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格物院——
翻斗龙骨车在永济渠上的巨大成功,如同一股强劲的东风,吹散了笼罩在“格物”二字上的部分阴霾。文渊阁内专门辟出的格物院,虽然陈设简朴,但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沈墨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从九品待诏官服(唐若雪特批),虽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中的专注更添了几分亮色。
他正伏在案前,用炭笔在粗糙的纸张上飞快地勾勒着新的草图,周围堆满了各种工具和零散的木件、铁片。几个被唐若雪从工部匠作监调拨来的年轻工匠,正围着他,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解。
“……翻斗龙骨车可再行简化,此处的棘轮结构冗余,可去。链条用熟铁环替代皮藤,更耐用。驱动绞盘可改为畜力,或尝试利用水车之力……”沈墨的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工匠们频频点头,眼中满是钦佩。
唐若雪悄然步入,看着这专注而充满创造力的场景,心中欣慰。她带来了一份加盖了工部大印的文书。
“沈待诏。”唐若雪的声音让沈墨抬起头。
“殿下。”沈墨连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唐若雪将文书递给他,温言道,“王尚书上书,请调拨精铁三千斤、上等木料五百方、桐油百桶、熟练工匠五十名,用于永济渠全线推广翻斗龙骨车,并制造相关维护器械。陛下已准,工部物料司会优先供给。”
沈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本以为推广会阻力重重,没想到朝廷效率如此之高。他接过文书,郑重道:“谢陛下!谢殿下!沈墨必不负所托!”
“这是你应得的。”唐若雪微笑道,“格物院初立,百事待兴。你不仅需督造龙骨车,更要广纳贤才,整理前代格物典籍,探索更多利国利民之术。若有任何需求,无论人才、物力,尽可向本宫直言。陛下对新学寄予厚望,望你等能开大夏‘格物致用’之先河!”
沈墨深深一揖,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与前所未有的机遇:“卑职明白!定当竭尽全力!”
然而,唐若雪刚离开不久,一个被派去工部物料司领取首批材料的工匠,就气冲冲地跑了回来。
“沈先生!物料司那帮人简直欺人太甚!”工匠满脸愤懑,“拿着尚书大人的批文和公主殿下的手令去,他们倒是没说不给,可给的东西全是次品!精铁是边角料回炉的,一敲就裂!木料是遭了虫蛀的朽木!桐油掺了水!还说什么‘新玩意儿试试就行,好料子要留着修皇陵、建宫殿’!这……这如何能用!”
沈墨眉头紧锁,看着工匠带回来的“样品”,果然不堪入目。他明白了,这是工部内部某些守旧势力,不敢明着违抗圣意和王崇焕的命令,却在执行中阳奉阴违,使绊子下套。他们舍不得将资源投给这“奇技淫巧”,更不愿看到沈墨这个“匠人”出头。
沈墨沉默片刻,没有像工匠那样愤怒,只是眼神更冷了些。他拿起那块劣质铁料,掂了掂:
“知道了。次品,也有次品的用法。你带人,把这些‘赏赐’的东西,原封不动,全部搬到格物院门口的空地上,堆好。”
工匠一愣:“啊?堆……堆门口?”
“对。”沈墨语气平淡,“堆高点。让大家,都看看。”
——京畿大营·点将台——
与格物院的技术角力不同,京畿大营此刻的气氛,肃杀得如同寒冬。
高耸的点将台上,陈芝儿一身玄黑麒麟战甲,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并未戴头盔,露出那张英气逼人却此刻冷若冰霜的脸。
下方,是黑压压排列成数个方阵的京畿卫戍部队,总数近五万。然而,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其中夹杂着大量须发花白、体态臃肿的老卒,以及不少面黄肌瘦、眼神躲闪的“兵油子”。
陈芝儿手中握着一卷厚厚的名册,声音不大,却通过内力清晰地传遍全场,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众人心上:
“本将奉旨整军!汰弱留强,乃陛下新政要务,亦是强兵之基!”
“今,依据名册核查、体能校阅、技艺比试三关结果,裁汰名单如下!”
“第一营,甲字队,王老栓、李二狗、赵富贵……出列!”
“第二营,丙字队,孙得禄、钱三宝、周麻子……出列!”
“……”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冰冷地念出,被点到的人如丧考妣,垂头丧气地从方阵中走出,在点将台前空地上汇聚成一堆。
这些人,或是年迈体衰,连刀都提不稳;或是长期吃空饷、冒名顶替的市井无赖;或是与军官勾结,在营中经商、做苦役,唯独不**战的“关系户”。
名单很长,足足念了大半个时辰。被裁汰者已近万人,黑压压地站了一片,惶恐不安。
陈芝儿终于念完最后一批名字,合上名册,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台下所有将士,包括那些未被裁汰却同样心中忐忑的士兵,以及站在方阵前列、脸色极其难看的几位原京营高级将领。
“尔等!”陈芝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耗费朝廷粮饷,空占军伍名额,于国于军,百无一用!今日裁汰,已是陛下天恩浩荡,念尔等曾着此甲,网开一面!按律,尔等本该以‘虚冒军籍、糜耗国帑’之罪,流放三千里!”
她的话让那些被裁汰者浑身发抖,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地。
“然!”陈芝儿话锋一转,
“陛下仁慈,新政亦为安民!裁汰者,发放三个月饷银为遣散费!有田者归田,无田者,可登记造册,由户部厉尚书统筹,安排至新设工坊、皇家垦荒团劳作,自食其力!若再有不法,两罪并罚,定斩不饶!”
恩威并施!被裁汰者绝望的眼神中又透出一丝生的希望,纷纷叩头谢恩。
处理完被裁汰者,陈芝儿的目光转向那些还站在方阵中,但明显心有余悸的士兵,以及将领们。
“留下的人,也莫要庆幸太早!”她的声音如同重锤,“从今日起,京畿大营,再无旧日规矩!一切,按本将颁布的《新军操典》行事!”
“卯时初刻点卯操练,酉时末刻方可歇息!每日需**队列、练刺杀、**弓马、熟军令!月有小校,季有大比!优者赏,劣者罚,不达标者,一样滚蛋!”
“军饷,本将亲自督发,足额、足饷,按月发放到每个人手中!谁敢克扣一文,本将砍了他的爪子喂狗!”
“军械粮秣,由兵部与皇家商会直供,锦衣卫全程监察!谁敢伸手,诛九族!”
“本将要的,是一支令行禁止、能打胜仗的铁军!不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
“听明白了吗?!”最后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明白!!”台下数万将士,被这铁血的气势所慑,又被“足饷”、“直供”的承诺所激,爆发出震天的回应,声浪直冲云霄!
许多原本麻木的士兵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和“尊严”的光芒。
然而,陈芝儿的目光,却冷冷地锁定了站在最前排的几位原京营高级将领。
这几人,要么是**勋贵,要么是前朝旧将,在军中盘踞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裁汰名单中,不少就是他们安插的蛀虫!
而陈芝儿的新规,更是彻底断了他们吃空饷、喝兵血、培植私兵的财路和权力!
“几位将军,”陈芝儿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本将的新规,你们,可有异议?”
那几位将领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为首的一位姓侯的参将,仗着几分资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抱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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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陈尚书!末将等……不敢有异议!只是……只是这操练之法,是否过于严苛?士卒恐难承受,若激起营啸……”
“营啸?”陈芝儿嗤笑一声,打断他,
“侯参将,你统领的是京营精锐,还是纸糊的娃娃?连操练都受不了,上了战场岂不是给敌人送首级?”
她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侯参将,眼神凌厉如刀:
“若真有营啸,本将倒要看看,是哪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敢作乱!正好,一并清理干净,省得日后在战场上当逃兵,丢我大夏的脸!”
她的话语毫不留情,杀气腾腾。侯参将等人被她气势所慑,又惊又怒,却不敢再言,只能憋屈地低下头:“末将……遵命!”
陈芝儿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们。她知道,这些旧将绝不会甘心,裁汰和整军触及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更大的风暴还在酝酿。
但她陈芝儿,何曾惧过挑战?她的刀,正等着饮血!这京畮大营的沉疴痼疾,她要用最猛烈的药,最狠厉的刀,彻底剜除!
——御书房——
我听着厉欣怡关于格物院物料受阻和陈芝儿在京畿大营铁腕整军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面前,还摆放着林清源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固安县第一份清丈详报,以及查抄钱德贵家产的部分清单——数额之巨,触目惊心。
“王崇焕那边,朕会敲打。工部那些蠹虫,让廉政司去查,揪出几个带头的,杀一儆百!告诉沈墨,放手去干,缺什么,朕的内帑给他补!”我对唐若雪说道。
“是,皇兄。”唐若雪应道,眼中带着对沈墨的维护。
“至于陈芝儿那边……”我看向窗外,仿佛能感受到京畿大营那肃杀的气氛,
“她做得对。乱世重典,沉疴需猛药!告诉陈芝儿,朕给她撑腰!对那些阳奉阴违、心怀怨怼的旧将,盯紧了!他们若安分,朕可给他们一个体面退路;若敢生事……便是朕给京畿新军祭旗的第一批血!”
我的声音冰冷。新政的推进,已无退路。工部的物料、户部的豪强、军队的旧势力……这些都是依附在旧秩序上的毒瘤。
沈墨的龙骨车在清理河道的淤泥,林清源的铁腕在清理地方的积弊,陈芝儿的刀,则要斩断军队的腐肉!而这一切,都需要雷霆手段去扫清障碍。
“欣怡,”我转向她,“皇家商会的工坊,要加快筹建。那些被裁汰的士卒,妥善安置。同时,密切监控京城物价,尤其是粮、铁、布匹。朕担心,有人会借新政动荡之机,囤积居奇,扰乱民生。”
厉欣怡眼中精光一闪:“陛下放心!臣已布下眼线。谁敢在这时候发国难财,臣就让他倾家荡产,正好充盈国库!”
我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回林清源的奏报上。一个固安县的豪强,隐匿的田产就如此惊人,查抄的家资更是富可敌县!这仅仅是冰山一角。新政触动的利益,庞大到令人窒息。但越是如此,越不能退!
“传旨!”我沉声道:
“将固安县令林清源所奏钱德贵之罪状及查抄清单,明发邸报,晓谕天下!让那些还在观望、还在心存侥幸的豪强地主看看,对抗新政,是何下场!也让天下百姓看看,朝廷推行新政、均平赋税之决心!”
“是!”三人齐声应诺。
夜幕降临,皇城笼罩在寂静之中。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寂静之下,是新旧力量在每一个角落的激烈碰撞。翻斗龙骨车的轰鸣、锦衣卫缇骑的马蹄声、新军操练的号角、以及豪强地主的哀嚎与诅咒……共同交织成这“永续新政”初期最激荡的乐章。
而乐章的高潮,远未到来。工部的物料、京营的怨气、乃至更遥远地方可能掀起的波澜,都预示着,这场涤荡乾坤的变革,才刚刚拉开血与火交织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