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错位的唇齿与暗涌
九月的蝉鸣裹挟着暑气，将青藤中学食堂蒸成一锅沸腾的粥。不锈钢餐盘碰撞声、此起彼伏的谈笑声，还有打饭窗口阿姨机械的吆喝声，交织成令人烦躁的背景音。沈随确立在队伍中段，白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黑色钢笔，眸光如同扫描仪般精准。他垂眸盯着电子平板上的班级扣分表，每一次翻页的动作都像精密仪器的齿轮咬合，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声响。
陆燃缩在队伍末尾，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银灰挑染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校服第二颗纽扣早就不翼而飞，露出半截锁骨处马克笔绘制的火焰纹身。他看着前面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穿着校服的隔壁班男生正猫着腰，像只偷腥的老鼠般往窗口挪动。
"喂！"陆燃喊了一声，那男生充耳不闻。他眉峰一挑，大步上前，肩膀精准撞上插队者的后背。惯性让陆燃往前栽去，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最近的支撑点。指尖刚触到温凉的布料，整个人已经撞进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鼻尖擦过沈随确的下颌，下一秒，两片唇瓣毫无预兆地贴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陆燃瞪大眼，睫毛扫过沈随确冷白的脸颊，清晰地看见对方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他的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第一反应竟是——完蛋，这人肯定要扣我十分。记忆瞬间闪回上周，隔壁班有个男生因为在校服上画涂鸦，被沈随确扣了五分，还在全校大会上被当作反面典型。
"额......记吧，记我强吻了优等生。"话出口才惊觉不妥，陆燃感觉脸颊烧得厉害，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他梗着脖子继续说下去，余光瞥见沈随确握着钢笔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得像要碾碎笔杆。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让他愈发窘迫，却只能用一贯的痞气来掩饰："怎么，沈同学没亲过人？"
蝴蝶刀从沈随确的袖子里落出，他看着这蝴蝶刀，真怕下一秒沈随确刀了自己。沈随确俯身时，雪松混着油墨的气息将他笼罩，"高一三班陆燃，扰乱秩序，顶撞风纪委员。"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温热的呼吸扫过陆燃发烫的耳垂，"再加一条，蓄意挑衅。"
陆燃盯着那双盛着冰碴的眼睛，喉咙发紧。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被野猫抓伤时，那畜生炸起的毛和竖起的脊背——此刻的沈随确，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舌尖无意识扫过对方的指节，触感是意料之外的细腻，"真带劲，学霸咬人都这么狠？"这话与其说是挑衅，倒更像给自己壮胆。
沈随确猛地推开他，动作大得让陆燃踉跄后退两步。他弯腰捡起钢笔，指节还在微微发抖，白衬衫下摆被蹭得发皱，却固执地用钢笔尖敲了敲电子平板："放学后到风纪委员办公室写检讨，两千字。"转身时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倒显出几分难得的狼狈。
陆燃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才敢抬手摸了摸发烫的嘴唇。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里，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掏出手机打开匿名论坛，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才打下一行字：家人们谁懂啊，亲到校规本人了，现在腿还在抖......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点赞和评论如潮水般涌来。
"靠！大佬求直播后续！"
"沈随确居然没当场把你送进教务处？"
"坐等明天全校通报批评！"
陆燃看着这些留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收起手机，随便打了份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咬了口没滋没味的青菜，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回刚才的画面。沈随确扣着袖扣的手腕、擦过耳畔的蝴蝶刀，还有那抹若有若无的雪松味，像藤蔓般缠绕在他心头。
"燃哥！听说你亲了沈随确？"阿凯的大嗓门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八卦。几个男生跟着围过来，眼神里满是好奇。
陆燃翻了个白眼："不小心撞上的，那家伙反应跟被非礼了似的。"他故意说得云淡风轻，却下意识避开众人探究的目光，低头扒拉着米饭。
"拉倒吧！"阿凯挤眉弄眼，"全校谁不知道沈随确是从来不让别人接近自己的，他有洁癖，你这一亲，估计要上校园头条。"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真的，什么感觉？"
陆燃抄起筷子敲了下他的脑袋："滚蛋！能有什么感觉，跟啃冰块似的。"话虽这么说，他却想起沈随确耳尖泛起的薄红，还有推他时那股暗劲里藏着的慌乱。他又往嘴里塞了口饭，咀嚼时却尝不出味道，满脑子都是沈随确俯身时，那双漆黑眼眸里翻涌的暗潮。
另一边，沈随确坐在风纪委员办公室里，领带早已重新系得规整，却依然烦躁地扯了扯。他盯着平板上陆燃的名字，钢笔尖在屏幕上戳出一个又一个小坑。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像根刺扎进了他精密运转的生活。温热的呼吸、柔软的触感，还有陆燃挑衅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放。
"叮——"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匿名论坛的提示音格外刺耳，沈随确鬼使神差地点开，就看见自己的名字挂在热门话题榜首。照片里，他扯着陆燃领带，蝴蝶刀寒光乍现，而陆燃仰头笑的模样，张扬得近乎放肆。
评论区的讨论愈演愈烈：
"救命！这是什么校园禁忌恋展开？"
"原来沈学霸也会失控！"
"求两人原地结婚！"
沈随确猛地关掉手机，咽下莫名的烦躁。他摸出抽屉里的蝴蝶刀，在掌心转了一圈又一圈，金属碰撞声清脆而冰冷。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摸了摸后颈，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操场上，陆燃正和朋友们打闹，银灰头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他仰头灌下一瓶可乐，汗水顺着脖颈向下流，锁骨处的火焰纹身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沈随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抹红色吸引，直到对方像是有所察觉，突然抬头朝他的方向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随确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猛地拉上窗帘，后背抵着冰凉的玻璃，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响。而此时的陆燃，望着紧闭的窗户，感觉这人马上要打着计划算计自己了。
这场意外的碰撞，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悄然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