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凤鸾轩。
江箐珂除了脚崴到外,身体并无大碍。
喜晴的额头虽然磕破了一处,但好在人没傻,醒来后,也只是头疼恶心而已。
李玄尧甚是殷切地带了几名御医,急匆匆赶到凤鸾轩。
待御医给她二人诊脉开过药后,才安下心带人出宫去善后。
祸虽是刺客惹的,但毕竟是因东宫太子妃而起。
街巷上被马车撞翻的摊铺,李玄尧都让人一一送了银子赔偿,被撞坏的铺子也给出了修缮的银两,有因马车冲撞而受伤的百姓,李玄尧也安排了几位大夫去诊治。
至于活捉的刺客,没等押到大牢拷问,便在途中服毒自尽。
一场因刺客而起的騒乱,终于在深夜时分彻底平息了下来。
寝殿内,江箐珂未留一个宫婢。
就她自己一个人,坐在榻边,手法娴熟地用药膏揉着肿起的脚背。
等了大半晌,终于等来了窸窣的脚步声。
月白色的衣摆入目,不等江箐珂抬头看他,夜颜却先在她脚前蹲下身来。
手指剜了点药膏,他捧起她的那肿得高高的脚,力道适中地替她揉搓按摩了起来。
双手撑在身侧,江箐珂则歪头坐在那里打量着夜颜的手。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他的右手用力时,仍会轻微地抖动几下。
手指抵住他的下颌,江箐珂将那狐狸面勾抬了起来。
她伸手指了指他的右手,然后比划了一个今晚现跟宫婢学的哑语,问他手疼不疼。
也不知是她记错了,比划得不对,夜颜顶着那狐狸面具瞧了她好半晌,都没有回应。
江箐珂蹙了下眉头。
一双美眸左右转了转,回想了下今晚学的几个手语。
【晚膳吃了吗?】
【今天很热,对不对?】
【谢谢你救我。】
见夜颜始终怔愣在那里,江箐珂局促地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问:“都错了?”
夜颜没有回应,而是偏头看向别处。
江箐珂瞧见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似乎是在努力吞咽着某种情绪。
她伸出双手,捧着那副狐狸面,将夜颜的脸扭向自己。
“夜颜。”
一改往日的骄横,她今天说话都是轻轻柔柔的。
想着日后或许还会有今日这样的时机,让她不得不突然死遁离开,提前说句告别的话,也算不留遗憾。
她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千万......”
大手突然捂住江箐珂的嘴,把那剩下的那半句“别难过”,都给堵了回去。
一股浓重的药膏冲入鼻腔,江箐珂忽然意识到,堵在嘴边的手,夜颜刚刚用来给她揉过脚丫子。
虽然是自己的脚丫子,可她也是嫌弃的。
美眸圆睁,她唔唔发声,把夜颜的手打开。
衣袖用力擦了擦嘴后,江箐珂没好气地冲夜颜凶道:“用摸过脚丫子的手捂本宫的嘴,你找抽是不是?”
夜颜微微摇头,面具下传来几声轻笑的鼻息声。
末了,他比划了一个江箐珂不知晓的手势,然后便按着她的头,把江箐珂揽入了怀里。
江箐珂却“啊”的一下,又是一声惨叫。
“疼,疼……”
“你压到我的脚了!”
夜颜闻声,又立马将她松开,转而又给她揉起脚来。
江箐珂疼得呲牙咧嘴。
“夜颜,你是刺客同伙吧,想活活疼死我不成?”
撇嘴矫情时,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夜颜的右手上。
自己的手也没好到哪儿去,还给她揉脚?
悻悻抽回脚丫子,她摔摔打打地弄了些药膏在手上。
拽起夜颜的那只手,江箐珂又带着脾气给他的手臂涂药按摩。
默了半晌,江箐珂问:“每次李玄尧有危险时,你都是那么卖命的吗?”
烛光流淌,将寂静的殿内映得暖融一片。
江箐珂抬眸睨了夜颜一眼,见他正顶着那狐狸面具瞧着她。
遂又懒声道:“别装了。我知道救我的那个人就是你。”
她抬起手指,在狐狸面具的右眼下敲了敲。
“这只眼睛是深褐色的。”
指尖移到另一侧。
“这只眼睛是水蓝色的。”
江箐珂眼底含笑,眼神无比笃定地凝视着夜颜,将她留意的那些蛛丝马迹一一摊开。
“你右手在抖,是因你今天用右拳在瞬间打死了那匹马。”
“你和那个人的身量也相仿,因为我站在他身前和站在你身前时是一样的,头顶都是刚好到你的下巴尖。”
“夜颜,我对你可是太熟悉了。”
“气息,味道,包括你抱我时的感觉。”
“太池园的那次,我就已经怀疑那个异瞳男子就是你。”
“所以,你就别再装了。”
“我已经知晓你异瞳的秘密,同我一起的时,这狐狸面具便也无须再戴。”
江箐珂摩拳擦掌,一双欠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快,把面具摘下来,让本宫康康。”
夜颜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从袖袋里掏出折册子和炭笔,回了江箐珂一句。
【尚不是时机。】
就像孩童要不到糖人一样,江箐珂满脸沮丧,坐在那里蹬腿乱踹嘤嘤嘤。
“看个脸儿而已,还需要什么破时机啊?”
“本宫的脚都崴成这样了……”
江箐珂抓着夜颜的手,顶着一张可怜兮兮的脸,话带哭腔地求道:“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瞧一眼吧。”
“就一眼好吗?”
“看了后,我保准谁也不说。”
怕夜颜不信她,江箐珂手举到头顶。
“我发誓,我要说了,我就是下蛋的鸡,吃草的牛,抓兔子的狗,被宰杀的猪,招人烦的鹅。”
夜颜偏头,似是被逗笑了。
他点了下头,但抬手朝床榻的方向指了指。
“到床上就给看?”江箐珂问。
夜颜点头。
江箐珂跃跃欲试地展开双臂,“快,抱本宫上床。”
夜颜单臂将她抱起,然后扛在肩头,走到花枝灯前将烛火一一熄灭。
眼见着殿内的光线渐暗,江箐珂急了。
“你把灯都熄了,我怎么看?”
她大声抗议着:“不许熄灯。”
抗议无效,最后变成妥协。
“那就留一盏,留一盏总行吧。”
直到最后一豆烛光熄灭,寝殿彻底被黑暗吞噬占据。
“夜颜,你找抽是不是?”
江箐珂在夜颜的肩头发怒,又打又踢。
“乌漆嘛黑的,你让本宫看什么。”
鸟都看不见。
……
叽里呱啦的一顿责骂,皆在那狐狸面具落在江箐珂手中的那刻,戛然而止。
她抬手去摸夜颜的脸,一双眼睛用力地睁着,只盼能快点适应殿内的黑,好看清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