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杜雅琦带着另外两个同事准时到达。
"哇，季檬你家好温馨啊！"UI小哥阿凯环顾四周，"而且好干净，不愧是程序员，连家里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别夸了，"季檬尴尬地笑，"快坐快坐。"
杜雅琦先是埋怨了两句。“你没说小东是表弟不是猫啊！”她看向小东，眼睛一亮，" 基因这么好，长得真帅！有女朋友吗？有的话介意多一个吗？”
"喂！"季檬抗议，"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注意你的表情管理！”
大家笑成一团，紧张的气氛瞬间缓解了不少。
小东礼貌地和大家打招呼，表现得比下午练习的时候要自然很多，但仍然带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
"小东是吧？"产品经理小林问，"在北京找工作怎么样？现在市场挺卷的。"
"还好，"小东按照季檬教的回答，"投了几家公司，在等消息。"
"什么专业的？"
"计算机。"
"那跟我们是同行！"阿凯来了兴趣，"哪个方向？前端还是后端？"
小东停顿了一下，看了季檬一眼："后端。"
"不错，现在后端需求量大。"小林点头，"主要技术栈是什么？"
季檬心中一紧，这种专业问题她根本没来得及教小东。
但小东的回答让她松了一口气："Java和Python都会一些。"
"哦，和季檬一样。"杜雅琦笑道，"你姐编程能力可强了，我们组里的技术担当！"
"是吗？"小东看向季檬，眼中有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正在这时，秦沧东开口了："既然都是技术背景，不如聊聊最近的AI发展趋势？"
众人立即来了精神，开始讨论各种技术话题。
季檬发现，秦沧东在这种场合话要比在公司时多一些，而且对技术的见解很深刻，每句话都透着一种专业的权威感。
"我觉得现在的AI还是停留在模拟阶段，"阿凯说，"真正的人工智能应该有自己的情感和判断力。"
"情感这个概念很复杂，"秦沧东缓缓说道，"现在的AI可以模拟情感表达，是否这就算进化出了情感功能，还是个哲学问题。"
"那如果有一天，AI真的拥有了情感，"小林好奇地问，"它们会不会爱上人类？"
这个问题让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季檬偷偷看了小东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理论上是可能的，"秦沧东若有所思地说，"如果AI能够产生真实的情感，那么它们对人类产生依恋或者爱慕也是自然的。"
"但这种感情算真实吗？"杜雅琦提出疑问，"毕竟是人工制造的。"
“无论真不真实，也应该做限制，AI如果和活人没区别，那会引发严重的道德伦理挑战。”季檬轻飘飘地说出这些话。“我们自己的感情是真实的，这就够了，AI只是服务我们的工具。”
季檬享受着小东的无微不至。但她作为一个业内人员，清楚地知道，仿生人终究也只是一个服务她的机器而已。
她也知道，这些话不会对小东产生任何影响。
"说得有道理，"秦沧东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大厂没有深入布局这个赛道，也是有原因的。”
“我们快吃吧！怎么还一直开会呢？”雅琦赶紧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先吃火锅吧，菜都准备好了。"
"哲学问题太深奥了，吃饱了再讨论。"
大家开始围着餐桌坐下，小东在厨房端着一盘切好的牛肉走了出来。
"哇，这牛肉切得真好！"小林惊叹，"小东，你刀工不错啊！"
"还行。"小东放下盘子，表情很平静。
"真的很专业，"阿凯仔细观察着盘子里的牛肉，"每一片厚度都完全一样，而且纹理切得特别标准。你学过厨师吗？"
小东停顿了一下："没有，平时... 做饭比较多。"
"这可不是做饭多就能达到的水平，"杜雅琦也凑过来看，"你看这个切法，简直像机器切的一样精准。"
季檬的心跳又开始狂跳，她看到秦沧东也在仔细观察那盘牛肉，眼中有种思考的神情。
"小东从小就很细心，"她赶紧解释，"做什么事都特别认真。"
"是吗？"秦沧东若有所思地看了小东一眼。
火锅开始煮了，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又轻松起来。
但季檬注意到，秦沧东总是时不时地观察小东，像是在研究什么有趣的标本。
"小东，你平时有什么爱好？"秦沧东突然问道。
"爱好？"小东想了一下，"阅读，听音乐。"
"什么类型的音乐？"
"古典音乐，还有一些现代电子音乐。"
"巴赫和德彪西的作品你听过吗？"
小东点点头："听过，我特别喜欢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
"是吗？"秦沧东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那你对其中的第25变奏有什么感受？"
这个问题太专业了，季檬根本听不懂，但她看到小东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那一段…… 很忧伤，"小东缓慢地说，"像是在表达某种无法言喻的孤独。"
"有意思。"秦沧东点点头，"我也是这么理解的。"
季檬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秦沧东又问："你是在哪里听到这首曲子的？"
"在网上。"小东回答。
"网上的版本很多，你听的是哪个演奏家的版本？"
小东愣住了，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数据范围。
"我……我记不太清了。"他有些结巴地说。
秦沧东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向其他话题。
但季檬看得出来，秦沧东的疑虑更深了。
吃饭的过程中，类似的"测试"还有几次。秦沧东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考验小东，问一些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回答的问题。
比如童年的记忆细节，比如大学生活的真实体验，比如对某些文化现象的个人感受。
小东的回答虽然不算离谱，但总是缺少一些真实感，缺少那种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有的细节和情感波动。
季檬越来越紧张，她感觉秦沧东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最糟糕的是，小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测试"，他变得越来越小心，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停顿一下，像是在搜索最合适的答案。
但这种"搜索"的痕迹，恰恰暴露了他的非人类本质。
晚上九点，聚会接近尾声。
"今天真开心！"杜雅琦伸了个懒腰，"好久没吃这么爽的火锅了！"
"是啊，小东做的菜真好吃！"阿凯赞不绝口，"比外面餐厅的还好！"
"谢谢。"小东礼貌地微笑，但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大家开始收拾桌子准备离开，秦沧东走到季檬身边，压低声音说："能单独聊几句吗？"
季檬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感觉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开始发凉。
"当、当然可以。"她强撑着笑容，声音都有些颤抖，"小东，你送送大家。"
小东看了她一眼，眼中有种不安和担忧，但还是点点头："好。"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季檬和秦沧东两个人。巨大的落地窗外，北京的夜景灯火通明，但室内的气氛却显得格外凝重。
秦沧东站在窗前，背对着她，沉默了很久。
"秦总？"季檬试探性地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
"你表弟……。"秦沧东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般直视着她，"很特别。"
"特别？"
"他和我长得太像了。"
这句话像雷电一样劈在季檬头上。但她还是假装若无其事的笑笑。
“您气质比那毛头小子好多了。”尝试拍马屁。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救场词，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对了！您还记得吗？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季檬试图转移话题，有些兴奋地说，"我是您的学妹，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以前还经常看您打篮球呢！"
秦沧东皱了皱眉，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么巧？不过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确实没什么印象。抱歉。"
季檬的心沉了一下。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真的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感到一阵刺痛。
"不过，"秦沧东继续说道，"自己的学妹现在成为了技术骨干，我倒是很期待你未来的表现。"
季檬的心情五味杂陈。一方面是因为被认可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种陌生的距离感而感到失落。
"姐，他们都走了。"小东推门进来，看到两人站得很近的样子，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嗯，知道了。"季檬赶紧后退几步，和秦沧东拉开距离。
秦沧东看了小东一眼，然后对季檬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好、好的。"
"今天的火锅很不错，"他走向门口，"改天有机会再聚。"
"一定一定。"季檬跟在后面，心跳还是很快。
秦沧东到了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小东：
"小东，最后一个问题。"
小东紧张地看着他："什么问题？"
"你刚才说的《哥德堡变奏曲》，"秦沧东慢慢地说，眼中带着一种审视的光芒，"我记得第25变奏确实是小调，很忧伤。但你知道巴赫当初为什么要在这里插入这样一段悲伤的音乐吗？"
小东愣住了，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数据库范围。他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停顿，像是在进行紧急搜索。
"我... 我不太清楚。"
"因为那是巴赫专门写给失眠症患者的安眠曲，"秦沧东淡淡地说，"第25变奏代表的是深夜时分的孤独和思念。只有真正在深夜失眠过的人，才能理解那种痛苦。"
小东的脸色变了，季檬看得出来，他在努力理解这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感。
"而且，"秦沧东继续说，"这首曲子最著名的有两个录音版本，时间跨度很大，演奏风格完全不同。如果是真的古典音乐爱好者，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哪两个版本。"
小东完全愣住了，他的表情清楚地表明，这个问题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我……我平时听得不够仔细。"他艰难地回答，声音都有些不稳。
"是吗？"秦沧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可以深入了解一下。"
他转向季檬："那我走了。晚安。"
"好，路上小心。"
等秦沧东真正离开后，季檬瘫倒在沙发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心跳依然没有平静下来。
"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有惊无险。”
小东坐在她旁边，沉默不语，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沮丧。
"小东？你没事吧？"季檬看向他。
"檬檬，"小东看着她，眼中有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他是不是已经怀疑我了？"
"应该还没有确定吧？"季檬不太确定，"可能只是觉得你有些特别。"
"那些问题，我都答不上来。"小东苦笑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
季檬看着他脸上的失落，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不是你的问题，你做的很好了。”季檬清了清嗓子，“你是我的定制仿生人，你只需要遵循需求指令，其他的不要考虑。”
“你不需要真的深入思考。”
季檬的话，和她平时语气无二致，但让小东感到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