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风透着凉意，吹散了林间薄雾，也吹动了苏云舒精心打理过的蓬松尾巴。
苏云舒专心致志地蹲在草坪上，撅着屁股用毛茸茸的前爪捧着一颗上品灵石，小心翼翼地把亮晶晶的灵石放在被她提前打磨得溜光水滑的石板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雪白的皮毛上，衬得她那双深棕色的狐狸眼愈发灵动狡黠，连石板上那颗被她珍藏的上品灵石都不及三分。
“嗯……这里再放一些花瓣……再加一块灵石……完美！”
苏云舒摆好最后一片坠着朝露的花瓣，一溜烟爬到了一旁的大树上，站在枝头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一个用花瓣、灵果和上等灵石摆成的狐狸形状法阵！
虽然苏云舒靠自己只能搭成这样一个简易的法阵，但加上了许多顶级灵果和上品灵石，给足了仪式感。
毕竟今天可是她飞升的好日子！
一想到飞升，苏云舒的耳朵不住地抖动，身后的尾巴忍不住摇晃起来，轻轻扫过身后的树干。
想想这一路走来，苏云舒简直要为自己落泪。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狐狸，一不靠背景，二不靠拉帮结派，全靠着自己这身与生俱来、得天独厚的漂亮皮毛，再加上一丢丢微不足道的狐族天赋，千辛万苦地在人间“养鱼”，一点一点地攒信仰之力，才终于熬到了今天。
世人实在愚昧，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谣言，称什么拜狐妖会付出代价，吓得那些凡人不敢轻易将她供奉起来，导致她好不容易给自己搭建起来的小破庙门可罗雀。
没办法，她堂堂未来的狐仙大人不得不亲自下场，到凡间吸收信仰。
她看过前辈狐仙给她留下的书，那本名叫《狐族养鱼指南》的书说要积攒海洋里的水那么多的信仰才能飞升，还教了她怎么给自己的海洋搜集各种鱼。
她不知道海洋的水有多少，只能努力去找鱼找虾，往自己的海洋里塞进更多动物。
好在她天生就有着这一身人见人爱的皮毛，打动过总想给她喂鸡、做衣服的老奶奶，也忽悠过新欢燕尔求孩子的小夫妻，还俘获过一群天真烂漫、追着她摸尾巴的小孩。
虽然过程有些废毛，每次她回到山上都要仔细清洗梳理一遍皮毛，不过总归也是集腋成裘，赚得一些信仰。
只是这些小鱼小虾的信仰还是太少，不知道要积攒多少个这样的小鱼小虾、不知道要等几百年才能让这些细小的溪流汇聚成大海。
总之，离飞升还远得很！
直到她有一天去隔壁村子收集小鱼小虾时被一只臭黄鼠狼追赶，那只黄鼠狼忌恨她漂亮的尾巴，呲着牙往上扑，害得她顺滑蓬松的毛被薅掉好几簇。
没想到她因祸得福，在一座灵气充沛的山峰上遇到了海洋里最肥美、最稳定、也是最难钓的九号鱼——萧如澈。
想起萧如澈，苏云舒毛茸茸的狐狸脸上出现了一抹被惯坏了的骄矜。
原本她还战战兢兢地装作一只普通狐狸，在那仙尊面前蹦蹦跳跳、卖萌打滚收获信仰值，差点被萧如澈当作宠物收了。
没想到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就知道了她的身份，非但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反而被她这身手感极佳的皮毛和湿漉漉的无辜眼神拿捏得死死的。
瞧瞧她如今过的日子：不仅有顶级灵果和上品灵石搭建法阵，平时睡的是由万年暖玉做的窝、身上盖的是用上好的雪蚕丝织的小凉被，就连清洁梳理毛发这些小活都是这位传说中的天才仙尊日日拿着玉梳亲力亲为。
如此过了快一年的时间，苏云舒这只朴素节俭的高尚狐狸都被他惯坏了！
当然，苏云舒心里很清楚，这条九号鱼虽然好，给的信仰值也高，但是小气的很，每天只给她那么多信仰值，多一点都不行。
上进心极强的她只好偷偷去找其他鱼，把自己海洋里的生物弄得更加丰富多彩，这样才能尽早飞升。
事实证明她真的非常有天赋，无论是最初想把她杀了取皮毛的十三号鱼——妖王之子陶烬，见她第一眼就要把她困在佛前念经修炼的十九号鱼——和尚玄明，还是要将她抓了做祥瑞的二十五号鱼——楚国太子楚昭衡，都一一拜倒在她的狐尾之下，乖乖地给她提供信仰。
然而每当这时，萧如澈那边总会“碰巧”爆发出强烈的信仰波动，轻轻松松就把她这只握着钓鱼竿的狐狸扯回去了。
哎，果然肥鱼的力气就是大，需要多花些心思，不过也更有成就感。
苏云舒甩甩头把过去经历的“磨难”都抛到脑后，耳朵随着她甩头的动作弹动，现在她就要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飞升。
苏云舒跳到法阵的中心，体内由无数信仰汇聚而成的光团充斥着她的狐身，几乎要从她的耳朵和嘴巴里溢出来。
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提醒着她：飞升的时机，就在今天！
苏云舒仰起头看着面前的方向，她给萧如澈留了信，告诉他自己在这边的山头等他，要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毕竟是难得一遇的飞升，也应该让这条最肥的九号鱼长长见识，也算是一种仪式感。
除此以外，她还需要萧如澈来提供最后那点信仰值。
没等多久，远处传来了细微的风声，苏云舒的耳朵动了动，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那道身影正踏着清晨的阳光御剑而来，身姿挺拔、容貌俊逸，一袭白衣和苏云舒的皮毛颜色倒是相配。
萧如澈稳稳地落在苏云舒的面前，没敢往苏云舒精心布置的场地上踩，怕惹恼了她之后，她又像以前一样转身就跑。
他在空中就看到了苏云舒站在围成狐狸样式的花瓣中间，胖乎乎一团甚是可爱。
“云舒。”萧如澈的声音低沉悦耳，疑惑中带着一丝期待，“信上说得不清不楚，让我一定要在这个时间赶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何事？”
来了来了！
苏云舒狐躯一震，立刻换上了平日里那副懵懂天真的样子，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走到了萧如澈腿边，用一团白球似的大尾巴卷着对方的脚踝，表现出一副眷恋依赖的模样。
“嘤……嘤……”本狐要跟你说一件大事！
在遇到苏云舒的第二天，萧如澈就去翻看了几千年都没人翻开、早已被扔到布满灰尘的角落里的《狐狸饲养指南》，再加上苏云舒本就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两人基本能够无障碍交流。
听到她撒娇时的嘤嘤叫，萧如澈只觉得自己脚踝上的尾巴像是卷到了他心上，他蹲下身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抚摸她脑袋上的绒毛：“什么大事？”
然而苏云舒脑袋一歪灵巧地躲了过去，不受萧如澈的干扰，继续按照想好的说辞开口：“嗷嗷……”本狐可能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萧如澈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的声音有些发紧，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云舒，你要去哪里？”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她抱到怀中，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离开自己。
苏云舒顺势往后退了几步，站回了法阵中央。
她仰起头和萧如澈对视，本就含了秋水般的眼睛在狐族天赋下更显哀伤，平日里高高扬起的耳朵也耷拉着，仿佛是在面临什么痛心的抉择。
“嗷嗷嗷嗷……”萧如澈，你知道的，本狐是一只有信仰有追求的狐狸，所以本狐要去寻找能够让本狐放下一切去追寻的信仰了！萧如澈……你有没有能够让你倾尽一切想要追寻的信仰？
苏云舒抛出关键一步，等待面前已经被自己完全“迷住”的九号鱼上钩。
萧如澈看着小狐狸眼中倒映着的自己，只觉得面前的整只狐狸都散发着柔和而神圣的光芒，他接收到对方眼中因这个痛苦的决定而产生的悲痛，心底那道名为理智的弦“铮”地一声断了。
什么清规戒律？什么仙途大道？什么众生仰望？什么天道传承？此刻都被他忘得干干净净。
他只想留住她！
萧如澈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赤诚：“有！能让我倾尽一切想要追寻的信仰是你！只有你！”
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如同在宣读什么誓言，眼中的炽热和虔诚几乎让人难以置信他就是传说中恬淡无欲的仙尊：“你便是我唯一想要追寻的信仰！云舒，别走！”
轰！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白信仰之力从苏云舒的身体中喷涌而出，如决堤的洪流、如咆哮的海浪，在空中搭建出一个天梯，法阵上的花瓣与灵石便构成了天梯的颜色。
天空忽然刮起大风，比太阳更加纯粹的金色光芒穿过云层，将站在法阵中间的小狐狸笼罩在其中。
成了！
苏云舒心中狂喜，她就要成为狐界第二个狐仙了！
被金光包裹的苏云舒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云朵一般轻盈，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而登仙！
她低头看向下方跪在地上、一脸震惊抬头望着自己的萧如澈，心中难得生出一丝不舍，只可惜这丝不舍立即就被飞升的喜悦覆盖。
虽然失去了暖玉做的窝、雪蚕丝织的凉被，以及一个任凭差遣的肥鱼，但她得到的可是飞升成仙啊！
哎呀呀！真是一条好鱼啊！
想到从此仙凡永隔，自己再也不用管凡间那片巨大的海洋，再也不用在众多条鱼之间来回奔波，苏云舒的脸上绽开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她抬起自己的一只前爪，冲着萧如澈挥挥手告别：“嘤嘤……”再见啦，我的第九号鱼！
话音未落，金色光芒与空中的天梯忽地消失，只留下被晨风吹起的几片花瓣在草地上不断翻滚。
萧如澈的深情与震惊瞬时破裂，那句“第九号鱼”如同一把冰冷的刀剑插进他的心脏，将之切开搅碎！
“第……九号……鱼？”他无声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那双原本因为苏云舒而融化的眼眸又恢复了最初的冰冷，甚至比最初还多了几分翻涌隐藏的风暴，通过他身旁一丝丝不受控制流出的气息散出。
周草的温度骤然下降，一旁还留有花瓣的草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了一层白霜。
“第九号鱼、第九号鱼……”
萧如澈缓缓站起身子，周身的气息变得狂暴而危险，哪里还有半分众人景仰的仙尊样子，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鬼怪！
“倾尽一切的信仰……好……好得很！”
一道怨气冲天的恐怖剑气从他的剑中喷发而出，仿佛要将这天地全部撕裂毁灭。
方才还萦绕着仙气的长剑此时重重刺在草地上溜光水滑带着几道狐狸抓痕的石板上，将其劈得粉碎，只留下无法抓起的粉末。
尘烟四起！地动山摇！
待一切回归平静，不久前一人一狐深情对视的山头已被夷为平地。
造出这般景象的萧如澈此时已消失不见，只留下废墟上空盘旋回荡的怒吼：“苏云舒……无论你在哪里……天上地下、仙界人间……本座定不会饶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