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怎么不行!”骆凡展颜一笑,进一步鼓励予珺道:“时小姐有思想有文化,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时代新女性,只要你自己有心,以后就一定有你为抗日救亡出力费心的机会。老实说啊时小姐,你能如此热忱主动,属实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予珺再度飞红了面颊,终于落地的一颗心兀自跳个不停,令她犹如失重般眩晕。“别说你了,刚刚领我过来那个小伙子,也住你们胡同,姓张的对不对?我看他也不错,见我一个生人打听予辰住哪儿,倒先把我盘问了个底儿掉,真真是块儿干侦查的好料子!”
“哦,您说力生啊!他是我们胡同里送甜水的,原本爷儿俩个一起干,去年秋天他爸爸生了场大病,没了。如今力生连送水,再打着拨浪鼓儿走街串巷收着旧货来卖,也是个苦孩子。”“嗯,我瞧他浑身上下憋着一股狠力气没地方使呢。”予珺轻轻叹了口气,对骆凡说:“力生恨日本人可是恨到了骨子里头,是不共戴天的人命债。早些年这孩子热心实诚逢人就招呼,远不是现在这个闷葫芦样儿,叫日本人给害的,活脱脱儿变了个人,那狠呆呆的眼神儿,我瞅着怪怕人的。”“以后迟早会有他报仇雪恨的时机。”骆凡说着起身告辞:“时小姐,我还有事情要去办,今天就不在府上吃饭了,谢谢你!这本书送给你,你和予隆没事儿的时候都可以看看,相信你们读过以后一定能从思想上发生极大的改变。”予珺也跟着起身挽留:“别介啊骆先生,家母已经准备了便饭,盛情难却,您好歹吃了饭去吧。”“时小姐,咱们来日方长,往后还有得是机会。”骆凡说着话已经走到院中,顾氏奔出来苦留不住,只得让予珺送客人出去。
两人伴着脚儿才出街门,正遇上贾太太袅袅婷婷地同着一个男人走出8号,予珺停下脚步,被贾太太身上飘散而出的刺鼻香水味儿熏得皱了皱眉,迎着她点了点头。那男子却拦在当中率先开了腔儿:“时予珺,这人是谁啊?”予珺不卑不亢地看定他说:“这是我家在南苑照看坟地的老佃户家侄儿,如今六叔没了,城里日子艰难,他侄子进城给我们捎些山货来。”骆凡赶着凑上前去,操着一口粗声大嗓儿的河北方言招呼道:“老爷太太都好啊?再不出去,城门关了可就毁喽,回见了二小姐,老爷太太,回见!”“慢着!”那男子上下打量了骆凡一番,一双倒竖三角眼里满溢着阴森狡猾的寒光,上嘴唇上一颗黑毛儿大痣尤其醒目,总给人一种吃相不堪嘴没擦干净的恶心错觉。“南苑地界儿上那棵百年松如今还在不在了?”骆凡听有此问,嬉皮笑脸地挠了挠后脖颈子,坦然答道:“老爷您不是记差了就是拿小的说笑呢,我打从出生就在南苑镇老杨树村儿,哪儿来的什么百年松万年柳的宝贝儿啊,没听说过。”
骆凡趁那男子没了下文打愣怔的功夫,作别予珺,大步流星地出了胡同去了。贾太太含笑对予珺说:“二小姐可别见怪,邓科长他就是干这个的,为太君缉拿要犯是他的职责所在,咱们呐,都得理解配合才是良民做派不是。再者说了,您们家大少爷,他不是……”“我先家去了,您请自便。”予珺一阵恶心,打断她进家去了。
如今的贾太太,属实是改头换面今非昔比了。贾世桢名下的铺子财产全归了她一人,在当局政要们的宴会堂会上,不仅点心小食是贾家铺子主力承办,就连一应的戏伶娼妓花魁粉头也尽皆由贾太太引荐进献,如此在食色两欲上双管齐下花样百出,贾太太深得日本官员与大小汉奸的欢心,俨然混成了北平交际圈儿里数得上号儿的贵妇名流。在晏开泰的撮合怂恿下,她跟邓德日明铺暗盖地姘居两三年了,虽极尽缠绵妩媚之能事,却迟迟没能“往前走一步儿”,改嫁过去名正言顺地成为科长夫人。马尾巴胡同的老街坊们都心照不宣,众口一词地照旧称呼她“贾太太”,只要一日不改嫁,这扎心臊脸儿的尴尬称谓就得伴着她一日,时刻提醒着她上一段婚姻里,那肮脏龌龊见不得人的过往。可贾太太是谁啊,甭管大家伙儿背地里怎么评说讲论,她兹要是打胡同里过,永远都那么光鲜亮丽不可一世地昂着那张瓷白的小脸儿,见了人也还是笑的,只是笑得矜持有礼,透着身份之别。
头些日子的中秋宴会上,贾太太引着一众名伶暗娼在日本人跟前儿占足了风头,饶是见多识广的晏开泰亦忍不住接连称赞,把贾太太比做百鸟朝凤里的凤凰。贾太太微醺之下兴致正浓,眯着一双水滟滟的妙目,专程起身敬了晏开泰一个满杯,一气儿饮尽后才绯红着脸道:“我一个寡妇失业的妇道人家,能有今儿这份儿产业家当,还不是托了晏局长您的洪福,要说起来,当年我跟太君的缘分还是打您这儿起的呢!”“不敢不敢,您打从我这儿起的缘分,可不止这一宗啊!我瞧着邓科长跟您也是好事将近了,我们可都等着您们下帖子请喜酒呢啊!”贾太太含羞带怯地额首一笑,默许之情溢于言表。倒是一旁坐着的邓德日脸上抽了几抽,尴尬得颇不自在。
晏开泰窥着在席几位日伪政要揽红怀绿醉饮成欢,悄悄儿凑近贾太太说道:“想当初孙太太的西郊小院儿还在的时候,那一番迎来送往显耀云集的盛景,我晏某人可是到今儿还追忆吟咏,回味无穷呢。孙太太作为一个女人,这一辈子也算是没白活了,山珍海味该吃的都吃过了,绫罗绸缎该享的也享受了,原本是太君跟前儿离不开的大红人儿,没成想楞是叫亲闺女给活活儿坑死了,唉!都是命啊!”贾太太心底一动,顺口接道:“我当初听说了孙太太的事儿,也着实替她可惜了会子。要说她也是满心满意为大日本太君们张罗效力,这兵荒马乱的世道里,她一个寡妇人家,又没个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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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业,可不就只能靠着皮肉生意吃饭活命了么,唉!也是个可怜人呐!这孙太太跟姓贾的和他那个小娼妇同一天上的路,也是真够巧的。”
晏开泰嘻皮涎脸地与一个凑上前敬他酒的妓女喝了个交杯,又隔空与上座的大佐挤眉弄眼儿地示意了一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含笑对贾太太说:“您别说,是真的巧嘿!我晏某人向来是信命的,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周易》上讲,事有更替,但万变不离其宗。我坚信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在看似偶然之中蕴含着殊途同归的必然,就好比这世间所有的巧合,其实都是上天给世人的启示。贾太太,我这么说您明白不明白?”贾太太一路妖妖调调的假笑:“哎呦我的晏大局长!您呐,可真是高看我了。您们这识文断字儿的斯文人,说起话来引经据典一套一套的,我哪儿听得懂啊。”晏开泰不紧不慢地叼了口菜,向贾太太道:“嗐,敞开了说就是,您就没好好儿想想,怎么孙太太偏生就那么巧,竟然跟那姓贾的同一天入了黄泉?这是老天爷赏您的发财良机啊,孙太太倒了,您如今又笼络了一众北平城花柳巷里的花姑娘,这不是,又一步儿时运来啦!”
贾太太那双浑圆透亮儿的大眼睛骤然放射出骇人的异彩,映着满面霞飞的醉红,莫名使人联想到嘶嘶吐信的毒蛇,妖冶又惊心:“晏局长,您,您不是拿我开心呢吧?您看我行吗?”晏开泰止杯歇箸,凑近贾太太推心置腹般私语道:“怎么不行?这就是现成儿送给您的美差!且不说现如今日本长官们是一天也离不开您贾太太麾下的俏娘们,5号李芸瑛家的房子不还一直空着呢嘛,我一早打听过了,他们家早没了人了,回头我雇人给好好儿拾掇出来,管保又是一个风光旖旎的小院儿!您贾太太绣花帐里一坐镇,迎来送往统领全局,那不得比今儿还受日本人的器重?到时候就不怕他邓德日不巴巴儿地求娶您进门做科长夫人,您背后靠的可是日本人这重铁打的靠山啊!怎么样贾太太?我晏某人为您筹谋的这步棋,正可谓占尽先机了吧?”
贾太太早将一对儿精光四射的明眸笑成了两弯月牙儿:“那敢情好啊晏局长!要真能再现小院儿的风光,我定然是领着姑娘们把那枕头风儿吹起来,助您一臂之力,青云直上啊!”晏开泰执杯示意,与贾太太共饮一杯,以踌躇满志的口吻一本正经道:“说一千道一万,归了包堆儿还是我晏某人早前叮嘱您的那句话,咱们呐,就是得拧成一股劲儿,在日本人的朝廷里形成那么一股势力,让日本人依仗重用咱们,让中国人巴结敬畏咱们,欸!那咱才算是成了势,您说是不是?”
月圆之夜,佳节良宵,生而为人良知未泯的人,对月忧愤,郁郁难眠。寡廉鲜耻德行丧尽之辈,蝇营狗苟纵欲贪欢。一样月光,照不尽这苦难人间的众生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