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心弦暗动
手术后的第三天，朱芷郁在圣心医院VIP病房的沙发上醒来。晨光透过纱帘，在母亲安睡的侧脸投下温柔的光晕。监测仪规律的"滴滴"声里，她轻轻活动发僵的脖颈——这三天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连设计图都是在病房茶几上完成的。
门外传来极轻的敲门声。朱芷郁拢了拢散落的发丝开门，意外看到叶梓宸站在晨光里，手里提着两个纸袋。深灰色西装换成了休闲衬衫，左袖口卷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那道疤痕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早。"他声音压得很低，"猜你没吃早餐。"
纸袋里是还冒着热气的杏仁茶和玫瑰茯苓糕，正是朱芷郁工作室楼下那家老字号的味道。她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
叶梓宸嘴角微扬："每次路过你工作室，都看见助理买这个。"他目光越过她看向病房，"阿姨情况怎么样？"
"陈院士说恢复得比预期好。"朱芷郁不自觉地抚平衣角褶皱，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三天前的衣服，"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叶梓宸摇摇头："八点有并购会议。"他从公文包取出文件夹，"这是修改好的合同，重点条款都标黄了。"他停顿一下，"另外，翡语工坊下周要接待缅甸宝石商，希望你能一起参加。"
朱芷郁接过文件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手背。那一瞬间的温度差让她想起熔金入模的瞬间——滚烫的金属与冰冷的模具相遇，最终凝固成永恒的形状。
"好。"她听见自己说。
母亲出院那天，朱芷郁在电梯里撞见令人窒息的场景——叶梓宸被个红裙女子堵在角落，对方涂着猩红指甲的手正往他领口里塞名片。
"梓宸，听说你要重启高定线？"女人声音甜得发腻，"我们电视台可以做个专题..."
叶梓宸皱眉后退，后背几乎贴到电梯壁。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抱着百合花束的朱芷郁，眼睛倏地亮起来："朱总监。"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接过花束自然地搭话，"阿姨的出院手续办好了？"
红裙女子表情瞬间僵硬。朱芷郁还没反应过来，叶梓宸已经虚扶着她肩膀走出电梯，留下句"有预约先走"。直到拐过走廊转角，他才长舒一口气："《珠宝鉴赏》栏目主编，缠人得很。"
朱芷郁看着他被扯歪的领带，突然觉得这位传闻中雷厉风行的叶总，此刻像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她鬼使神差地伸手："领带...歪了。"
指尖碰到丝质面料时，两人同时僵住。朱芷郁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一丝薄荷剃须水的味道。叶梓宸垂眸看她发顶的旋，发现那里有根不听话的呆毛随呼吸轻轻颤动。
"好了。"朱芷郁迅速收回手，耳尖发烫。
翡翠鉴定会上，朱芷郁的专业素养彻底征服了缅甸供应商。当她用缅语说出"这颗鸽血红的荧光反应异常"时，叶梓宸手中的咖啡杯顿在半空。
"没想到朱小姐连缅甸矿区的土话都懂。"回程车上，叶梓宸罕见地主动开启话题。
朱芷郁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外公生前常带我去滇缅边境收货。"她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他说真正的好料子都在深山老矿里，要会说人话，更要听懂石头的语言。"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朱芷郁转头，发现叶梓宸正凝视着她，目光专注得像在解读某种复杂的光谱。
"怎么了？"
"下周的董事会上，"叶梓宸突然说，"我想提议由你全权负责''东方灵韵''系列。"他取出平板调出企划案，"这个企划搁置三年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设计师。"
屏幕上是套以《山海经》为灵感的珠宝设计概念图，朱芷郁呼吸一滞——那几乎就是她研究生毕业时被导师否决的提案！
"你..."
"三年前在哈佛校友会上看到你的设计稿。"叶梓宸语气平静，"当时就想联系你，可惜听说你回绝了所有大厂的offer。"
雨点突然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朱芷郁望着雨中模糊的霓虹，心脏跳得比雨刷频率还快。原来他们之间的交集，远比她想象的更早更深。
董事会当天，朱芷郁穿着母亲特意送来的月白色旗袍。当她带着设计稿走进叶氏大厦顶层会议室时，二十几位董事齐刷刷投来审视的目光。
"这位就是朱小姐？"坐在叶梓宸右手边的灰发男人推了推眼镜，"听说您之前只经营过小型工作室？"
朱芷郁认出这是叶氏第二大股东周世昌。她刚要开口，叶梓宸已经敲了敲桌面："周叔，朱氏工作室去年承接了沙特王妃的婚庆套装。"他调出投影，"这是朱总监为''东方灵韵''准备的初稿。"
屏幕上展开一幅《精卫填海》主题的项链设计图，海浪部分采用失传的累丝镶嵌工艺，每一道波纹都暗合黄金分割比例。会议室响起零星掌声，但周世昌突然放大某个细节："这些空位是？"
"留给翡翠的。"朱芷郁点开3D建模，"海浪尖端需要缅甸老坑玻璃种，我已经联系到三块符合条件的原料。"
"预算呢？"周世昌冷笑，"这种规格的翡翠每克超十万，叶氏不是做慈善的。"
空气骤然凝固。朱芷郁攥紧激光笔，突然听见"咔嗒"一声——叶梓宸把钢笔拍在桌上："原料我来解决。"他起身走到屏幕前，手指划过设计图，"诸位不妨先看看这个。"
他调出份加密文件，是朱芷郁三年前被导师否决的原稿与现在设计的对比图。令人震惊的是，两个版本的核心工艺参数竟分毫不差。
"真正的价值在这里。"叶梓宸点击某个隐藏图层，设计图立刻分解成数百个参数点，"朱总监三年前就完成了结构计算，只是当时的工艺无法实现。"他目光扫过全场，"而现在，翡语工坊的老师傅们说可以做到。"
周世昌脸色铁青："梓宸，你这是拿集团资源赌——"
"是投资。"叶梓宸打断他，"就像三年前我投资椎间孔镜设备一样。"他看向朱芷郁，眼神深得像海，"朱总监，下周三能带样品来吗？"
朱芷郁读懂了他的暗示："可以，但需要借用贵司的3D精雕机。"
"没问题。"叶梓宸当着所有人拨通电话，"技术部，现在给朱总监开通一级设备权限。"
暴雨倾盆的周末，朱芷郁在古董市场有了惊人发现。当她拂去某本破旧图册上的灰尘时，一张泛黄的设计图滑落出来——那分明是朱氏祖传的"缠枝莲"纹样，右下角却盖着叶家的印章！
"姑娘好眼力。"摊主咧嘴一笑，"这是二十年前滇缅边境收来的，听说是两个珠宝商合作设计的..."
雨点突然密集起来。朱芷郁护着图纸往屋檐下跑，却撞进个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叶梓宸单手撑开黑伞，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图纸上时骤然紧缩："这是..."
"你认识？"朱芷郁仰头看他，发现雨水正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到锁骨。
叶梓宸的喉结滚动了下："回家说。"
他的公寓出乎意料的简洁，满墙专业书籍间只挂着幅水墨荷花。朱芷郁正打量书房，叶梓宸已经捧着紫檀木盒出来："看看这个。"
盒里是半枚残缺的羊脂玉佩，断面处的缠枝莲纹与她手中的图纸完美契合。
"父亲说，这是他至交设计的。"叶梓宸声音发沉，"二十年前滇缅边境发生矿难，那位叔叔为救他..."
朱芷郁浑身发抖地摸出手机，调出外公珍藏的老照片——年轻的外公搂着个俊朗男子，两人胸前都挂着半枚玉佩。
"所以我们是..."
"世交。"叶梓宸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这也是我找上你的原因之一。"
雨声渐歇时，朱芷郁发现两人十指不知何时已紧扣在一起。叶梓宸的拇指正无意识地摩挲她虎口的茧，那是常年执笔留下的痕迹。
危机来得比预期更快。周一清晨，朱芷郁刚走进工作室就被记者团团围住："朱总监，请问您抄袭米兰设计师的事是否属实？"
她茫然地看着平板上正在疯传的对比图——某意大利品牌新发布的项链，竟与她《精卫填海》的海浪结构有七分相似！更糟的是，新闻配图里出现了她落在翡语工坊的草图本。
叶氏股价开盘即暴跌。朱芷郁把自己关在洗手间，手机被董事们的质问塞爆。直到隔间门下滚进颗薄荷糖，包装上熟悉的字迹写着：「我在天台」。
叶梓宸的背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孤绝。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递过平板："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段监控录像：昨夜凌晨，周世昌的秘书偷偷翻拍了工坊的设计图。
"董事会十分钟后开始。"叶梓宸转身，眸色比乌云还沉，"你准备好了吗？"
朱芷郁深吸一口气，突然扯下发簪。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她将簪子拆解成两段——银质海浪里竟藏着枚微型摄像头！
"幸好我习惯记录创作过程。"她点开手机，三百多小时的雕刻视频按日期排列得整整齐齐，"从原料挑选到粗胚打磨，每个步骤都有。"
叶梓宸怔了片刻，突然低笑起来。他伸手拂去她肩上的落发，指尖在发梢停留了半秒："走吧，去打场漂亮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