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一动不动,神经紧绷着,好似真的害怕姬存希指认出来。
她又不是白痴,什么都不想就直接冒充诗茯苓出现在熟人面前。
她是在赌,赌姬存希到底要不要让诗茯苓活下去。
就算她赌错了,姬存希铁了心的就不想让诗茯苓活着,她也会拖着时间,让他根本找不到她。
密道里机关重重,她方才已启动机关,就算诗茯苓什么都不做,她也会安全的离开皇宫。
这是诗茯苓和杜若今日进入密道前无意中发现的,姬存希不可能知道。
姬存希在看到杜若出来时,眉头皱了下。
杜若就在,诗茯苓在。
杜若现在顶替诗茯苓出现,又何尝不是在逼他做选择。
他当然不希望诗茯苓死亡,但西蜀灭亡,诗茯苓能跑到哪儿去,哪怕她在一个地方安居,东离也会占领北冥,南陌,直到东离统一。
战争会持续很多年,难道这么多年,诗茯苓都要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吗!?
姬存希明白诗茯苓的浮萍半生,他私心里也是希望自己可以找到诗茯苓的,就算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至少给她一个安全稳定的屋檐。
也算是全了神农雨歌的遗愿。
看到杜若出来时,他绷着的神经倏地断了。
她就站在一边,看着他帮着东离侵略自己的国家。
姬存希闭上眼睛,仿佛不忍面对,很轻的点了点头。
........
杜若走了,暮雪鸢远在他方,楚言一也离开了她。
天地之大,该何去何从。
国家将倾,何以为家。
诗茯苓趴伏在空旷的土地上,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
周围郁郁葱葱,树上鸟儿啼叫,丛林飞虫欢鸣,风吹树梢,沙沙作响。
诗茯苓一直闭着眼睛,感受自然赐予的一片宁静。
好似只要她不睁眼,就可以与世隔绝。
从有记忆开始,生老病死无休止的在她眼前环绕,她见惯不惯,终有一天落到自己头上,她才明白这大厦将倾的滋味,砸的她眼花缭乱......
诗茯苓掀起眼皮,眸子黯淡无光,她咽了口唾沫,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跌跌撞撞的离开这随时都有可能被坏人找到的地方。
阳光洒在她的背影上,依然如初见那般清雅正直,一尘不染。
——
“行了,现在你满意了?”郊外的一辆马车内,不满的声音响起。
姬翟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喝口茶冷静一下,最终还是没咽下去那口气,“啧。要不是你是我表哥,我都不会见你,更遑论干涉我的决定!”
没错,他在闻人安的劝说下,没有在十五那天攻破京城。
至于为什么呢?
那天闻人安贱兮兮的冲他说,“你知道那俩人干啥那么急吼吼的上京不?”
“其实他们是去抓五公主去了,你二哥是五公主的老相好,之前在西蜀就有一腿。他就是急着去见她了,你说来个敌国皇子狠狠爱的戏码多好啊,可你三哥不好了呀!辣手摧花,棒打鸳鸯,无所不用其极,恨不得把那五公主的脑袋拧下来蹴鞠。你说三个人一见面那不是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表弟,听哥一句劝,真爱生命,远离皇宫。”
姬翟辞非常想反驳,嘴一张,闻人安又是一顿输出。
拉着他谈天论地,交心畅谈,一会儿扯好久不见看见表哥你怎么不笑啊?一会儿做痛心疾首装,嘤嘤嘤,我弟这么大了都没有娶妻生子,莫不是你……
姬翟辞是真害怕他说出什么伤风败俗的话,立马举手做投降状表示自己会看情况决定破京的时间。
另外不太委婉的询问闻人安什么时候离开。
闻人安摆摆手,笑着说没关系。咱哥俩多久不见,哥哥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咧。正好我也没事,不如就在弟弟你这儿借宿几晚。
姬翟辞内心疯狂咆哮,他真的很想拒绝,但如果他拒绝的话,闻人安十有**会告到他母妃那儿。
到时候他会被淑妃的眼泪淹死的!!!
姬翟辞生无可恋,闭了闭眼,艰难的度过这么些天。
直到传来京城被攻破的消息,闻人安才停止了洗脑攻略,姬翟辞也不用再接受他耳膜攻击。
闻人安冲他笑了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殊不知,这在姬翟辞眼里妥妥一白痴。
“那表弟,你人还怪好咧!”闻人安凑过去,看姬翼辞还是一脸郁闷的样子,顿了顿,“安啦。今天你帮表哥这个忙,明天表哥带你上天堂。”
“还有事吗?没事就赶紧走吧。晚些回去母妃又要生气了。”姬翟辞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下了马车,牵过拴着马车的一匹马,蹭的一下上去,加紧马腹就要溜。
闻人安不乐意了,先开帘子冲他喊道: “唉,老弟,你的马车不要了?”
“送你了!”姬翟辞头也不回,骏马飞驰,窜出几里。
留闻人安一人独守马车,他和另一只马面面相觑,“这么好的马用来拉车,简直是暴殄天物,用来做刺身不好吗?”
百里尘述沿着树荫遮蔽的土路策马前行。
可惜赶路人没有心思欣赏路边风景,目视前方,执着且坚定。
百里尘述在觐见完北冥帝后,就马不停蹄的向西蜀赶来。
还是晚了一步,他到时京城已经沦陷,皇宫贵族在大规模的捉拿。
他不知道五公主有没有被抓回去,想赶在东离抓住她前,找到她。
他漫无目的的在皇宫周围搜寻,可并没有让他熟悉的身影。
四周都是东离军,而且也没有任何关于五公主的消息。
难道已经跑出去了?
百里尘述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望眼整条裕华街、昔日繁华的街道满是疮痍,门户紧闭,杜绝与外人接触,连行走都要战战兢兢。
只有那街头亮着“鸿光福居”的牌匾里头传来阵阵笑声,还有点耳熟。
也不知人家是咋想的,门外一个侍卫都没有。
百里尘述猫着身子悄悄从门外悄悄望过去。
嗬,老熟人。
这不是姬亦辰吗?
姬亦辰脸上笑意盈盈,漾出好看的弧度,随着说书人的讲话,开怀大笑。
好似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要把前几年失去的快乐全都找补回来。
相比于他的欣喜,他身旁的人可真是不懂风情,抿着唇不为所动,仔细看,连目光都空洞无神,毫无焦距点,他就着这个神态抿了一口茶,喉结上下攒动。
唉?
这人没见过呀。
不过看姬亦辰那狗腿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百里尘述面无表情的下定论,他一般不轻易攻击人,除非看那人不顺眼。
而他看姬亦辰就非常不顺眼(绝对不是因为他总是被姬亦辰背后捅刀)。
能和他同流合污的,能是什么善茬。
不过话说回来,那人是真眼熟啊。
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嘶,在哪儿见过呢?
“谁在哪儿,滚出来!”姬亦辰头也不回的甩出一截飞刀,稳稳地扎在百里尘述眼前的门框。
姬存希也瞬间反应过来,握住腰间的短刀。
哎呀,刚才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百里尘述也不慌,悠悠然的直起,抱着胸出现在他们面前。
发现就发现了,能怎么样。
“呦,这不是百里大少爷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姬亦辰一看是他,瞬间阴阳怪气起来。
拧巴个脸,要把白眼翻天上去啊?
再一转头,舔着个逼脸冲旁边那人笑道:“哥哥,他是北冥的骠骑将军百里尘述,百里暮的义子。特别坏。”
哥哥?
哦,我知道是谁了。
百里尘述也笑:“哦,你那命薄的二哥,还活着呀?呵呵,也挺不容易的。”
姬亦辰敛了笑,目光阴沉的看着百里尘述。
这个可恶的混蛋,是谁把他叫过来的?!
“百里尘述,你没事吧?没事就滚,有事右转。”
姬存希忍不住笑了下,他还真没见过能让姬亦辰生这么大气的时候。
平常姬亦辰都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点也不把人放在眼里。
他有时候也挺无助的,不知道要怎么与这位自说自话的三弟相处。
“行,那我走了。”百里尘述也没想久呆,巴不得赶紧离开。
刚一转身,挺眼熟那人就叫住了他, “百里将军连夜奔波,想必也是身心巨疲,山城外的药材铺多宁心安神之药。百里将军,不去瞧瞧?”
百里尘述转头看着姬存希,眸子里带着疑惑,眨了下眼,打断了姬亦辰即将要发射的连珠炮:“知道了。”
姬存希向他点点头,百里尘述也礼貌的回过去,转身离开。
“哥哥,你跟他说什么,他才不值得你关心呢。”姬亦辰看他走了,连忙委屈的对姬存希说道。
“我才刚出来混,立个好人缘总不会是坏事。”姬存希看着他不接受的样子,解释道:“万一哪天我需要他帮忙,他也会看着这点薄面礼让我几分不是?好了,别多想。”
然后转头对着那惶惶不安的说书人道:“继续讲。”
百里尘述翻身上马,不管旁人如何看,双腿使劲一夹马腹,一刻也不耽误的冲出街道。
刚听了那人一通奇言密语,百里尘述就想起了他是谁。
他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百里尘述一开始想不起来他是谁,姬存希却明白他是来干嘛的。
所以会说百里尘述连夜奔波,而山城外意指山城镇,宁心安神之药是指茯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