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接过初槐手中半片焦黄的符纸，捏在指间翻转，细碎月光穿过他透明的指尖，在符文断口处的金粉处闪着光。
「符纸是由百年桃木，画符的朱砂掺了数十年难见的纯阳黑狗血…」他嗤笑一声，指尖腾起幽蓝火焰，符灰簌簌落下。
「只可惜敕令起笔就写反了，怕是在符纸上撒把米，鸡都啄得比他好。」
「喂！证物！」初槐心碎地看着满地落灰，灰烬恶趣味地在地砖上凝结成一个龇牙咧嘴的骷髅头。
「并非证物。」曦抱臂倚着结冰的床架，「怨气的来源是生前积累，窃魄这技术老练但刻意留下破绽，至于超度的仁兄…是个有钱烧得慌的三脚猫。」
他指尖在虚空画出三道交错的荧光轨迹，「小小一个学校群英荟萃，不知道的还以为开三界联谊会呢。」
「那我们先解决生前怨气的来源？毕竟眼下最重要是引渡亡魂。」
初槐提议着，朝床上的毛绒熊走去，避开眼睛里流出的汩汩黑水，挑开毛绒熊裂开的缝合线，一枚刻着半边爱心的银色U盘掉在被褥上。
初槐刚要伸手去捡，那U盘突然渗出黑雾，在半空凝成张牙舞爪的鬼脸。
「小朋友别乱碰。」曦弹指击碎鬼脸，U盘稳稳落进他掌心，「这上面可是满满的怨气，小心纯净的灵体小心变成…」他故意压低声音，「千年腌臜厉鬼。」
初槐翻了个白眼，看着曦将U盘插进怨气冲天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的瞬间，整间宿舍的日光灯管接连炸裂，黑雾顺着天花板裂缝渗出，在墙面上淌出类似化学方程式的诡异纹路。
「请输入密码」幽蓝的提示框在黑夜下格外刺眼。
密码输入框跳出瞬间，满墙霉斑突然扭成血手印拍向屏幕。
曦抬手甩出三枚银钉钉住血手，转头对初槐挑眉：「你觉得现在向地府提议引渡使培训增设了黑客入门教学还来得及么？」
初槐憋着笑看他在键盘上一通操作，修长手指快戳出残影，屏幕上却接连弹出【密码错误】。
【您已到达输入上限，请在10小时49分后重试。】两人忙活了五分钟之后得到了成果，看来冥界的术法破不了阳间的科技。
「好极了。」曦打了个响指，看着水蛇般的黑气冲撞着玻璃窗，窗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现在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欣赏...」他扯开遮光帘，窗外槐树枝条正拍打着血手印，「美妙的夜景。」
绸质窗帘沿着铜环滑开的瞬间，冷冽月光蜂拥而至刺破黑暗，将床头柜上相框的影子斜斜钉在粉墙上。
初槐目移到木质相框上，里面嵌着张双人合影：陈筱与戴着同款发夹的圆脸女生在实验室比着剪刀手，照片背面潦草写着【唐静雯赠】。
「唐静雯...」初槐摩挲着背后的笔墨，「要不要查查她的室友，说不定那里有陈筱记忆的线索，你可以得到她现在的阳间坐标吗？」
曦正趴在地上用拘魂令扫描床底，闻言头也不抬：「根据《个鬼信息保护法》第三章第五条，冥界之人不得查询阳界非四代以内血亲信息，就算是查案特别行动也要等审批。」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曦从床底爬出来，掸去裤脚的灰尘，在地上将七柄铜勺摆成北斗七星阵，「规定是规定，但可以给酆都数据中心个人员工走外包，就是…得加钱。」他指了指空白的阵眼。
「我来付！」初槐激动地从荷包中掏出一亿冥币，「啪」一声拍向阵眼，可周遭却没有一丝动静。
「不够，」曦挑眉，「得再加。」
当初槐追加到三亿冥币时，铜勺融化成液态金线游走成阵。全息投影从阵眼腾起，酆都大厦数据中心的立体模型旋转着展开。
玻璃幕墙上闪过「数据查询-加急单-已接单」的字样。初槐眼睁睁看着自己刚放进去的冥币被吸入阵眼。
「前方排队鬼数为80，预计等待半时辰。」灵力汇成的字幕漂浮着。
「我相信少东家不缺钱。」初槐察觉曦不怀好意的笑容，只见他把自己的荷包倒扣在阵眼中央。
「已为您转移到VIP通道，结果查询成功！」
曦的骨节叩了叩幽冥石板，鎏金纹路突然活过来般游动。
他拎起初槐的食指往板面一按，酆都大厦的全息投影轰然炸开，亿万金粉如星河倒灌般倾泻而下。
金粉漩涡中骤然刺出十八道金线。这些细线如同活物般钻透墙壁，在夜空中织出蛛网般的荧光轨迹，最亮的那根金线尽头赫然显现出门牌号——牡丹苑24号16栋302室。
「看好了，这是阴德导航升级版。」曦指尖缠上一缕金线，「活人每段因果都会在幽冥数据中心生成数据丝，只要钱够多——」他瞥了眼初槐的空荷包，「就能贿赂技术人员强行抽丝剥茧。」
「就是贵了点，这些钱够我三个月开销了。」他又弱弱地补充一句。
「你真的那么穷？」初槐有些狐疑地看着曦，而对方瞪大眼睛显得很无辜：「那是当然，本使我口袋里就剩一个子了。」
似乎是为了自证，曦抽出口袋，一枚通宝飞出来，慢慢悠悠在地上滚了两周半，清脆的叮铃声在房间回荡。
「这不是我的钱么？」初槐一把夺回，现在曦连一个子儿都不剩了。
两人再回到通风管道时，陈筱眼神已经恢复清明，看向两人时神色带着希望，却夹杂一丝警惕。
「还记得你的室友唐静雯吗？」曦此刻的发问有些大胆。
「唐...静雯...」她无意识地重复这个名字，脚下怨气凝成的藤蔓突然开出惨白的花。
曦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指尖瞬间结出冰碴：「反应不算很激烈，所以你是想去看看她么？」
初槐看着实验室中十几件跳舞的白大褂，用眼神反复向他确认这个决定是不是认真的。
曦看着陈筱清澈的眼神，只见陈筱微微点点头，他扭头看了初槐一眼，笑着开口：「那我们出发吧。」
「放心，我自有分寸。」曦向初槐比着口型，手上甩出的勾魂链突然暴长三丈缠住金线，「抓紧，违法项目可没保险——」
话音未落，整条金线突然收缩成流光隧道。初槐最后的视野里，实验室所有玻璃器皿同时映出忽然僵立的小白鼠，血色冰晶在试管里拼出「罪孽」的字样。
月光突然被浓雾吞噬，等初槐再睁眼时自己发现自己已然站在302室的阳台上。
唐静雯家中 1：34 a.m.
月光透过302室的纱帘，在唐静雯床头投下槐枝乱舞的鬼影。初槐蹲在空调外机上，看着陈筱的灵体穿过墙壁——那姑娘悬在刚关上手机的室友上方，发梢垂落的怨气正凝成冰晶。
「好熟悉的气息…」陈筱喃喃自语，转向曦小心询问：「这位大人，我可以和她打个招呼么？」
曦掐诀稳住她的怨气，点头，算是同意了陈筱的请求。
「晚安。」陈筱无意识呢喃出的气音卷着阴风，恰巧吹动了唐静雯的碎刘海。
「啊啊啊啊啊——」尖叫声掀翻了床头柜上的三清铃，唐静雯连人带被滚进被窝，嘴里念念有词：「南无阿门陀佛，恶灵退散！」
陈筱迷惑地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人，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以前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这次唐静雯反应这么大。
初槐直掐曦的胳膊防止自己笑出声，却见对方盯着唐静雯缩成团的背影紧锁眉头。
「不对劲，若是我感应到已故旧友回来，定要好好怀念得热泪盈眶，而不是吓成她这个样子。」曦边思索边穿进室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好好探查一下她。」
初槐跟上他来到室内：「可能曦大人当鬼太久忘了——活人怕鬼属于本能反应。」
她飘到坠落在地板上的三清铃旁，「重点不应该是它么，一般人会在床头放这个？」
手机突然亮起的强光打断两人的对话。唐静雯哆嗦着点开某个直播间，带着变声器特效的男声炸响整间卧室：
「家人们看好了，这道五雷符可以让鬼魂原地消散，点击下方链接，小爷我不要大家一分钱，免费送！」
镜头里染着粉毛的少年挥毫泼墨，朱砂符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个四不像的图案。
曦差点从吊灯上栽下来：「他管这叫五雷符？雷部将士看到能气活过来！」勾魂链哗啦啦缠住正看得不亦乐乎的初槐，「重点是这个——你看他起笔的逆锋！」
「和604宿舍的残符一模一样。」初槐看了眼直播间的名字——颜小爷在线捉鬼，「所以暴发户菜鸡术士就是这位颜小爷？」
直播画面突然切到符咒特写，直播间粉毛少年压低声线补充着：「家人们，主播祖上与传说中的千年捉鬼世家有些渊源，这符绝对保真…」
曦的勾魂链突然发出刺耳摩擦声。初槐眼睁睁看着这位吊儿郎当的引渡使徒手折断了乾坤袋里的铜勺，这可比厉鬼可怕多了。
曦盯着符尾那坨墨渍冷笑：「不仅不学无术，还招摇撞骗…」，他眼睁睁看着唐静雯急切地点进链接下了单。
「举报！必须举报宣扬封建迷信！」曦瞬移到唐静雯床头，「让平台把他账号永封了！」
「曦大人，」初槐凉凉开口，「咱们三个鬼魂飘在人家卧室讨论举报封建迷信，是不是稍微有点......」
不过这是初槐第一次看到曦如此激动，平日里他前脚被阎王扣光工资，后脚还能去食堂美美吃一顿霸王餐，对着员工说全记在阎王大人阴德宝上。
拍下五雷符后，唐静雯终于安下心来，放下手机去倒杯热水，熄屏前看来主播最后的声音：「感谢用户1703打赏的血玉，不过不用啦…」
趁着这个机会，曦化作阴风卷到手机前，伸出虚影手指准备开始他的行动，两个女孩在锁屏上笑靥如花，屏幕却突然弹出面部识别锁。
正在倒热水的唐静雯手一抖，滚烫的枸杞茶全浇在拖鞋上。她盯着兀自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人脸识别失败」几个大字。
今夜，对唐静雯来说一定是个不眠之夜。
初槐望着缩在衣柜里发抖的唐静雯，指尖戳了戳曦的袖口：「真的不用给她贴张安神符？」
「阴德不是这么浪费的，而且有更要紧的事。」曦的虚影穿过书桌，指尖悬在贴有「5-氟尿嘧啶」标签的药瓶上方，「你知道这玩意干什么的么？」
「我记得是…抗癌？」初槐凑近药瓶打量，「我看她面色红润，印堂发亮，不像是…」
「她确实健康得很。」曦翻出幽冥石板记录下的宿舍合照，「试管架第四排，这种化学物质出现了两次。」
「所以…她们最近在研究这个？」初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话说陈筱同学的生前经历地府那边没有记录么？」
「常人的地府档案可不是日记本，只有死亡鉴定和功德总数，想知道细节得去阳间调查。」
曦甩出幽冥石板再次投射出金线，「这样，分头行动。我去警局翻尸检报告，你带陈筱回学校找记忆。」
「为什么不能一起行动…」初槐提出抗议。
「总不能让陈筱小姐直面自己的被解剖尸体的照片吧？」曦的幽冥石板适时震动起来，往生办APP弹窗跳出【陈筱功德档案已派送】的通知。
「顺带劳驾少东家当回苦力取下陈筱小姐的档案。最近往生办页面大改版，刚刚在温阳大学办理的时候，我手滑勾成了纸质版。」
他用幽冥石板在初槐面前晃了晃，嘴角扬起得逞的弧度。
「你故意的吧！」初槐挥拳的刹那，曦反手扣住她手腕，符咒簌簌滑进她臂弯。
「防身用，遇到危险直接甩对方脑门上就行。」他挑眉松开钳制，「毕竟你出意外了，孟婆大人能把我熬成汤渣。」
随后曦的身影开始虚化，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夜空。
初槐对着夜空竖中指，低头发现在混杂的战斗符纸里，一张安神符安安静静躺在自己的手心。
**温阳大学 1：54 a.m.**
初槐掐诀将安神咒拍入唐静雯后颈，转身拉着陈筱跃出窗户。
夜风裹着她沿金线轨迹疾驰，实验室楼顶的避雷针在雾中若隐若现。
脚尖刚触地，浓雾忽如幕布撕裂，抱箱的青衣男子与她撞个正着。
初槐打量着眼前的这名男子：青玉簪挽起的白发垂落肩头，判官笔在腰间流转着幽光。当他看到初槐时，眼神却流露出微不可查的失望。
「三途特快，请签收。」那人戴着面纱，面纱下传来清泉击石般的声音。
此时距离曦收到派件通知才过了几分钟，初槐不免感叹：「你们判官司效率真高。」
白发判官隔着面纱轻笑，眼尾上扬消融眉间里的冷冽：「毕竟不是每个部门都养闲人。」
他转身时留下几缕清风，奔向明月。
初槐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喃喃，「地府的公务员考核是审核颜值么？」
她抖开档案袋，羊皮纸上浮现的字迹让她为之一震…
与此同时 温阳市公安局档案室
阴风卷过值班室，民警缩脖咒骂着调高空调。曦的虚影已穿透铁门，指尖抚过3号柜取出尸检报告，他并指按在「毒理分析」栏上的墨字：
【死者陈筱，女，25岁
口腔及食道检出□□结晶（浓度98%)
胃内容物残留与实验台烧杯成分一致
尸体痉挛呈典型中毒征象，遗书笔迹鉴定为真…】
「表面。」他嗤笑着伸手虚按报告，灵力凝成金线钻入纸页。
档案柜突然震颤，陈筱的尸检照片自动浮空排列，拼凑出陈筱遗体的虚影，每张伤口都渗出幽蓝光点。
食指按上太阳穴的刹那，灵力洪流轰然炸开，幻化成半透明的人体经络图，十二经脉中足少阴肾经泛着诡异的紫红，心包经穴位凝结着墨色血块。
「子时经气逆行，厥阴风木过盛......」曦原本浅紫色的瞳孔镀上金色，脏器虚影在虹膜流转，「她死前肝火郁结到能点燃忘川河。」
「说人话就是，长期郁结叠加过度疲劳，这小姑娘生前一个月估计都没睡过整觉。」
在明确陈筱生前的情况后，曦把目光放向了档案室的警用电脑，这次总不会有密码锁吧？
他从衣袋里掏出宿舍收集来的U盘，正要插入警用电脑，初槐的来电震得幽冥石板险些掉进血检样本箱。
「你最好有急事。」曦用肩膀夹住石板，手指飞快敲击键盘。
「陈筱生前功德是负数!」初槐的传音混着风声，她望向趴在实验台边缘的陈筱，压低声线：「理由是…」
「参与残害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