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旧历新年,是中国人一年里头最看重的盛大节日。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草头百姓,一过腊月二十三祭了灶王爷,便全都热热闹闹地忙碌起来,阖家为那个最隆重丰盛的大日子——除夕操持准备。有民谚为证:二十三,糖瓜儿沾;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去买酒,三十儿晚上熬一宿。
马尾巴胡同早被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笼罩了,有噼里啪啦一气呵成的挂鞭,过街的人们全得把耳朵堵上,列在一旁满怀祝愿地候着它响完。有轰然一响,震耳欲聋的“麻雷子”。铿锵错落此起彼伏的“二踢脚”自不必说,还有孩子们零星点放的小鞭儿,冷不丁”啪“地炸响,惊了路人好大一跳。天黑入夜后缀满夜空的“花盒”、“滴滴金”、“八角”等烟花更是将过年的吉庆气氛引向高潮,烟火熙攘,星月失色。艳红色的爆竹纸屑和各色彩纸铺撒遍地,活像一张喜庆热闹的迎宾地毯,迎来送往,无声见证着进出这里的人们。
贾博宇穿着一身新制的赭石色缎面儿团花厚棉袍,头戴一顶簇新暗青瓜皮小帽,白皙圆胖的小脸儿让北风呲得通红,被肥肉挤成一道缝儿的小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力生放炮。张力生敞口儿披了件破棉袄,正一根根划着洋火儿点炮给博宇放。博宇胆儿小,不敢自己接了来放,单是立在一旁听响儿。贾太太出来领了博宇正要家去,张力生向母子俩做了个揖,大声说道:“贾太太过年好,恭喜发财,大吉大利!”贾太太汉白玉般寒凉的面孔立时回了春,开铺子的买卖人,最重开年好彩头,她从身上摸了一张体面的票子递给力生,含笑谢了,方才拉起博宇回家。
贾世桢一清早就颠儿了,说要宴请几家老主顾拜年。头些日子贾太太等他直近午夜,才见他眉飞色舞满面春光地坐了洋车回来。贾太太冷嘲他说:“怎么今儿个饭局倒是滴酒不沾了?”贾世桢张都没张她一眼,自去回房,倒头就睡。贾太太理他脱下来的罩袍时,打内兜里翻出一方绣了浮水鸳鸯的绸帕来。她将那帕子仔细看了,又悄么声儿地放了回去。
贾太太领了贾博宇进家,便叫他去里间练字帖了。她才端了茶盘儿坐定,聂晚秋就到了。晚秋还穿着予寰成亲时制的藕荷色棉袍,一条浓黑如瀑的大辫子垂在腰迹,婀娜生姿,婷婷玉丽。她含笑向贾太太福了一福,说道:“贾太太过年好!您想描个什么花样子?我这就开始,回头还得上15号拜年去呢。”贾太太满脸甜笑地牵了晚秋到她跟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啧啧称赞道:“晚秋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如今竟出落得仙女儿一般的了,我可真是怎么瞧都瞧不够,今儿个说什么也要多留你一会子。这不我们家老爷想制一套时新夹袄,劳驾你把福禄寿喜四样儿团花图案都给我拓下一副备着吧,我叫老爷挑挑。回头啊,我们再登门儿酬谢你去!”
晚秋嘴里辞谢寒暄着,手上却早铺开纸墨匆匆落笔了。一个“福”字团花儿才描了两笔,街门上就传来一迭连声儿的“过年了”,晚秋抬首间,身披裘皮大氅头戴栽绒缎帽的晏开泰已然四方大步登堂入室了。他先朝着贾太太打躬作揖,拜年贺喜,随即才作出一副骤然惊觉的神情,大声对晚秋说:“聂小姐也在啊!晏某人神往倾慕传统中国文化,久已想要登门拜会,无奈一直不得机缘。不想今儿竟跟这儿碰上了,晏某人必是要与小姐好生切磋讨教一番,聂小姐可要不吝赐教啊!”
晚秋起身恭敬答礼,转脸瞧了眼墙上的挂钟,笑向晏开泰道:“晏先生过年好!今儿个真不巧,我还得上15号拜年去呢,这会儿时候也差不多了,改天再会!”又向贾太太说:“您要的花样子我都清楚了,这两天我就赶着描好给您送过来,保准不耽误贾先生年里头制新衣裳。回见了二位,都请留步!”大大方方一席话讲完,人也早穿上棉袍到了街门口,晏开泰亦步亦趋直跟到外头,晚秋再没容他吐出一句话,径自头也不回地奔了15号时家迤逦而去。
“屋儿去吧,甭瞧了,人家都进了15号的门儿啦!”贾太太清甜的小嗓儿一番戏谑,晏开泰方自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猛省到自己竟然没顾得穿皮袍儿便赶了出来,登时觉得干冷刺骨,缩着脖子几步随了贾太太进屋。重新换了热茶来坐定,晏开泰对贾太太道:“我看聂小姐倒是与15号格外亲密熟悉些。”贾太太小口儿吹着热茶,似笑非笑地告诉晏开泰:“聂晚秋小时候跟时家的大儿子时予辰议过亲,双方老家儿都是极乐意的。”晏开泰听她这么一说,不觉有些兴味索然地痴了。
“不过呢,据我所知也没最后放订。要是有了更拔尖儿的姑爷,聂老兴许能改了主意呢?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自然切望着晚秋衣食有靠,一世无忧。”贾太太看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那晏开泰的双眼却早已放出光儿来,“贾太太若能成人之美,撮合成了我与聂小姐这场好姻缘,聂某人必当重谢!”“呦,那敢情好啊!也是晚秋妹妹有福,能得了晏先生您的青睐属意。这么着吧,我呢,试着步儿给您说说,要真成了,也好歹算我积了份功德。晏先生,是这么说的不是?”
晏开泰白净的胖脸上霎时笑出一条条大褶子,不住对着贾太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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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称谢,倒仿佛贾太太已经把事情给他说成了似的,眼见着佳人已遁,再坐下去也无甚趣味,晏开泰也便起身告辞。贾太太送出门外笑向他说:“晏先生上回说皇军大佐爱吃的中国点心是艾窝窝是吧?哪天叫他尝尝我们铺子里的,祖传手艺,保准不比别家儿的次!”本已走出去几步的晏开泰闻言立定,转过身来恍然大悟般对贾太太道:“对对对,就是艾窝窝!瞧我这糊涂脑瓜子,怎么竟干起舍近求远的事情来,明儿一大早我就让庶务科长去贵店订几样儿时新点心,咱们也给皇军长官们换换口儿不是。哈哈,多谢贾太太!多谢您哒!”
晏开泰欣欣然吹着口哨路过5号时,一眼正瞧见李芸瑛通红了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睛饮泣,旁边立着同院儿里住的张力生。他急着出门访客办事,没停步儿地走了过去,心里兀自琢磨着5号的小娘们长得还真俊俏,活脱儿是个美人胎,赶明儿个叫她上皇军的堂会上开嗓儿唱几出,保准落个旗开得胜满堂彩。
李芸瑛和张力生都没看见晏开泰,下午先生过来教新曲子,芸瑛这些日子害了伤风,嗓子一直不在家,一来二去给先生招烦了,拂袖而去不肯再浪费时候调教她。李志远恨铁不成钢,抄起胆瓶里的鸡毛掸子好一顿抽打,芸瑛旧棉袄里的胳膊上全是紫红的血道子,火烧火燎地生疼。她立在院儿门外头掉眼泪时,却见张力生兴冲冲打外头回来了。
力生最见不得芸瑛哭,急吼吼地拉着她问:“芸瑛你哭什么?是先生又骂你了不是?”芸瑛摇摇头,只说了句:“都是我不好,我自个儿嗓子不在家……”一双泪珠儿早又夺眶而出,滴滴答答无声落了地。
张力生拉了她走出几步,从怀里掏出个绒布首饰盒,变戏法儿似的塞给芸瑛,笑着说道:“别哭了,给你的,快打开瞧瞧喜欢不!”芸瑛被他弄懵了,愣怔片刻,方才迟疑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压发的珠花,洁白无瑕的珍珠个头并不大,稀疏几颗镶成了一朵素雅的梅花。
芸瑛含泪的眼睛透出疑惑与不安,问力生说:“力生哥,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个?多贵啊!”张力生黝黑的方脸盘儿害起羞来完全看不出来红,他笑着抓了抓后脑勺儿说:“贾太太今儿早起给了我一张大票儿,我和我爹反正没什么花钱地方,买个小玩意儿送你。过了年你都十三了,从来也没见你戴过花儿呢。”
芸瑛看着力生,眼泪却像断线珍珠似的越发止不住了。张力生一把拿起珠花,让芸瑛侧转过身去,帮她别在了鬓间。乌云缀雪,相得益彰,力生退后两步左右端详,口里不住说着“好看”,芸瑛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两人肩并着肩走进了5号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