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后她的鱼塘炸了》 第1章 第 1 章 山间的风透着凉意，吹散了林间薄雾，也吹动了苏云舒精心打理过的蓬松尾巴。 苏云舒专心致志地蹲在草坪上，撅着屁股用毛茸茸的前爪捧着一颗上品灵石，小心翼翼地把亮晶晶的灵石放在被她提前打磨得溜光水滑的石板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雪白的皮毛上，衬得她那双深棕色的狐狸眼愈发灵动狡黠，连石板上那颗被她珍藏的上品灵石都不及三分。 “嗯……这里再放一些花瓣……再加一块灵石……完美！” 苏云舒摆好最后一片坠着朝露的花瓣，一溜烟爬到了一旁的大树上，站在枝头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一个用花瓣、灵果和上等灵石摆成的狐狸形状法阵！ 虽然苏云舒靠自己只能搭成这样一个简易的法阵，但加上了许多顶级灵果和上品灵石，给足了仪式感。 毕竟今天可是她飞升的好日子！ 一想到飞升，苏云舒的耳朵不住地抖动，身后的尾巴忍不住摇晃起来，轻轻扫过身后的树干。 想想这一路走来，苏云舒简直要为自己落泪。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狐狸，一不靠背景，二不靠拉帮结派，全靠着自己这身与生俱来、得天独厚的漂亮皮毛，再加上一丢丢微不足道的狐族天赋，千辛万苦地在人间“养鱼”，一点一点地攒信仰之力，才终于熬到了今天。 世人实在愚昧，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谣言，称什么拜狐妖会付出代价，吓得那些凡人不敢轻易将她供奉起来，导致她好不容易给自己搭建起来的小破庙门可罗雀。 没办法，她堂堂未来的狐仙大人不得不亲自下场，到凡间吸收信仰。 她看过前辈狐仙给她留下的书，那本名叫《狐族养鱼指南》的书说要积攒海洋里的水那么多的信仰才能飞升，还教了她怎么给自己的海洋搜集各种鱼。 她不知道海洋的水有多少，只能努力去找鱼找虾，往自己的海洋里塞进更多动物。 好在她天生就有着这一身人见人爱的皮毛，打动过总想给她喂鸡、做衣服的老奶奶，也忽悠过新欢燕尔求孩子的小夫妻，还俘获过一群天真烂漫、追着她摸尾巴的小孩。 虽然过程有些废毛，每次她回到山上都要仔细清洗梳理一遍皮毛，不过总归也是集腋成裘，赚得一些信仰。 只是这些小鱼小虾的信仰还是太少，不知道要积攒多少个这样的小鱼小虾、不知道要等几百年才能让这些细小的溪流汇聚成大海。 总之，离飞升还远得很！ 直到她有一天去隔壁村子收集小鱼小虾时被一只臭黄鼠狼追赶，那只黄鼠狼忌恨她漂亮的尾巴，呲着牙往上扑，害得她顺滑蓬松的毛被薅掉好几簇。 没想到她因祸得福，在一座灵气充沛的山峰上遇到了海洋里最肥美、最稳定、也是最难钓的九号鱼——萧如澈。 想起萧如澈，苏云舒毛茸茸的狐狸脸上出现了一抹被惯坏了的骄矜。 原本她还战战兢兢地装作一只普通狐狸，在那仙尊面前蹦蹦跳跳、卖萌打滚收获信仰值，差点被萧如澈当作宠物收了。 没想到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就知道了她的身份，非但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反而被她这身手感极佳的皮毛和湿漉漉的无辜眼神拿捏得死死的。 瞧瞧她如今过的日子：不仅有顶级灵果和上品灵石搭建法阵，平时睡的是由万年暖玉做的窝、身上盖的是用上好的雪蚕丝织的小凉被，就连清洁梳理毛发这些小活都是这位传说中的天才仙尊日日拿着玉梳亲力亲为。 如此过了快一年的时间，苏云舒这只朴素节俭的高尚狐狸都被他惯坏了！ 当然，苏云舒心里很清楚，这条九号鱼虽然好，给的信仰值也高，但是小气的很，每天只给她那么多信仰值，多一点都不行。 上进心极强的她只好偷偷去找其他鱼，把自己海洋里的生物弄得更加丰富多彩，这样才能尽早飞升。 事实证明她真的非常有天赋，无论是最初想把她杀了取皮毛的十三号鱼——妖王之子陶烬，见她第一眼就要把她困在佛前念经修炼的十九号鱼——和尚玄明，还是要将她抓了做祥瑞的二十五号鱼——楚国太子楚昭衡，都一一拜倒在她的狐尾之下，乖乖地给她提供信仰。 然而每当这时，萧如澈那边总会“碰巧”爆发出强烈的信仰波动，轻轻松松就把她这只握着钓鱼竿的狐狸扯回去了。 哎，果然肥鱼的力气就是大，需要多花些心思，不过也更有成就感。 苏云舒甩甩头把过去经历的“磨难”都抛到脑后，耳朵随着她甩头的动作弹动，现在她就要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飞升。 苏云舒跳到法阵的中心，体内由无数信仰汇聚而成的光团充斥着她的狐身，几乎要从她的耳朵和嘴巴里溢出来。 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提醒着她：飞升的时机，就在今天！ 苏云舒仰起头看着面前的方向，她给萧如澈留了信，告诉他自己在这边的山头等他，要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毕竟是难得一遇的飞升，也应该让这条最肥的九号鱼长长见识，也算是一种仪式感。 除此以外，她还需要萧如澈来提供最后那点信仰值。 没等多久，远处传来了细微的风声，苏云舒的耳朵动了动，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那道身影正踏着清晨的阳光御剑而来，身姿挺拔、容貌俊逸，一袭白衣和苏云舒的皮毛颜色倒是相配。 萧如澈稳稳地落在苏云舒的面前，没敢往苏云舒精心布置的场地上踩，怕惹恼了她之后，她又像以前一样转身就跑。 他在空中就看到了苏云舒站在围成狐狸样式的花瓣中间，胖乎乎一团甚是可爱。 “云舒。”萧如澈的声音低沉悦耳，疑惑中带着一丝期待，“信上说得不清不楚，让我一定要在这个时间赶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何事？” 来了来了！ 苏云舒狐躯一震，立刻换上了平日里那副懵懂天真的样子，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走到了萧如澈腿边，用一团白球似的大尾巴卷着对方的脚踝，表现出一副眷恋依赖的模样。 “嘤……嘤……”本狐要跟你说一件大事！ 在遇到苏云舒的第二天，萧如澈就去翻看了几千年都没人翻开、早已被扔到布满灰尘的角落里的《狐狸饲养指南》，再加上苏云舒本就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两人基本能够无障碍交流。 听到她撒娇时的嘤嘤叫，萧如澈只觉得自己脚踝上的尾巴像是卷到了他心上，他蹲下身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抚摸她脑袋上的绒毛：“什么大事？” 然而苏云舒脑袋一歪灵巧地躲了过去，不受萧如澈的干扰，继续按照想好的说辞开口：“嗷嗷……”本狐可能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萧如澈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的声音有些发紧，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云舒，你要去哪里？”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她抱到怀中，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离开自己。 苏云舒顺势往后退了几步，站回了法阵中央。 她仰起头和萧如澈对视，本就含了秋水般的眼睛在狐族天赋下更显哀伤，平日里高高扬起的耳朵也耷拉着，仿佛是在面临什么痛心的抉择。 “嗷嗷嗷嗷……”萧如澈，你知道的，本狐是一只有信仰有追求的狐狸，所以本狐要去寻找能够让本狐放下一切去追寻的信仰了！萧如澈……你有没有能够让你倾尽一切想要追寻的信仰？ 苏云舒抛出关键一步，等待面前已经被自己完全“迷住”的九号鱼上钩。 萧如澈看着小狐狸眼中倒映着的自己，只觉得面前的整只狐狸都散发着柔和而神圣的光芒，他接收到对方眼中因这个痛苦的决定而产生的悲痛，心底那道名为理智的弦“铮”地一声断了。 什么清规戒律？什么仙途大道？什么众生仰望？什么天道传承？此刻都被他忘得干干净净。 他只想留住她！ 萧如澈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赤诚：“有！能让我倾尽一切想要追寻的信仰是你！只有你！” 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如同在宣读什么誓言，眼中的炽热和虔诚几乎让人难以置信他就是传说中恬淡无欲的仙尊：“你便是我唯一想要追寻的信仰！云舒，别走！” 轰！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白信仰之力从苏云舒的身体中喷涌而出，如决堤的洪流、如咆哮的海浪，在空中搭建出一个天梯，法阵上的花瓣与灵石便构成了天梯的颜色。 天空忽然刮起大风，比太阳更加纯粹的金色光芒穿过云层，将站在法阵中间的小狐狸笼罩在其中。 成了！ 苏云舒心中狂喜，她就要成为狐界第二个狐仙了！ 被金光包裹的苏云舒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云朵一般轻盈，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而登仙！ 她低头看向下方跪在地上、一脸震惊抬头望着自己的萧如澈，心中难得生出一丝不舍，只可惜这丝不舍立即就被飞升的喜悦覆盖。 虽然失去了暖玉做的窝、雪蚕丝织的凉被，以及一个任凭差遣的肥鱼，但她得到的可是飞升成仙啊！ 哎呀呀！真是一条好鱼啊！ 想到从此仙凡永隔，自己再也不用管凡间那片巨大的海洋，再也不用在众多条鱼之间来回奔波，苏云舒的脸上绽开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她抬起自己的一只前爪，冲着萧如澈挥挥手告别：“嘤嘤……”再见啦，我的第九号鱼！ 话音未落，金色光芒与空中的天梯忽地消失，只留下被晨风吹起的几片花瓣在草地上不断翻滚。 萧如澈的深情与震惊瞬时破裂，那句“第九号鱼”如同一把冰冷的刀剑插进他的心脏，将之切开搅碎！ “第……九号……鱼？”他无声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那双原本因为苏云舒而融化的眼眸又恢复了最初的冰冷，甚至比最初还多了几分翻涌隐藏的风暴，通过他身旁一丝丝不受控制流出的气息散出。 周草的温度骤然下降，一旁还留有花瓣的草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了一层白霜。 “第九号鱼、第九号鱼……” 萧如澈缓缓站起身子，周身的气息变得狂暴而危险，哪里还有半分众人景仰的仙尊样子，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鬼怪！ “倾尽一切的信仰……好……好得很！” 一道怨气冲天的恐怖剑气从他的剑中喷发而出，仿佛要将这天地全部撕裂毁灭。 方才还萦绕着仙气的长剑此时重重刺在草地上溜光水滑带着几道狐狸抓痕的石板上，将其劈得粉碎，只留下无法抓起的粉末。 尘烟四起！地动山摇！ 待一切回归平静，不久前一人一狐深情对视的山头已被夷为平地。 造出这般景象的萧如澈此时已消失不见，只留下废墟上空盘旋回荡的怒吼：“苏云舒……无论你在哪里……天上地下、仙界人间……本座定不会饶过你！” 第2章 第 2 章 苏云舒被那圣洁的金色光芒包裹着，穿过一层层云彩到了传说中的仙界。 不适感只持续了一瞬，在她的爪子踏上地面的一刻全部变成了飞升后的欣喜。 是仙界！ 是她梦寐以求的仙界！ 是众多妖族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仙界！ 苏薇拉忍不住睁大了那双狐狸眼，原本杏仁状的眼睛此时变得溜圆，让她平白多出几分天真无邪来。 成排的仙鹤优雅地掠过远处雕梁画栋的建筑，白玉为砖、琉璃作瓦的宏伟宫殿分散在连云叠嶂的仙山之上，连绵的仙山挂着云海腰带矗立着，仿佛被刻在古画里一样！ 就连这里的空气都比下面浓郁、纯净上百倍，只叫她觉得吸一口灵台清明、吸两口神降太虚！ “成了！本狐成仙了！”苏云舒循着金光的指引，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一座巍峨的白玉大殿前，殿门上方挂着“飞升处”的古朴牌匾。 这个宫殿倒是宽敞明亮，没什么奇怪的，可是从里面出来的人不太对劲。 几个和她一样还带着下届风尘气息的飞升者一脸迷茫无助，而宫殿里负责接待的仙吏则一脸漠然、动作刻板。 苏云舒排在队伍后方伸长脖子往前看，最前方一个身材魁梧、声音粗犷的飞升者正激动地拍桌子。 “俺老熊苦修三千年！历经九重劫！好不容易飞升上天，你却告诉俺没名额了？你给俺开啥仙家玩笑！” 案桌后的仙吏像是看惯了这种局面，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拿起身前的一枚玉简，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念道：“根据《天庭飞升处管理条例》第八千七百六十五条补充规定，本年度预备仙官编制名额已满，暂停接收，等待下次名额开放。” 体修飞升者瞪大熊眼：“那俺现在咋办？” 仙吏将玉简又放回去：“暂列候补席位，请于偏殿自行安置，等待通知。下一位。” “你……你！那俺……俺……” 体修飞升者颤抖着用手指指了仙吏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终在对方冷漠的目光下，像是耗尽了修为一般任由身后两名面无表情的仙兵架去了偏殿。 苏云舒看完整个经过，心中莫名咯噔一下。 不会吧？仙界也搞这一套？她不会也这么倒霉吧？ 又等了许久才到她，苏云舒努力挤出自己最能迷惑人的笑容，跳到桌案前开口：“嘤嘤嘤……”仙官大人好，我是新飞升上来的狐仙苏云舒，劳烦您…… “原形？”仙吏头也不抬，随手拿起一枚空白玉简。 “嘤！”苏云舒点头，嗯嗯！ “来自下界何处？” “嗷嗷！”东方神洲，云渺峰！ “飞升方式？” “嗷嗷！”信仰飞升！苏云舒挺起胸膛骄傲地回答。 那仙吏听到“信仰飞升”时才舍得抬了下眼皮，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眼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同情？ 这点同情转瞬即逝，仙吏在玉简上刷刷划了几下，然后拿起旁边的一个白玉印章，“啪”地一下盖在玉简上。 “苏云舒，原型狐妖，信仰飞升，根据《天庭飞升处管理条例》第九千八百七十六条补充规定，本年度预备仙官妖族信仰飞升特招岗位编制名额已满，暂停接收，等待下次……嗯？” 苏云舒原本激动紧张的心情逐渐沉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升起。 “哦，因编制名额已满，且候补飞升者过多，这个岗位的编制到今年年底都不再接收新飞升者了。” “若要留在仙界等候编制重新接收，滞留期间的一切消耗自理。下一个。” 简直是晴天霹雳！ 苏云舒急忙用小爪子扒着桌案边缘，语速飞快：“嗷嗷嗷……嗷嗷嗷……嗷嗷！”仙官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我是正经吸收信仰飞升上来的，是金光带着我上来的，还有天梯呢！ 仙吏不耐烦地摆摆手驱赶她：“金光是通行证，没有编制就没办法成仙！后面还排着队呢，赶紧让开！下一位！” 后面的飞升者立即挤了上来，苏云舒被一道温和却又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开。 她呆呆地站在宫殿中，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仙吏、看着那些和自己一样迷茫无措的飞升者，再看着从宫殿外驾着华丽的仙器呼啸而过的仙二代、仙三代们，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仙界！她听第二十五号鱼楚昭衡说了，连凡间都有科举求功名，怎么仙界竟然都不给从下面拼死拼活飞升上来的一个机会？ “萝卜岗啊萝卜岗……”刚才被两位仙兵架出去的体修飞升者在不远处扯着嗓子骂，“这是个什么狗屁仙界，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说什么神仙心怀众生？我看就是一群**的……” 没等他说完，又被两位铁面无私的仙兵捂着嘴架走。 “萝卜岗……萝卜岗……”苏云舒气得全身上下的毛都炸开，像一颗蓬松的蒲公英，“等本狐回来，把你们这些萝卜都用刀砍下来喂黄鼠狼吃！” 无处可去的苏云舒水头丧气地离开飞升处，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仙山附近徘徊，最后找了个玉石柱子把自己藏起来。 她是靠信仰飞升的，没有仙界的编制，她在这里停留的每分每秒都需要消耗大量的信仰。 苏云舒没多久就发现自己从零积攒起来的信仰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失，她的体温也随之快速下降。 苏云舒蜷缩在柱子后，努力用尾巴包裹着自己获取温暖，只可惜终究是杯水车薪。 她想找办法回云渺峰，大不了继续去做她的狐妖大人，有这些信仰在，也过不上什么苦日子。 奈何这堂堂仙界，竟然连去往凡间的路都没有！ 一天、两天、三天…… 苏云舒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体修飞升者因为修为耗尽身体逐渐透明，最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扔到了一道裂缝中，再也不见身影。 第九天，苏云舒原本鲜亮的皮毛早已暗淡无光，她眼神涣散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仙官，心中的怒火与恐惧交织。 “等着！等本狐再杀回来，一定要拿着刀把你们全身上下的毛都削掉……”苏云舒虚弱地咬牙嘟囔，狠话还没放完，就被一只冰冷的无形大手拎起来甩了出去。 饥饿与寒冷让苏云舒彻底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云舒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嗅到了无比熟悉的草木香气。 咦？苏云舒睁开眼睛，发现原本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已经减轻了不少。 竟然回来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和尾巴，环顾四周。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只是…… 苏云舒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在这个山头精心布置的法阵、那棵她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最好睡的大树、那些她辛辛苦苦浇水除虫的花丛，竟然都不见了！ 如今苏云舒一眼望去，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绿油油的、整整齐齐的、长势喜人的青草？ 什么情况？难道她在上面待了十天，下面已经过了千年？已经沧海桑田成这个样子了？ 苏云舒百思不得其解，正巧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老奶奶，于是飞快地化成人形一蹦一跳凑上去。 “婆婆，”她甜甜地开口，以前第一个给她信仰的刘婆婆最受不了她这一招，每次只要她这么一撒娇，刘婆婆都要去后院给她杀鸡吃。 果然，原本步伐稳健朝着山下走的老婆婆见到她叫喊立即停了下来。 “婆婆，请留步！敢问此地可是云渺峰东侧的山头？” “哎呦小孙女，那都是老黄历了！”老婆婆乐呵呵地解释，“这里十年前就改名了，不叫山头喽！” “十……十年前？”苏云舒心头一动，又问，“那婆婆可知为何要改名？是谁改的名？” “是啊！”老婆婆把扛在肩上的锄头放下来撑着手臂，开始回忆往昔，“十年前你是不知道，有一天就忽然开始刮风降温，那动静！地动山摇的！我正喂鸡呢，抬头一看，你猜怎么着？” 苏云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着？” “哎呦，天上乌黑乌黑的，忽然掉下来一把长剑，‘唰’地一下就把山头砍平了！连带着山头上的石头啊、大树啊，都没了！” 苏云舒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绿得发亮的草地：…… 老婆婆似乎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没注意到苏云舒的异常，继续为她描述十年前的场景。 “啧啧！后来听人说是有个修仙的，一个可厉害的修仙的，堕魔了！你听听！堕魔了！变成个大魔头，叫萧什么澈是不是，不知道发什么疯，提着那把剑满世界找一只狐妖。” “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哦，啊呀，这里隔了十年愣是一棵膝盖那么高的树都长不起来！就这草，嘿，长得怪好嘞！” “……” 直到老婆婆离开，苏云舒还在分析婆婆的话。 十年前…… 大魔头萧什么澈…… 找一只狐狸…… 那不就是她飞升的时候？萧如澈砍平山头！还一直在找她？ 苏云舒看着这片异常肥沃的草地，再联想到婆婆说的话，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里的草长得那么好！原来是她的坟头草啊！ 这样一想一切都合理了！ 苏云舒立即恢复原形，转身就想跑。 不管逃到哪里，只要不被萧如澈找到就行！ 不料还没抬起爪子，她的身体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不是冷的，而是从她身体深处传来的一股熟悉的虚弱感和燥热感！ 苏云舒立即反应过来，是她积攒的信仰值清零了，所以现在被反噬了！ 更糟糕的是，信仰飞升的副作用似乎还让她的身体提前进入了发情期？ 完蛋！苏云舒无力地趴在草地上，四条腿向四个方向伸着，连耳朵都不舒服地耷拉下来…… 不行！她要去找她的鱼！ 第3章 第 3 章 仙界的十天耗尽了苏云舒的信仰值，属于信仰飞升者的保护机制让她此时极其渴望接收信仰。 必须立刻！马上！找到能够给她提供信仰的鱼！ 苏云舒强撑着四肢爬起来，凌乱暗淡的毛发让她显得尤为狼狈。 她晃晃发晕的脑袋，迅速做出判断：“距离这里最近的鱼除了拎着剑追杀她的萧如澈，就是她的第十九号鱼玄明——那个原本想让她坐在佛前老实念经，后来却亲手用竹子给她在寺庙里搭了小窝、仔细伺候着的和尚。” “加油！马上就能吸收信仰了！”苏云舒给自己加油打气，艰难地迈开虚浮的爪子，跌跌撞撞地朝着玄明所在的苍云寺奔去。 只是副作用的影响实在超过了苏云舒的预想。 还没跑出那片“坟头草”所在的位置，那股燥热感就猛然加剧，仿佛把她的整个身子放在烈火上烤。 苏云舒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滚烫，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旋转，四肢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更要命的是她体内的的妖气也开始外露，一阵甜腻惑人的异香不受控制地向四周弥漫开来，将所过之处的动物和小妖怪都吸引了过来。 察觉到有动物正朝自己这边探头，苏云舒又恼怒又恐惧。 她害怕有大妖或者修仙者察觉到不对劲，过来把她吃掉或杀掉。 “可恶的仙界，害本狐变成这副样子！” 苏云舒心中怒骂，试图寻找能够隐藏她身形的草丛，想在自己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把自己藏起来。 就在她勉强用疲软的四肢拖着自己离开“坟头草”、到达一丛茂密的花草中时，一股冰冷、强大的恐怖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身后。 这股冷意让苏云舒几乎完全陷入恍惚的大脑暂时清醒了过来，她耗尽全部力气转过身，模糊的视线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线静静地站在那里。 依旧是一身白衣、挺拔身姿，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和记忆中的清冷仙气完全不同，现在围绕在他身边的是冰冷刺骨、令人窒息的魔气。 是萧如澈！他真的堕魔了！ 见她看向自己，萧如澈缓缓抬起手中的剑，锋利无比的长剑带着逼人的剑气，直指地上虚弱狼狈的狐狸。 苏云舒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 被大魔头抓到了，还是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 求生的理智让苏云舒现在立马远离这个发疯的大魔头，而身体的本能则驱使着她靠近这条能够给她源源不断的信仰值的肥鱼。 就在理智与本能互相拉扯之时，萧如澈动了。 他放下手中的剑向苏云舒踏出一步，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那双深邃的眼眸犹如结冰的深潭，此刻正翻涌着许多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愤怒？委屈？痛恨？苏云舒看不清也看不懂。 萧如澈薄唇紧抿，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只十年前抛下他飞升到仙界、如今却又狼狈地趴在这里、浑身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狐狸。 这道带有审判意味的视线成为了压垮苏云舒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既然她现在逃跑也会因为没有信仰而死，那还不如拼一把，最后再咬这条肥鱼一口！ 狐狸吃鱼，天经地义！ “嘤嘤！”一声含有对信仰渴求的呜咽声从她喉咙里溢出。 下一秒苏云舒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后腿使劲儿一蹬，毛茸茸的脑袋一顶，一个已经失去光彩的白球扑到了距离她不到一尺的魔头身上，直冲着对方的头飞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苏云舒双手紧紧抱住魔王的脖颈，柔软滚烫的狐狸吻部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萧如澈带着凉意的嘴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周围安静的可怕。 苏云舒管不了这么多，她感受到一股危险但醇厚的信仰不断从进入她的身体，让她许久未接触到信仰的身体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起死回生，抱住对方脖子的爪子忍不住抓得更紧，以致于在他身上留下了几道清晰带着血的爪痕。 而被她强吻的萧如澈此刻彻底僵住了。 从苏云舒扑上来那一刻，他酝酿了十年的怒火与质问瞬间被他遗忘。 他像一只不会掩饰内心的木偶，愣愣地给予苏云舒所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她主动扑上来亲他？ 她不是跑了吗？不是到天上去做神仙了吗？怎么会又下到凡间了，而且一回来就到云渺峰找他？现在还这样对他？ 萧如澈的眼睛竟有些酸涩，十年里积攒的怨怒、偏执、委屈都被苏云舒这一扑给从脑子里撞出去了，一点不剩。 现在他的脑子里如野草生长般疯狂生出一个想法：她回来第一个找的就是我，她如此需要我挂念我，所以是不是她最在意的还是我？那句“第九号鱼”是不是另有隐情，或许“九”只是她最爱的一个数字罢了？ 又或者是他十年前做了什么令她不高兴的事情，导致她委屈闹别扭，所以才飞升到天上惩罚他？ 那如今她是消气了所以才回来找他吗？ 前一千年都在一心修炼、后十年都泡在怒火里的大魔王纯情了上千年，他那颗早已被魔气入侵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耳根和脖颈无法掩饰地漫上一层薄红。 自己都活了上千年了，小狐狸才修炼了不过百年，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怎么能不管是非曲直就这么埋怨了整整十年？他应该早些发现去弥补错误的！ 萧如澈心中的后悔与内疚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在萧如澈怀里吸了不少信仰的苏云舒终于清醒了过来，身上的温度逐渐下降，随着理智一同回归的是恐惧。 天呐！她当初那样把萧如澈抛下，如今刚回来就不管不顾地再次把他当成肥鱼汲取信仰，真的是错上加错、罪加一等啊！ 刚恢复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苏云舒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找借口，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萧如澈这才因脖颈间突然松开的爪子清醒过来，稳稳接住软着身子倒下来的小狐狸。 熟悉的触感和味道围绕着他，他低头看着毫无防备的小狐狸，心中的情感复杂到了极点。 沉默了半晌，黑色魔气无声涌动包裹住他们。 下一刻，原地已空无一人，只剩下远处生长依旧茂盛的青草随风摇晃。 被风吹动的绿色草地在苏云舒的大脑里挥之不去，就连昏迷做梦也是。 苏云舒在梦里用毛茸茸的两只小爪子举起一把大砍刀，冲着坑里的萝卜一刀劈下去，那些萝卜吓得从泥里跳出来四处逃窜。 就在她得意洋洋地追杀萝卜时，一个胆大包天的萝卜忽然转过身叉腰讽刺：你就算砍了我们又能如何？看看这一个山头的草地，哼，你也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苏云舒听到这句话猛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暖玉做的床、雪蚕丝凉被、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鱼的气味…… 这是在萧如澈的住处啊！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苏云舒想起来自己被信仰耗尽反噬引起了假性发情，并且在身体本能的促使下扑倒了萧如澈。 铺天盖地的恐惧感让她钻进了凉被里，但紧接着，狐妖在养鱼方面的强大心理素质又让她钻了出来。 就算她养鱼了又如何？哪个有出息、成大事的狐狸不养鱼？只要她稍微使用一点手段，没有鱼能坚持住、让自己不拜倒在她的漂亮尾巴下！ 说干就干，苏云舒迅速整理好状态，打算在萧如澈一进来就开始钓鱼。 没等多久，萧如澈就端着一个放满各种鱼类菜品的托盘走进来。 他换下了过去的白色衣袍，转而穿上了一身玄色金纹锦袍，衬得他气质更加沉稳压人。 苏云舒见状在心里冷哼，她在仙界又饿又冷地挨了十天，萧如澈这条鱼却在下面过得挺好！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立即换上一幅迷糊茫然的表情，用两只小爪子抠着身上的小凉被：“嘤？”萧如澈？我怎么会在这里？ 萧如澈没有回答，他把托盘里的食物一一摆在床边的小几上。 看清碗碟里的东西，苏云舒的狐狸眼瞪得溜圆，浑身的毛全都炸开。 奶白鱼丸汤、红烧锦鲤、清蒸鲈鱼、油炸小鱼干……整整八道以鱼为主材的菜肴！ 苏云舒的喉咙有点发干，尾巴缩成了一个大毛球：这是要干什么？杀鸡儆猴，杀鱼儆狐？这是要把他前面的八条鱼都杀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看萧如澈的表情，之间对方一脸平静，似乎像往日一样等待她对菜品一一点评。 终于，萧如澈率先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怎么回来了？” 来了！上来就问这么刁钻的问题！还好她头脑机灵、早有准备！ 苏云舒瘪瘪嘴，用爪子小幅度挠挠耳朵，睁着湿漉漉圆溜溜的眼睛：“嘤！”想你了！ 萧如澈的面容似乎因这个回答松动了，他仍板着一张脸却不再发问：“吃吧。” “嘤嘤！”谢谢，你真好！ 苏云舒觉得危机依旧开始化解，道谢后便专注地开始吃饭。 这些菜肴都是用云渺峰山泉里养的鱼做的，不仅味道鲜美，而且充满灵气。 萧如澈看着小狐狸脑袋一点一点地进食，眼中多年的冰霜悄然融化，伸手为她盛汤剔骨，像她没飞升前一样伺候着她吃完这餐。 苏云舒吃完擦擦狐狸嘴，见时机成熟，便大着胆子伸出尾巴轻轻勾着萧如澈的为她盛汤的手臂。 “嘤！”好想你！ 不料萧如澈听到此话并没有欣喜若狂，而是用一种平静幽怨的语气问：“你是单单想我这一条鱼，还是也想别的鱼？” 苏云舒听到这个问题悄悄移开自己的尾巴，她没想到萧如澈这么难缠，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她并不气馁，举起两个小爪子放在他手臂上，仰起脑袋看向萧如澈：“嘤嘤！”只想你！不想别的鱼！ 这个回答显然叫他煞是满意，萧如澈抬手轻捏她的耳尖，再开口的声音也不似之前冰冷：“那你给我解释解释，第九号鱼是什么意思？这个九是按照什么顺序排的？” 苏云舒见即将拨云见日，瞬时将脑袋靠在他臂弯里，声音更加清亮：“嘤嘤！”九是最大的个位数，是最重要的意思！因为我最喜欢你，最想你！ 果然！萧如澈听到她的话，原本冷白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绯红，一直延伸到被锦袍遮住的脖颈。 苏云舒心中大喜，纯情的老魔头就是好哄！ 就凭她这一身皮毛，没有鱼能顶得住，就算遇到其他鱼他也不怕！ 谁料一语成谶，就在一魔一妖间的氛围愈发暧昧时，那扇厚重的木门连同防止小狐狸逃走的阵法一并被来人踢碎。 木屑四溅、烟尘四起，一道嚣张跋扈、带着冲天怒火的年轻男人声音出现。 “萧如澈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魔头！快把我们家的狐狸给我还回来！别想撒谎，我都闻见她的香味儿了！” 苏云舒一下就听出这是那十三号鱼妖王之子陶烬的声音，她僵硬地仰起头，看到抱着她的男人脸色瞬间由晴转阴，阴森恐怖的魔气倏地缠绕着她。 小狐狸只觉眼前一黑：完了！这下鱼塘真的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