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站在陆氏集团会议室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边缘。透过玻璃墙,她能看到里面已经坐满了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陆明舒坐在首位,气场强大得让人无法忽视。
周谨从会议室出来,冷着脸递给她一份资料:"陆总让你进去。记住,只带眼睛和耳朵,别多嘴。"
苏念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那种审视的视线让她后背发紧。陆明舒头也不抬地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空位。
"继续。"陆明舒对一位正在演示的中年男子说。
"如我刚才所说,我们鑫荣集团愿意用这批艺术品作为抵押,换取陆氏五亿的贷款。"中年男子——鑫荣的CEO张荣点开下一张PPT,上面是一幅幅名画照片,"这些都是欧洲私人收藏的珍品,总估值超过七亿。"
苏念的注意力被那些画作吸引。雷诺阿、莫奈、德加...确实都是大师作品。但当她看到所谓的"莫奈睡莲"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有问题?"陆明舒突然问。
苏念一惊,发现陆明舒虽然还在翻看资料,但这句话明显是对她说的。
"我..."她犹豫地看了眼周围那些商界精英,不确定是否该开口。
陆明舒终于抬起头,目光直视她:"说。"
苏念抿了抿嘴唇,指向那幅"莫奈睡莲":"这幅画...有问题。莫奈的睡莲系列确实有多幅相似作品,但这幅的构图和笔触..."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质疑一个市值百亿的企业CEO。
"说下去。"陆明舒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苏念鼓起勇气:"真迹的睡莲笔触更加松散,水面的反光处理也不同。这幅太...工整了。像是高仿品。"
会议室一片寂静。张荣的脸色变得难看:"这位小姐是?"
"苏念,我的艺术顾问。"陆明舒面不改色地撒谎,"继续,苏顾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在陆明舒的鼓励下,苏念一一指出PPT中几幅画作的疑点——梵高那幅向日葵的签名位置不对,毕加索蓝色时期作品的色调偏差...她的声音越来越稳,专业词汇自然流淌,完全不像个还在校的学生。
张荣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些...这些都有鉴定证书..."
"我们会重新鉴定。"陆明舒合上文件夹,"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周谨,送客。"
当最后一位鑫荣高管离开后,会议室只剩下苏念和陆明舒两人。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对不起,"苏念终于打破沉默,"我不该插嘴..."
陆明舒突然笑了,那种发自真心的笑容让苏念看呆了:"你刚才救了我五亿。"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念,"看来我捡到宝了。"
"他们真的是骗子?"
"张荣的公司在破产边缘,急需现金流。"陆明舒轻描淡写地说,"艺术品抵押是最后一步棋。如果不是你..."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苏念的心跳加速。她第一次看到陆明舒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那种被认可的感觉比收到三百万支票还要美妙。
"你学美术史?"陆明舒问。
"油画专业,辅修艺术史。"苏念回答,"我父亲...以前是美术老师。"
陆明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变化,但很快恢复如常:"从明天开始,每周三下午来公司,协助艺术投资部的鉴定工作。"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但苏念发现自己并不反感,反而有种奇怪的期待。
"好的,陆总。"
"现在,陪我去个地方。"
半小时后,车停在一家私人画廊前。雨又开始下了,陆明舒从司机手中接过黑伞,罕见地亲自撑开:"过来。"
苏念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两人挤在一把伞下,距离近得能闻到陆明舒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雪松混合着琥珀的气息,冷冽又温暖,矛盾得就像陆明舒本人。
画廊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看到陆明舒立刻殷勤地迎上来:"陆总!您要的画已经准备好了。"
他引着两人来到一间隐蔽的展厅,墙上只挂了一幅画——卡拉瓦乔的《捧果篮的男孩》。
"真迹?"陆明舒挑眉。
苏念屏住呼吸走近那幅画。昏暗光线下的少年,鲜嫩欲滴的水果,卡拉瓦乔标志性的明暗对比...她的指尖悬在画布上方几厘米处,不敢触碰。
"局部颜料太新了。"她最终判断,"特别是这个葡萄的暗部...卡拉瓦乔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混合技法,这里的层次不够。"她转向陆明舒,"高仿,但仿得很好。"
陆明舒点点头,对失望的画廊老板说:"价格砍半,我考虑考虑。"
回程的路上,雨越下越大。陆明舒一反常态地沉默,苏念也不敢出声。直到车停在美院门口,陆明舒才突然开口:"周三下午两点,司机来接你。"
苏念点头,刚要下车,陆明舒又补充道:"今晚好好休息。"这简单的五个字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关切,让苏念心头一暖。
接下来的两周,苏念的生活被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白天是普通的美院学生,晚上和周末则随时准备响应陆明舒的召唤。她逐渐习惯了这种双重身份,甚至开始期待陆明舒的短信。
周三的艺术鉴定工作成了她最享受的时光。在那里,她的专业知识得到充分尊重,陆氏艺术投资部的员工甚至开始称她为"苏老师"。陆明舒不常出现,但每次来都会静静地听她讲解,眼中闪烁着苏念读不懂的光芒。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比预期快。医院里的护士对她格外照顾,连探视时间都比其他病人家属灵活。苏念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明舒,但对方从未提及,仿佛这只是举手之劳。
一个深夜,苏念接到陆明舒的电话,要她立刻到公寓去。当她赶到时,发现陆明舒独自坐在书房,面前摊着几份文件,手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
"坐。"陆明舒示意,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疲惫至极。
苏念乖巧地坐下,注意到陆明舒今天没化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即使这样,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帮我看看这个。"陆明舒推过来一份拍卖目录,"标记出所有你认为有问题的拍品。"
苏念认真翻看起来,不时用铅笔做记号。书房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陆明舒偶尔的啜饮声。这种安静的陪伴莫名让人安心。
"好了。"一小时后,苏念递回目录,"有七件存疑,特别是这幅马蒂斯..."
她的话戛然而止——陆明舒靠在椅背上睡着了,长发散落,呼吸均匀。这是苏念第一次看到卸下所有防备的陆明舒,脆弱得像个普通人。
她犹豫片刻,轻手轻脚地取来一条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陆明舒身上。就在她准备退开时,书桌上一个打开的文件夹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她的个人资料,从出生证明到大学成绩单,事无巨细。最上面是一张老照片,她父亲站在一群学生中间,笑容灿烂。
苏念的血液瞬间凝固。她颤抖着拿起照片,翻到背面,上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江城美术学院师生合影,2005年6月。
"好奇吗?"
陆明舒的声音突然响起,苏念吓得差点扔掉照片。她转身,发现陆明舒已经醒了,正冷静地看着她。
"我...对不起,我不该..."苏念语无伦次。
陆明舒站起身,拿过照片放回文件夹:"你父亲是个好老师。"
"您认识我父亲?"苏念的声音发抖。
"听说过。"陆明舒合上文件夹,"背景调查是基本程序,你应该明白。"
苏念当然不明白。什么样的"背景调查"需要收集她父亲十五年前的照片?但陆明舒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那种熟悉的疏离,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很晚了,你睡客房。"陆明舒说完便离开了书房,留下苏念一人站在原处,满脑子疑问。
客房装修简约但舒适,苏念却辗转难眠。凌晨三点,她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房,想再看一眼那张照片,却发现文件夹已经不在了。
第二天早晨,陆明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邀请苏念共进早餐,然后派司机送她回学校。但苏念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陆明舒接近她是有目的的,而这个目的很可能与她已故的父亲有关。
校园里关于她的流言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突然频繁缺席的议论。林萱几次试探她和"那位陆总"的关系,都被她含糊带过。
周五下午,苏念正在画室赶作业,手机震动起来——陆明舒的短信:「今晚七点,四季酒店。商务晚宴,正装。」
她叹了口气,收拾画具准备离开。林萱拦住了她:"又是那位陆总?"
苏念点点头。
"你小心点,"林萱压低声音,"我表姐在财经杂志工作,说陆明舒名声很复杂。前几年有个小模特跟她走得很近,后来突然消失了..."
"我只是帮她鉴定艺术品。"苏念打断道,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安。
当晚的晚宴上,苏念心不在焉。陆明舒似乎察觉了她的异常,但什么也没问。直到送她回学校时,才在车里突然开口:"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
苏念攥紧了裙角:"那张照片...为什么有我父亲?"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陆明舒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父亲曾经资助过江城美院。那张照片是档案室里的资料。"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苏念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父亲只是个普通教师,怎么会和陆家这样的豪门有关系?
"还有问题?"陆明舒问。
苏念鼓起勇气:"林萱说...之前有个模特..."
陆明舒的眼神骤然变冷:"小模特?你是说宋梓妍?"她冷笑一声,"她没''消失'',只是去巴黎发展了。需要我给你她的联系方式吗?"
苏念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
"记住,苏念,"陆明舒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你我之间是交易,但交易也可以有底线。我不会伤害你,前提是你别越界。"
这是陆明舒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定义她们的关系。交易。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刀子一样扎进苏念心里。她机械地点点头,喉咙发紧。
车停在校门口,苏念刚要下车,陆明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周日有空吗?"
苏念愣住了:"有..."
"上午十点,司机接你。"陆明舒松开手,"私人行程,不是工作。"
这个突如其来的邀约让苏念措手不及。直到回到宿舍,她还在琢磨陆明舒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愤怒中夹杂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是...受伤?
周日早晨,苏念站在衣柜前犹豫不决。不是工作,那该穿什么?最终她选了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衬衫,搭配那对翡翠耳坠——陆明舒送的"工作装备"。
来接她的不是司机,而是陆明舒本人,开着一辆低调的银色跑车。她今天穿得也很休闲,白T恤配黑色皮夹克,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
"今天去哪?"苏念系好安全带问。
"随便逛逛。"陆明舒启动车子,"你来做导游。"
苏念眨了眨眼:"导游?"
"你在江城长大,对吧?"陆明舒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格外柔和,"带我看看你喜欢的地方。"
这个请求如此简单,却又如此亲密,完全不像陆明舒会说的话。苏念呆了几秒,才结结巴巴地开始指路。
她们去了苏念小时候常去的公园,吃了她高中校门口的麻辣烫,逛了美术用品一条街。陆明舒出人意料地放松,甚至允许苏念给她画了张速写。
"你父亲教你画画?"陆明舒看着速写本突然问。
苏念点点头:"他去世后,我就很少画人物了。"
陆明舒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父亲也去世了。五年前。"
这是她们第一次谈及如此私人的话题。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陆明舒脸上,那一刻她看起来如此真实,不再是那个高不可攀的陆总。
回程路上,陆明舒突然将车停在一家琴行前:"会弹钢琴吗?"
"小时候学过一点..."
陆明舒带她走进琴行,向老板点点头,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一架三角钢琴。她坐下来,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弹起了德彪西的《月光》。
苏念屏住呼吸。陆明舒的演奏称不上专业,但有种特别的感情,温柔得不像她。曲终时,苏念发现自己眼眶发热。
"我母亲教的。"陆明舒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琴键,"她走得太早。"
两个失去至亲的人,在黄昏的琴行里沉默相对。那一刻,苏念感觉她们之间的某种屏障被打破了。回程的车里,陆明舒甚至允许她选了电台音乐。
当车停在美院门口时,天已经黑了。陆明舒转头看她:"谢谢今天。"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苏念心头一暖。她鼓起勇气:"陆总...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现在可以叫我明舒。"陆明舒微微一笑,"问吧。"
"为什么是我?"苏念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您需要艺术顾问的话,可以找到更专业的人..."
陆明舒的目光落在远处:"因为..."她停顿了一下,"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陆明舒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回去吧,早点休息。"
苏念站在校门口,看着银色跑车消失在夜色中。今天的陆明舒像个谜,时而亲近时而疏远,但至少,她开始看到冰山下的那个人了。而更让她在意的是,陆明舒说她像一个人——是像她父亲吗?这背后到底有什么联系?
带着满腹疑问,苏念慢慢走回宿舍。无论陆明舒的目的是什么,今天的相处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陆明舒,而这个发现,让原本简单的交易关系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