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赵楚玉如何不想,时间是不会为她停留的,周六如期而至。
天气也很好,晴空万里,无风无尘,仿佛就应该出门踏青。
赵楚玉还是穿着她一贯的卫衣配牛仔裤,挎了一个帆布包。钱羽泽也是休闲打扮,和赵楚玉一起站在段子莹的宿舍楼下等她。
段子莹很快就下来了,还带着她的相机。那是钱羽泽送给她的十九岁礼物,一台索尼a7c2,被妥善地放在相机包里。
赵楚玉看到了,默默垂下了眼睛。
钱羽泽也看到了,她笑起来:“你终于肯拿出来拍照了,之前总说怕磕碰。”
“是啊,这么贵的相机我用起来总是心惊胆战的。但是这是你送的礼物,不能让它落灰啊。”段子莹挎过赵楚玉的胳膊,又拉起钱羽泽的手腕,往校门口走去,“快走吧快走吧!”
植物园在宴平市的郊外,和大学城正好一东一西,路途遥远。
但是有地铁线可以直达,一路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
地铁上,三个人并排而坐。段子莹第一个坐在了最外面的座位上,赵楚玉紧跟着坐在她旁边。
钱羽泽只能坐在赵楚玉旁边。
坐了三四站,赵楚玉肩膀突然一沉。是钱羽泽的头靠下来了。
“……”
赵楚玉扫了一眼已然浅眠上的钱羽泽,十分后悔。
她怎么忘了这货一上车就犯困呢?
那人呲出来的发丝蹭在赵楚玉的脖子上,有点不明显的扎痒。
她脑子里想把钱羽泽的头颠下去,却一直僵直着身体没有动。
地铁路过中转站,车上的人多了起来,钱羽泽终于悠悠转醒,赵楚玉的肩膀都要被她枕麻了。
“……抱歉,太困了。”钱羽泽难得不好意思,“我给你揉揉?”
“没事,我肩膀不疼。”赵楚玉假笑,“你还要再睡一会吗?”
笑容里满满的都是“你敢再睡呢”的威胁。
“不了,不困了。”
说完她又在自己的包里翻翻,翻出两颗进口水果糖:“呐,我记得你爱吃苹果味。”
“……谢谢。”赵楚玉接过糖果,撕开一颗丢入口中,脸上的假笑有点绷不住。
苹果糖的酸意在舌尖绽开,是很正的青苹果味,一吃就知道是好糖。
她心里升起一种愤怒。
恨死这种蝇头小利,如果讨厌她、不在乎她,就不要说这种话啊!好想打人啊!
“这是什么?我也想要。”段子莹注意到这边的动作,凑过来要糖。
钱羽泽递给她三颗。
……什么意思?她肩膀借钱羽泽枕也才有两颗,段子莹一要就能要到三颗?
三颗苹果糖像针一样扎破了赵楚玉的愤怒,让她迅速地瘪了气。
早该知道的,有什么好气的,真是没必要。
车厢里的人来了又走,地铁终于开到了终点站。
出站口就在植物园大门外,她们提前团了票,刷了二维码就能进去。
赵楚玉刚来宴平市读了一年书,没来过这里。而植物园是最近刚翻修过的,所以钱羽泽和段子莹也没来过。
三个人顺着线路走,路比较窄,不好排成一排,因此队形颇有些奇特。
赵楚玉不想成为三人友情中多余的那个(虽然她确实是),于是努力地和段子莹聊天,试图排挤钱羽泽。
奈何钱羽泽长得实在太好看,段子莹的相机总对着她拍个不停,根本没空搭理赵楚玉,她又不得不落单。
“这个光好看,你快来!”——这个“你”当然是钱羽泽。
赵楚玉在一旁站着陪着笑,手上还得帮钱羽泽拿外套,一时间觉得自己像她们两个的仆人。
如果她真的这么碍眼的话可以不和她一起出来的。
她看不下去在阳光下发光的两位,偏开头假模假样地观察植物。
这一段路是银杏大道,银杏树叶还没有全黄,白果也还没怎么掉,空气姑且算得上清新怡人。
弯腰捡了一片落叶,回忆刷到的短视频里的做法,拨弄几下,一只“蝴蝶”翻飞而出。
赵楚玉玩着树叶,让蝴蝶振了两下翅膀,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行吧,最起码比瘫在宿舍强,毕竟在宿舍里是真的要一个人直面钱羽泽。
她发着呆,手指无意识转动着叶片,丝毫没有察觉到镜头已经对准了她。
“这张拍得好。”钱羽泽点评道。
段子莹看着屏幕上被风扬起发丝的青年,她手里正拿着一片带着翅膀的银杏树叶,被阳光照成琥珀色的眼睛中饱含愁绪。
她也很满意这张照片,笑着拍拍钱羽泽的肩膀:
“我只是负责拍,还得是你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小赵,我们拍完啦!走吧,一起看花去。”段子莹走上前挎起赵楚玉的胳膊,笑嘻嘻地拉着她往花卉馆走。
钱羽泽也拿回了自己的衣服披上。她里面穿了一件很有设计感的毛衣,外套倒是非常普通的基础款。
赵楚玉盯着她毛衣上一红一蓝两只金鱼,颜色的冲击赋予平面的图画更多动感,那鱼快游到她眼睛里去了。
突然,白色的外套挡住了它们,赵楚玉顺势收回眼神,可鱼儿还在她脑子里飘。
秋天,花卉馆里几乎都是菊花,但是很齐全,还有很多非常少见的品种。
段子莹也爱花,看到这些平时见不到的菊花眼睛都亮了。于是抛下那两个人,自己跑上跑下地拍照。赵楚玉本来还想看着她拍,绕了几圈后实在觉得疲惫了,不得已和早早歇在一旁的钱羽泽坐到了同一张长椅上。
俩人之间隔了半米长。
上次在食堂被钱羽泽一句话呛得上火后,赵楚玉下定决心绝不再主动和她搭话,闷头自顾自地看手机。
她时不时会对着手机屏里的搞笑图片轻笑出声,笑得最大声的一次,旁边的钱羽泽默默转头看向了她,看了两秒又转回去了。
赵楚玉以为是她笑得太大声,打扰了钱羽泽,后来都没笑出声。
植物园不算很大,但是三个人却在里面转了将近五个小时。不仅是因为段子莹拉着钱羽泽到处拍,后来她还教了其她两个人怎么用相机、让她们互相拍,很是花了一段时间。
赵楚玉直面镜头的时候显得非常别扭,拿起相机对准她讨厌的女人时却格外专注。
那两条鱼给她的冲击确实不小,让她按下的每一个快门都灵感大爆发。
狠拍一顿后又千叮咛万嘱咐,要段子莹别忘了把原片发给她,她P一P。
钱羽泽没有拍下赵楚玉的照片,她不让她拍,美其名曰“被美女拍有心理压力”。但是却接受了段子莹的拍摄,反被对方调侃“怎么?难道我不是美女吗?”
“你当然是美女,但是你是专业的,我对专业的不会那么紧张。”赵楚玉笑嘻嘻地说。
虽然还是会下意识躲避镜头。
夜晚,赵楚玉又做了梦。
她梦到自己坐在一条红金鱼上,钱羽泽坐在一条蓝金鱼上,两条鱼在天上随意地游着。段子莹在旁边,踩着白云给她们俩拍照。
一群泡泡纷飞而过,模糊了钱羽泽的脸。人类骤然消失,只剩下两条鱼还在游。
那是她设计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