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生套了辆板儿车,予珺和晚秋陪着予寰夫妇把雅坤送出城去安葬了。可怜她来到人间这几年,几乎不曾有过片刻丰衣足食的欢愉。临到要入土了,淑珍想要给她换身儿干净体面的新衣裳竟也遍寻不得,赶着下葬又来不及现做,只得套了一件大源穿旧的长褂儿勉强应付,肩膀袖口都长出老些去,叫人看着就没来由地辛酸难过。淑珍哭晕在闺女的坟头儿上,予珺和晚秋连搀带拽,好容易才送她回了家。予寰全程都像个傀儡一般,无悲无泪,任人摆布。
一行人回到马尾巴胡同已是下午,力生把他们送进6号大门,才一转身儿,就见贾博宇缩在8号的大街门里探头探脑,显而易见是在等他。力生满面含笑地朝博宇招了招手,唤他同到胡同深处的槐树阴底下,亲密地拍了拍他的大脑袋问道:“你跟这儿等我呐?”博宇点了点头,有些怯生生地说:“我去5号找过你一趟,他们说你一早儿出城去了。力生哥,予寰少爷家的小妞妞是真死了吗?”力生面色凝重地告诉博宇:“嗯,一清早没的,可惜了儿那么怜人儿的一个好孩子,予寰少奶奶心疼死了。”博宇却不接他的话,只把一双小胖手儿死死攥成了拳头,腾地一下涨红了脸庞,愤愤然说:“死了好,死了好,早死早干净!她横是不用活生生看着她妈丢人现眼地“往前走!”力生听他这话没头没脑的,又见他神色大有古怪,不禁诧异道:“博宇,你这是什么话?到底怎么了?”博宇将肥厚的嘴唇绷成了一线覆舟,跟着又一咧,哇地一声儿哭了出来。力生用手轻轻拍抚着博宇的后背,一语不发地等他抽噎着止住了眼泪,才又柔声问道:“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啦?”
博宇吭吭唧唧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方才把心一横,耷拉着脑袋小声儿说:“我妈……我妈她要跟那个姓邓的结婚了。”邓德日黑黄丑陋的形貌登时浮现在力生心里,引得他一阵焦躁作呕:“怎么?他们已经决定了吗?”“妈这些天全在忙活这事儿呢!说是要在那个什么“迎春花会”上当众宣布订婚的消息,将来婚礼也要风风光光大张旗鼓地办。妈说等订过婚,我就得管那个男人叫“爸”了,呸!真要到了那时候,我还不谛死了呢!”博宇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脸红脖子粗地急出了满头大汗珠子。力生也觉得怪不落忍,蹙眉沉思片刻,安慰他道:“博宇你也甭起急了,他们这事儿,还指不定办得成办不成呢!”博宇目光炯炯地看定力生:“真的?那敢情好了!”力生笑着揽住他的肩头:“不到了最后一刻谁能说得准,再说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只要自己堂堂正正做个对得起良心的好人就完了。博宇,这些天帮我扫听着点儿,你妈和那姓晏的再要生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来,你马上告诉我,听见没有!”
博宇用力点了点头,随力生一起沿着胡同往家溜达,走着走着,他突然对力生说:“我前几天听见妈说,仿佛要去15号时老爷的铺子里弄个什么宝贝,是日本人点名儿要的一对儿玉瓶,时老爷不肯给。妈一心想在“迎春花会”上献宝讨日本人的欢心,力生哥,我怕他们会害时老爷的。”力生不觉停住了脚步,机警的神色间透出些许不安,他正色叮嘱博宇道:“好孩子,真亏得你能想到这一层提醒我,再有什么消息一定马上告诉我,千万记着啊!走吧,赶紧家去吧!”
力生找着祁艳芳时,她正在聂家跟晚秋坐着说话儿。两人从最初的水火不容,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变作了彼此信任抱团儿取暖的密友。见力生急着到处照她,祁艳芳料定必定有紧急的事情,站起身来正色问道:“力生,发生什么事?”力生也顾不得晚秋在旁,义愤填膺地对祁艳芳说:“8号那个浪娘们预备跟邓德日正式订婚了,就在晏开泰办的“迎春花会”上请日本人保媒,真他妈没羞没臊不要脸!到时候在北平的日本政要和各路汉奸狗腿子全凑齐到咱们马尾巴胡同来,嘿!你就说热闹不热闹?”晚秋听了先自臊红了脸,对祁艳芳说:“怪不得晏开泰头些日子过来找我,死乞白赖地非要我陪他出席那个什么“迎春花会”呢,结果自讨没趣儿碰了一鼻子灰,叫我给骂回去了。”祁艳芳秀眉一挑,含笑说道:“人来得越多越好,声势越大,影响自然也就越大,到时候我们的计划完成了,一定能够轰动北平城,大大挫伤敌人的气焰,也令大小汉奸们措手不及,颜面尽失!”
晚秋心头微微一震,看定祁艳芳,神情庄重地问道:“祁女士的计划究竟是怎样的?你若信得过我聂晚秋,不妨透露一二,看看有什么是我能略尽绵薄之力的,也好歹成全我一片报国杀敌的赤诚丹心。”祁艳芳起身踱去窗边张了一张,暮色向晚,残阳如血,聂家小院儿里阒寂无声,隐约听得大街门外零星起伏的脚步人声,竟像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飘渺传来。她掉转身走回晚秋身旁,眼睛里照旧带着盈盈笑意,轻描淡写道:“我们计划在“迎春花会”上杀一个日本鬼子。”晚秋的双眸瞬间瞪大,一时间惊讶到完全失语。力生压低了声音问祁艳芳道:“祁女士,上回拿给您的药收好了吧?你让我找的那个年轻学生十足可靠?”祁艳芳点了点头:“他是清华园化学专业的,参与北平的地下工作快三年了,是我们组织里的老朋友,完全可以放心的。”“那么一小点儿沫沫儿,就能药死一个人?不会出什么篓子吧?”祁艳芳笃定地拍了拍力生肩膀头上蹭的一块灰:“踏实实的,那是□□,剧毒,一微克就能置人于死地。”
淑珍自打没了小闺女,精神头便颓唐沮丧大不如前了,一双凤眼再不见了熠熠的神采,一天到晚离离光光儿地总盯着一个地方瞧。家里人瞧着都怪不落忍的,可任谁也张不开嘴去劝她。那么可人儿伶俐的好孩子,八成儿生就了童子命,合该她早早解脱这苦难的人世间,留不住的啊!予珺过来瞧她时,淑珍正歪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个旧布头儿扎成的小布老虎,直瞪瞪的双眼中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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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珺上前揽住淑珍的肩头,揪心地说:“淑珍,你可不兴这么着啊!事到如今,别想那么些事儿了知道吗?没得再苦坏了你自个儿,让这一家子老小跟着着急坐蜡。”淑珍的眼睛没挪窝儿,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二姐,我也不想想她,可,又怎么放得下忘得了呢?那是我十月怀胎鬼门关前闯一遭生下来的孩子,是我的心尖儿我的肉儿啊!现在我一合上眼,就看瞧见雅坤脏着小脸儿,破衣拉撒地站在我跟前,一声声儿叫我妈……二姐,我的心都碎成粉尘了啊!”
予珺动情道:“可你还有大生,大源还有大同啊,难道他们就不喊你妈了?淑珍,我最近在读的一本书里说“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你哪怕就是逼着你自己,也得尽快支棱起来振作起来,往小里说,家里头哪个人哪件事儿离得开你?往大了说,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民族也正需要你我这样年轻力壮,有头脑有思想的年轻人啊!你看看孤苦伶仃的晚秋,还有大字儿不识出卖苦力的力生,他们不都在用尽全力地抗争与生活吗?别人能做到,你又有什么理由自暴自弃呢?”
淑珍的眼光儿飞快地闪了一闪,喃喃道:“我不懂国家大事,我只求咱们这一家子人都太太平平安安生生的熬日子,别再有什么七灾八难的就得了。”“淑珍,原本我是最信命的,可这些年来经历了这许多变故,我真的反倒觉得,咱们每个人的命运其实都掌握在自己手上,如果逆来顺受不抗争不改变,就永远只能随波逐流,任人鱼肉。你看5号的芸瑛姑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她以为做个不招灾不惹祸的“顺民”,灾祸与不幸就会绕开她走了,结果你看怎样?”予珺越说越激动,不觉间擎起了淑珍的双手。淑珍抬起朦胧欲滴的泪眼:“二姐,你变得多了!我,我也说不上来你哪儿不一样了,我就是觉得你,已经不是你了。”
予珺展颜一笑:“我自然要改变的啊,因为不甘心坐以待毙,沦为被侵略者践踏奴役的亡国奴,人只有从自己开始革新自省,才能一天比一天强大起来。淑珍,回头我给你拿几本儿我大哥托人捎回家的书看,相信你读过之后,内心里也一定会起大震动的!”“读书?”淑珍苦笑着摇了摇头,晃落几颗辛酸的泪珠儿:“不怕二姐你笑话,我不比我大姐,我没进过学堂,连大字儿也不认得几个,让我读书简直是难为我啊!”“那也不碍事的,我教你,哪怕是我念给你听呢,淑珍,你要知道今时不比往日,全世界早已发生了大革命,我们中国……”
“二小姐!二小姐!您果然跟这儿呢!快,赶紧家去吧!老爷,老爷他让警察给拿了去了!!太太都急疯了,正满世界找您呢!”李婶喊岔了声儿的大嗓门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予珺脸色突变,急匆匆向淑珍告了辞,跟李婶回家去了。淑珍一路送她出了大街门,犹自倚着门框不安地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保佑我们时家可千万别再有灾祸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