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季匆匆从公司出来,把恨铁不成钢的喻菁给留在公司里。
喻菁也是在喻季离开后半小时才想起来,今天是她弟弟的生日。
喻菁终于有一点触动,也在思考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然而她想起喻家家风家规,到底还是将“给喻季发一条庆生短信”的念头给压下去。
喻家子女必须坚强坚硬,不为情所困——包括亲情。
另一边的喻季其实不在乎喻菁怎么想。他爱他的姐姐,所以姐姐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即使喻菁说的话没有一句是他爱听的——即使喻菁给他的温情屈指可数,也不改变不了喻菁是他的家人的事实。
喻季甚至没把喻菁今天的话放在心上,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去附近的进口超市买扬瑞辰最爱的牛排和冰激凌。
扬瑞辰嘴刁,也挑食,能让他入口的东西大多是昂贵进口的食物。他从小就是被按照大少爷的标准养大,恃宠而骄的本领炉火纯青,哪怕现在是个成年人,也是如此——只是他骄矜自傲的那一面已经被他藏起来,除了喻季就再也没有谁能看到他那一面。
——故而这也是喻季坚守他们婚姻的原因。
扬瑞辰愿意在喻季面前展现他最真实的一面,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其实还没有恶化到不可救药的程度?
既然还不到那一步,那扬瑞辰就一定会回来——只要喻季不放弃。
喻季觉得自己能够拯救现在的扬瑞辰。
他精心选好了牛排,买了很贵很贵的冰激凌,接着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超市。仿佛今天过生日的不是他,而是扬瑞辰。
不过,在喻季心里,过生日不过是个由头,他也是真的不怎么在意生日——不然为什么刚才喻菁压根想不起来他生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在意的从来都是会和他一起过生日的扬瑞辰。
回到他和扬瑞辰的家,还是一片黑暗和冷清,扬瑞辰还没到家。
喻季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于是他想,扬瑞辰可能临时有会议要开——他拿出手机,手机里却只有徐政和陆烁的信息。
徐政是向他吐工作上的苦水——现在喻季彻底从律所撤出来,徐政就要一并把行政的事情给做了,他当然大把苦水要吐。而陆烁——陆烁则就是跟他说“生日快乐”。
喻季看着信息页面,思索了一会儿,才给陆烁回复两个字“谢谢”。至于另一条信息——喻季看一眼就瞬间关掉了和徐政的聊天页面。
喻季放下手机,提着牛排进厨房了。冰激凌被他妥善放进冰箱里。
他开始专心料理牛排。
精贵的牛排需要非常细致的处理,扬瑞辰要求又高,喻季便不敢大意。等他终于料理好牛排,再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十点了。
扬瑞辰仍旧不见人。
喻季按捺不住,忍了又忍,总归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刚想打扬瑞辰的电话,韩东的号码率先闪动起来。
喻季心底一沉,但他仍然接通电话。
韩东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像是缓慢收紧放在喻季脖子上的手:“您好喻生,是我韩东。是这样,扬总这边有点事情,他让我跟您说,别等了。”
“别等了。”
这三个字一出来,喻季当即只觉就连拿着手机的手都没了力气。
他半晌没说话,韩东有些担心,也有些不耐烦,连唤几声喻生喻生,喻季这才回过神来。
“这么晚了,瑞辰有什么事?”
“呃……”向来机灵的韩东这会儿不得不支吾,他的确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今晚发生的事情,更何况他老板给他下了死命令,不让他对喻季走漏半点风声。“就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韩东最后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赶不及回去,扬总让您别等他。”
“他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真的有这么忙吗?韩东,扬氏和喻氏是同一个阵营的,扬氏有多少业务我都能知道,有什么重要会议是今晚非开不可?”
有什么重要会议要偏偏选在今晚?
“韩东,”喻季一边冷静地对电话那边的韩东说,一边觉得此时此刻的他也同样是面目全非,“你跟我说实话,瑞辰现在到底在哪里,在跟谁一起?韩东,不要急着回答我,你想清楚再开口,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韩东只觉得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现在喻季的口吻太冷漠了,偏偏姿态却是急切的。
这给韩东一种割裂感。他以为喻季是无欲无求的高岭之花,没想到却独对扬瑞辰有一份强烈的占有欲在。
当然韩东也没有立刻屈服,毕竟扬瑞辰才是他的亲老板。他说话向来留余地,这回也不例外。
“扬总其实还在公司的,喻生你如果实在放心不下,可以……”
话还没说完,喻季就挂了电话,转身把做好的牛排放进冰箱里,然后抓着钥匙出门。
走得急,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衬衫,夜风大,凉意吹入他的骨髓。
不是没有想过到底这一切的追逐是为了什么。喻季把车窗开到最大,眼睛被风吹得泪眼朦胧——但喻季想不出来为什么,就如同他一直不明白,以前那么好那么好的他和扬瑞辰,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搞到今天这般田地。
他想用一条线把扬瑞辰紧紧绑起来,线的另一头永远被他攥在手心。
但是以前的他,根本不需要费心,扬瑞辰就自动跟在他左近。
如果是因为喻泽南和扬父之间的事情,喻季就更不明白了——那是上一代的恩怨,况且那些恩怨早就随着扬父的去世尘埃落定,扬瑞辰为何还要死死揪着这点,不放过任何一个活着的人?
喻季抬手想把堆积在眼眶的层叠泪水擦去,远处一道刺眼灯光猛然闪耀,喻季下意识调转方向盘,车往路边栏杆撞去……
*
保安们已经制服了高哥,四十多岁的高哥自从被扬瑞辰炒掉,整个人都颓废得不行,发黄的衬衫满是褶皱,头发凌乱,胡子拉碴。
此刻他坐在扬瑞辰办公室的长沙发上,双手交叉,表情再不是之前那样的卑微,而是带着点不甘和疯狂。
扬瑞辰随意坐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看一眼房间另一头心有余悸的林乐,随口问了一句:“还好吧?”
林乐捂着心口,转向扬瑞辰,想起身往扬瑞辰方向走去,扬瑞辰一个眼神过来,他又坐下来了。
“我没事。”他小声回答。
扬瑞辰“嗯”一声,看向高哥,笑一下:“高哥……高哥是吧?如何,你想怎么了了这件事?公了,私了?”
韩东在门外听到不由扶额。明明是正经公司的正经老总,偏偏一开口都是不正经的做派。
高哥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他只是个平庸的人,扬瑞辰一句话就让他没了工作,人到中年才失业,老婆实在受不了和他闹离婚,父亲和孩子的住院费和药费又迫在眉睫,他做梦都梦到被掐脖子——于是醒来后他想,与其被掐脖子,不如他去掐扬瑞辰的脖子。
上次扬瑞辰车库门莫名其妙打不开就是他做的。他是程序员,又在扬氏干了十几年,扬瑞辰什么毛病他不知道?扬瑞辰有严重的幽闭恐惧症这件事更是人尽皆知。高哥也没想那么多,他就想报复扬瑞辰,只要扬瑞辰倒霉,他就舒服了。
他也不指望工作能回来,扬瑞辰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更不是那种能够轻易推翻自己说过的话的人。
然而他没想到,那晚扬瑞辰的幽闭恐惧症的确是发作了,整个人眼看着也要崩溃了,可那个喻生一来,扬瑞辰竟然立刻就恢复。
仿佛那个喻生就是扬瑞辰的药,药到自然病除。
那晚扬瑞辰没事,高哥不甘心,今晚于是再来——这次他简单粗暴,直接拿着一把刀就冲着扬瑞辰来。
当时林乐就在扬瑞辰身边,事发突然,林乐一下子认出了高哥的脸,也判断了高哥的意图,下意识转身就逃离扬瑞辰。扬瑞辰倒也不逃,等高哥冲到面前,才不急不忙地抬手格挡,几个动作就把高哥手里的刀给抢到了自己手上。
韩东立马跟上,从后面踢了高哥一脚,临近的保安也冲上来,高哥这才被制服。
扬瑞辰把匕首递给韩东,慢条斯理理了理袖口,事不关己一般俯视高哥,接着让保安把高哥送回到自己办公室。
“公了就是报警,然后你会有案底,连带着你小孩以后读书出国工作都会受到影响。私了就是我找人好好招待招待你,之后我们就两清。如何?”
扬瑞辰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高哥,说。
孩子问题就是为人父母的底线,高哥眼眉一跳,毫不犹豫:“是我想你死,你整我就好,别搞我小孩。”
“那就是私了。”扬瑞辰了然,微笑点点头。韩东走来贴近他,低声提醒:“老板。这不合规矩……”
扬瑞辰看他一眼,韩东噤声。
“就这么说定了。”扬瑞辰站起来吩咐,“韩东,你找几个人好好招呼一下高哥,不要失礼了……”
正说着,扬瑞辰突然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悸心慌,他顿住话音,一并顿住的还有他脸上的表情。
韩东疑惑地看他,正要发问,扬瑞辰迅速拿起手机,拨了一个人的号码。
只是那个人好像没有接他的电话,扬瑞辰接连几次重拨,方才脸上那种志满意得的表情荡然无存。
他皱紧眉头,浑身上下散发着焦急和不耐烦的气场。林乐感觉不妥,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是得到扬瑞辰一个毫不在意的眼神。
扬瑞辰背对着他继续打电话,电话那边的人持续不接他的电话。
扬瑞辰最后回头看向韩东:“我让你跟喻季说让他今晚别等我,他怎么说?”
韩东一下子明白了扬瑞辰打那么多电话都是打给谁,于是回答:“喻生还是担心你,我就说您还在公司。”
扬瑞辰听了,仍是皱着眉头,正想要再问,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扬瑞辰没看来电显示就迅速接起,那边冷淡的一个女声响起:
“请问是喻季喻生的家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