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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粼光之下

作者:黄扬苏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水在天上


    段真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解释,小心翼翼将身体从洞口探出。洞口下面有一个石梯连接地面。我出来后拉了段真一把,她一看到外面也呆住了。那是一个开阔的六棱柱形空间,中间有个六边形的水池,六边形的每个角都有齐人高的石像,样貌非人非物,形态各异,神情严肃。水发出奇异又灵动的淡蓝色光芒,抬头往上看,是同样形态的水潭,晶莹剔透的液体浮动于顶壁上,照亮整个空间。六壁被映出流动的水纹波光,令人神驰,如临仙境。


    “只有我们出来的这条路是对的,”这里光照亮很充足,我将手电筒收回背包,转过身看出来的那面岩壁,“其他的洞窟都是没有出口的。”


    段真看向身后,那一面岩壁只有我们出来的那个洞口,根本不能想象它的反面会是千窟百眼。又看向面前这个奇异的场景,水飞到了天上,四壁没有任何引水设施,水还有着奇异的淡蓝色荧光,这到底是浑然天成,还是出自人手?


    “这到底……是个什么?”段真轻声问,就像怕惊动了神灵。


    这水圣洁得就像是天物。人间不会有这样的水的吧?我见过科技馆里漂浮的水龙头,但漂浮的水流到底是个什么原理?难道这天上的水,是用一块透明玻璃盛的?


    “段真,”我看向那天上的荧光水流,说,“你要有枪多好。”


    “别胡来,”段真警惕地看着四周奇异的景象,“这里不对劲。”


    我闻言回了神,问:“发现什么了?”


    “为什么这里除了一滩水,其他什么都没了?”段真说,“这里干什么用的,门呢?出口呢?”


    我看着这个空间的六面的墙壁,再看向这六边形的水池,顿时觉得出口的下落又模糊了,不觉灰了心。


    “这里没了壁画,最后的线索也没了,”我低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试着看看那个洞口能不能……”


    段真突然打断我:“那个什么关于水的歌,你再唱一遍。”


    我愣了一秒钟,随后清了清嗓子,唱道:“天境之上,天湖之蓝;顺水而行,以蓝为引……”


    段真看着地面上的六边形水池和天上漂浮的水流,若有所思: “天镜之上,天湖之蓝……”


    “你相信这里会跟这曲子有关联吗?”我问。毕竟这种想法非常没有根据。


    “不要轻视突然蹦出来的念头,那是你的潜意识找到了与眼见实物的契合点。”段真看向我,似乎在给我打气。我看她的状态真的不行了,便上前拉住她,说:“既然这里没路了,我们不如原路返回,段真,凭几句歌词逃出生天的可能性有多大?无厘头的歌太多了……”


    “客卿,不试试怎么知道,”段真抽回自己的手,指向那水池,说,“你早就感受到了,你说出来了,但是却没在意。”


    “我说什么了?”我疑惑地看向段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病情加重了。


    “有风,”段真看向我,“有风啊!”


    有风?我仔细回想,也仔细感受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的确感觉到有极其细微的风吹过,我披在肩上的发丝好像还有飘动。


    “有风就必然有出口,但是你感觉到没有,这风的来向好像是……”段真闭上眼睛随着风缓缓地走,走到水池边的时候,我怕她掉下去,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


    “是这里,”段真睁眼看着脚边的水池,不可思议道:“竟然是靠水输风!”


    “什么,什么靠水输风?”我看段真这么惊讶,不由地走近去看那水池,并把手尽量放低,去感受那若有若无的细微流风。


    “四元素相生相克,一般而言风生水起,风行水上,但有一种言论是说水动而生风,风克地,地克水,故而流水输风,风升流水,水行天上。这就能解释这里的反常现象,”段真喃喃道,“这不是古希腊关于世界物质组成的论点吗?为什么会运用在这里……”


    段真正在沉浸在思考遥远的古希腊世界观理论时,我绕着这个大水池走了起来。虽然我也很奇怪,这水为什么会有蓝色荧光,天上那部分又是怎么飘上去的,但是观察这水久了也会疲惫,于是我开始观察那些石像。六边形水池的每个角上竖立着一尊齐人高的石像,神态相异,六尊皆面向水池,就像在围水商谈。


    “你说,这些石像都是什么?”我走到一尊石像边,近距离地看它的面容。尖脸圆眼塌鼻阔嘴,简直不像是人形。但又有手有脚,看它的手势也像在传达情绪。


    段真看我在研究石像,表示石像雕塑方面她知之甚少,不敢胡说。但她猜测,这些石像应该代表着人们尊崇或忌惮的力量,自然的力量或者神灵的力量。人们将这些力量具体化作人形,寄托情感和希望,于是有了雕像崇拜。


    听段真这样说,我开始仔细观察这些石像。最令我注意的地方在于,这些石像虽伫立水边,但无一例外石身上没有半点水蚀或是苔生痕迹,就和外面的壁画一般新,新得像是当代匠人们年前刚完成的巨制。怎样干燥和稳定的环境才能使这些壁画和石雕保存得这样完好无损?如今我们两个不速之客误闯此地,让储存这些艺术品的地下室破了个窟窿,如果不能及时修复,使地下各种元素重回平衡,这些美轮美奂的场景,怕是不会久留人间了,也许这地下蕴藏的千百年的历史,或许是可以填补空白的历史,将在我俩手上毁于一旦。其实当时我们心里的弦都没有松下来,我们都知道,是我们即将毁了它们,还是这未知的地下将要毁了我们,还两说。但是这一路上我看到什么都无法解释,更无法从美学或是实用价值上理解它们,心中不由腾升起一种莫名的艰涩情绪。


    “段真,”我一边仔细观察石像,一边跟段真说话,语气充满懊恼:“我当年高考填志愿,就该填考古的,要不是家里人反对,我说不定现在都能报出来这是什么品种的石头,哪个年份的,谁刻的它,刻它代表什么……哎,当时不知道我竟然会掉到这个地方来,真不晓得是幸运还是倒霉。现在傻乎乎看着这些石像,搜肠刮肚也硬是找不出任何词汇能解释它们。”


    “谁能说得清这些事呢,”段真喃喃道,“我出门前还想读完西域考古史呢……呵,无论怎样现在都……”


    话未尽,段真突然定住,瞪大眼睛,皱起眉头。


    “这真是一场补课,”我无奈沮丧,用最后一丝丝乐观来掩饰身处绝境的心态,“这些壁画、石像,这水,还有天上的这一潭,我们根本就什么都搞不懂。只怪我们不预习,现在身不由己。”


    段真一动不动,眼睛看着洞口方向,用极其缓慢的动作一面拉住我的胳膊,一面向后退。


    我原来还想讽刺讽刺我们的处境,她这个动作像是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我看向她,见她瞪大了眼睛,连呼吸也屏住,瞬间理解这是有危险,要自卫了,随即心一拎,倒吸一口冷气后也屏住气息,慢慢从背包侧袋里取出矿泉水瓶子紧攥手中,随着她的步伐面朝洞口,向反方向后退。


    突然,我听到了什么动静,像是……像是什么东西叫了一声,声音很微弱,似乎距离也不近,远远的一声,还略有回音。


    但我凭自主意识排除了那是其他生物发出的叫声,毕竟前面讨论过,这地下不存在生物。“段真,你怎么了?”我怕那是段真身体撑不住了的征兆,赶紧扶住她。


    “不是我叫的。”段真看向我,红肿的眼眶在蓝色荧光的照映下很是骇人。她瞳孔放大,似乎很是惊恐。听她这样说,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背后发凉,四肢开始僵硬。


    突然,那一声叫声又响了起来,我被段真猛地一拉,委身藏在了一处就近的石尊后,浑身发着白毛汗,屏气凝神,在那怪声的余音中惊惧着推测一切可能性。我这一下听清楚了,那个像是鸟叫声,但因为这阴冷地下不可能有鸟,脑中片刻空白后,我怀疑是风穿过细小孔缝发出的尖锐声音。


    “段……”段真闻声一把捂住我的嘴,眼一直盯着怪声的方向,我感觉到她的手臂在颤抖。这种惊惧会传导一般,我瞬间觉得被捂住的嘴也麻木了,目光变得凝滞。


    突然,随着一阵远方传来的尖锐的类似于嘶鸣的怪声,整个空间的光线开始急速地扭转、忽明忽暗,投在我们周身的粼光开始变幻,我抬头一看空中漂浮的那滩水竟开始呈旋涡状流转,而这地上的六角形水池里的水流却毫无波澜,纹丝不动。


    远处由远及近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像是山体崩塌那般,递进地传来震感。整个空间也开始充斥着回音,声音由小及大。我和段真紧紧盯住那唯一的入洞口,手中的物件不自觉地越攥越紧,似乎是为了寻求那一点点的安全感,我俩也前胸贴后背地挨在了一起。震撼的声响冲击着耳膜,而在这种未知力量的震慑下,我们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手脚原地钉住,坐以待毙,一点法子都没有。往哪里逃,这是个密闭空间,出口就是入口,而那怪声的来源就在那外头。莫非真有什么东西要进来了?


    段真捏了捏我的手腕,用极轻的声音说:“一会儿找机会再从那儿出去。”


    她咽了口吐沫,声音也在打颤。而我心里却一下子就排除了她说的这种可能。但是不从那里出去还能从哪里走?我的大脑开始出现卡顿和迟缓,这令我的心脏开始为其临阵缴械而担惊受怕,上下扑腾。


    我从头到脚的血都凉了。我想闭眼,但又害怕一闭眼就要丧失全部机能,嗝屁都不知道咋嗝的,便只得挺着胆子、目眦欲裂地盯着洞口。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我讨厌未知。若真是洪水猛兽,只要能现形,我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害怕。等待并用自己的联想力猜测未知事物的过程比经受恐惧更为煎熬。


    几乎在一瞬间,洞口忽闪出蓝色光芒,随着砰然一声,一股巨大的水流冲了进来,从洞口处喷射,就像一口瀑布。我和段真被冰凉的水溅了一身,抱头尖叫并同时跳了起来,往后退靠在岩壁上。我的矿泉水瓶被惊慌地丢掷出去,两个脸色煞白的人一时间手足无措。洞道壁上的蓝色荧光顺着激涌的水流闪着诡异的光,让整个六棱形空间显得更加奇异。水流越流越猛,根本没有缓下来的趋势,就像是一条大河奔涌而来,空间本来就不是很大,很快水就没到了脚踝,冰冰的触感很是令人发毛。我和段真近乎绝望地看着这洞口,可知洞外应已被水淹没,出不去了。


    “怎么办……”我不知道我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身边一样吓愣神的段真。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反复问着怎么办,而段真只是看着洞口,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我抓住段真的胳膊,把她摇醒,她晃了晃,看了看脚下和头顶,抬了抬脚,说:“这水……好清啊?”


    我闻言,用手电筒照了照自己的脚下,竟是毫无颜色的透明水!我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鞋子和鞋带上的字母。那六角形池子里散发出幽幽蓝光,蓝色竟然没有漫出来,这说明池子里的水并非蓝色,这蓝色是来源于池子里面,而天上飘浮的水流也是反射了这蓝色荧光!


    “这是、是矿泉水吗?”我愣神,这沙漠里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水?如果水源来自洞外的壁画走道,甚至是我们掉进来的的那个窟窿之外的沙漠地,又怎么可能这么清澈?


    “不可能,”段真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景象,喃喃道,“不对……”


    “什么不对?”


    “从洞外涌进来的透明水,和那池子里的水,还有天上的那滩水,完全不相连,说明都不是一个水体,但是现在却融合了,”段真抬头看向天上飘浮的那滩波光粼粼的呈漩涡型旋转水流,喃喃道,“奇怪的声音之后是天上的水变成了漩涡状,再就是奔涌的水流,这水流沟通了地上池子里的水……为什么会这样?”


    极速的水流很快淹到了我的腰部,我努力不让背包进水,于是调整了背包带,努力背高些。随着不断喷涌进来的水成浪的冲击,我有些站不稳,摇摇摆摆的,段真让我扶好墙壁,自己险些滑一跤,我看着心惊胆战,这反倒好,我的身体作出了应激反应,双脚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僵在水里动弹不得。可是段真一会儿说的话令我又差一点一头栽下去。


    “准备好,等水快没过肩了,憋一口气,潜水往洞外游,哪里跌进来的从哪里出去。”


    段真话音一落,我心里咯噔一声,没被水淹到的上半身也跟着透凉,浑身起鸡皮疙瘩,在冷冰冰的水中一阵颤栗,看向奔流不息的洞口,心中道了一万个不行,谁的气可以别那么长把整个画壁走廊都游过去,更何况这水不比泳池里的暖和,这得耗多大能量!段真这话就跟讲了个冷笑话似的。


    “嗯。”我嗓子干涩,不愿辩解,低眉附议。


    无甚他法,眼前似乎天已绝人之路。


    (二)漩涡


    耳边是震撼的水声,巨响击打着我原先的希望。这水到底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我们触发到了什么机关?水为什么是透明的?那六边形水潭下面是什么东西发蓝光?水通向哪里?所有的问题像是蛛丝一般越绕越密、越缠越紧,我脑仁直发疼。一切都不得而知。在这阴森的环境里,我的身体越来越凉。包不防水,我尽力把包往上托,眼看着水就要把它浸湿了。


    “包里有什么?”段真突然问。


    “零食、一件外套和手机。”


    “手机拿出来放在装零食的塑料袋里,包丢掉。”段真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我看了看她,她还背着她那个大背包,背包底部都已经浸到水下了。


    “你怎么不丢包?”我奇怪地看着她。


    “我包防水。包里装的是手机和摄像机,刚刚拍了那么多珍贵的影像,不能丢。”


    我恋恋不舍地看向自己的包,它是我妈在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的我的,有些年头了,拉链有些坏了,但我一直舍不得扔。


    “我把零食丢掉,手机放塑料袋里,塑料袋放包里,怎么样?”我带着恳求的眼光看向段真。


    段真难以置信地看向我,我看看她的包,说:“你那个也不轻啊。”


    段真摇摇头,将背包带拉紧:“一会儿潜水你觉得没问题就可以。我技术比你强,有点束缚没问题,你要以安全为首位。”


    “我晓得。”我还是在段真担忧而严肃的注视下按照自己想法保留了这份生日礼物,段真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话。


    我完成这一操作后,水已经快淹到肩部了,激荡的水流不时冲击着我的颈部,压迫感阵阵袭来;溅起的水花也会达到我的脸上,冰丝丝的触觉拉扯着我原本就紧张的神经。我开始有些站不稳,只得踮起脚尖,随着水波摇晃。段真伸出一只手抓我,让我俩中任何一个都不至于被突然冲走。


    “这水怎么……”我看着胸前不平静的水面,自语道,“怎么这么有劲?”


    段真知道我的意思,她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拉扯力,但她仍说:“没关系,水的浮力很大,站稳就好。”


    “浮力,浮力应该是向上的力啊,”我虽然物理学的不好,但是我游过泳啊,“这个力道是、是横向的,不像是浮力啊?”


    段真心道不好,看向这透明的水体,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是我与她已经在对抗这道蛮力上花费了大多力气。段真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力道的来源,抬头的一瞬间,瞳孔放大,思绪凝滞,段真脸色一下子煞白。


    天上的水流突然停止了旋转。在停止后没几秒,这地面上的六角形水池蓝光大绽,空间内的水流开始由中央向六壁呈旋涡状旋转,力道在十秒之内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迅猛。我和段真见状根本来不及反应,被水流拖着冲了出去,瞬间被冲散,淹没在水中。当我再从水里伸出头时,脚已经够不到地面了,段真在对角处探了探头。洞口已经完全在水面下了。我深吸一口气,再潜入水下,准备从洞口游出去,却力不从心,根本游不动,甚至在不断随着漩涡往中心六角池移动。我看到原来往水里扔的一桶未拆封的矿泉水竟被吸入了六角池,心中猛然打起鼓来,鬼知道那下面是什么,还发着蓝光。我逆流拼命划水,想要离那个池子远点,却正在一点一点地位移。不远处的段真跟我遇到了一样的问题,只不过我发现她似乎已经筋疲力尽,没有什么力气再做反抗,随着漩涡轨迹逐渐靠近六角池。我想起她包里那些重物,很是懊恼当时怎么没劝她丢掉。漩涡越来越快,在这生死时刻,我面临两个选择,一,救段真,但这可能搭上我自己的性命;二,拼了全身的力气独自一人从洞口游出去。我可能犹豫了三秒,但这三秒时间内我好似过了三分钟。在漩涡激流中,三秒可能就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我用这三秒钟考虑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动是可能死还是可能生,并做好了精密的盘算。在往后的岁月里,每当我再回想起这个瞬间以及其深远意义,都感慨莫名。


    我游出水面,对这着段真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即趁她还没有随漩涡转到洞口时拼命往洞口方向游,那段路程我几乎是耗尽全力,脑中什么都不想,眼里只有洞口的轮廓和它洞道内壁画散发出的蓝色荧光。透明的水质让我看清楚我有多少路要游,冰冷的水温挑战着我的极限,我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突出来了,但是一股从心里腾升的力量使我抵抗着汹涌的逆流,离洞口越来越近。


    段真的躯体随着洪流进入我的视线,我找准时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个举动似乎使本来就没了力气的她更加泄力,一下子头冲下沉了下去,我被吓了一跳,扯着她的手就奋力往上游,另一只手努力够着洞口的阶梯。好不容易够着了一角,段真却因为呛水猛然一抽搐,一脚踹到了我后腰上,我本能回头看,她浮出水面咳了几声,而我却瞬间失去了借力物体,被水流冲走。洪流将我和段真紧拉的手扯开,我一下子被漩涡卷走。透过水流我看到段真惊恐的表情,她紧随我身后伸手够我的脚,却总隔段距离。我心想,这次段真要跟着完蛋了。眼前六角池散发的蓝光给我极大的压抑感与恐惧感,我却反抗不了,更游不开,这就是在逼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死。我内心又笼罩了一层深深的无助与绝望。离那儿越近,这痛苦的感觉就像一层厚厚的茧,围得我透不过气。在水里,我是真的透不过气。我极度缺氧,在水里又不敢张嘴,看着这昏暗的空间逐渐模糊、诡异的蓝光闪闪烁烁,心里想着这都是些什么噩梦啊,眼睛一闭,不出十秒,猛然感到蓝光一盛,浮力突然消失了似的,身体就像在被拽着往下沉,换句话说,这水底似乎有种超出人想象的吸力。我没有丝毫力气再做反抗,对异象与死亡的恐惧将我层层包围,我手脚瘫软,因为缺氧而头晕恍惚,唯一能做的只有闭塞自己,将眼睛越闭越紧。


    我当然没有死。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生平遇到的第一件重大的惊险诡事,也是我命运的重要转折点。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将亲手拉开一些事情的序幕,亲自去追寻谜题的答案。被吸进漩涡的这个片段虽然描述起来篇幅不短,但是从地面的水旋转起来开始到我和段真被吸入六角池里我失去意识,其实仅不出三十秒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很庆幸自己面对“死亡”足够冷静,所恐惧的事物形式也很单纯。在以后的岁月里,随着接触事物的形式越渐丰富,插翅难逃的情景数不胜数。无助与绝望的样式开始丰富化,死亡显得越发真实,也更加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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