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道成神情冷漠，瞟了眼后视镜，咬着烟头冷笑一声道，“别以为靠关系进了我的队就可以高枕无忧。”
“叔，咱做人说话委婉一点嘛，太直接多伤人……”
卫悬玲平时被打趣惯了下意识反驳，然她话刚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她忽然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她熟悉的社区办。她刚说完，全车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相怀道也默不作声与她拉开了距离。
高道成的目光更是冷得像块冰，他旁边的肖静放下了手里的书，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幽深的眼底流动着嗜血的红光。
卫悬玲倒抽口气，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正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
高道成头却一帧一帧扭了过来，嘎啦嘎啦的响声在狭小的车内回响，阴测测的目光盯着她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叼着香烟的嘴一张一合，露出里面森白的尖牙。
“你说什么？”
“呃……”卫悬玲头皮发麻，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大脑飞速旋转，疯狂回想在社区时跟大姨们学的和稀泥话术。
“我刚才说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高明声名远播，我被送进来，一定是他们相信我在您身边学习能受益匪浅，大有长进，相信您的实力能将我教育好……”
卫悬玲说着抬手朝他敬礼，眨巴眼睛着坚定地看着他。
肉眼可见，高道成森冷的眼睛平和下来，脖子也转了回去，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希望你手里的功夫能有嘴上功夫的一半。”高道成冷哼一声道。
肖静推了推细边眼镜，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遗憾。
卫悬玲干咽了口唾沫，缩在沙发的阴影里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恐怖片里的鬼最痛恨有人提醒他们不是人，她还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接下来谁都没敢在说话，她也一路紧闭双唇深怕自己嘴快又蹦出什么不能说的话。
细雪在窗外飞速流动，不知过了多久，小车缓缓停了下来。
卫悬玲抬起头瞟了一眼把诺诺收了起来。
车头转弯开进了半山腰的一片空地上，皑皑的白雪尽头，屹立着一座灰墙红顶的哥特式尖顶庄园。
随着车子靠近，山庄的全貌逐渐在她的视线里清晰起来，卫悬玲慨叹着山庄的华丽，余光忽然瞥见大门前的空地上立着三个黑影。
黑影两高一矮，最矮的还无所察觉站在中间，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大写的凹字。
高道成将车停在山庄右侧的停车场上，地上车位线早被白雪覆盖，最靠近山庄的位置堆着三堆半人高雪包。
卫悬玲等人紧跟着高道成下了车。
“你们待在着，别乱走。”
高道成对他们嘱咐了一句，便朝山庄前的三个黑影走了过去，三个黑影也朝他迎了上来。双方在山庄左侧的彩窗前会晤。
其中最矮的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小老头，他走在最前头与高道成碰面时一脸郑重地脱下头上的高帽，与他握了握手。
另外两人也跟了上来站在他身后，一男一女，女的寒冬腊月还穿着一身包臀短裙，斜倚在小老头身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或许发现自己再看她，女人朝她微微一笑，微笑的弧度越来越大，以一种近乎恐怖的幅度挂在耳朵后，露出皮下森然的尖牙。
卫悬玲眼皮抽了抽，强迫自己转开头去。
他们身后蜿蜒的山路上，陆陆续续开上来许多红蓝桑塔纳，停在他们旁边。
砰砰的关门声此起彼伏，不一会空旷的雪地上就占满了人。
几个和他们一样穿着21世纪服装的男女从车上下来，他们没有和其他警员一样转到车位搬东西，而是站在原地东张西望。
郑中华朝他们招了招手，几人找到了目标，三三两两朝他们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染着酒红色长发的女人，瞟了眼旁边的肖静，走到他们身边压低声音道，“你们都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吗？”
郑中华指指相怀道说，“我和他是调查访问员。你们呢？”
染着酒红色长发的女人道，“我是法医助理，”
说着又指了指身边的两人道，“他们一个是物证助理，一个是痕检助理，我们坐一个车上来的。”
卫悬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物证助理是一个穿着绿色无袖坎肩，露着两条健硕手臂的青年女人。
右边的痕检助理是一个脸色苍白，瘦瘦高高的腼腆男人，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的样子，卫悬玲看向他时，男人还朝她友善地笑了笑。
卫悬玲也朝他点点头，回以微笑。
郑中华告诉她这次参加副本的一共有七名玩家，卫悬玲环视一圈心中默数一，二，三……五。
诶，还差了两个人。
卫悬玲抬头在四周寻找，想着是不是还有车辆没有上来，余光忽然瞥见车队中间，两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正缓步走来，由于两人太过不起眼，混在人堆里，她扫第一眼时没有注意到。
思索间两人走了过来。
其中矮胖的中年男人，走来时喉咙大声咕咚几下，转头用力往地上啐了一口，在平滑的雪地上烫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洞。
男人走到他们面前，下巴微抬在他们脸上扫视一圈傲然道，“我和他是见证公民，见证公民你们懂么，监督你们干活的呵呵。”
浓郁的酒臭味从他大张的嘴巴里飘出，逸散在空气里。众人都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几步。
卫悬玲皱着鼻子，很想提醒他就算是在现实生活里，见证公民也只是个移动的工具人而已。
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道微凉的嗓音就幽幽飘了过来。
“我提醒你们队长最痛恨扰乱办案秩序的人，公民也不例外。”
卫悬玲后撤一步，循声看去，肖静倚靠在桑塔纳车门前，手上仍端着那本犯罪心理学著作，眸光冰冷地盯着他们。
“你个臭娘们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矮胖男人瞬间脸色涨红，抬起手指着肖静道，“***装什么装，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着就撸撸袖子就要朝停车场走去。
卫悬玲几人赶忙拉住他。
“你冷静点，我们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别冲动。”郑中华道。
卫悬玲点点头，“对，她好像特别希望我们犯错，说不定她就是在故意激怒你，别冲动。”
“哼，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就不跟这个臭娘们计较。”
矮胖男人说着转头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卫悬玲就站在他旁边，看着飞溅的唾沫就在她脚边灼出一个黑洞。
她脸色蓦地一黑，“大叔！你不讲文明的时候看着点人。”
矮胖男人眉头一竖，指着她的鼻子就要开骂，肖静又是一声冷嗤，将他的注意力引了开去。
“臭娘们既然你找揍，老子就给你点颜色瞧瞧。”矮胖男人嚷着，一边撸袖子一边抽皮带往肖静冲去。
卫悬玲翻了个白眼抱着手站在一边，懒得再管他。
一眨眼的功夫，矮胖男人就冲到了肖静跟前，忽听咔嚓一声脆响，像是冰块碎裂又像是骨头迸裂的声音。
他猛然顿住，低头看了眼，大声咒骂起来，抽风似地猛踹着脚下的雪地。
肖静距离他两步之遥，冷淡的面上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幽深的眼底闪着嗜血的红光，和在车上看向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卫悬玲咽了口唾沫，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一道尖利的惨叫划破半空，惊得远处松树上的积雪颤了颤。
砰的一声一坨厚重的积雪砸在地上，溅得人心里一凉。
之前与高道成握手的小老头，忽然抓着帽子尖叫着，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冲到矮胖男人面前，一把将他推开跪倒在地上，颤着手从雪地里捧出一块白色的东西，对身后的高道成说，
“高队长，这就是那个唯一没有外伤的死者，在外面冻久了身体都脆化了，我们一直没敢动她，就怕破坏了尸体的完整度，现在全被他破坏了。”
小老头说着指向矮胖男人，手指止不住的发颤，像是气到极致的生理反应。
他的表情却一反常态的兴奋，布满褶皱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红光，嘴角更是浮夸的闪着不知名液体。
其他两人也走了过来，低头看着矮胖男人，眼里同样闪动着兴奋的红光。
“肖静。”高道成道，“发生了什么事？”
肖静合上手里的书，推了推眼镜走到他身边道，“见证公民大喊大叫扰乱办案秩序，肆意破坏证物，我警告过了，”说着顿了一下，盯着地上的男人轻轻一笑，“但他不听。”
高道成面色一沉，手缓缓伸向后腰，抽出一把黑色的□□，抵在矮胖男人额头。
矮胖男人恍若梦醒，愕然盯着眼前的手枪，手撑在雪地上往后爬，但小胡子男人抓着他的腿，尖利的指甲似乎陷进了肉里，在雪地里留下点点殷红。
“我可是见证公民，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啊！”
卫悬玲眉头皱起，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这个游戏这么逼真么？
下一秒，砰！
一声枪响，火光迸裂。
矮胖男人颤着手在额头上摸了摸，半晌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虚张声势。”
卫悬玲注意到矮胖男人额头，多了一个红色的标签。
她转头看向高道成，高道成却只是冷冷扫了矮胖男人一眼，将手枪收回后腰。
这是淘汰的意思么？
卫悬玲眉头皱起，但她很快就知道了高道成的用意。
只见小老头欣喜地对高道成点了点头，站起身抓着矮胖男人的脚往停车场走去，他身后穿着包臀裙的卷发女人，躬身一个猛扑，趴在矮胖男人手上低头啃了起来。
矮胖男人瞬间痛叫起来，抬起另一只手想将女人撕开，可另一只手也被抓住。
卫悬玲眼睛瞬间瞪大，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僵立在原地，这真的是游戏么？
“啊啊！！”
耳畔回荡着矮胖男人凄厉的惨叫，卫悬玲恍然回神，转头看向相怀道问，“这里不是梦吗？为什么他听起来很痛苦？”
“梦？很新奇的说法。”
相怀道笑了笑走到她身边，“我们虽然只是灵魂体来到这个副本，但受到的伤害会同步体现到身体上，通关后身体的伤痛会随灵魂体的回归恢复，但如果你在副本里死亡，现实世界里的你也会死亡。”
卫悬玲直愣愣看着，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停车场前的空地上就只剩下被血染红的雪地。
剔透的红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璀璨的光。
矮胖男人的惨叫声回荡在耳边，一瞬间她如坠冰窟，怪不得，怪不得只是通关游戏赚取积分，就能让人起死回生。
卫悬玲忽然感觉一阵阵后悔涌上心头，早知道就杀杀价了，500w，她需要经历多少个这样恐怖的副本才能还完。
想起背上的巨额债务，她一时间也不顾上害怕了，转头对相怀道问道，“通关一个这样的副本，能有多少积分？”
“2w。”相怀道说，“一星副本奖励积分2w，根据通关玩家的人数和通关时的排名均分。”
“这么丁点还要几个人分？”卫悬玲嘴角抽了抽道，“那其他星级呢？”
相怀道说，“二星副本6w，三星副本90w，四星副本150w，五星300w，”
他说着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继续道，“超星团战副本5000w。当然你也可以从中心城先接任务，再进副本赚取额外的积分。”
“为什么二星到三星积分跨度这么大？”卫悬玲道。
相怀道刚要说话，郑中华忽然快步过来抓住他的手臂道，“别聊了，高道成过来了。”
话音刚落，高道成便走了过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干活！”
几人对视一眼，四散走开了，留下卫悬玲一个人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完了，没人告诉她，她的工作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