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永超半跪在地上，听到声音转了过来，肩膀缓缓带动腰旋转，蓬松的短发因为他的动作送发顶弹起，纤细的碎发在日光的折射下根根发亮。
一瞬间他在卫悬玲眼中仿佛是圣光的化身。
“怎么了？”
白永超出声的一刹那，她感觉到身后的破空声，宛如惊魂电影最高点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卫悬玲明白她赌对了。
虽然不知道刘秘书为什么突然变脸，但从她对高道成的忌惮来看，她们应该不能擅自伤害玩家，至少没有高道成的允许还不能。
卫悬玲紧咬着牙缓缓闭上眼，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刘秘书仍在看着她。
灶台敞开的窗户上，倒影出一道诡异的黑影紧贴在她脖子旁，猩红的眸子透过窗户冷冰冰盯着她。
森森的獠牙就贴在距离她脸侧的两厘米处，她甚至能感觉受到上面传来的丝丝血气。
她干咽了口唾沫，看向白永超僵硬地举起相机道，“我不会用这个相机。”
“哪里不会用？”白永超走了过来，像是没看到她身后的黑影，径直走到她旁边，接过她手里的相机。
“就这样，先把这个打开，再按快门就行了，手别抖。”
卫悬玲把相机塞回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标尺道，“那个，我还是先看你学习一下。以免浪费胶卷。”
“哦哟！”
白永超忽然惊呼一声，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还好你提醒我，要是回去洗照片发现拍糊了，我就惨了！”
卫悬玲心不在焉地干笑两声，跟着他走到厨房里面，刘秘书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良久才不甘不愿地爬回了阴影里。
直到她消失，卫悬玲才敢放开呼吸大口喘气，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寒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白永超挠了挠脖子，走过去关了窗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爱美也不注意场合，感冒了怎么办？”
卫悬玲撑在岛台上，抹了把冷汗，看着面前大写红字加粗的刘秘书好感度-999，心凉道，“我想我没机会感冒了。”
“也是，早点勘验完说不定下午就能回去了。”
白永超抱着相机又蹲回地上，卫悬玲蹲在旁边给他打辅助。表面认认真真听他说，脑子里思绪早就飘到了千里之外。
“诺诺，这个好感度成负对任务有什么影响？”
【NPC的好感度对副本任务并无影响，只是NPC的私人喜好。】
“她不会报复我吧？她最后那个眼神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根据当前的副本规则，玩家没有超出规则红线，NPC不能主动攻击玩家。】
诺诺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刚才的行为激怒了NPC，所以她才会攻击你。】
卫悬玲汗颜，一边抱着标尺跟在白永超后面上楼，一边默问道，“中心城里有论坛吗？可以聊天分享经验，讨论副本那种。”
【中心城主城区的光柱连通分子。玩家可从分子中心城进入聊天区。但包含副本分享的属于玩家自己自创区域，进入需要缴纳积分。】
“恐怖世界还搞群费？”卫悬玲嘴角抽了抽，“先进个最便宜的看看水准。”
诺诺的小眼睛闪了闪，【权限不够，无法进入中心城。】
“为什么？”
【你没有通过主神的考验，没有资格进入中心城】
“必须要通过新手副本才能进入？”
【是的】
“……那它闲扯半天给我分子干什么？”卫悬玲无语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搞了半天就是个摆设嘛。”
“什么摆设？”白永超忽然转头问道。
“……”
卫悬玲面色顿时一僵，看着白永超心里发苦，又不小心说漏嘴了，人怎么能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三次！
俗话说事不过三，刚经历过高道成和刘秘书事件，她不敢再掉以轻心。
卫悬玲眼珠子转了转，眼睛飞速在周围乱飘琢磨找点什么借口。
此时他们已经上到二楼，正站在楼梯口和走廊的转角，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楼下的全景。
山庄的大厅与她在网上看的英剧十分相似，金碧辉煌的雕花墙壁，古朴的黄铜烛台，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悬挂在沙发顶上，被门外的雪地的日光一照闪着熠熠的光辉。
大门两边墙角放置在已经枯萎的装饰树，干枯的黄叶堆叠在地毯上，沉郁的模样与一旁悬挂的风景油画相得益彰。
油画画着一幅标准中式山水画，却怪异的用了油画的笔触。
画面色调整体偏暗，连绵的群山顶上覆盖着灰色的雪，将蓬勃向上的生机掩盖起来，凹陷的山谷里沿河种着两排殷红的雪梅，是整幅油画唯一的亮色。
“那个，”
卫悬玲眼睛一亮，转头指着油画道，“我觉得这幅画画工实在精湛，选材非常奇特，色彩配合简直完美，让人见之难忘，这样的佳作不应该只是装饰，摆设，应该挂在博物馆，画廊供专业人士鉴赏，学习。”
白永超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眼，认同的点了点头，“是不错，不过有钱人嘛，都喜欢把名画收藏起来，独自欣赏。”
卫悬玲眉头一动，“怎么说？”
“那副画是死者自己带来的，”白永超撇了撇嘴道，“短暂度个假还要自己装饰一番，你说怪不怪。”
“怪，”
卫悬玲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跟着他往走廊深处走去，一边追问道，“那些人很有钱么？”
“只有一个算特别有钱，”
白永超道，“就刚才躺在厨房里那位，大新外贸的副总，跟市里乃至省里的领导都有不错的交情。他这一出事媒体舆论都炸了锅，出任务时你是没看到，”
白永超的激情演讲顿了一下，转头看她一眼，“哦你当时在睡觉，我们都出发了局长还亲自出来，跟队长嘱咐要求尽快破案。”
卫悬玲配合地点点头，继续道，“他这么有钱，剩下几位也不差不多吧？”
“那可差远了，”白永超道，“四个人除了他女朋友开美容院的还有点名气，其他三位都名不见经传，一个是武打教练，一个外科医生，还有一个据说精神有问题一直没工作，是五个人里唯一活下来的，好像是叫乔普来着。”
“完全搭不上边啊，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也很奇怪。”
白永超道，“这个队长已经派人去查了。我们还是赶紧工作吧，一会所有人都收工了就我们还在拍……”他说着缩着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卫悬玲跟上他疑惑道，“队长平时脾气很差吗？”
白永超想了想，“队长不工作的时候还好，耽误工作的样子……你也知道了。”
卫悬玲想起那阵惨叫，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闭了嘴低头赶路。
她们去的第一个房间在右边走廊216号房，进去时已经有工作人员在清理现场了，他们刚一进去还没有看见尸体就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像大夏天在常温下放了十几天的臭肉，熏得人胃里一阵翻涌。
卫悬玲紧捏着鼻子走过玄关，房间里七八个人，但因为房间很大所以不显得拥挤。
尸体横倒在床与梳妆台中间的过道上，身体已经腐烂发黑，看不清面容，右手攥着一把刀插在胸肌中间，大拇指朝外按在刀柄上，看上去像是自戕。
尽管尸体高度腐烂，甚至部分皮肤已经化脓液化，依旧可以看出死者胸前手臂上鼓胀的肌肉。
卫悬玲眯了眯眸子，打量起四周，这里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周围以死者为圆点向四周喷溅血迹，梳妆台的椅子上，床尾的孔雀蓝床单上，以及蹲在他脖子旁边的男人身上。
男人目测三十岁左右，身形瘦削表情呆滞，抱着手脚缩成一团时，看上去就比梳妆台的椅子大上一点，不看脸说他十六七岁未发育都不为过。
他的头搁在膝盖上，眼神呆滞，惨白干瘦的脸上溅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右脸颊的血迹用手擦过，向后拉出一抹红痕。
此时他蹲坐在尸体旁一动不动，任由工作人员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有时因为拥挤不小心蹭到他了，他也只是顺着惯性配合的往前倾，等人过去了就又缩回去。
里面的工作人员见他们进来，抬头瞟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工作。
其中一个梳着低马尾女人瞥见他们，低头对身边人说了几句便脱下手套朝他们走来。
她路过尸体身边时，卫悬玲注意到瘦削男人空洞的眼神动了一下，头微微抬起，低马尾女人走开了就又低了回去。
她捅了捅白永超的手臂低声问道，“他就是那个乔普？”
白永超点了点头刚要说话，低马尾女人就走了过来，皱眉沉声道，“怎么这么慢？”
“楼下耽误了一点时间。”白永超往她身后扬了扬下巴，“怎么没清场？”
“说什么都不肯走，强行拉他就咬人。”低马尾女人摇了摇头道“你们待会小心一点，别惊动他了。”
白永超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她道，“我们开始吧。”
“嗯。”
卫悬玲应声跟在他身后在房间拍了一圈，房间里没有争执打斗的痕迹，除了几点飞溅的血迹没什么要拍的，因而绕了一圈他们又回到了尸体旁边。
白永超先是站着给乔普和尸体各拍了一张后，随后再尸体旁边蹲了下来，一边摆弄相机一边对她道，“戴手套把刀拔下来，再拍个特写就可以了。”
卫悬玲看着他沉浸式地在对面劈着一字马，丝毫没有要让位的意思，嘴角抽了抽，站了一会转身到乔普旁边蹲下。
乔普如她观察的一般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空洞的望着地上的尸体。
卫悬玲打量了他一会，见他没有异动便放下心来，在白永超的催促下将标尺放在地上，戴好手套伸手去掰死者握在刀把上的手指。
她的手刚落在尸体冰冷湿滑的手指上，手腕就蓦地被一只微凉粗粝的手猛地抓住。
卫悬玲心下一惊，手上的汗毛唰的竖起。
乔普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黑洞洞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直勾勾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盯穿，抓着她的手兀自用力，好像要将她的手腕折断一般。
嘶哑着嗓音说，“他已经死了。”
卫悬玲被他诡异的举动弄得心里发毛，不安地舔了舔唇，转头看向白永超，不确定他是不是如刘秘书那时一样，看不到乔普的举动。
然他看得见。
白永超皱着眉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她身边，抓住乔普的手腕急声道，“乔先生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为了尹先生冤情能大白，请你配合我们查案。”
卫悬玲眼睛发亮，看着他仿佛看见了救世主一般，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抬手扣着乔普的手腕，跟着附和道，“对啊乔先生，您要不先放开我？”
乔普不仅没有放开她，抓着她的手反而更加用力，没有修剪的指甲深深嵌进她的手腕。
空洞的眼睛蓦地狠厉起来，尖叫道，“他已经死了！他付出代价了，他已经付出代价了！！”
卫悬玲趔趄地被他拉倒在地上，手臂紧挨着尸体腐烂的胳膊，湿滑黏腻，她还没感觉到恶心就被白永超护着走出了房间。
乔普两手被抓住半拖着拉离了尸体身边，尸体被他挣扎的动作踢断了右手，断裂的胳膊牵连着胸口的短刀从身体飞出。
砰的一声，掉落在梳妆台的桌脚前。
类似水果刀短刀只有巴掌大，刀刃不长，斜靠在木质桌脚上，黑色的腐肉从刀面上滑落，露出其上反射的复杂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