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剑今日有些异常。
自挽月剑认主以来,这是它头一次违抗主人,自发脱离剑鞘,往西北方行进。
西北河桥有一户姓祝的人家,祝老爷早年跟着行商积了不少财富,又乐善好施。渐渐地在河桥这个地区积累了许多名望,也算得上半个名人。
今日,则是祝老爷家千金和闻家公子大喜的日子。
其实对于这门婚事,不少人也早有耳闻。
听说前几日祝老爷家的千金贪玩爬树,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谁知竟是再也没醒过来!
人还有气,可就是醒不过来!稀奇的很!
还听闻祝老爷寻遍河桥名医,皆道看不出任何症状,不似晕厥,就是人醒不过来。邪门得很!
无奈之下祝老爷又去千山寺求了法师来做法,法师却也说看不出什么问题。实在没办法,竟提了个冲喜的法子。
恰好祝老爷家千金刚及笄,早先就有婆子来说媒,祝老爷祝老夫人疼爱女儿,想着不急,一一回绝。如今为了女儿的命,也只能试试看了。
锣鼓喧天,鼓乐齐鸣。
祝府门庭若市,祝老爷大宴宾客,道贺声此起彼伏。
一柄突如其来的剑,打破了此间热闹场景。
剑身通体雪白,冒着寒光,有如冰雪萦绕其上,冷冽至极。
这剑不偏不倚,正好飞在祝府正门门匾上,门匾一分为二断裂掉落下来。
宾客们目瞪口呆,皆是没反应过来这场变故,私下间讨论着这是谁要来砸场子?
正当他们绞尽脑汁思考剑的主人是什么来头,和祝府有什么仇什么怨挑着人家女儿出嫁的日子来砸场子时,门口迎面走来一位少年,一袭玄墨绿色长衣,身形高挑,面容冷淡。
只见他随意地一伸手,那剑就温顺的回到他手里,和刚刚劈开祝家门匾时的凶悍截然不同。
管家王二得了消息早早赶过来,见这情景,欲把人往外赶:“今儿是我们祝府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光。你砸了门匾今儿也不跟你计较了!快走快走!
见这少年无甚反应,王二只得放出狠话来:“我们老爷宅心仁厚,往后也不会找你麻烦。你若是不识趣,休怪我不客气!”
可谓先礼后兵。
却见这少年微微蹙眉,看着手里的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样子倒像连个正眼都没给王二。
王二见他这幅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连道三声好,抬手就唤来四个壮汉:“来人!给我把他撵出去!”
“且慢——”
祝老爷不放心,跟了出来。清安迟迟不见醒,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有任何差池。说到底冲喜也是无奈之举,清安能不能醒过来都是未定之数,如今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本是想来看看究竟是谁胆敢在他祝家大喜之日来砸场子。并非祝学儒自大,而是他自认虽不及孔圣之辈,但平日里也宽厚待人,很少与人发生争执。
而当他刚看到那人的一瞬间,祝老爷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一丝转机,当即从王二手里留下人来。
祝学儒早年行商,走遍大江南北,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什么英才俊杰没见过?
这位不速之客手里的剑,晶莹似雪,边缘处溢出缕缕冷雾。再观剑柄,一颗状如水滴的蓝色玉石镶嵌其上。
单是这颗蓝色玉石,祝学儒就从未见过如此灿若明霞,莹润剔透的。看起来并非现如今的产物,倒像古国遗物,总之绝非凡品。
拥有这样的剑的主人亦绝非凡人。当今男子绝大多数皆为束发,此人却一头短发,唯留脑后一点长发用红绳子绑成一绺,颇具少年气。
祝学儒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适龄青年才俊,却一无所获,试探着开口:“敢问阁下是……?”
似是早有预料,对方不知从哪变出一枚圆形木质印章。印章正面印着太极八卦图,背面则用小楷刻着青阳二字。
“原来是青阳观的道长!失敬失敬!”祝学儒大喜,急忙将人客客气气地引进来:“方才多有冒犯,还望道长多多见谅!”
青阳观乃道门之首。相传观主李青阳某日得一机缘,得遇上仙点拨开悟,习得九九归一心法,自此脱离凡俗不死不灭。
至今无人知晓他的行踪,有说他早已羽化登仙的,也有说他原是古国已死的凡人,窥见天机得以重生等等,众说纷纭。
既是青阳观弟子,便是再不济也远超常人一大截。何况此人在祝学儒眼里也并非属于“再不济”那一档的。
祝学儒只觉老天开眼,竟真能让他找到如此厉害的人物,这可是素有第一道门之称的青阳观!清安有救了!
巫祈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在祝学儒眼里俨然成为了代表青阳观的厉害人物。
他收起挽月剑,思索着挽月剑今日的种种异样。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这古怪,看来就出在这祝府上。遂先发制人开口询问:“最近府里可有什么异样?”
高人!高人啊!这都算到了!祝老爷激动的无以复加,赶紧将女儿摔倒诡异之事一五一十地讲述,不敢有一丝隐瞒。
在讲到到千山寺法师提出冲喜时,不知道是不是祝学儒的错觉,面前的人似乎扯了扯唇,露出一个称不上和善的笑。
祝老爷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冲喜这事确实是他着急之下的无奈之举,青阳观的道长觉得愚昧也是合理之中。
“是从哪棵树上摔的?”巫祈又问。
就见祝老爷往西北方一指,“那棵槐树。道长看看可有异常?”
巫祈循着方向看过去,一颗茂密的槐树扎根院墙里。
“木鬼为槐,有意思。”
话音刚落手里的剑已飞至槐树旁,只听轰隆一声,尘土飞扬,竟是拦腰截断!
此番变故不过眨眼之间,祝老爷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虽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然知晓这位高人是何秉性。
巫祈从只剩个树墩的槐树上收回视线,转头吩咐道:“带我去看看祝小姐。”
“还请。”“劳烦。”这两个字似乎不在此人的词典里。好在祝学儒也没太计较,人无完人,高人有些怪脾气,也能理解!
在见到祝家千金之前,巫祈以为最大的异样不出意外就出在她身上。见到之后,倒令他头一次有些许疑惑。
很常见的离魂症。
并无其他。
这就是挽月剑异样的原因?一个小小的离魂症罢了。
“此状为魂魄残缺所致。”
巫祈以指做笔,在空中写下聚魂符咒。
“聚齐魂魄方可转醒。”
符咒悬浮空中,不到片刻便聚拢着消散的魂魄化作一缕青烟汇入女子的额心。
……………………
祝清安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她出了车祸。梦里的视角是旁观者视角,她亲眼看见自己被车撞得飞起,飞的还老高了……
她觉得自己一定还没睡醒。不然谁来跟她解释一下?睁眼就是两位古装男女声泪俱下地凑到自己脸上嚎:“醒了!醒了!终于醒了!清安,爹娘都好想你,日日夜夜盼着你醒过来……”
祝清安大脑宕机了。这是什么,横店沉浸式代入表演项目吗。
还没等她大脑加载完,那位演她爹的男人抓着她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人告诉她:“清安,这位是青阳观的道长,快起来谢谢道长。”
“要不是没有道长——”男人哽咽了一下。“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祝清安顺着他指的方向抬眼看过去。
一张特别好看的脸。
双眸狭长,瞳若点漆,眼尾一颗淡色的痣。看起来有点刻薄。
她第一反应是——请这种级别的演员得花不少钱吧?
祝老爷见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一副怔愣的模样,有些担心地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清安?清安?”
祝清安这才回过神来,慢吞吞地发出灵魂拷问:“……你们是谁?”
祝老爷和祝老夫人一齐愣在原地。还是祝老爷先反应过来,急忙转头询问:“道长,这是为何?”
巫祈挑了挑眉:“幼时可曾发过癔症?”
“未曾。”
“稀奇,”少年声音平淡,“我从未听过离魂症会影响脑子的。”
祝清安听着旁边的动静,原本死机的脑子这时候倒是像充了电一样运转了起来——
于是她本来就皱起的眉更加蹙起,脑袋里的问号也越来越大。
提问,这句话在此情此景和“小时候发过高烧吗?”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
死道士。
巫祈观她神态不似作假,仿佛真因为离魂症影响了脑子,一副痴傻模样。
他略一思忖,想到那个千山寺的野和尚。
“当初提出冲喜的千山寺和尚如今身在何处?”
“净悟法师今日就在府里。”祝老爷连忙说,“我前几日有派人送过拜贴过去,方才还看见他在前厅。”
“把人带过来。”
简短的命令语气。
祝清安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人似乎、稍微、好像——有那么点没礼貌呢。
谁写的剧本,人设怎么这样。她在心里腹诽。
没礼貌的巫祈本人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自顾自坐下,还颇为闲情逸致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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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祝老爷早已领教过这位高人的脾气,此时也只是略有疑惑,但还是按照吩咐派人去将净悟法师请过来。
不需片刻,一位手握佛珠,身着黄色袈裟的僧人自前厅走来。
“阿弥陀佛。”来人双手合十,微微低头。
祝清安坐在床上看着发生的这一切,更加懵懂。
这什么情况?怎么又来一个?这到底啥剧本啊。
“你这秃驴。”
祝清安乍一听到这人模人样的道士开口就是如此称呼,当真是没礼貌极了。再看看那和尚光溜溜的头,突然罪恶的发现自己也有点忍不住想笑。
阿弥陀佛,她在心里装样。
“一头青丝既断,世俗贪欲却不减。修的可是酒肉和尚?”
巫祈三言两语毫不客气地嘲弄,就算是净悟这样的出家人,也难免有些火气。他冷冷道:“施主这是何意?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对贫僧犯如此妄言!”
自古人人都爱八卦,祝清安也不例外,顿时来了精神,视线紧紧盯着他们两个,眼珠子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只见那口出狂言的少年牵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那样子看起来简直要多刻薄有多刻薄……
…………
如果刻薄有等级,那么祝清安此时此刻对于自己刚刚只接收到他三层的刻薄感到庆幸。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少年开口,“我已对你下了吐真蛊,若你有一句虚言——”
他停顿了下,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声音冷淡无情,“万蛊钻心,无药可解。”
话音刚落,方才还义正言辞让巫祈不要污蔑自己的净悟就感觉到腹部一痛。
痛感犹如闪电般迅速过遍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撕裂开。他面色煞白,倏地倒地,像千万个蚂蚁啃食心脏般疼痛难忍。
终是忍不住,一口浓血自喉管涌出,净悟痛地涕泗横流不停磕头,嘴里含混喊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救救我!救救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祝清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这场面太过真实,落在地上的血是那样真实,净悟的痛楚也那样真实。真的是演戏吗?演技真的有这么好吗?她不由得重新思考,低头却看见自己身着一身嫁衣,脑子愈发乱了。
道士,和尚,爹娘……嫁衣……似乎还差个丈夫角色。
“是……是闻柳少爷!是闻柳少爷让我这么做的!救救我!啊……”净悟痛地匍匐在地,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哪还有半点僧人模样。
巫祈抬手在空中写下一道符,一只泛着血气的蛊虫挣扎着从净悟体内爬出,净悟这才慢慢平息下来。
方才的疼痛还历历在目,净悟这时已知晓此人厉害之处,再也不敢得罪,连忙开口:“我原是闻柳少爷的家仆。早些日子少爷找到我,让我顶替千山寺的和尚去祝家,再提出冲喜之法……别的……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了!”净悟疯狂磕头,“求大人饶命啊!”
来了,丈夫角色。祝清安听到现在,大概能猜到这和尚嘴里的闻柳少爷,八成就是她那个便宜丈夫。
而她看着她的便宜丈夫被人领过来,经历了如净悟一样的遭遇,同样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饶命。
祝清安不由得有些嫌弃,就算是冲喜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我……我当初亲眼看见她!”闻柳跌坐在地,抬手指向祝清安。
………………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祝清安突然有种不妙感。
闻柳面目狰狞,声音却异常坚定“我亲眼看见她从槐树上摔下来,七窍流血,分明……分明是死状!”
祝清安眼皮一跳,心里疯狂打鼓。恨不得冲下去捂他的嘴。
“哥,我求你别说了哥。你是说爽了,我该怎么办?我在这个厉害的道士面前怎么圆……”她在心里疯狂祈祷闻柳闭嘴。
奈何天不遂人意,为了活命闻柳只能全盘交代。
“怎么会有人死了还能活?岂不怪哉?”闻柳在吐真蛊的威力下不得不全盘托出,“再结合种种异样,我怀疑是月石。所以才出此下策……”
还没等祝清安发作,祝老爷听完已是怒极,当即宣布这门婚事作罢。
“我女儿绝不嫁尔等阴险狡诈,居心叵测之人!”
祝老爷气的不轻。祝清安也没好到哪里去,闻柳这么一番话说完,简直是没给她留活路。是啊,死人怎么能复活呢?
她此时大概明白自己应当是穿越了,除却穿越这一事本身,剩下所有她都一无所知。而此刻她面临的还是一个不知实力但是看起来似乎非常强的道士。
一旦被他察觉出来……祝清安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