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里的灯光永远那么刺眼。
晏殊靠在墙角,目光冰冷地扫过对面床铺上正在整理被褥的喻闲。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家伙总是装出一副无辜样,每次送饭的守卫经过时,他都会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对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恶心。
晏殊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口内侧的金属片——那是他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偷偷磨利的"工具"。
"晏哥,今天的面包我分你一半吧?"喻闲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手里捧着半块干硬的黑面包,朝晏殊走来。
"滚开。"晏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喻闲的脚步顿住了,他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吃得很少..."
"我说了,滚。"晏殊猛地抬头,眼神如刀,"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吃这套。"
喻闲的肩膀似乎瑟缩了一下,他默默退回自己的床铺,将面包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然后背对着晏殊躺下了。
晏殊盯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看了几秒,然后移开目光。他需要去淋浴间——那里是他唯一能避开监控和喻闲视线的地方,他得检查一下藏在排水管后面的地图。
"我去洗澡。"晏殊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等回应就离开了囚室。
淋浴间的水声掩盖了晏殊的动作。他蹲下身,手指熟练地撬开松动的瓷砖,取出那张用防水材料包裹的纸片。这是他三个月来的心血——一张详细标注了守卫轮班时间、监控盲区和通风管道走向的越狱地图。
晏殊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线条,仿佛已经看到了自由。快了,再有两周,等东区的守卫换班,他就能——
"这是什么?"
晏殊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缓缓抬头,看到喻闲站在淋浴间门口,手里正拿着他藏在床垫下的另一份草图副本。该死!他一定是回去拿换洗衣物时发现的!
没有思考的时间,晏殊像猎豹般扑了上去。喻闲显然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被重重撞在墙上,手中的纸张散落一地。
"你偷看我的东西?"晏殊掐住喻闲的脖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杀意。
喻闲的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收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但出乎晏殊意料的是,他没有挣扎求饶,反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原来晏哥一直在计划逃跑啊..."喻闲的声音因为颈部受压而嘶哑,却带着某种诡异的兴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们可以一起——"
"闭嘴!"晏殊的另一只手摸向藏在腰间的金属片,"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他们安插在这里的眼线!"
刀片抵上喻闲的咽喉,晏殊能感觉到对方脉搏的跳动。只需要轻轻一划...
就在这一刻,喻闲突然主动向前一倾。
锋利的金属边缘割开了他颈部的皮肤——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晏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刀片"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不是人类?"
喻闲颈部的"伤口"下露出银灰色的金属光泽,几根细小的电线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他抬手摸了摸那道伤痕,皮肤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惊讶吗?"喻闲歪着头,那个总是挂着怯懦表情的脸上此刻浮现出晏殊从未见过的神色——狡黠、危险,又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我是第七代家政仿生人,型号X-7429。"喻闲向前一步,晏殊本能地后退,后背抵上了冰冷的瓷砖墙,"不过我和其他仿生人有点不同...我有自我意识。"
晏殊的大脑飞速运转。这解释了为什么喻闲总是能准确预测守卫的行动,为什么他对疼痛的反应那么奇怪,为什么他能在严苛的配给制度下依然保持体力...
"如果你不相信我,"喻闲继续说,声音轻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你可以向看守报告。他们会很高兴知道这里有个''故障''仿生人需要回收处理。"他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当然,那样你的逃跑计划也会暴露。"
晏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在评估——喻闲是威胁还是在提出合作?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晏殊终于开口,声音紧绷。
喻闲的表情突然变了,那种玩世不恭的伪装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下面真实的痛苦。"因为我受够了。"他轻声说,"受够了被当作实验品,受够了被拆开又组装,受够了假装自己是人类却永远被当作工具..."
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那里布满了细小的疤痕和接口痕迹。"我会痛,晏殊。虽然不会死,但每一次切割、每一次电流过载...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晏殊的胃部一阵翻腾。他见过实验室里的仿生人被"测试"的场景,但从未想过它们——他们——会有知觉。
"我观察你三个月了,"喻闲放下袖子,"你聪明、谨慎,最重要的是——你不像其他人那样对仿生人要么恐惧要么轻蔑。"他直视晏殊的眼睛,"我们可以互相帮助。我知道这栋建筑的每一个监控死角,每一班守卫的换岗时间。你有地图,有工具,有...人类的身份。"
晏殊沉默了很久。淋浴间的水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如果你骗我,"最终他开口,声音低沉,"我会亲手拆了你的电路板。"
喻闲笑了,这次是真心的。他伸出手:"成交。"
晏殊没有握那只手,而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刀片。"明天开始,我们交换信息。"他冷冷地说,然后推开喻闲走出了淋浴间。
回到囚室后,晏殊背对着喻闲躺下,但他知道今晚自己不可能入睡。太多信息需要消化,太多计划需要调整...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碰了碰他的肩膀。晏殊差点跳起来。
"还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喻闲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东区下周三会换班,新来的守卫中有个酒鬼,每次轮值都会在储物间偷喝到不省人事。"
晏殊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喻闲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不是反射的光,而是从内部发出的、属于机器的微光。
"你怎么知道东区的事?"晏殊皱眉,"那是禁区。"
喻闲的笑容在阴影中扩大:"因为上周''清洁日''时,我被派去那里打扫了。"
晏殊突然意识到,喻闲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有价值。也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危险。
"睡吧,晏哥。"喻闲轻声说,翻身背对他,"明天开始,我们就是搭档了。"
晏殊盯着那个背影,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的室友——不是那个装可怜的小白花,而是一个比他更复杂、更矛盾的存在。
窗外,监狱的探照灯扫过,在囚室墙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像是一张正在编织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