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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 11 章

作者:面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厨房里微波炉工作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拖鞋声由远及近。


    凌秀云的身影出现在卫生间门口,堵在那儿,将外头的光源遮挡去了一半。


    “都入秋了,用热水洗。”


    “不冷。”


    “那也得用热水,乖。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这种天很容易感冒的。”


    季凌希麻木地“嗯”了一声,关上水挤了点洗手液。


    “好好洗洗。手心手背手指缝,外面待了一天,都是细菌。指甲缝也洗洗。”


    “明天我去买支便携的洗手液,这样你在学校也能用。”


    “嗯。”


    “行了行了,开热水冲干净吧。洗好拿擦手纸擦干,过来把牛奶喝了。”


    凌秀云刚要走开,突然脚步一顿,朝季凌希的脸看去。


    “你右侧下巴怎么了?”


    季凌希心里一咯噔,抬脸朝洗手池上方的镜子看去。


    右侧下颌骨有些微微肿胀,但一般人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什么。


    可惜凌秀云并非一般人,她能够察觉到周遭许多不值得一提的细微变化,可让季凌希感觉可悲的是,十几年了,她却从来都无法窥见自己儿子内心的波澜。


    季凌希佯装镇定,“哦,今天打球不小心被砸了一下。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打球?身体刚好,医生都说了别剧烈运动,你怎么不听话呢?早□□都让你别去做,你倒好,篮球都打上了。”


    季凌希无奈地叹了口气,“妈,那都是几个月前的医嘱了。”


    凌秀云懒得理会,紧张地将儿子拉到客厅沙发坐下,又仔细地瞧了瞧,“真的是打球不小心?你得和妈妈说实话,不会是班里有人欺负你打你吧?”


    “妈,真的没有,你想多了。你和爸都是我们班的老师,有谁敢欺负我?”


    凌秀云拿出碘酒和棉签,小心翼翼给季凌希上着药,“现在的小孩儿坏着呢,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是谁动的手。”


    “……真的没人欺负我。”季凌希小小地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凌秀云从来不听季凌希说什么,永远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去理解一切掌控着一切。


    凌秀云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说话声带了点哭腔,“我知道你长大了,有许多话不愿意和我说。当初在南大附中也是,同学欺负你,拿刀伤你,害你精神和身体状况变得越来越差,你到今天都不愿意和我说实话。”


    凌秀云边说,边想将季凌希手腕上的黑色护腕扯下。


    季凌希不动声色收回了手,他还想说些什么,见到季明远从书房里走出来,闭了嘴。


    “都怪你爸这个性格遗传给了你,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回击。”


    “季明远,你看看儿子。才转校第2天,就被人欺负打了脸,都肿了。我想给他做主他都不愿意告诉我实情,你们父子俩一个样!当初你在美国,那些教授打压你,我让你要么硬气起来怼回去,要么讲点人情世故拉拢他们,你偏不。被欺负了就这么悄无声息请辞了回国。窝不窝囊?这下好了,跟我一样回到了县里。”


    这件事似乎是凌秀云心中的一根刺,任何时候任何话题,都能引起她的联想。


    一开始,季明远还会和她耐心解释,他不是被欺负窝囊回国,而是想明白了,祖国培育了自己,那就应该用自己毕生所学,浇灌下一代。


    那也不是打压,只是学术上的自由表达和争论。


    更何况,自己爱的人在H县,他不愿意与她常年分离。


    所以他决定回国。


    可这一切,在凌秀云看来,全都错了。


    丈夫一遍遍的解释,她不相信,宁愿将自己包裹在臆想出来的因果中,拒绝任何人将自己拉扯出来。


    后来,季凌希记得很清楚,父母大吵了一架。


    季明远的耐心被不断消耗,终于有一天爆发了。


    凌秀云气急攻心,头晕的老毛病犯了,眼睛一睁便头晕到不断呕吐。


    从此以后,只要再提到这事,季明远便闭口不谈了,任凭凌秀云如何说,他再也不愿也不敢回话,解释也好争吵也罢,心门似乎被闭紧,任何的情绪再也不会被宣之于口。


    今天又旧事重提,季凌希倒吸了一口气,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真的是被篮球砸的,不信你去问丹丹阿姨。下午体育课打篮球被砸了之后,何若楠也被我殃及,手腕被球砸了。我带她去丹丹阿姨那儿包扎,当时自己没觉得疼,这会儿倒是有些肿了起来。”


    凌秀云一愣,“艺丹?她今天去找了你们班主任,说是何若楠受伤了。所以你真的是被篮球砸的?”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篮球危险,你要是想恢复运动,多打打乒乓球,你就是不听。”


    “这下好了,被球砸了,总该记得妈妈说的话了吧?”凌秀云边说边露出得意的笑容。


    得,从一个话题又转移到另一个话题开始念叨了。


    微波炉适时发出“滴滴滴”的提醒声。


    “哎呀,牛奶都忘了给你了。”凌秀云忙起身,从厨房拿出温热的牛奶,递给季凌希,“快喝吧,早些休息,伤好得快些。”


    季凌希乖乖喝下,装着不经意说道:“我问题不大,倒是何若楠……”


    “丹丹阿姨说,她身上的伤挺严重的。”季凌希说得模棱两可,边说边从牛奶杯中抬起眼瞟凌秀云。


    只见凌秀云叹了一口气,“丹丹阿姨和你说了?哎,这孩子怪可怜的。”


    凌女士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是关不住的。


    “她那后背的伤我估计是她家里人打的。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听说她家人对她不好。你听听那名字,‘若楠’、‘若楠’,因为是女孩子所以不待见她吧。几个月前她妈妈自sha过世了,这日子就更难过了。”


    季凌希有一瞬间的错愕。


    自sha?他目光微微转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需要多痛苦,需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选择一跃而下,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呢?


    “但你说这事儿怎么帮呢?这孩子自尊心强,性子又倔,你要当面去问她,她肯定说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季凌希想起了她脸上和腿上的伤,也是这样“不小心”弄伤的。


    凌秀云没有注意到儿子一瞬间的走神,继续说道:“但我也能理解,谁又愿意将自己的伤疤展示给别人看呢?明明都快愈合了,我们这些无关的人,非要上赶着去揭开。”


    “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家里的事儿,我们怎么管得到?在学校能护着她,回到家呢?门一关,他爸再怎么打她,我们都不知道的呀。”


    季凌希想说,腿都伤成那样了,还会是普通的家务事吗?可又想到成年人最会伪装和和稀泥了,便觉得这事儿无解。


    凌秀云说着瞟了一眼时间,“哎呀呀”叫唤了起来。


    “不说了不说了,都这个点了,儿子该睡觉了。”


    季凌希洗漱好回到房间时,凌秀云正在帮他整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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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


    她似乎从来都不觉得季凌希是个独立的个体,总是将他视作自己的所有物。


    他的书包,他的口袋,他的垃圾桶,甚至他的日记……


    凌秀云甚至会自豪地炫耀,儿子的所有事情她都了如指掌。


    季凌希站在房间门口迟迟没有进去,他冷眼看着妈妈一页页翻着自己的课本,衣服裤子口袋每个都掏了一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静地走进去。


    “妈,下次别这样。”


    凌秀云丝毫没有羞愧之意,她笑了笑,捏了捏季凌希的脸,“你什么东西是妈妈不能看的呀?”


    “诶,这校服是何若楠还你的吗?”


    “嗯。”


    “我看袖口怎么破了?”


    季凌希拿过校服外套,上面细看已经看不出破口了,凌秀云方才已经仔细将破口缝补好了。


    “何若楠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蹭破了点。谢谢妈。”


    凌秀云似乎心情不错,拍了拍季凌希的肩头,“睡吧。”


    房门被关上,昏黄的灯光打在季凌希脸上,温和的表情慢慢褪去,变得冷漠。


    他右手大拇指缓缓摩挲着袖口那片被缝补过的地方,虽然已经看不太出来了,但触摸着还是磕磕绊绊,在指腹上带来一阵阵微微的刺痒。


    凌秀云爱他,真心为他,季凌希很清楚。


    但他也清楚,妈妈固执、焦虑、控制欲强。


    季凌希一次次徘徊在愤怒和愧疚两种情绪间,渐渐变得麻木,渐渐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无趣。


    这道破口和缝缝补补的棉线就像他和妈妈的关系,造成的创伤再如何修补,再如何假装不存在,也永远都不可能回到当初了。


    而细密的针脚就像妈妈无孔不入的窥视,在他身边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曾经以为,只要努力读书离开这个家,离开凌秀云,一切都会好起来。


    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当一个人还没有独立的能力时,即使考到了距离家五百公里远的南大附中,凌秀云依旧能够远程操控他,甚至妄图辞掉教师的工作到他身边照顾他。


    季凌希长叹一声,关掉台灯,仰面倒在床上。


    校服遮盖住了他的脸,也遮盖住了从窗帘缝和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线。


    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其他感官却变得更加灵敏。


    一股淡淡的皂荚味悄然钻进他的鼻腔,让他无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等反应过来那不属于自己,应该是属于何若楠身上的味道时,季凌希猛地从床上坐起,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那种心脏跳动的鲜活感觉,又来了。


    而筒子楼里,何若楠房间的灯依旧大亮着。


    何家宝遵守诺言,没有回家,这让何若楠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油漆剥脱的小书桌前,看着窗户外从云层里钻出来的月亮,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细想都是些不那么愉快的事。


    可一想到季凌希,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


    何若楠做了一个决定,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带锁的日记本,那是她看中了好久,省吃俭用攒下钱买的。


    她小心翼翼打开,在第一页写下了少女心事的开篇——


    “2004年9月2日,晴。原来喜欢一个人,人生中的一切都会变得有意义起来。看球赛变得有意义,回家的路变得有意义,学校操场那片草地也变得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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