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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第五十九章

作者:遥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上又到清明了。骤然来临的一场“倒春寒”,在冷雨凄风的推波助澜之下,更将北平衬托得犹如一座死城炼狱,了无生机。百姓家里久已断了煤火,好容易盼得春光日近时气和暖,却不料天无常数风云难测,仿佛只一夕之间,世道便又跌回了严冬。老实巴交逆来顺受惯了的小民们唯有在抽筋瑟缩的夜寒里默默裹紧那破烂缺棉,越盖越薄的被子,咬死牙关,苦挨着等春。


    在吞噬了一切梦想的冷夜里,有一小队出殡送葬的人们正悄无声息地急促行进着,无星无月的幽冥里,他们仿佛夜行的鬼魅,行藏难寻,面目不辨。为首一个挺拔魁梧的年轻小伙儿,连同后面两个挑着棺材的杠夫,最后还跟从着两个瘦削纤弱的年轻女子,尽皆用围巾将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更是为这夜行的队伍平添了几许神秘之感。春寒料峭的北平虽不和暖,但也还不至于从头到脚捂得如此严实。倘若凑近这一神秘的行列,便能闻见一股冲鼻的恶臭自棺材里飘泄而出,令人作呕,难以忍受。


    这群暗夜的行者无言,无声,无泪,机械般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步调,缓慢而庄严地一路行至哈德门下。天色依旧被黑夜笼罩着,早已过了开城门的时辰,要搁往日的太平年景里,这个时候的城门楼子下早已穿梭往来着晨起抬担儿进城摆摊儿的菜农小贩,间或还有步履匆匆出城办事的百姓。可是眼下,伫立百年的哈德门城楼却照旧大门紧闭,门岗森严。见有这么一队怪客走近前来,守门的兽兵立时打起全份儿虚张声势的威勇,举着刺刀拦阻道:“站住!什么地干活?”为首的高个子青年赶忙迎上前去,毕恭毕敬地微微含着胸,带笑说道:“长官,是这么着,家里头没了人,这不是城门总也不开,没法儿拉去祖坟下葬不是。可您看如今这天儿,一天比一天暖和,且不说尸首总停在院儿里不像话,您闻闻这味儿,熏人啊!”


    守城的兽兵哪儿听得懂那年轻人咿哩哇啦地一大篇儿话,只将刺刀一摆,大喝一声:“八嘎!出城地,不许!死啦死啦地,你们地,回去!年轻人急得都带上了哭腔儿,一通儿的哈腰作揖讨好央告道:“太君,太君我求求您了哎,我大姐没了都快半个月了,这城门总也不开,尸首搁院子里熏得街坊四邻都睁不开眼了,我们真是没法儿了不是!太君您行行好儿,行行好儿放我们过去下葬吧成吗?”两个守城的汉奸匪警见状,也纷纷凑近前来,又立时被棺材里飘散而出的臭气熏得退出去老远,边掏出手绢儿来忽扇着边破口大骂道:“滚滚滚!赶紧给老子滚回去!大清早起来的,弄这么个腌臜玩意儿恶心老子,滚!再不滚,叫太君一枪一个打死你们!”年轻人浑圆明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机警的寒光,犹如一闪而过的流行照亮漫无边际的夜空。


    “长官!二位长官来借一步儿说话!”他一边向两个匪警陪笑敬烟,一边将他们引到了城门楼子底下的阴暗处。两位随行送葬的女客忐忑难安地朝他们投去关切的目光,却又不便走近前去。约摸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年轻人才同着那两个匪警走回岗哨。与两位女客打照面儿时,他的眼中闪动着坚定而欣喜的星芒,使她们悬空着的心稍许安定下来。守城的兽兵凶蛮依旧,那两个匪警却陪足了笑脸儿凑过去说道:“太君,是这么回事儿。死啦死啦地这个,传染病地干活!要拉出城外地,挖坑儿埋了!要快,要快。”那兽兵一听是传染病死的,心里头也犯起了嘀咕。如今北平城里正闹“火痢拉”,这毛病凶险夺命不说,还过人,谁要是得上了基本没有活命的可能,而且一人得病,全家难保。上头明确有令,一经发现拉肚子发烧的,立刻拉走,集中“消毒”。


    守门的兽兵问领头的年轻人说:“他地,什么时候地,死啦死啦地?”年轻人哭丧着脸道:“太君,刚不就是说了嘛,都死了半个多月了,再不拉出去埋了,整条胡同儿都没法住人喽!”兽兵围着棺材转了一圈儿,又集合起几个匪警吩咐道:“打开!检查检查地干活!”几个匪警一听这话全傻眼了,龇牙咧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手招呼。见他们如此模样,兽兵怒不可遏地扇了其中一个匪警一记耳光,怒喝道:“再不动手,枪毙地干活!”说着就去腰间拔枪。匪警们见状,只得捂嘴遮脸屏住呼吸,七手八脚上前去撬棺材盖儿。任凭那个年轻人和两个女客百般哀求逝者为大,到底还是硬生生打开了棺材。


    一瞬间直冲脑仁儿的恶臭熏得众人睁不开眼睛,好容易缓过这口气儿来,眼前一幕却令众人瞠目结舌魂飞魄散,曦微晦朔的晨光里,依稀可见一具腐败发涨面目全非的尸体,胡乱披散的黑发表明那是一具女尸,浸透脓水腐液的一身绫罗不合时宜地体现着她生前曾经享受过的显赫与荣耀。肥白的蛆虫布满尸身,蠕蠕而动。淅淅沥沥的腐臭尸水儿顺着棺材板儿滴落满地。那兽兵终于忍受不住,跑去一旁哇哇作呕。几个匪警将棺材盖儿草草一盖,捂着鼻子挥手喝道:“滚滚滚!赶紧拉出去埋了吧!这他妈晦气!大早晨起来赶上个这!走走走,赶紧的吧!”


    及至出了哈德门行出很远,送葬一行人才长舒了一口气,稍许安下心来。其中一个女客对领头儿的年轻人道:“力生,可真有你的!亏得你想出传染病这招儿,要不然咱今儿怕是要崴泥喽!”力生的笑容里不无得意之色,谦逊道:“哪儿啊二小姐,您就甭紧着夸我了。这多亏骆先生提前筹划安排好了一切,一早儿想好了传染病的说头儿,还叮嘱我提前准备了钱打点买通守门的走狗们,这帮汉奸,只要给点儿好处什么都肯干。”“原来你才刚拉着他们去城门楼子底下,是塞钱上贡去了啊!”一旁的晚秋这才恍然大悟,“就只可惜了祁女士,舍身成仁为国捐躯,还要再受一遭腐败污秽的二茬儿罪,连尸骸都不齐整了……”“只要能把这对儿国宝碧玉瓶顺利送出城去交给骆凡,相信祁女士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欣慰欢喜,含笑九泉的!”予珺的双眼迸射出坚定决绝的神采,想起临行前父亲一番郑重的嘱托:“珺儿,事情已经僵持到这个地步,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对儿价值连城意义非凡的传世国宝落入日本人囊中,哪怕豁出我时庭林一条命去,我也权当是为国宝献祭了!你们要找的这位骆凡先生十足可靠吗?他当真是你大哥的挚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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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万不能出一丁点儿差池啊!”


    一念及骆凡,予珺的脸颊上不禁泛起了一层在微明晨光里难以察觉的红晕。算起来又有二年多没见面了,大哥每有信来都必提及到他,而在自己的心底念间,又何尝不是魂牵梦萦了百多回呢?不知怎的,骆凡总能令予珺想到伫立的山峰,挺拔伟岸,沉稳厚重,只要一看到他,自己心里就会感到无限的宁静与安然。在此起彼伏的心念间,予珺也不知随着他们走了多远,只见土路边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后面三三两两还跟着几个手持农具的人,她心心念念的人转眼竟就在眼前了。


    一行人走到近前,才见骆凡一身毡袄棉裤的农人打扮,头上胡乱扎了一条浅灰色的毛线围巾,正迎着他们露出坦率真挚的笑容,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晨光里尤其显眼。力生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骆凡向他伸过来的手,激动地说:“骆先生,可算是出了城了!真不容易呐!亏得您早前一通儿嘱咐我,买通了那个守城的军警,要不可真够呛了!”骆凡笑着拍了拍力生结实的肩膀:“我早就认准你行的力生,有那么股子随机应变的机灵劲儿,是块儿办大事的料,果不其然你为国家立了一功,保住了咱们珍贵的国宝啊!”骆凡说着话,用眼神搜索到了予珺和晚秋,随即走过来一一与她们握了手。予珺柔声说道:“骆先生,你晒黑了,也又瘦了好些。队伍上的生活很苦吧?”骆凡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宽慰她说:“予珺小姐你叫我骆凡就行,眼下我们的日子是清苦了些,但贵在我们度过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充满意义的,而且,胜利的曙光已在眼前,咱们就快苦尽甘来啦!”


    听到“胜利”,晚秋有些怯怯地问骆凡:“骆先生,等胜利了予辰哥就能回来跟大家团聚了吧?今天,今天怎么没见他来?”骆凡的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忧色,随即含笑对晚秋说:“予辰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况且他的身子骨儿一向没我结实,我就没让他跟着折腾这一趟。请二位小姐安心,团聚的日子一定不远啦!”说罢就引着力生一行将棺材拉到田地深处一个掘好的坟茔处,力生给那两个杠夫结了活儿钱,让他们回城去了。骆凡与和他同来的几个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棺盖,先肃穆静立,对着棺中腐败的女尸郑重鞠了一躬,接着力生自女尸身下摸出一个包裹得非常严实妥帖的布包,很珍重地交付给了骆凡。


    骆凡的双眼中一熠一熠地闪动着晶莹的光芒,庄严缓慢地解开布包,一对儿晶莹剔透精致玲珑的碧玉宝瓶无声见证着在场众人翻涌复杂的情绪。“予珺,请你回去转告令尊,我们会誓死守护这对国宝玉瓶,直到胜利之后把它们“完璧归赵”,交还给你们。”予珺的眼中也噙着泪花儿:“这对玉瓶儿能够幸免于难,多亏是借了祁女士的遗骨才能逃过城门口检查,骆凡,拜托你们务必好好儿安葬了祁女士,让她入土为安,每天都能看到我们与敌寇浴血奋战,直到胜利的那一天!”骆凡不语,只坚定的点了点头。


    月隐星藏,暗夜之神终于敛起了黑色的羽翼。明艳的曙光渐次撒满天穹。天,终于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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