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跃一大早便来到鹿尔齿科，确认完牙套类型与整体费用后，跟着陶宁去拍面颌像、正畸CT、口扫牙模。
建立好口腔档案时，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
“蒋先生，因为还有多生牙的问题，陆医生需要跟您讲下相关事宜，我带您过去。”
蒋跃的手机振了振，是丁皓。
“不好意思，先等一下。”
他走到窗边，按下接听。
“在哪呢？”
“鹿尔齿科，咋了。”
“我考虑好了，选核桃路的店面，龚一舟那个。下午陪我去签租赁合同呗，我们顺便聊聊装修的事儿。”
“行阿，下午几点。”
“你要忙到什么时候？”
“大概还有30分钟吧，快了。”
“那你把地址发我，我等会去找你。”
蒋跃挂完电话，跟着陶宁往门诊的另一侧走，看起来像是医生的办公区。
陶宁最后停在倒数第二间的门前，敲了敲。门上的工牌写着陆洵也的名字。
“进来。”诊室内传来陆洵也低沉的嗓音。
“陆医生，蒋先生的资料留取好了。”
“辛苦，剩下交给我就好。”
陆洵也的办公室门侧有一块毛毡板，蒋跃一进门便注意到上面贴得满满的照片。都是陆洵也与患者的合照，大部分是成人，有些是带钢牙的小孩。最边上还有一张他与某一位女性的合影，两人都穿着白大褂，站在鹿尔齿科的标志前。
那是一种岁月沉淀出来的美，连眼角的笑纹都带着几分端正、沉稳与知性。只是单单看了一眼，蒋跃脑海中便浮现出「沈桢」的名字。
“陆洵也，这是沈院么？”
陆洵也抬眸望向蒋跃指尖处的照片：“嗯。”又低头接着处理手上的工作。
“欸……”蒋跃摸了摸下巴，“你和你妈妈长得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嗯哼。”陆洵也随声附和了句。
“不都说儿子像妈么。”蒋跃纳闷嘟囔一声，怎么这样。
“你和你妈长得很像么。”
“像咯……”蒋跃蹙着眉，走到陆洵也桌前，拿起陆洵也桌上一个佩戴金属托槽的牙模把玩着，“小时候进个男厕都费劲。”
陆洵也鼻息间轻笑一声，“听陶宁说，你选了唇侧托槽。”
“是的。”
“我以为你会选隐形。”
“拜托！”蒋跃手握牙模后端，朝着陆洵也的方向指尖发力，牙模上下咬合发出咔咔的声响。
“钢牙超酷的！”
陆洵也眉梢微挑，倒是个意外的答案。
“陶宁还说你担心控根的问题。”
“一点点。”
“金属托槽控根难度确实比无托槽大，控根没控好后期容易反弹，但也不是不行。还是那句话，看技术。”
蒋跃猛然直起背：“那你这方面技术好么？”
陆洵也抬眸，“过来。”
蒋跃放下金属托槽，眼神闪躲飘向四周：“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
“过，来。”陆洵也加了重音，听起来又是不想说第三遍的语气。
蒋跃不情不愿，踱着小步走了过去：“问一句都不行哦……”
脾气真差。
刚走到陆洵也身侧，陆洵也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蒋跃拉到大腿上。蒋跃瞳孔微缩，呼吸骤停，像陆洵也的腿烫屁股般，条件反射站立起身。
“要要要在这儿吗，不不不好吧……”蒋跃伸长脖子，像做贼一样往门口张望，又伸手拉了拉窗帘。
“想什么呢？”陆洵也再次将蒋跃拽到腿上坐好，双手环在他身前身后固定，“我是让你坐下来看牙片。”
离大谱。
这哪是他想歪阿！
蒋跃使劲蹬了下腿，小声嚷嚷：“看片要坐成这样吗！”
陆洵也将电脑屏幕侧向蒋跃，“那你还想做别的吗。”
蒋跃啧了一小声，陆洵也强词夺理。
“反正、反正医生跟患者不这样。”
陆洵也面无表情点了两下鼠标，打开一个系统界面。
“医患也不上床。”
“啧！”
陆洵也无理取闹！
陆洵也无视蒋跃的怒气，纤长的手指快速敲了几下键盘，按下enter。
“所以你别总想着跟我撇清关系，我们撇不清的，蒋跃。”
“我没……”蒋跃话音未落，陆洵也侧眸看了他一眼，瞬间没了气儿。
好像……
是有的。
但难道他俩，是什么见得了光的关系么？！
蒋跃嘴唇翕动，还想为自己辩驳两句，陆洵也下巴朝前轻点，“你看。”
蒋跃转过头，屏幕上是一张牙片。
“这位患者比你小两岁，牙齿也属II度拥挤，给他的方案是拔上4下5。排齐后前牙内收关缝，后期加推簧将磨牙前移，不至于内收太多。
“这是他最后的矫正效果。”陆洵也挪出另一张图做对比。
“蒋跃霎时眼前一亮，瞬间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却脑后，“这牙是你矫治的？！”
“当然。”陆洵也跟蒋跃解释了一番“控根”，又点开几个案例。
“现在你觉得我的技术好么。”
“好好好。”蒋跃疯狂点头，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掌。
“未来两年请多多关照，陆医生。”
陆洵也握住蒋跃的手掌，“不客气，这两年也务必请你好好刷牙。”
“详细的矫正方案大概需要两周的时间，这期间你先找谢衡把多生牙拔了，等拆完线他说没问题，我们再上托槽。”
蒋跃想起上次谢衡说的话，什么划开牙龈拔掉牙齿再缝上乱七八糟的，“会不会很疼……”
“不会。谢衡处理过很多情况复杂的埋伏牙，操作起来很快，没事。”
蒋跃的手机又震了震，他从卫衣兜里拿出来一看，是胖丁。
“我先接个电话。”他刚准备起身，陆洵也前后环抱住他的腰，“在这接。”
“？”
“我不介意。”
“……”
蒋跃有些局促地按下接听键，“歪……”
“我到鹿尔楼下了，你好了没有。”
“你等会儿，我现在下去。”
蒋跃飞快地挂掉电话，“我要先走了，中午还有事儿。”
“一舟么。”
“？”
蒋跃摇摇头，“不是。”
话间看到陆洵也胸前口袋上，别着一支按压式的圆珠笔，蒋跃顿时打起小心思，“嘿嘿，陆医生，借我支笔呗。”
陆洵也还未作答，亲眼瞧着蒋跃从他口袋里抽出他的医用蓝黑笔。
“要还的。”陆洵也说。
蒋跃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小气？”
转手将笔揣进自己的卫衣兜，“我是要去努力挣钱的！”
他转头看向陆洵也的桌面，上面一沓又一沓的病例和写着患者名字的文件夹，连一张空白的草稿纸都没有。
陆洵也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夹板，上面夹着一叠A4纸。
“够吗。”
“够了够了，不用这么多……”
蒋跃拆了三张下来，卷成纸筒一并塞到卫衣兜，接着拍拍陆洵也的口袋，“放心吧，所有钱最终都会流向你的口袋里，就当我买的好了。”说完脚掌着地，准备起身。
陆洵也朝着他软软的肚子横手摁下，蒋跃脚下一个踉跄，又一次跌回陆洵也大腿上。
“干什——”
蒋跃刚想抗议两句，一个吻浅浅落在他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短暂地轻触，离开。
“——么亲我……”
陆洵也松开手，将他卫衣兜里偷溜出来的一截A4纸重新塞回去，抬头看向蒋跃，语气一如既往。
“Goodbye Kiss。”
…
蒋跃一路小跑，秋风呼呼往脸上吹，额头受了凉，却有些发烫。
胖丁又打来电话催促：“还没下来？我临时停车呢……”
“来了来了……”
刚出大门，蒋跃就看到路边停着辆显眼的粉色大G，他快步朝着丁皓的方向走去。
陆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对亲他有了某种执念，自从他俩成为长期友好互利共赢合作伙伴关系后。
可是为什么？
陆洵也为什么要这么做。
蒋跃从电梯下来便想了一路，还是想不明白。
索性丢到风里，打开大G车门。
“久等啦，久等啦~”
在等蒋跃这件事情上，丁皓早已习惯，现在饿着肚子也无力吐槽。他启动车辆，“我们去核桃路吃吧，吃完饭找龚一舟签租赁合同。”
“你都跟他谈好了吗？”蒋跃系上安全带。
“谈好了。年租45w，每两年递增3%。前两月免租，他还帮我免去物业费转让费这些，挺好的。”
“你应该昨晚告诉我的，我顺便带个量房工具箱过去。”
“你需要什么工具？”
“卷尺、皮尺、记号笔……”
“这些可以（买）……”
“还有红外线测距仪、水平仪、360全景拍摄仪、平板。”蒋跃继续补充。”
“当我没说。”
“哦，还要跟龚一舟要一下户型图纸。”
“没问题，但是量房的话改天吧，我下午三点还有别的事儿要去办。”胖丁说。
“行，到时还得看下水电位什么的，数据收集完后再给我一周，到时我把初步设计稿给你确认下整体方向。”
“豁，看来我们小蒋也绝非不学无术之人呐，丁总我甚是……”
哔哔哔哔——
右岔路口，一辆的士猝不及防蹿出来，硬生生截断大G直行的路。
“卧槽！”
丁皓右脚猛地踩下急刹，一脚到底。蒋跃身体由于惯性倏地往前扑，又被收紧的安全带强行拉回靠背上。
啪嗒——
后座传来一声清脆的细响，像什么掉落在脚垫上的声音。
“草！这出租车怎么回事阿？！”丁皓狂按两下喇叭，骂骂咧咧。
蒋跃揉了揉疼痛的后脑勺，看向后方：“还好还好……没车追尾。”
他瞧了一眼后座的脚垫，上方躺着一个透明文件袋。大概是没有扣上扣子，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最上方是一张打印纸，标题几个加粗大字——
房屋抵押贷款申请表。
“？”
蒋跃俯身后倾，以一个极考验腰肢柔韧度的伸展动作准备捡起。
丁皓瞥了一眼蒋跃突然的高难度动作：“诶诶诶，等会停车再捡就好了……”
蒋跃腰柔，胳膊长，手指也长，三两下便窸窸窣窣捡起脚垫上的资料和文件袋，里面还有一本红本。
“房产证？”
在胖丁问他“有无兴趣做酒吧工装设计”时，蒋跃便问过一嘴丁皓的预算——大抵是充裕的。虽然龚一舟店面租金高，面积也大，装修成本势必会涨一些。
但也不至于抵押不动产吧！
他微张开口，仍觉得不可置信，“你要抵押房产贷款？？”
“因为酒吧？？”
丁皓不自在地抿了抿嘴角，原本不想跟蒋跃说的，事到如今只好坦白：“嗯。”
“之前不说资金充足么？”
“害……这不是前段时间和朋友喝了点小酒，跟着他买了支A股。”
丁皓声音少见地没了底气，“原本指望能小挣一笔。这两天一看，本都快跌没了，套得死死的。现在手头上能拿出来的资金只剩十几万……”
除去前期的硬装软装，还要算上开业后的运营推广人力，酒吧回本前都需要不断地有资金投入。对于现在的胖丁而言，风险属实高了些。
“要不再看看其他店吧？核桃路的店面属实贵了点，我们也没必要租这么大。”
丁皓摇摇头，“就这个吧。我们都看多久了，不会有比它更合适的店面了。”
蒋跃低着头，将那一沓资料放回袋子里，扣下扣子。
车内陷入一阵沉默。
龚一舟的店面确实是目前看下来最合适他们的，在头一回看店时，蒋跃便萌生出关于设计图的初步设想。他原本是想等胖丁确定下来再说的，但是现在……
“没事啦……”
丁皓察觉出蒋跃的担忧，“等酒吧盈利后我还完贷，房子不就回来了么，一样的。你以我们原先定好的装修预算走，按300平的面积算，设计费我现在都能打给你。”
蒋跃半晌没有说话。
丁皓瞧了他一眼：“不信呐？”
他伸手点开手机屏幕。
蒋跃猛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他抬头头望向丁皓。
“你还差多少？”