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温遇险是在第三日,第一日小温的任务主要是当个路障,当一个偶尔帮忙打杂的路障。
捏着两根试管,小温路过吕瀚博身边,他正在和另外两位女性科研人员讨论一些小温听不懂的学术问题。
小温好奇,歪头听了两耳朵,一堆没听过的专有名词连珠炮地往外蹦,听得她越来越困,赶紧走开了。
老温和另外两个同事穿好装备准备下洞,小温知道不能打扰老温工作,她四处张望,想找个闲空的人玩玩,张望了一圈,终于看到了蹲在一棵树旁边的石广洋。
都说i人是e人的玩具,小温对石广洋还挺感兴趣的,她悄悄凑过去,石广洋低头顶着地面,没注意到她。
顺着石广洋的视线,小温看见了石广洋一直在看着的东西——一个戚风蛋糕……不对,一个像戚风蛋糕的蘑菇。
在落叶和枯枝中,一个拳头大小的蘑菇静静坐在那,它的身形圆润,整体呈浅棕色,像一个去了外层的纸皮的小蛋糕。
怪可爱的。
小温:“这是什么蘑菇啊?”
小温突然说话,把石广洋吓了一跳,石广洋“噌”一下站起来了,看到是小温,送了半口气。
石广洋想说话,但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小温,支支吾吾了半天:“呃……那个……温……”
小温很贴心地提醒道:“叫我温流照就行。”
“……好,我叫石广洋。”
“这是秃马勃。”石广洋自我介绍完,还没忘记回答问题,他捡了根枯枝,在蘑菇脑袋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两声有些空的声音,“夏季多雨,这里有很多有趣的蘑菇。”
石广洋在说起蘑菇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弧度很小的微笑,小温感觉要是可以的话,他会更愿意和蘑菇生活,而不是人类。
小温给蘑菇拍了张照,发给何景澄。
【小温】:野生的蛋糕。
何景澄这次回得很快,应该是刚好在看手机。
【何景澄】:秃马勃?
【小温】:可恶,你怎么也知道。
何景澄发了个雪鸮大笑的动态表情包,小温被逗乐了,她轻笑一声才把手机收回去。
小温问石广洋:“你很喜欢蘑菇吗?”
石广洋:“嗯,植物也很喜欢。”
小温:“那你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个植物学专家啊?”
石广洋捏着枯枝的手攥紧,纤细的枯枝发出清脆的一声细响,断了。
他沉默几秒,头顶的蝉叫了,叫得很响,像是在填补这份沉默。
受老温的教育影响,小温说话一向直白,很多时候想什么就说什么了,此时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冒昧了。
小温有些尴尬地挠挠脸,正在思考如何补救,石广洋再次开口了。
石广洋:“家里人不让学。”
意外又不意外的回答。
人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ta的原生家庭,这是大温告诉她的。小温没有大温那么见多识广,她只能借助一些模糊的感觉去猜测。
石广洋这样怯懦的人,多数会有一个家教严格的家庭。
父母以“为你好”为由,剪去了ta所有的枝丫,只留下他们认为好的,最后一个漂亮的盆栽完成了,没人会在意ta的根系如何受压迫。
小温很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开明的家庭,在她提出要“学打架”的时候,老温没有纠正她、逼迫她去学更“适合女孩子”的课程。
不管小温想学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要不是违法背德的,老温和秦女士都无条件支持,她的父母像期待开启一个盲盒一样,期待着她自由成长。
小温:“你没有试着反抗吗?”
石广洋讷讷看着小温,好像不理解反抗是什么意思。
小温挠头,她现在有点像一个在海滩边发现搁浅的鲸鱼的人,费老鼻子劲还是推不动鲸鱼。
她现在无比想念大温,大温可比她会说话多了。
小温正在组织语言,身后有人轻手轻脚走来。
“嘿!”一个女人走来,在石广洋肩上拍了一下,石广洋被吓了一跳,直接坐地上了。
石广洋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女人:“卢卢卢前辈——”
这个女人就是之前在集合地点回头,想和小温搭话的那个女人。
小温打量着这个女人,她很年轻,约莫二十七八,长发盘起扎了个丸子头。
小温仔细回忆这个女人的身份,队中三位女性有两位是核心科研人员,那两位都是四五十岁的女教授,只有一个年轻一些,是负责器械设备的安全员卢旗旗。
卢旗旗笑嘻嘻地和石广洋打招呼,石广洋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缓过来了,可能是经常被这样逗着玩。
在小温看卢旗旗的时候,卢旗旗也注意到了小温。
卢旗旗向小温招招手:“嗨,小姑娘,我叫卢旗旗,叫我旗旗姐就好。”
小温:“你好啊旗旗姐,我叫温流照,你就叫我温流照吧。”
小温喜欢她的名字,秦女士给她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她喜欢别人叫她名字。
卢旗旗:“好,温流照,你们蹲在这里做什么啊?”
小温指了指地上的蘑菇:“看蘑菇。”
卢旗旗弯腰,看到那颗小蘑菇之后眼睛亮了:“哇!好可爱!”
卢旗旗蹲到了小温身旁,和石广洋相反,卢旗旗的性格活泼开朗,小温很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感觉比较轻松。
石广洋全程都没有再说话,他安静地在一旁装蘑菇。
卢旗旗侧头看向小温,问:“你多大了啊?”
小温:“十五。”
卢旗旗:“哇,比我想象的要小一些,你长得很高啊。”
小孩都喜欢被大人承认自己成熟,小温也不能免俗,她高兴地扬起嘴角,要是她有尾巴,此时能翘上天去。
小温:“哼哼,我还能继续长,等我长得比老温还高了,我就可以一手抱老温,一手抱秦女士了。”
卢旗旗:“秦女士是你妈妈?”
小温:“嗯,秦女士是家里的老大,老温是我的小弟。”
老温说秦女士是家里最辛苦的人,为了生下小温,她受了很多苦,所以小温要尊敬地称呼她为“女士”。
秦女士应该是家里的老大,这是理所应当的。
树林里有噪鹃“哦啊——哦啊——”地叫个不停,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响亮。
小温抬头望了一圈,什么鸟影也看不见。
据说观鸟人的日常就是这样,只闻其声不见其鸟。
不远处有人在喊卢旗旗,她应了一声,小跑过去。石广洋的偷懒时间也结束了,他本来只是想一个人蹲在角落补充社交能量,没想到被打扰了,能量没充满,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小温继续帮忙做一些打杂的活计,有时候会有人过来逗逗她,或者是教她一些科考知识。
科考队的成员大部分都挺喜欢小温的,对小温很友善,小温也很喜欢他们。
就这样到了下午六点,树林里的噪鹃终于不叫了,大温睁眼了。
地下溶洞里的成员陆陆续续爬出来了,老温橙黄色的防护服蹭了好多泥沙,上来后一见大温就笑,傻乎乎的。
大温刚刚“上线”,这次见到了好多上辈子没见过的人,信息量有点大,让她接收记忆的时候缓了好一会。
今天结束得早,石广洋联系了山下村庄的村长,晚餐可以去村长家吃。
一行人沿着先前留下的道标返回山下,找到停在山下的车,开车返程。
村长是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很热情地招待科考队,好酒好菜摆上桌,还收拾了几间空屋给他们住。
大温看到两桌农家菜眼睛都亮了,看村长的眼神好像看见了妈。
这顿饭吃得香,大温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喝到酒,毕竟现在用的是小温的身体,未成年不能喝酒。
房间有限,大家只能挤一挤,科考队的成员们都没什么怨念,他们这些人风餐露宿习惯了,有床睡怎么也比在野外搭帐篷好。
大温和卢旗旗以及另外两位女教授睡同一间屋子,两位女教授都是比较沉稳的性格,只是偶尔和大温说几句话。
卢旗旗很开心,她很喜欢大温,把大温当成妹妹。
大温感觉有点头疼,说实话她对卢旗旗的感情有点复杂。
前世老温死后,告知秦女士死讯的人就是卢旗旗。
大温还记得那一天,她刚买了菜回来,准备做好饭菜等秦女士下班回家,刚把菜放桌上,兜里的手机响了。
秦女士很难得地给大温打了电话,她是个话很少的人,做得永远比说得多。
大温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她听到了女人的抽泣声。
秦女士哭了。
她说老温死了。
大温听不懂,老温死了是什么意思?
大温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新的玩笑吗?但是她没有问出口,她浑身僵直,手脚麻木,像是有微小的泡泡在四肢的皮肤下炸开。
当天秦女士订了车票,坐票卖光了,只剩下站票了,母女二人沉默地站在有些嘈杂的车厢中。
秦女士的手很冷,太冷了,好像失去了一半的生命。大温握住秦女士的手,感觉到她在轻轻发抖,她变得像一只轻飘飘的风筝一样。
大温比秦女士暖一点,她想给秦女士暖暖,也想抓住秦女士这只飘飘荡荡的风筝,于是她抱住了秦女士。
车厢里很多人,又好像只有她们两个人。
大温不是第一次出远门,这一次也不是走得最远的,但这一次是最疲惫的。
见到老温遗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那是大温第二次经历亲人离世。
卢旗旗一直守在大温的遗体旁边,她的眼睛哭肿了,一见到大温和秦女士就跪下了。
卢旗旗:“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的错……”
长得像戚风蛋糕的蘑菇是我之前在老家后山找蘑菇的时候看到的,不确定是不是叫秃马勃,如果有人知道可以说一下[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安全员卢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