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季自己名下是有套房子,本来离婚后的确是可以直接住进去,但鬼使神差的,他拿着行李就去了外公的故居。
那其实是一间凶屋——按照他们的说法的话。汤卞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被一个破门而入的小偷捅死的,死于大量失血。
当时喻季还是律师,每天陀螺一般地忙,得知汤卞死讯那一瞬间,他差点又说不出话来——平时那条三寸不烂之舌,乍然便毫无用处。
幸好扬瑞辰当时在喻季身边。那时候他们两个还很好,扬瑞辰还将喻季放在心尖上——看到喻季魂不守舍,当下放下扬氏的一切,终日陪在喻季身边,直到喻季走出伤痛。
而那间凶屋,喻泽南本来说既然汤卞不在了,汤汶也早走了,这个房子又破破烂烂,不如卖了算了。而一向不怎么忤逆父亲的喻季这时候却说,他要留着这个凶屋。
对喻泽南来说,这凶屋的去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喻季既然开口要了,那他点头就给了。
喻季俨然不觉得晦气,每个月都会请胆大缺钱的清洁工上门打扫,所以即使这间屋子没人居住,却仍然保持着以往的整洁和温馨。如果不说,都没人会相信这竟然是一间凶屋。
离婚后他更萌生了住进去的念头。
他也这么做了。可没想到,还没住几天,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的陈泽就摸了过来。
这倒是一件罕事,喻季以为陈泽被喻菁吓得不敢再找他,没想到又来了。
喻季也不怕,正要打发,陈泽突然跪下来,哀求喻季帮他打官司。
其实喻季有想过出山,毕竟高盛律所有他的大部分心血,他实在不忍心这间律所在徐政的折腾下渐渐变得无人问津。
可他有几年不出来了,要重新代理案子,就要重新考牌。考牌对他来说倒不是难事,难的是,怎么打响他出山的第一炮。
陈泽惹的事情挺严重的。早年间喻季就查出了他亏空公款,但喻季一直没有揭发他,给了他一条后路。但人的贪欲是无穷大的,陈泽侥幸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于是一直没有收手——截止被公司捉到的那一刻,他已经亏空了公款数额高达五百万。
事情败露,陈泽输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喻季告诉他先安排好一切,想想怎么和喻菁说,然后就准备进去吧。
陈泽还是不肯走,哭着喊着要喻季救他,不然喻菁和孩子就没了老公和父亲。喻季心里冷笑,反问他喻菁从怀孕到生子,直到今日,陈泽到底做了什么?不就又是一个甩手掌柜?好意思现在拿她们母女俩出来当挡箭牌?是不是男人?
喻季真的非常看不起这种人,衣袖一挥就下楼去找老大爷们下棋了,不想再管。
谁知道就碰上了扬瑞辰上门来。
再见到扬瑞辰,说是内心完全没有波动是骗人的,毕竟当初喻季决定要离开这个男人,相当于是将血肉生生从骨头上剃掉,那种钻心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喻季。只是喻季习惯了将一切都掩藏下去,所以外人——包括扬瑞辰看来,喻季就是一个无动于衷的石头人。
可是喻季从来就不是石头人。他有感情,而他虽说总是习惯性隐藏,唯独对扬瑞辰的爱,他从前从不隐藏。
无奈扬瑞辰从来不信。
这一次扬瑞辰看到了屋子里的陈泽,就更相信了喻季和陈泽是有一腿。
喻季只觉得这一切都荒唐至极。他让扬瑞辰滚,又赶跑了陈泽,转身就钻进浴室。他下意识想好好洗个澡,仿佛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化作实质性的脏泥,往他头上脸上泼了一遭,让他浑身不自在。
这是在所谓的、扬瑞辰认为的凶屋里的浴室洗的澡,喻季却认为,只有在这里,才能让他更干净。
这个澡喻季洗了很久,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呆呆站在淋浴头下,任由花洒的水从上而下淋湿他,流过他的每一寸皮肤,就仿佛流过他的每一寸灵魂。陈泽不见了,喻泽南不见了,喻菁不见了,扬一不见了,最后,连扬瑞辰都不见了。
喻季希望自己能够尽快重获新生,他渴望那一个不再爱扬瑞辰的自己。
然而如今的他,很显然是没那么快能够做到。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烦。他不知道当初说喜欢就能喜欢的人,为什么今天想不喜欢了,想不爱了,就不能轻而易举地不喜欢,不爱?
拿着毛巾擦头发,喻季走回房间坐下来,正要打开电脑,秘书打了电话过来。
秘书说房总想要请他吃饭,喻季一边看电脑,一边回绝,说不需要。
那边的秘书有些支吾,喻季缓慢眨了眨眼,语气稍稍沉下去,“有话就说。”
秘书还没出声,那边就传来房总油腻的笑声。“喻总!”房总呵呵笑着,“躲哪里去了?出来吃顿饭呗?上次我都没过瘾,今晚老地方等?”
喻季啪一声把手机挂断,全身的骨头像是蓦然被蛆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