分,本就无需为那些无足轻重的东西与我玉石俱焚。只要你想,这四境六洲所有宝物,这世间光鲜亮丽的一切,我都可以捧到你眼前。”
张知白抿紧唇。
“只要你想。”
那人指尖抚上他脸颊,侧头靠近他唇畔,似乎是想吻他,然而下一瞬,一道锋锐的剑气猛地从他脖颈擦过!
热血涌出,那人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看着张知白一点、一点抬起血红的眼,嗜血的目光死死攥住他的面孔。
“……我早有一日杀了你。”张知白漆黑眼瞳里泛出惊心的恨,“连同你背后该死的天道……早有一日。”
“呵……”极轻的笑声从那人唇畔咧出,他定定看着张知白,眼神中透出近乎痴狂的迷恋。
“好啊。”
“我拭目以待。”
*
细雨连绵。
张知白睁开眼,熟悉的锦绣帷幔引入眼帘,胸口的刺痛泛开,他难忍地蹙眉,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先闻到了清苦的药香。
侧过头,浅粉色的身影朦胧在帷幔外,像是在煎什么东西,边煎边抬手抹眼泪。
克制的哭声传入耳畔,张知白忍着疼撑起身,虚弱开口:小桃。”
煎药的身影一顿,难以置信回头,在对上张知白视线的瞬间,眼泪决堤而出,匆匆朝他跑来,一把掀开床帘帷幔扑进张知白怀里!
“呜哇哇哇——”小桃伏在他身上痛哭,“少爷,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张知白身子僵住,他看着小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犹豫半晌要不要推开她,最后还是忍着洁癖,把手放在她后背,轻轻安抚她。
等人稍微冷静一点,他才看着自己满身绷带,开口问:“怎么回事?”
小桃死死咬住唇,通红眼眶里的眼瞳瞬间变作黄金竖曈,凶煞毕露。
这副反应证实了张知白心底的猜测,他拍着小桃后背的手一顿,复杂道:“乌穗雪?”
“妖术……”小桃咬牙切齿,“绝对是妖术,真是卑鄙!早知在稻花村时就应直接杀了他!!!居然敢对少爷你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声音都在耳畔扭曲,张知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摸上自己胸口,“他还活着?”
“如果不是那妖术他怎可能活着!”小桃撑起身,竖曈扩张着,几天前的景象浮现眼前。
她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一幕。
幻境崩塌那刻,她从保护阵中苏醒,抬眼就看见了灵剑穿透乌穗雪胸膛,但紧接着血液从张知白胸口狂涌而出,那刻自己凄厉的喊声,乌穗雪震惊的眼神,还有岳山惊诧的脸全部化作空白。
她冲上去按住张知白,血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慌乱无措之中,岳山爬来给昏迷的乌穗雪施加治疗,两人伤势才见好。
小桃见状大脑嗡鸣,当即把张知白和乌穗雪全部带回金陵,用仅存的理智告诫自己不能惊动明周,只让岳山看着二人,自己连夜从外面带回了一位观青医阁的仙医。
那位仙医抢救整整一夜,出来时说的话至今仍回响在小桃耳畔。
“诡异的同体连命。”仙医脸色凝重,“完全探查不出来源,但公子的命只怕今后就与那少年绑在一起了。”
“绑在一起?”
小桃从没有一刻这么想杀一个人。
仙医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藏在衣袖里的指尖悄然变化,尖锐兽爪缓缓显露,令人窒息的威压自她身上铺开,仙医登时蹙眉,低声警告:“阿玲。”
小桃下唇咬得血肉模糊,她用尽全力,才将自己的目光从昏迷的乌穗雪身上撕开。
“我知道。”她发抖道。
那之后,她竭尽全力才抑制住自己的杀心,压抑得太过分,小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几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每天一睁眼就在掉眼泪,又因为同体连命太过敏感,不能告知明周,只能事事亲力亲为。
亲自照顾乌穗雪,亲自给张知白换药,看着自家少爷被那混蛋连累,一边心疼一边气愤,抹眼泪抹到今天。
简直越想越委屈,小桃嘴一撇,眼泪又开了闸,“他怎么,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啊……那么大的伤口,那么多的血……我真的很讨厌他呜呜呜……就算他每天都送萝卜过来,我也很讨厌他!!!”
她又捂着脸扑在张知白身上,张知白一怔,“萝卜?”
小桃忙着哭,只抬手指向房间角落。张知白顺着看去,那里堆满了新鲜的白萝卜,每一个都圆润饱满,泛着某种“一看就很好吃”的光泽。
繁杂的思绪淡去,张知白看了萝卜许久,哑声问:“他在哪?”
“……我不敢把他放太远,就,安置在了后山竹林。”小桃抽噎道。
*
明周氏后山。
竹影苍翠,细雨如针,乌穗雪倚靠在竹亭亭栏边沿,愣愣地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黛影。
他披着浅白外袍,微卷的长发扎了高马尾,淅淅沥沥的雨染开后山浓郁的青绿,也濡湿他清俊秀逸的眉眼。
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异常入神,等到张知白站在他旁边,他才一惊,差点直接从竹亭上翻下去。
张知白垂眸看着他。
他没束发,如瀑青丝只挽了碎发在耳鬓后,大病初愈,脸上都没什么血色,穿着松垮的白衣站在身边时,像一座精雕细琢的白玉像,瞧着安静又温婉,让乌穗雪想到了雨后的玉兰花。
两人无声对视须臾,乌穗雪在亭栏重新坐好,他往旁边挪了挪,离张知白远了点,忐忑开口:“小……小桃,没有跟着你吗?”
“我一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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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知白拢紧外披。
“这样。”乌穗雪点头。
沉默。
“……”乌穗雪攥紧手,偏眸看了张知白一眼,见张知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舔了舔唇,“那个,我瞧这雨也不小,过来的时候,好像没见你打伞?”
“没有。”张知白道。
“……哦。”
又是沉默。
乌穗雪袖子里的手指要搓烂了,他盯着自己的脚尖,绞劲脑汁想着别的话题,但此时此刻两人相见这个气氛,聊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正搜肠刮肚,一道无声的注视落在他脸上,乌穗雪瞬间僵住,一眼都不敢往那边看。
身旁人端详他许久,才淡然收回眼神,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微冷的风吹来,细雨汇作水珠从竹叶片尖垂落,乌穗雪看着葱郁竹影,提起嘴角道:“我能问吗?”
他回头看来,“你没有在因为我的‘免死金牌’生气吗?”
张知白一怔,薄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少年那双明亮里带着苦涩的桃花眼,还是把话吞了下去,半含着眸不说话。
乌穗雪一怔,意识到张知白的意思是“在生气,但也允许你问”,眨了眨眼,无奈扬眉笑开,笑完他偏头看了雨竹一会,才再次开口:“你的伤,好点了吗?”
没有回应。
乌穗雪还是盯着雨幕,“我送去的萝卜,小桃都没收。我们一样的伤势,我比你早醒,是因为有当时604个萝卜加成的体力值……你要是吃得惯的话,可以试试,还蛮有用。”
“……嗯。”
这次有回应。乌穗雪微垂眼睫,“岳山怎么样了?”
“走了。”张知白开口,“他私放死仙傀,瞒不了多久,很快玄天就会通缉他。”
“……死仙傀屠杀天工域的时候,他被墨子钟关在天工域地牢里,不知道实情,放出死仙傀是因为他不信墨子钟的造物会做这种事,想调查当年真相,也想修复它体内的璇玑晷。”乌穗雪道,“事出有因,通缉应该网开一面。”
“璇玑晷告诉你的?”
“昏迷的时候看见了。”
“还看见了什么?”
“……挺多的。”乌穗雪望着竹林,目光逐渐渺远,“璇玑晷操纵死仙傀屠杀天工域,墨子钟拼死击毁璇玑晷,明周剑修一剑惊天,烧雪野融化一切血腥,还有……”
他话音消失。
张知白瞥向他,“还有什么?”
乌穗雪微抿唇。
还有你。
幻境最后那一刻,他是真的由心底憎恨张知白,但灵剑穿透胸膛,血液却从张知白心口漫出时,他所有委屈所有憎恨都化作一片茫然,满眼只有张知白那刻失神的眼和染血的衣襟。
无数场景突然就有了解释:为什么在稻花村时要问他做了什么,为什么每次他受伤就会跟着脸色煞白,为什么明明可以杀却一次次放过他。
原来你会跟着疼。
……原来是你也会跟着疼。
但疼依旧要杀掉我,理由是什么?
乌穗雪回头,雪白清瘦的身影落入眼底,张知白睫如鸦羽,眉目般般入画,见他朝自己看来,乌黑漂亮的眼瞳一偏,与他对视。
十六岁的少年眉眼青涩又精致,站在那里,却像世间一块屹立千年的剑碑。
“……张知白。”乌穗雪缓缓开口。
张知白在青山微雨中看着他。
“这是你经历的第几次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