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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月光下的托付

作者:唐玄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梁蕊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表边缘。金属表带已经微微发热,这是她今天第七次看时间。ICU里的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残酷的倒计时。


    "梁总,医生说最多还能撑半小时。"助理小声提醒,递上一杯咖啡。


    梁蕊接过纸杯,黑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她不需要糖,生活已经够苦了。三十五岁,MIT科技集团最年轻的总裁,福布斯榜单上的常客——所有光环在此刻都毫无意义。玻璃窗内躺着的是她大学室友,十六年来唯一能走进她心里的人。


    "让律师准备好文件。"梁蕊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像被砂纸磨过,"还有,联系一下圣音音乐学院。"


    推开病房门时,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病床上的苏雯已经瘦得脱了形,曾经灵动的眼睛深深凹陷。梁蕊的指甲掐进掌心,脸上却不露分毫。


    "蕊蕊..."苏雯的手指动了动,输液管随之摇晃,"你来了。"


    梁蕊在床边坐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她讨厌肢体接触,但此刻却攥得死紧。"省点力气,我已经联系了瑞士的专家团队。"


    苏雯摇头,氧气面罩上泛起白雾:"来不及了...妤妤..."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校服的少女站在门口,怀里抱着琴谱,马尾辫有些松散。十六岁的凌妤有着和苏雯一样的杏仁眼,此刻盛满了惊恐。


    "妈妈?"她的声音在发抖。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像被按了快进键。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凌妤的哭声刺穿耳膜,律师宣读遗嘱,护士拔掉各种管子...梁蕊像个精密运行的机器,处理着所有程序。直到——


    "我不要!"凌妤突然尖叫,甩开梁蕊的手,"我不要跟你走!"


    琴谱散落一地,少女转身就跑。梁蕊示意助理处理后续,自己追了出去。她在医院后花园的梧桐树下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凌妤。


    "C大调音阶,"梁蕊突然说,"你弹错了第三个八度的升fa。"


    凌妤猛地抬头,脸上泪痕交错:"你怎么知道..."


    "你妈妈每次视频都会放你的演奏。"梁蕊从风衣口袋掏出手帕,"擦擦脸,你明天还有专业课。"


    手帕上是淡淡的雪松香气,凌妤攥着它,突然崩溃:"我没有妈妈了..."她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我什么都没有了..."


    梁蕊僵立片刻,缓缓蹲下。她生疏地环住少女颤抖的肩膀,感受到温热的泪水浸透衬衫。"你还有我。"这句话说出口时,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三天后,凌妤拖着行李箱站在梁蕊的复式公寓门前。黑白灰的装修风格像极了样板间,没有一丝生活气息。


    "你的房间在二楼右转第一间。"梁蕊脱下高跟鞋,露出被丝袜包裹的纤细脚踝,"每周三保洁会来,不要乱动书房的文件。"


    凌妤盯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小声嘟囔:"像停尸房..."


    "什么?"


    "没什么。"凌妤挤出一个假笑,"谢谢梁阿姨收留。"


    梁蕊的眉梢跳了跳:"叫姐姐。"


    "可你比我大十四岁..."


    "叫姐姐。"


    当晚,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响彻公寓。梁蕊从财务报表中抬头,发现已经凌晨一点。她推开琴房的门,凌妤正疯狂敲击琴键,手指几乎要在黑白键上擦出火花。


    "明天要上学。"梁蕊按亮顶灯。


    凌妤的手指悬在半空:"我睡不着。"


    "热牛奶加蜂蜜,对你妈妈..."梁蕊顿了顿,"对你有效。"


    "我不是她!"凌妤"砰"地合上琴盖,"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


    梁蕊的瞳孔微微收缩。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少女倔强的轮廓。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二十岁的苏雯站在毕业典礼上,笑着说"蕊蕊你太严肃了"。


    "没人要你成为谁。"梁蕊转身,"但明天七点早餐,迟到不候。"


    第一周在沉默中过去。梁蕊发现凌妤总把黄油抹在吐司边缘,像在画同心圆;凌妤则震惊于梁蕊每天五点起床游泳的习惯。两个截然不同的生命轨迹被强行拧在一起,像不和谐的和弦。


    冲突在第二周爆发。梁蕊推掉了跨国会议参加凌妤的家长会,却听到导师说:"凌妤同学拒绝参加下个月的青年音乐家大赛。"


    回家的车上,气压低得吓人。"解释。"梁蕊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发白。


    "我不想被关在琴房八小时!"凌妤揪着安全带,"妈妈从来不会——"


    "正因如此你现在无家可归!"梁蕊猛地刹车,"苏雯把你宠坏了。专业道路需要纪律,不是靠小聪明就能——"


    "你懂什么!"凌妤眼眶通红,"音乐不是你的商业报表!"


    梁蕊突然伸手关掉车载音响——里面正放着凌妤上次参赛的录音。"升re弹成了还原re,这就是你的''艺术自由''?"


    凌妤脸色煞白。那个失误连评委都没听出来。


    当晚,梁蕊发现凌妤房间门缝下塞着张纸条:「对不起,但音乐是我的生命」。她捏着纸条在书房坐到天亮,面前摊着苏雯的信:「蕊蕊,妤妤需要有人告诉她什么时候该停下,什么时候该继续...就像你当年对我做的那样。」


    第二天清晨,梁蕊端着早餐推开琴房门。凌妤趴在钢琴上睡着了,睫毛还挂着泪珠。梁蕊轻轻放下托盘,目光扫过琴谱——被反复修改的指法标记密密麻麻。


    "笨蛋。"她小声说,将毛毯盖在少女肩上,"随你便吧。"


    转机出现在一个月后。梁蕊深夜回家,发现凌妤蜷在沙发上面色潮红。体温计显示39.2度,她立刻拨通私人医生电话。


    "只是流感..."凌妤声音嘶哑。


    "闭嘴。"梁蕊用冷毛巾敷在她额头,"吃药。"


    药很苦,凌妤皱眉躲闪,被梁蕊捏住下巴灌进去。但随后,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滚烫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妈妈..."凌妤在半梦半醒间呢喃。


    梁蕊的手僵住了。月光下,少女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像蝴蝶脆弱的翅膀。她想起苏雯临终时的话:"蕊蕊,教她怎么活..."


    凌晨三点,梁蕊发现凌妤在弹琴。高烧未退的少女手指发颤,却坚持弹着德彪西的《月光》。


    "不要升sol。"梁蕊站在阴影里说。


    凌妤的手指停住了。"你怎么..."


    "你妈妈第一次教我听的曲子。"梁蕊走到钢琴旁,"她总说你比我弹得好。"


    琴凳微微下陷,两个身影在月光中依偎。错误的音符被纠正,不和谐的和弦终于找到解决。


    第二天清晨,凌妤在餐桌上发现一张便签:「比赛报名表在琴房,自己决定。——R」字母R画成了一个小小的心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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